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同住
蘇南從公車上下來,正午鼎盛的太陽晃得她有點頭暈,回家的一路上都有點恍惚。
生活費可以繼續打工掙。但欠債的人逼得太緊,那筆巨債怎麽辦?媽媽和弟弟怎麽辦?
蘇南閉了閉眼睛,心裏酸澀無奈地厲害。臉上卻露出一貫的笑容,她不能倒下。她身後站着的。是需要她來保護的人。
“南南啊!”蘇南剛走到巷子口,就看見隔壁的李阿姨焦急地沖上來。
“阿姨怎麽了?”
“哎喲,你媽媽跟你弟弟出事。就在前面路口,你快去看看吧!那群要債的真是天殺的!不給人留活路啊”
蘇南腦子裏一聲驚雷,李阿姨後面的話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瘋了一樣朝沖向路口。
圍在外面一圈圈人群讓她害怕。
有人認出了她。叫了聲:“她女兒來了!”
人群給她讓開一條路。
蘇南看見倒在血泊裏的母親和弟弟,倒吸了口涼氣,整個人像被抽走靈魂的木偶。所有的感覺都陷入了麻木。
有好心的路人幫忙打了120。
幾個男人猶猶豫豫地走到她旁邊。
“那個。我跟你說啊。是你媽她”
這些人,就是他們的債主。這幾年噩夢的來源。
蘇南突然扭過頭瘋了一樣跟那幾個男人厮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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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群混蛋!”
如果不是他們逼迫,母親不會帶着弟弟橫沖馬路被撞。
這一刻她是真的想跟他們同歸于盡。
她明明知道。他們誰都沒有錯,他們因為她父親被卷入詐騙,虧得血本無歸。家不成家他們都沒有錯,錯的那個人,站在頂樓,就那麽輕輕松松一跳,卸下了一身負擔,所有的債,都丢給還活着的人。
蘇南被其中一個男人推搡着退到馬路中間,一輛黑色轎車飛馳而來。
坐在車後座的傅司衍看着前方十幾米開外的蘇南輕輕閉上了眼睛,這是求死。
黑色轎車在距離她半米的地方停了下來。
生與死,被生生劃開。
傅司衍走下車,黑衣墨發,極美的一雙眼睛,沉寂無瀾地看着她,步步靠近。
這是蘇南第二次見到傅司衍。
第一次,毫無尊嚴。
第二次,狼狽不堪。
她忽然覺得自己真是可憐,連尋死都沒找到個好地方,于是自嘲地笑了笑,在這麽緊張的關頭,她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笑容在傅司衍看來有多麽熟悉和凄豔。
她說:“對不起,傅先生。”
傅司衍的心髒劇烈收縮了一下,他朝她伸出手,如同伸向十二年前的自己。
“我給你個機會”
這樣淡漠的嗓音,半個小時前曾貼在她耳邊低聲說讓她滾。
命運真是愛捉弄人。
蘇南笑得更歡,眼淚從眼角溢出來,溫溫涼涼滑過臉頰。
她知道自己沒有第二個選擇,于是她毫不猶豫地抓住了他伸來的手、這根救命稻草。
那天,傅司衍陪着蘇南在醫院從中午待到深夜。
手術室外面的走廊上站了兩排西裝筆挺的保镖,不時有風行的員工捧着資料合同進進出出,醫院俨然成了他第二個辦公室。
蘇南坐在他身邊很不自在,輕微地動了動身體,往座椅旁邊挪了挪。
這樣一個微小的細節,傅司衍不動聲色的收入眼底,‘啪’一聲蓋上合同。
“今天就到這裏。”
秘書順從地點頭:“好的傅總。”
此後,再無人前來打擾。
蘇南專注着急救室裏的情況,沒有留心這些,只以為他忙完了,慶幸自己耳邊終于得一點清淨。
在近十個小時的手術後,手術室的大門終于被打開。
母親傷勢過重搶救無效,死亡。
所幸弟弟撿回一條命。
蘇南早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現在這個結果,比她預計得還要好一點,她冷靜地接過護士遞上來的筆,準備在死亡通知書上簽字,傅司衍卻忽然伸出手,奪過她手裏的筆。
醫生有點為難:“傅先生,這得死者家屬才能”
“我是死者家屬”傅司衍垂眸看一眼蘇南,邊簽字邊淡聲補充道,“女婿。”
如果他是在開玩笑,蘇南想自己現在真的沒有心情配合他笑。
蘇南離開醫院之前去看了眼還在昏迷中的弟弟蘇燦。
他雖然撿回一條命,目前情況還不算樂觀,得待在重症監護病房。
傅司衍陪她在病房外站了會,轉身說:“走吧。”
蘇南不敢遲疑,跟在他身後往外走。
十幾名保镖在醫院門口兩排列開。
這個男人出行的排場真是大得吓人。
傅司衍看一眼守在車門邊的何珏,對蘇南說:“何珏會送你去新家,我還有事。”
說完,他自己上了另一輛白色轎車,揚長而去,十餘名保镖随即分成四批駕車不遠不近地跟在那輛白色轎車後面。
留下來的何珏則替她拉開車門,聲音禮貌恭敬。
“蘇小姐請。”
蘇南坐進車後座,何珏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吩咐司機:“去淺灣別墅。”
“何先生”蘇南出聲。
“是。”何珏側耳過來。
“我想先回家一趟取點東西,可以嗎?”蘇南小心翼翼地問,以她現在的立場實在沒有什麽資格跟他們談條件。
“當然可以,”何珏說,“蘇小姐叫我何珏就行了。”
蘇南并不習慣直呼人名。
“我叫你何助理好嗎?”
“随蘇小姐意。”
她第一次被人如此慎重對待,有些難以适應更多的是受寵若驚。
車上随即陷入了一種死寂般的沉默。
蘇南心裏困惑很多,傅司衍為何會突然出現?又為什麽幫她至此?
但她知道問何珏并不能了解答案。
“蘇小姐,”何珏忽然開口,“令堂的事,我很抱歉,請你節哀。”
蘇南沉默了片刻,輕聲說:“謝謝。”
她并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但心痛到極致好像也就麻木了,從母親出事到現在,她好像并沒有因為她流眼淚,或者說,她并沒有給自己痛苦的時間。
何珏的手機在這時候響起。
他看了眼來電,恭敬接聽。
“宋先生。”
宋清的聲音從那端傳過來:“傅司衍不接電話,我姐可氣得不輕,你們在哪兒呢?”
“不好意思宋先生,我沒跟傅總在一塊。”
“喲,你們還有不在一起的時候?”宋清頓了頓,忽然察覺到什麽,“你現在不會跟今天來過的那個女人在一起吧?”
“是。”
“他居然去找她了?還讓你照顧她?”宋清頗為稀奇。
“是這樣。”
“他把她安排在哪?”
“這個我不方便說。”
“金湖區?靜安園?”宋清提高了聲音,“不會讓她住在淺灣別墅吧?”
何珏的沉默無疑給了他答案。
“連我姐都沒住過他家,”宋清啧啧搖頭,嗓音愈發慵懶,帶着點悲憫的味道,“傅司衍要完蛋了,第一天見面,他就給了她那麽多特權”
何珏沒有說話,只從車內後視鏡裏看了一眼後座上的女生。
她安靜坐在那裏,側過頭去望着車窗外,側臉優美的弧線在不明朗的光線下美得驚心動魄,何珏收回視線,專注聽電話,在連應了幾聲是之後,他将手機重新收進口袋裏。
蘇南回家取走了幾本書,和家裏僅有的一張全家福,剩下的東西她都沒有收拾,因為何珏告訴她:“蘇小姐,你一切的生活用品都已經準備好了。”
淺灣別墅這個名字,蘇南曾經聽說過,位于A市最金貴的地段,真正的寸土寸金。
何珏替她打開門,把鑰匙交給她。
“蘇小姐,你的房間在二樓左手邊,”他遞上自己的名片,“有事可以随時找我。”
“謝謝。”
蘇南關上別墅大門,這間偌大的房子裏只剩下她一個人。
客廳很簡單,除了必要的家具,懸挂着幾張後印象派的油畫做點綴,能出現在這棟房子裏的,想來也是正品,客廳一側的牆壁被山水潑墨,留白寫意意境上佳。
別墅共三層,裝潢別致,風格簡約幹淨,卻處處流露出主人不俗的品味。
蘇南今天累極,無心多逛,她徑直上到二樓,左手邊卻有兩個房間,一間原木裝潢,清新淡雅,房間的整個基調以淡藍水粉為主,很少有女孩會不喜歡,而另外一間風格就清冷得多,黑白為主色調,家具都是相呼應的深谙灰色。
但她卻很喜歡。
蘇南懷抱着相框躺在床上,四周很靜,死寂一般,冰涼的相框貼在她胸口,她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聽見自己的哽咽,還有心被撕裂的聲音。
“媽你解脫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