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親叛
“嗯哼,重些。”羊皮褥子上的人難伺候地道。
“哎喲!你輕點兒……對對對,就那裏,舒服……”
瓊芥的手指鑽進床上那位的領口,冰冷的手指頭挨着脖頸揉下去,刺激得那只躺平享受的懶貓兒擡了頭,嗔怪道:“阿荊,你手太涼了。”
“那我走了。”瓊芥翻了個巨大的白眼,華清渡又一把扯住他,讨好說:“別別別,你隔着衣服揉。”
他趴了回去,閉上眼,感受到瓊芥那兩只假手鑽回衣服上面,按在穴位上,舒服地長悠悠嘆了口氣,和自己人呆在一起就是好,想說什麽就說什麽,雖然阿荊表面上冷一張臉,好像嫌棄他嫌棄得不行,其實內裏,還是縱着他的意,由着他的性子,是很疼很疼他的。
不像頭頂上那一位,說是要“幫人按按背”,但是揉得重了疼了,也聽不得別人說一個“不”字,都要受着。
大概自古至今身居高位者都是如此,居高臨下看人,便只能看見人的頭頂,是看不見眼睛的,看不見眼睛,就不明白也不在意旁人想的是什麽。
這或許,便是寄人籬下,受人掣肘的苦楚。
“哎喲!”華清渡突然發出凄慘的叫聲,亂七八糟地撲騰,掙紮得像條魚,“疼疼疼疼疼……”
背上那位卻不為所動,兩只鐵爪子鐐铐一樣捏住華清渡兩邊的胳膊,用力往裏面折,像要把床上這煩人東西蜷巴蜷巴個球兒扔了。華清渡喊破天的叫聲把走地雞缇湛吓得背着手暴走到了帳外,把球球震得打嗝,最後護衛沖進了屋,以為是遇見了刺客,卻看見他們老大正把老大的老大壓在塌上,用淡定地告訴他們:“沒事兒,正骨。”
護衛們讪讪退下,順便很有眼色地将岔的氣與孤鹜齊飛的震秋小少爺抄胳膊底下帶走,他們才出門,裏面又是一聲凄慘的吼叫聲。
瓊芥的依骨“咔咔”兩聲收回,他從華清渡背上跳下,拍了拍手,看着床上疼得如爛泥死狗的人,笑了一聲,“行了別裝了,已經複位了。”
床上那位口裏還在“咿咿呀呀”,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背,翻身坐起來,感覺神清氣爽,他長舒了一口氣,“唔,舒服。”
“你叫得很好,像殺豬。”瓊芥說。
華清渡翹着長腿,懶洋洋得挑着眼睛看他,随即眼睛一彎,“阿荊相公,你把清清兒丢到塌上的時候,念白說的不對。”
丢到塌上?什麽時候?什麽念白?
“你應該說,就算你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嘿嘿……”華清渡一陣怪笑。
“……”
瓊芥無奈地搖了搖頭,提着按摩藥油走了,他有時候懷疑華清渡是因為看多了畫本,被毒壞了神經,要不就是被卓和那一箭射穿了腦子。
日子過得平淡如水,只平宥緋過來鬧了一場。姑娘穿着素衣,散着頭發的頭發是小波浪狀,站在大帳之前鬼哭狼嚎,卻是雷聲大雨點小,一個金豆子都沒掉下來。
“得了,別掐自個兒了,真哭假哭我看不出來?”華清渡揶揄道。
平宥緋悄悄把伸進自己袖管裏的指頭藏回去,一邊兒裝哭,一邊兒偷着眼看他。可她對他哪有那麽深厚的情誼?華清渡明白,平宥緋不過是怕沒了這樁婚事,将來被她父親随意嫁與某個足夠做她爺爺的老頭子罷了。
華清渡許諾将來替她找個年輕俊逸有膽有識,一拳能打死大狼,彎弓能射下大雕的好郎君。姑娘沒心肝兒,立刻悲也沒了傷也跑了,變臉一樣堆出個笑臉,華清渡用扇子敲了下的腦門,“出息吧你。”
平宥緋露出她一對兒招牌小酒窩,“多謝表哥憐惜。”
“憐惜個屁,”華清渡嗤笑道,“有空來我這兒搖尾巴賣乖,不如去你父親面前洗灑伺候,說不定什麽都有了。”
平宥緋搖了搖頭,表情也不甚在意,“能有什麽呢?我畢竟是女兒家的,我爹爹說了,女兒,都是給別人養的,不值錢……哎,表哥你別走,我想問你,阿荊結親了沒有……”
“表哥你怎麽了?”
華清渡腳下一頓,臉色不太好。那一日阿荊半夜起性,該不會是因為這個傻妮子席上蓄意挑逗?好啊,你還想吃天鵝肉。
他微微咬牙,“平宥緋,你很好……”
偏有人不長眼珠,要惦記別人看在碗裏的寶貝兒疙瘩。可憐平宥緋鮮花一朵,卻遇到個不懂憐香惜玉的臭小子,直被變了臉的華清渡吓到面頰慘白,又被人揮着掃帚趕了出去。
這廂正笑鬧着,沒有人理會到天空之上,被驚壞的雲。
最先發現變故的是措達拉。漢子晚飯吃鹹了東西,飲了一缸水,三更半夜被小腹的脹痛弄醒。他急吼吼沖出帳子,往個偏僻處一立,仰着脖頸放水。
措達拉眯着眼睛,忽然聽見一陣窸窣聲。戰士的敏銳讓他瞬間直起了腰杆兒,他迅速系好褲帶,貓着腰往聲音來處去尋。
他原以為是糧草沒封好,招了老鼠,卻見前方一只黑影,真是好大一只“老鼠”。
那“老鼠”通體漆黑,面部被蒙得嚴實,只剩下一雙眼睛。措達拉矮着身子挪了幾步,一不留神踩到了根樹枝。
只聽“咔嚓”一聲,那老鼠受驚回頭,好死不死正和措達拉看了個眼對眼,當即就要跑。措達拉一看敗露,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沖了上去。
措達拉深谙格鬥技巧,一肘壓住男人的脖子,男人身手也不賴,奮力反抗。兩人扭打片刻,措達拉一下子卸了他的腿關節。
男人疼得雙眼翻白,措達拉趁機卸掉了他四肢,又怕他自殺,扭下了他的下巴,提着這不速之客向主帳而去。
過了一個時辰。
大帳內燈火通明。華清渡穿着裏衣身披輕裘坐在塌上,聽着內間傳來的喑啞的嘶吼聲,半晌,屈鳳鳴走了出來,臉上還挂着一痕血。
“都說了?”他問。
“回少主,都說了。是平宥部的人……首領派來的人,”屈鳳鳴眉頭凝成一個“川”字,擔憂地看了看華清渡的臉色,“那刺客說,丹殊族長要他探明情況……靜待吩咐,随時待命。”
“舅舅……還是赫珠?”
屈鳳鳴垂首,“說是族長親自下的命令。
空氣中是死一般的寧靜。
“随時待命,”過了很久,華清渡的眼睛望着自己的手,喃喃地重複着這幾個字,“……好個待命。”
一把湘妃扇,扇骨幾乎要被他撓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