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吃水蜜桃
整間寝屋頓時陷入死寂之中。柳清闌呼吸一窒, 山林的生存經驗告訴她, 此地不宜久留。
柳清闌跑到窗前, 剛要變成原形跑開, 忽然聽到院子裏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喧嘩。
她看到美人皇後的身影,頓時安定不少, 柳清闌爬上窗戶,找了個位置, 開始看戲。
謝宣照帶了人過來, 立在庭院裏, 看向面前攔路的禦前內侍,神情冷靜淡漠, 不怒自威, “德公公,這是何意”
“陛下正在召寝月妃娘娘,此時不宜打擾。”德公公彎腰恭敬地說道, 低頭掩下眼中的諷刺。
謝宣照冷笑一聲,“既然陛下召寝月妃, 那這人又是怎麽回事”
德公公詫異地擡眸, 只見一群侍衛押着傷痕累累的美男子上前, 他定睛一看,面色大駭,“這……這不是……”
謝宣照盯着他,“德公公,你說他是誰”
德公公不語。
那押着林玉郎的侍衛上前一步, 徑直撩開他覆在前方的長發,露出整張慘然面容。
德公公唇色發白,看向大殿門口,侍衛早已換了一撥,短短時間之內就将林玉郎安排的侍衛換走,可見皇後娘娘是有備而來。
他回過神來,努力保持鎮定,“皇後娘娘調動侍衛,可有陛下口谕”
“并無。”
“那……”德公公剛要說宮規,忽見面前的皇後娘娘寒眸冷凝,面龐肅冷,氣場強大。
德公公吓得閉口噤言,竟不敢質疑了。
謝宣照見他氣勢萎了,方才開口說道:“事急從權。本宮有要事與陛下商談,方才過來,不想在外牆見到此人鬼鬼祟祟,似盜賊,遂令人将他拿下。他竟反抗,與侍衛纏鬥起來,才被毆至此。本宮深覺不對勁,這負責看守的侍衛竟能在陛下寵幸宮妃之時讓盜賊入殿,實屬失職,方才将他們緊急撤下。德公公,你也是禦前伺候的,陛下安危最為重要,可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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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公公猶且要反抗,看着林玉郎昏迷的面龐顫聲說道:“可這位并非盜賊,乃是林玉郎,陛下跟前的人兒。”
謝宣照冷笑道:“陛下跟前的人兒那麽多,本宮如何一一認得。即便真是林玉郎,又為何舉止鬼祟,莫非這寝殿之內有什麽貓膩不成”
德公公故作為難,“怎會有貓膩,月妃此刻正在殿內陪駕,皇後娘娘若不放心,定要進去看看,奴才也沒有辦法。”
謝宣照就等着他這句話,會意一笑,“既然月妃在裏面,本宮就不打擾了。看來此時陛下也沒有空閑,這林玉郎,本宮就代為處置了。”
德公公見繞了個彎子,沒拐到月妃身上,竟又繞回林玉郎身上了,頓時又急火攻心,“這是陛下的人,理應由陛下處置。”
“那就勞煩德公公進殿通傳了。”謝宣照好整以暇地說道,然後站定安心等候。
在他們說話期間,柳清闌趁着衆人注意力都在庭院,已經翻窗越出,輕車熟路地跑向了離大殿不遠的禦花園裏。
柳清闌見有幾位宮女在修理花木,連忙尋了個僻靜地方,重新變成人形,然後從容地走了出來。
幾位宮女見到她,連忙行禮問安,柳清闌微微一笑,說道:“陛下派我前來摘幾朵花,你們看看哪些花漂亮。”
“是。”一位宮女主動上前,斂眉說道,“冬日裏的花不多,但也是有的。前日廊下的幾盞君子蘭開了,很是素雅清幽,那處的白茶花也開了幾朵,只是臘梅還要等幾日。”
柳清闌心思壓根不在花上,因此都沒聽進幾句,終于聽這宮女說完,她連忙說道:“那帶我去看看。”
前殿的氣氛依舊劍拔弩張,在皇後娘娘的注視下,德公公只能硬着頭皮,在門外假模假樣地通報了一下。
裏面悄然無聲。
德公公心裏明白,皇帝現在肯定是沒法回應了的,但這月妃怎麽不如尋常女子一般受到驚吓而慌張喊人或者跑出
此時的局面完全不在他所設想之中,德公公也開始慌張了。
謝宣照看着他,紅唇含笑,“德公公,怎麽不繼續通傳了”
德公公只能再次轉身,候在門外,對着一團空氣恭聲禀報。
妍墨搬來圓凳,鋪上軟墊,謝宣照扶着她的手落座,氣定神閑地說道:“本宮今日無事,可以等。德公公,你繼續。”
德公公抹了抹額頭冷汗,明知裏面不會有回應,也只能煞有其事地一遍一遍禀報,直說得口幹舌燥,腦袋麻木。
柳清闌捧着一盞君子蘭回來,立在大殿門口,故作好奇地看向裏面,問道:“這是怎麽了”
那幾位內侍跟見到鬼一樣驚悚地看着面前忽然出現的月妃娘娘,“您不是……”應該在裏面的嗎!
門外的動靜驚動了庭院的人,紛紛看向殿門,只見宮裙少女手捧君子蘭,美目盼兮地立在過廊上,然後朝他們一步一步走來。
謝宣照神情欣慰地看向她,見她安然無恙,方才完全放下心。
德公公尖利的嗓音從後方傳來,“月妃娘娘!您不是應該在陛下身邊陪駕,怎會出現在這裏陛下他人在哪裏”
謝宣照眼神銳利地看了他一眼,“她是月妃,還輪不到你這狗奴才質問。”
德公公這才知道情急之下失态了,連忙跪地,“奴才不敢。”
柳清闌順勢站在美人皇後身邊,像找到靠山一樣,很有底氣地說道:“陛下忽然要賞花,我出去為他尋花,沒想到一回來這裏就變成這樣了。皇後娘娘,發生了什麽事”
謝宣照示意她去看被打暈在一旁的林玉郎,“方才此人鬼鬼祟祟,又不肯說在大殿裏做什麽,被侍衛捉拿了下來。”
柳清闌一臉驚異地說道:“這不是林玉郎嗎,陛下說已經罰他出宮,貶為庶民,怎麽還在此處”
“是了,想必他不甘心被逐出宮,才試圖偷溜進殿,意圖不軌。”謝宣照順勢說道。
柳清闌敲下定論,“應當就是這樣了。”
德公公聽得目瞪口呆,沒想到這月妃會和皇後站在一起,措辭完美契合,簡直像是商量好一般。
而且語速之快,完全不給他反駁的間隙。等他回過神,就要開口質疑之時,月妃忽然又驚叫一聲,活生生将他吓了一跳。
月妃性格跳脫,平日衆人皆知。因此她這一驚一乍的倒也自然。
柳清闌提起裙擺,說道:“陛下還等着我送花給他呢,我已經離開許久,也不知道他會不會等急了。”
一邊說着,她捧着君子蘭就将門推開了。
德公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這禦殿寝屋大門一開,事情便已無轉圜餘地。
柳清闌忍着撲面而來的血腥氣,立在門口閉目喊道:“快傳太醫!”
即便是幾尺外的人,也聞到了這抹濃烈氣息,頓時一陣嘩然。
謝宣照果斷命人封鎖整座大殿,只準進不準出。
同時令侍衛将林玉郎押下,關入牢獄。
德公公早已腿軟在一邊,在這關鍵時刻,身邊沒了他們的人,全都被謝宣照事先替換。以他一人之力,根本無法力挽狂瀾,只能等候宮外消息。
他無助無神到極點,甚至都沒有看到皇後娘娘将月妃攬入懷中安慰。
謝宣照握着小美人兒的手,說道:“妹妹受驚了。這不關你的事。”
柳清闌其實還好,就在看到血跡那會兒吓了一跳,現在其實已經游刃有餘了,但她還是順勢倚在謝宣照身邊,求點安慰。
禦醫很快抵達,撩開紗簾,進去一看,只見皇帝渾身通紅如蝦子,躺在浴池邊上。
禦醫看診完畢,惶恐不安,踱步而出。
謝宣照已經坐在上方,柳清闌坐在她側邊,而底下立着一排聽命于她的侍衛,還有兩腳發軟的大殿內侍們。
禦醫顧忌皇家顏面,不敢直言,謝宣照會意,屏退所有人等,只剩下自己和柳清闌,“你可以說了。”
禦醫知道中宮娘娘素來氣勢淩然,背後更有謝家撐腰,當下連忙上前,跪地帶着哭腔說道:“陛下崩了!”
“是何原因?”
禦醫不太好意思地看了柳清闌一眼。
柳清闌挺直脊背,感覺這禦醫的眼神怪怪的,于是她也瞪了他一眼。禦醫趕緊低下頭,惴惴不安地說道:“陛下是至歡而亡。”
謝宣照冷哼一聲,面容既諷刺又無奈,“王太醫,林玉郎妄圖謀反,大殿刺殺陛下,陛下胸口中刀,血流而亡,禦前侍衛護駕不及,失職失守,陛下崩了。”
王太醫呼吸一窒,跪在地上不敢紋絲不動。
“王太醫,你可聽明白?”
“是,陛下因刀傷而亡!”王太醫渾身一哆嗦,連忙應下。
等人都退下之後,柳清闌坐在位置上平靜了一下,心裏感覺後怕,連忙起身,然後挨着美人皇後坐下,感受到她的氣息和體溫,她才感覺有底氣。
“剛才就跟做夢一樣。”
謝宣照握住她有些冰冷的手,“清闌,你剛才做得很好,他們沒有起疑。”
“陛下真的死了嗎?”
“我看到林玉郎的時候,看他那副神情,已經得手了。這血腥氣如此濃重,應該與青楓鎮那團惡靈有關。那日我們本有意提醒皇帝,可惜他被男色所誤,完全聽不進去,命該如此,我們也無能為力。”謝宣照安撫着柳清闌。
“那麽事情是不是結束了?”
謝宣照神情重新變得凝重,搖搖頭,“還沒有,新君未定。在小世子入宮之前,我們只能先秘不發喪,以免引起恐慌。”
“但我看那小世子并不想入宮當皇帝。”柳清闌擔憂地說道,“而且他有自己的娘親,讓他們母子分離,真的可以嗎?”
謝宣照嘆了一口氣,伸手摸着她的長發,“他是定王幼子,皇家血脈,扶持他為幼帝,朝臣才能心服口服,及時安定人心,少去血腥的鬥争奪位。”
柳清闌覺得很複雜,但既然是美人皇後的決定,那麽她當然是完全支持的。
謝家主匆匆入宮,與謝宣照一番商議,最後的結論也是一面秘密處決林玉郎,一面秘不發喪,召小世子入宮。
在他們商議之時,柳清闌已被接回清闌宮,平緩情緒。綠綠還不知道皇帝已經崩了,只知道前殿鬧了一場,她憂心忡忡地檢查了一下自家娘娘,見沒受傷才安心,“娘娘,那林玉郎真的試圖謀反?”
柳清闌神色鄭重地點點頭,然後又心不在焉地發呆。
她不知道皇帝崩了,她和美人皇後接下來會怎麽樣。按照人類的說法,皇後娘娘要變成太後娘娘,那自己呢?
柳清闌抓了抓耳朵,很是苦惱。
正在一籌莫展之時,一朵桃花忽然悠悠飄落,指引着她前去尋桃花妖。
柳清闌像找到救星一樣,立刻跑到內室,然後跟綠綠說自己受驚要休息,等綠綠退下之後,柳清闌連忙變回原形,然後輕車熟路地去往禦膳房,最後輕輕落在桃花枝上。
桃花妖的聲音從深處傳來,“你把那枚桃子吃了。”
在枝頭正挂着一只熟透的紅彤彤的水蜜桃,飽滿而碩大。
作者有話要說: 柳小妖精:吃了這桃子,會怎樣?
桃花妖:會讓你的美人皇後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