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身體暖烘烘,好像小時候,和娘擠在一個被窩裏,溫柔的手,一下一下捋在身上,能去百病。
渠錦堂蜷着小身子往月兒有人氣的熱懷裏鑽,揪他的衣襟,死死攥着不放,一聲比一聲嬌:“娘……娘……”
那副小模樣,小聲音太招人疼了,繡月兒心疼他,拿自己細苗苗的胳膊給他當枕:“少爺,等你好了,就可以見到娘了。”
一聽見繡月兒那麽說,渠錦堂的眼淚唰的就下來,他想娘,自從他得了這怪病,已經很久沒見過娘了。
胸口的衣服濕了一大片,繡月兒貓着身把他摟緊。
拔步床的床圍子下頭,兩個本不該交集的孩子,就這麽一個嘟哝,一個纏,娘胎裏就伴的一對兒似的,迷迷瞪瞪抱着睡過去。
病了大半年,渠錦堂睡得最踏實的就是這天晚上,雞鳴三遍,他不情不願地醒來,腦袋窩在一條細柳似的膀上,和夢裏一樣好聞的甜棗味。
渠錦堂貪那個香氣兒,揉繡月兒的軟腰,往他的小胸脯上蹭了蹭,平的,沒有兩團軟綿綿的肉,倏地一下,睜了眼……
繡月兒捂着腰,懵懵懂懂的從冰涼的地上爬起來,他人還沒清醒,先感覺到肋骨上悶悶的痛,然後就被一只殘碗托子砸中眉心,血滲出來,像點了顆胭脂。
渠錦堂惡聲惡相地指着他罵:“誰讓你上我的床的!滾!滾出去!”
“少爺!”渠錦堂一咳嗽,繡月兒也顧不上身上的疼了,屋裏,好好的茶碗都給他耍脾氣摔了,繡月兒趴凳子上夠茶壺,跪床上,托渠錦堂的脖子,慢慢往他嘴裏灌。
渠錦堂哪兒肯乖乖聽話,撒潑打滾把茶壺踹了個稀爛,身上的衣服全淋透。
這麽鬧一鬧又受了涼還得了,繡月兒撅屁股上床,貼身的熱棉襖二話不說脫了,把渠錦堂裹了個嚴實,挨了踢也不放:“少爺,我是府裏新來的丫頭,夫人讓來伺候您的……”為了哄他,繡月兒編瞎話,“夫人要我守着您,直到您好的那天。”
不提他娘還好,說了,渠錦堂更恨:“我不要你!不要你!”他娘自己怎麽不來,指派一個鄉下來的野丫頭看着他,那是對他的病無望了,“我不會好了……”
聽不得他那麽說,繡月兒挨他的肩膀:“一定好得了!”
怕渠錦堂咬傷自己的舌頭,繡月兒用手指卡住他的牙膛,貼在他背上,一下一下順他喘得拉風箱的胸膛,渠錦堂咬人的力道像狼,疼得繡月兒眼裏一包淚花。
渠錦堂的手指在被褥的錦緞子上劃拉,繡月兒眼瞧就摟不住,是真沒招了,他貼着他的耳朵,求饒也好,對自己命運的接受也罷:“就算好不了,還有我,我陪着你!”
這句話就有那麽大的魔力,渠錦堂難以置信地安靜下來,吐出兩節血忽淋拉的手指,他咬的,渠錦堂犯了錯事,不敢正眼瞧繡月兒,又忍不住不去看,偷偷瞟他,把他咬過的手指含嘴裏,輕輕一吮,說不清楚是什麽在搗怪,渠錦堂的心,怦怦跳。
繡月兒随便拿帕子紮了自己的手,看他小臉通紅的:“還喝水嗎?”
渠錦堂別扭地揪着繡月兒的小襖子鑽進被窩裏,亮晶晶的一雙眼,濕漉漉的,也怪可憐,他是想的,只是不會好好說。
他不鬧的時候,倒是個精神漂亮的小孩。繡月兒穿着薄薄一層舊布衫去推門,渠錦堂立刻從被子裏鑽出腦袋,商量好似的,繡月兒打這時回頭,晨曦染亮他的半邊身子,他那是要走,說什麽陪着他,說什麽會好,都是騙他的。
他們每回都這麽跟他說,可最後呢,還不是扔下他一個,在這間沉悶死寂的屋裏,一個人盯着黑壓壓的梁上,蜘蛛結的網。
可繡月兒一開口,他就信了:“廚房……”繡月兒捋着鬓邊的頭發,不怎麽好意思的,跟渠錦堂打聽,“怎麽走……”
他是夜裏來的,道兒都沒看清,就被推進渠錦堂的廂房。
“我去給你……燒壺熱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