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瀚沙王
他一下子用出全力,将手裏的人提得離了地。瓊芥這才體會到兩人之間的差距究竟有多懸殊。
綠眸人只用一只手就鉗制住了他,眼睛看着被戳破的手心,喃喃道:“連這一招都教了,當真是……很疼你!”
瓊芥剩下的一只手,死死地扣住綠眸人的手腕,被掐得面色青紫。那人看了他的手一眼,眼神一黯:“是個小殘廢,他果然還是濫好心。”
他一用力,手心裏的人發出窒息的掙紮聲。那人低下頭,“說,他現在在哪?”
瓊芥側頭去看他,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興奮的光。那綠眼睛神經質突然一笑,在他要斷氣的一瞬間撒開了手。
“咳咳咳……”瓊芥捂着脖頸,劇烈地咳嗽起來。但那人并不想給他喘息的機會,又問:“教你功夫的人現在在哪裏?”
只是一招,就能斷定他是老爹的徒弟,此人應當與老爹十分熟悉,但聽着口氣,不像是好友,倒像是要尋仇的。
瓊芥眉心一動,“你對他感興趣?我憑什麽告訴你?”
他直視那人,眼神兇狠,毫無懼意,仿佛要吃人。綠眸人頗感意外,笑了一聲,“你說出你師父的所在地,我饒你一命。”
他先前殺了那吹號角的人,山下怪物的厮殺已經暫時息了,但只要眼前的人願意,那些怪物卷土重來也不過是時間問題。瓊芥道:“不止要放我,還要放我的族人,我才告訴你。”
“你在和我讨價還價?你覺得自己有這個資格嗎?”綠眸人戲谑道。
瓊芥早和華清渡學了一身“本領”,光腳不怕穿鞋的,滿不在乎道:“你不答應?那好。反正橫豎也是一死,恕我無可奉告。永別了!”
他的左依骨直直往自己心口戳去,十分果決地自戕,沒有半點猶豫。綠眸人眼底寒光一閃,臉色變得非常難看,風息人天堂有路不走,偏偏看到了這谷裏的東西,一定要滅口,但這小子……
即便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麽扣着,說不定也能把那人引來。
“住手!”身體先替他做出了反應,他隔空捏碎了瓊芥的另一只依骨,金屬剝離手腕的瞬間,瓊芥痛得哼了一聲,大笑道:“我還可以咬舌自盡,你要不想聽我說話,也可以割了我這條舌頭。”
殺人難,殺己卻很容易,一心求死,本來就防不勝防。
似乎費竹的誘惑實在太大,那綠眸人似乎将臉色幾多變換,竟然答應不殺這谷裏的人。
大隊的蠻軍将精疲力盡的風息人圍困在其中,華清渡擡起一張滿是血污的臉,一字一頓道:“瀚沙王。”
綠眸人笑了幾聲,“小華城主。”
華清渡吐出口血,“感謝瀚沙王千裏來迎,華某榮幸。只是這接風宴,陣仗太大了些,客人呢,也太特別了些,讓我有點惶恐……”
瀚沙王冷笑了一聲,将瓊芥推回了華清渡旁邊。華清渡把人翻着看了一遍,見沒有大礙,才放下心,長出一口氣:“真吓死我了。”
驚魂剛定,兩人大眼瞪小眼,久久相對無言。瓊芥大夢初醒般想起剛剛的事,“那個……”
華清渡不僅占了便宜,而且沒死成,如今竟不知道要擺出個什麽表情好,幹笑了兩聲,生硬地轉過話頭去,“你和格爾箸說了什麽?”
格爾箸就是瀚沙王,他是祖上是戎國皇族,按照族譜,是戎帝格爾塔裏克的堂弟。他的封地瀚沙,也是戎國的一處屬國。
只不過,是所有屬國中最遠的一個。
瓊芥将方才山頂上的事情,與華清渡簡單說了。華清渡好奇道:“你老爹究竟是怎麽個人物?竟然和瀚沙王還有聯系嗎?”
瓊芥搖頭:“他神秘得很,我也不知道。不過我老爹已經七十多歲了,大概是……和他爺爺輩有仇吧。”
格爾箸的待客之道從頭一直優秀到了尾巴,找了個關奴隸的大地牢,把俘虜來的風息人塞了進去。半夜三更,瓊芥又想起白天那一茬,彈坐起來,猶疑道:“你……為什麽親我嘴巴?”
華清渡只恨他身上沒有遺忘草,也沒有吃了能讓人有眼力勁兒的藥,不能給身邊這位灌下去一大海碗。瓊芥睜着一雙黑亮的眼睛,純得不得了,華清渡看着他,覺得自己正被架在火上烤。
他舔了下嘴唇,“就是……父母兄弟,都可以親吻。我親你說明……咱們關系好。”
瓊芥絲毫不給面子:“可我以為只有夫妻會這樣。”
華清渡睜着眼睛說瞎話,“呃……這是戎國的禮儀,他們民風比較……奔放。”
華清渡如今真是左右為難,貿然說出口,又怕瓊芥會被他吓跑。不說吧,這一位又好像一輩子都不會開竅。
他正斟酌利弊,突然兩片薄唇貼到了嘴角,被人襲擊了一下。瓊芥親得很莽撞,甚至可以說,是拿嘴巴狠狠撞了他一下,還磕到了牙。
這吻并不美好,甚至有很酸痛,華清渡卻像被一股熱流沖到了腦,傻了一樣,從耳朵一點點燒起來,将五髒六腑七經八脈,都燒得軟了、塌了。
他實在很想笑,但嘴巴被磕撞得又實在是疼,甚至隐隐有點流血的先兆,只好将嘴角挑了挑,臉癱般抽動了一下。
瓊芥沉沉道:“可我還是不信,覺得你在騙我。”
這句話輕輕的,似是對華清渡胡言亂語的評價,又似是別有深意。或許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吧,他輕飄飄的一句,華清渡心裏就像種花一樣,開出了好多結果。
想要細問,低頭卻看到瓊芥累得過分,已經枕着手臂睡了。華清渡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從衣襟裏掏出個東西,放進瓊芥懷裏。
然後他翻了個身,望着地牢的頂兒,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癡癡傻傻地笑了一下,過了不久,又側了回來,去看瓊芥安恬的睡顏。
是夜,看春宮圖比吃飯還頻繁的華少主,因為一個小呆子殺人一般的吻,翻來覆去睡不着覺了。
第二天早上,瓊芥發現自己懷裏揣了個東西,一只小小的木盒。盒子沒有上鎖,一推就可以推開去。
他定睛一看,一眼就認出裏面的一副東西是什麽——這又是一副依骨,和他之前的那副有很大不同。
依骨的指骨位置連着指套,可以将他軟綿綿的手指固定起來,不能伸縮,但是能夠帶動手指肌肉活動。
它是難得的韌性金屬制成,很有彈性。但能夠看出,這位工匠的手藝着實粗糙,“骨骼”邊緣毛躁,細得嶙峋。
換言之,像雞爪,還是被人拿牙剔過的那種。
瓊芥向四周一看,那位半路出家的工匠,像是知道自己技法抱歉,一早就開溜了。
他套在手上,死掉的手指第一次活動起來,一個指節一個指節地動起來,變成直立、彎曲……感覺非常奇妙。
格爾箸按耐不住,天一亮就着人将瓊芥提了過去。他坐在暗室裏,一腳踏在爐子上,側着身子烤火,斜看了瓊芥一眼,“你的逍遙心法、大荒八式、還有歸竹訣,是誰教的?”
瓊芥一愣,歸竹訣?不過很快他就明白,這大概是費竹老爹那一招的名字。他的眼睛慢慢掃過牆上形态各異的刑具。
格爾箸腳下還立着一只烙鐵,看起來十分吓人。但不知為何,瓊芥感覺這些東西都不會用在自己身上。格爾箸見他不答話,拿起手邊一個卷軸。
“是不是他?”
畫上芝蘭玉樹少年人,一手端着一只潔白酒盞,一手執圍棋白子,似是望向作畫者的方向,眉眼間有淡淡的懶散氣。這畫的畫師畫技算不上精妙,筆法稚嫩,但筆下有情,勾勒出了十二分的神韻。
格爾箸将目光從畫上移開,沉聲道:“你不認識。”
他不是在發問,而是陳述的語氣,瓊芥心頭發緊,這瀚沙王是認錯了人?畫裏的人和老爹,一個優雅得像仙鶴,一個樸實得像禿雞,分明是兩個物種,哪裏有半點幹系?
但沒等他緊張多久,格爾箸就自顧自地笑起來,他笑了很久,一直到瓊芥都要替他臉酸肚子疼了,才說了一句話,“是了,他總愛披身假皮,裝作頑童老漢的。小子,把你知道的關于他的事情全說出來,我都要聽。”
瓊芥于是講起來,內容半真半假,以求達到個既讓格爾箸信服,又不會讓他真的找到費竹的效果。
格爾箸卻像得了耳背,總是聽不清楚,懂不懂就要他重複。記性也差得厲害,剛笑過了,又道:“把他喝醉了去王府裏偷雞那段再講講,哈哈……确實是他會做的事……”
瓊芥一臉疑惑,口幹舌燥,他已經講了三遍了,格爾箸攤手道:“我又忘了。”
瓊芥沒辦法,只得開始了第四遍,然後是第五遍……第八遍……
終于,格爾箸伸了個懶腰,好像滿足了,擡眼問他:“你和華家那小子什麽關系?只是主仆?”
瓊芥聞言擡頭,不知道格爾箸為什麽會突然問這個問題,格爾箸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我的人把你抓過來的時候,他在後面跟着,鬼鬼祟祟的。但他實在太弱,跟了幾步就被發現,被阿成打暈,扔進山溝裏去了。”
瓊芥睜大眼睛,一臉震動。
格爾箸:“去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