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知所起
華清渡回席之時就看到,他的表妹和他家護衛緊挨而坐,一頭青絲就羞噠噠垂在瓊芥大腿上,這個表妹他最是知道,愛美色,好美男,看見個齊整的就恨不得把眼珠子黏人臉上,于是他當即咳嗽一聲,插了進去,問兩人在說些什麽。
平宥緋看他回來,直招待他吃肉飲酒。她不和瓊芥說話便好,華清渡就不覺她聒噪礙眼,旋即微笑與她舉杯,兩人又在丹殊首領眼皮子底下親親熱熱地聊了起來,一對佳偶的樣子。平宥丹殊看着這一雙小兒女,不由得大悅,又着人取出一物贈予華清渡。
這是一把好弓,用的是極上等的犀牛角,華清渡回帳之後,不住撫摸着弓身,暗想:沒想到他還記得。
那是華清渡和母親回平宥部小住的時候,舅舅說要帶一群小輩打獵,然後外祖父就送了他這樣一把小弓。他用那把小弓打下了三只野兔,兩只鹿,拔了頭籌,但等圍獵結束的時候,那柄小弓卻找不到了。
他那時候不過六歲,急得不行,鬧着要搜獵場,倒挨了外祖父一頓罵,說他不珍惜東西,脾氣又蠻橫,被驕縱壞了,連帶他母親都臉上無光。
他牽着自己的小馬駒一邊走一邊哭,然後遇見舅舅,舅舅說,給他再做把好的。
眼下這把長弓,不說和那小弓一般無二,也是八九分相似了。他将犀角弓拿到燈下去看,只見其上刻了個“渡”字。
華清渡沒那麽多功夫悲春傷秋,又看了幾眼,就将長弓收回錦盒。他微微側頭,只見旁邊那人對着燭火,微微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華清渡拍了他一把,又照着肩膀揉了幾下,叫了聲“喂,回神”,那神游客才從九霄雲外回來,一眼掃來,眼尾飛紅,看着實在可疑。
瓊芥魂歸原位之後,沒怎麽搭理他,神叨叨飄到了內帳,将自己拾掇幹淨。華清渡看他這副樣子,心想該不會是在想哪個美嬌娘吧,胸口就像灌了一瓶酸醋一樣不舒服。好容易都上了床,華清渡一雙大眼也是盯着帳篷頂兒,死活睡不着。
他沒睡,卻不發出聲音,只望天出神。等到夜半時分,華清渡聽到旁側的地上傳來“呼哧呼哧”喘氣兒的聲音,貓兒叫一樣撓人心肺,他悄悄側頭,只見地上那位也沒睡,正抓着被子,低着頭,望身下看什麽。
瓊芥的一頭長發散在羊皮褥子裏,露出一痕後頸,可疑得通紅,華清渡看到被子動了幾下,想是裏面的兩根長腿換了個姿勢。他心裏隐隐想到一種可能,不由得面紅耳赤,心猿意馬起來,赤着腳挪下床,偷偷蹲到瓊芥身後。
帳裏靜谧,暗夜無聲,躺着的那位全然沒有發現自己被人監視,正發愁地看着這一窘境。
席上,平宥緋說她要與華清渡成親,說的真真的,引着瓊芥的思緒一直跑到了姥姥家,當晚就做了夢,一會兒是華清渡,一會兒是那些畫本,亂七八糟地編成一串,暧昧旖旎。
也不知道是哪段給了他刺激,只覺得心口一片酥麻,身上像燒了塊滾炭,熱得他出了滿身的汗,睜眼一看,那炭就烙在身下,漲成原本的兩倍大,且全無消火之意。
瓊芥憋得難受,下意識伸出手去弄,冰冷的鐵手貼着嫩肉,涼得他“喲”了一聲,長舒了口氣。
身前的人明顯是青澀,只知道揉揉揪揪扯扯的,完全不得要領。但那些小動作就像繞了引線,直把火燒到了華清渡身上。華清渡看着他耳垂上的那顆小痣,随着呼吸而顫抖,感覺自己大概也有些瘋魔了,貼近人家脖子,吹了口氣,“好你個淫賊,在奴家房裏做些什麽?”
他這句話一出,那位可驚得不輕,一雙眼睛圓睜,不知所措地望着他。鴉黑的眼珠,幽深而清白,看得華清渡的呼吸都輕了,又調戲變成了迷糊,在他耳邊低語道:“夢見了什麽好東西,精神成這樣?”
他一問,瓊芥又是一抖,薄眼皮顫着,顯然是動情之相。這人面皮薄,平時自己纾解都少,何況在人眼皮底下?只覺得心髒撲通亂跳,就要從嗓子眼蹦出來,反應好久,才有些羞憤地伸手推他,“你……你怎麽沒睡!不許偷看!”
華清渡:“……”
他長得不算魅,平日裏一張臉上只有眉眼有顏色,黑白分明。但因為今晚的變故,他的臉頰和嘴唇都病态地飛了紅,昏黃的燭光下,那雙眼睛又深又亮,好看得不似活人,倒像個白面紅唇的豔鬼。
華清渡沒動,愣了神,被吸了魂一樣看着他。瓊芥感覺難堪,于是又推了他一把,鐵手結實地抵在他胸口,有棱有角,口裏說出來的話卻沒那麽生硬,“麻煩了,能留我一個人待一會兒嗎……”
華清渡看着瓊芥,依舊一動不動,瓊芥臉皮薄,被一激,紅得能滴出血,他急于解困,一時間有些口不擇言,急喚道:“華清渡!……你先出去……”
頭三個字一出,華清渡就被震了一下,只覺得腦袋裏“嗡”得一聲,從腳趾頭燒到頭發絲,“騰”得一下立起來,把睡着的華震秋往胳膊底下一夾,趿着鞋子同手同腳地躲了出去。
他僵了一樣站在帳篷外,眼睛呆看着門簾縫隙,微弱的燭光裏,能看見一點閃動的人影,但就是那麽一點兒,卻猝然之間将華清渡的整顆心都盛滿了,他不知道是怎麽了,穿着單衣站在北風中,卻并不覺得冷。他守着這帳子,仿佛自己散成了小小魂魄,一縷縷地附在了裏面那人的身上。
他回來的時候,那位已經閉緊了眼,裝鴕鳥一樣不去看他,只一小塊兒獸皮軟料擱在腳邊,許是鐵手涼得受不了,用來緩和的。
第二天一早,那小料子被洗好挂晾,沉默地搭在晾衣杆上。
華清渡一直神在人外,腦子根本控制不了手,一不留意就把它給偷了。
不知道那小料子的主人發現它丢了的時候是什麽反應,反正沒好意思去找。他這幾天像被霜打蔫兒的茄子,成天耷拉個腦袋,見華清渡也躲着走。
于是到第三天傍晚,他終于被人逮住了,困在帳篷角。華清渡摸了摸他額前的碎發,又插着腰道:“這有什麽的,食色性也。你是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又不是七老八十老大爺站不起來。起性了就起性了,摸了就摸了,舒服了就舒服了,左右讓你舒服的又不是我,又不要你負責,你躲我幹什麽?”
他這一段話吐得如連珠炮,用詞又露骨,說得瓊芥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最後一把堵住華清渡的嘴,警告他“非禮勿言”。華清渡在他巴掌底下笑,把他的手拿下來,“我是嫌你扭捏,跟個老娘們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怎麽你了。”
瓊芥回敬道:“你才老娘們。”華清渡眼睛一彎,想要往他身上捏一把,又覺得不好,只好收了手來捏自己的腰,“我可不扭捏,說真的,你要是過不去,我自摸給你看賠你也成。我不用你出去,也不拉簾子,您老愛怎麽參觀怎麽參觀。”
瓊芥只好無語。
華清渡貼他更近了一些,“你要不要?我可告訴你,過了這村沒這店了,就我這姿色,放到樓裏少說也是個花魁,看我也是要花不少銀子的,心動了嗎?您老點清清兒過去伺候嗎?”
瓊芥笑起來,“你記着你的話,等将來族裏窮困,就賣你。”
“那我得挑客,歲數大的不要,肥頭大耳的不成,不幹不淨有口氣的都不接待,就得你這種又年輕又俊的,”華清渡仗着在演角兒滿口亂說,見瓊芥彎了眼睛,柔聲說:“不生氣了?”
“本來也沒生什麽氣,是我自己不好,”瓊芥收了笑臉,拍開他,“走了哈。”
瓊芥走之後,華清渡用扇子擊着手掌哼着曲兒,大模大樣地從帳子裏出來,臉上還挂着笑呢,冷不丁看見帳門邊立這個人,正哭喪着臉,神情複雜地盯着他,眼神幽怨,比死了幾十年的還吓人。
華清渡和沈矇對視,收了臉上的笑容,低聲命令道:“你和我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