第6章 漫長的夜
以後的日子裏,每兩天中午,傅司衍就會回來吃一頓午飯。
而何珏會提前把菜送過來。自然是讓蘇南親自下廚的意思。
沒課的時候,蘇南可以好好琢磨做點什麽菜,有課的時候。她就不得不在前一天晚上準備了。
傅司衍的事,她都很慎重。不敢有絲毫怠慢。要做的菜肴,她都記在一個小本子上,娟秀的字跡。一筆一畫都是小心翼翼。
傅司衍偶然發現了那個小本子,若不是上面的菜都是他吃到過的,他只以為那小女人有了當廚子的念頭。
淡淡失笑了。将本子放回原位。連同她的膽怯和卑微,只當做未曾見過。
當天中午的菜,有冬筍。有牛肉。有青菜。還有魚。
傅司衍将碗往蘇南面前一推,淡淡道:“冬筍要根部的。牛肉要不帶肥的,青菜只吃葉子。魚只要魚肉。”
全然理直氣壯不講理的模樣。
蘇南低眉順首說:“…好。”
仿佛全然将他捧在手心裏。
四碗菜,按照他的意,一一挑選。放在他碗裏,逐漸堆成小山,只是她挑魚刺的時候笨拙了些,傅司衍看不過眼,也沒那樣好的耐心,長臂一伸,将碗拿了回來。
“就這樣吧。”
埋頭,幾大口,将她費心挑選的吃完,放下筷子,随意地道:“下次做冬筍、小炒肉跟獅子頭吧。”
這倒是省得她挖空心思去想,蘇南點頭,應得很歡快:“…好。”
傅司衍長身而立,伸手,揉亂了她的發,掌心淨是溫熱地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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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個傻姑娘。”
他淡淡留下一句,走出門外。
蘇南愣愣,他掌心微涼的溫度似乎由頭皮滿眼到心髒,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像細密的電流從纏繞在心髒上的血管穿過。
她臉上泛紅,久久未散……
每天早上七點,淺灣別墅門口都會準時停着一輛車來送蘇南去學校。
車是傅司衍親自指派的,并不是什麽豪車,不過普通的家用型小轎車,毫不起眼,停在這樣一棟別墅門口甚至有些不搭,但開到校門口就顯得很和諧了,毫不會引人矚目。
蘇南很慶幸,她在學校一向過得很低調,如果她從一輛豪車上下來,流言蜚語又不知道會生出來多少。
不過即便如此,在熟悉了地形路程之後,蘇南還是在某天晚上壯着膽子跟傅司衍說:“傅先生,不用特意派車來送我,我可以自己去學校。”
而傅司衍是這麽回答她的,
“我已經提前給司機支付了一年的工資,坐不坐車,你随意。”
他對她在某些方面其實很寬容,蘇南想自己可以跟司機大叔打個商量,這樣兩人都自在。
她這樣想着,鑽進被窩裏。傅司衍就躺在她旁邊,觸手可及的距離,他很自然的側過身,将她攬入懷裏。
自從第一晚誰錯房間之後,蘇南就一直睡在這邊,而傅司衍每天無論多晚,都會回來,像這樣抱着她睡一會。如此親昵的姿勢,這麽久了,蘇南也沒能習慣,依舊臉紅得不行。
“你心跳得好快。”傅司衍在她耳邊低低地說。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耳廓上,蘇南整個耳朵幾乎要燒起來。
“沒…沒有。”她嘴硬着狡辯。
傅司衍只淡淡笑了笑,問她:“一個星期的時限早就過了,你找出來了嗎?”
他給了她一個星期的時間去找到自己的喜好與厭惡。現如今,已經一個月了,而她好像,仍舊一無所獲。
“嗯…”蘇南遲疑着說,“我不喜歡打擾別人,也不喜歡…”
她咬了咬下唇,硬着頭皮繼續說:“…被人為難。”
傅司衍挑眉:“你的意思是,我在為難你?”
蘇南默認。
“那我索性為難到底,”傅司衍認了這惡人的頭銜,散漫地在她耳旁道,“下星期有個舞會,你陪我去參加。”
他已經厭煩陪那些莺莺燕燕逢場作戲,索性帶她去,既拿得出手也不會打擾到他,一舉兩得。
“……我不會跳舞。”
“我找人教你。”
“好。”
蘇南應下來——他的話,她并沒有反對的立場。
“蘇南,你會拒絕人嗎?”傅司衍有點好奇。
這樣一只小白兔,這些年到底是怎麽長大的?
蘇南笑:“當然會了。”
“哦?”傅司衍饒有興趣,“比如呢?”
“比如,買菜砍價的時候,比如……”蘇南很少回憶往事,好像也真的沒有什麽快樂到值得回憶的東西,她頓了好幾秒,才繼續舉例,“比如…那些人來要債的時候,如果爸爸媽媽不在家,我就會理直氣壯的說,沒有錢…”
她似是想起了什麽畫面,忽而笑了笑,幾分自嘲。
“不過我也不敢太理直氣壯,我怕他們會動手打我。”
環在她腰際的手收緊了幾分,傅司衍将頭埋進她後勁,嗅着她秀發的清香,低聲道:“那些年,過得很辛苦?”
聲音裏,滿是憐惜。
她忽然就覺得有些委屈。
當無人問津的時候,似乎天大的委屈,都可接受,一旦有人詢問,頃刻間就城防瓦解……
蘇南輕輕地搖頭。
所幸,她此刻背對着傅司衍,再委屈難過,再軟弱,他也不會知曉。
傅司衍卻将她又抱緊了幾分,似乎要揉進骨肉。
她聽見他的聲音,自後穿過了她的身體,低低地嘆息。
他說:“我曾經找過你,也差一點,就錯過你。”
有什麽東西,碎在眼眶裏,濕濕潤潤地,溢出眼角,蘇南輕眯起眼睛,看向窗外,月懸樹梢,月色郎朗,樹影寂寂,一切都是安好靜谧。
……像在夢裏。
有人說,我差一點就錯過你。
她張了張嘴,自卑怯懦的聲音,帶着習慣性的笑意做修飾。
她說:“傅先生,我沒有好到,錯過了會讓人遺憾的地步。”
他忽然扳過她的身子,兩手撐在她身側,居高臨下地俯視,燈光*,氣息交融,而他看向她的眼裏,卻滿是悲傷的神色。
他在難過什麽呢?
蘇南不由自主地擡起手,撫摸上她的臉。
她掌心溫熱,他天生體溫偏涼,似乎薄冰遇上溫水,不知哪一方的溫度會占據上風。
傅司衍眼底一黯,低頭吻上了她唇。
蘇南渾身僵怔,唇上陌生柔軟地觸感讓她臉頰發燙,而他的唇舌還在攻城略池,蘇南心慌,本能地抗拒,兩手推着他的肩膀,力量高度懸殊,無疑是軟弱無力的反抗。
傅司衍卻停了下來,擡頭看她,深沉如夜的眼眸,消融長風,每一寸目光都是涼的。
“抱歉…”他說了一句,認真的愧疚,帶着薄繭的手摩挲過她的唇瓣。
蘇南下意識地想逃。
傅司衍卻将她禁锢在懷。
“我不會…對你做什麽。”他嗓音喑啞,卻不容置喙。
蘇南不敢再動了,方才的一切,似乎就這樣被抹掉。
而夜,還很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