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了一個。
上帝啊!我請求您,讓這場戰争早點過去吧,讓我思念的人都回家吧……
列車開了,他們離開了,而海倫,依舊在等待着。
等待着他們勝利,等待着他們平安,等待着他們歸家。
隆冬時節來臨了,雪花澆灌着塹壕,飄落在男人長長的睫毛上,被溫度融化,成了水滴,滑落到髒亂的領口中。對峙像是沒有了盡頭,再也沒有人說話了,只有均勻的呼吸聲表明大家還活着。
他又做夢了,夢裏面,她哭了。冰涼的雪花在她鼻尖上融化,凍醒了缤紛的思緒。
他蹲坐在塹壕中,神情重新變的嚴肅,緊抿的嘴唇像是鋒利的匕首。笑容明媚的年輕人遞給他一支煙。
“來一口,雖然糟糕了點,還是要生活啊。”
阿納托利大大咧咧的坐在淤泥上,現在對他們來說已經沒有什麽分別了,髒亂,濕冷,牙齒都在打顫,可就像阿納托利說的,還是要生活。
煙圈從鼻息間吐出,在空氣中慢慢消散。僵硬的肌肉放松了一點,阿納托利突然嘟囔了一聲。
“聖誕節了。”
他擡頭望去,黑壓壓的天空,飄揚的雪花,的确,聖誕節來了,這是他在戰場上度過的又一個聖誕節,而對他們來說,是第一個,但唯獨,可能不會是最後一個。
“注意警戒。”他低聲說着,嘴裏呵出的白氣在空氣裏消融掉。
“明白。”托槍的年輕人回應着,獵豹一樣的姿态,敏捷又優美。
安德烈掐滅了煙蒂,雙手重新放在冰涼的槍支上,他望着前方,然後允許自己有幾秒鐘的失神,只為了對遠方的姑娘說一句話。
“聖誕快樂,海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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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春的時候,老博爾孔斯基公爵病倒了。突如其來的疾病像是吞噬人生命的惡龍一樣,短短的數日,這個曾經精明能幹的老人就消瘦的不成樣子,到最後,老人只能喃喃着惦念自己的兒子。
“您想要什麽,爸爸?”瑪利亞含着眼淚問道。老公爵的嘴巴微微的阖動着,公爵小姐側耳傾聽,到後面已經淚如雨下。
“瑪麗娜……我……終于能去見你了……”
安德烈的父親逝世了,在那一年的春末,而海倫甚至無法聯系到對方,等消息輾轉到達軍隊的時候,已經是四月了,花開了,而普魯士國王再也無法欣賞了。與此同時,瑪利亞做出了一個決定。
“我想去我父親呆過的部隊,不是前線,我能夠幫忙的,至少,盡自己的一點努力。
露易絲的死對每個人的觸動都很大,而老公爵更是讓瑪利亞下定了決心。海倫并不是很意外瑪利亞的決定。她從來都不是一個柔弱的姑娘,也許她并不強壯,但她畢竟是博爾孔斯基公爵的女兒,是那個人的妹妹,柔弱,從來都不是她們與生俱來的定義。
“去吧,瑪麗,去做你該做的事情,爸爸他會為你驕傲的。”海倫溫柔的說着。她如今已經能夠平靜的面對離別了,有時候她會想,也許長大,就是在這種離別中,在那一瞬間明白的。
當肩膀上接過了原本屬于別人的責任,從而變成自己的責任時,大概,就是長大了吧。
長大并不容易,四月的柳絮紛飛,尼古連卡抱着自己的小熊布偶站在院子裏,有時候是早上,還穿着綿軟的拖鞋和睡衣,固執的,像是小小的安德烈。
“在這裏做什麽呢?小科科。”
“等爸爸。”
“海倫陪你一起等好嗎?”
“恩!”
“海倫。”
“什麽?”
“等爸爸回來了,也要在一起好嗎?”
“當然,我們永遠會在一起。”
“打勾勾好嗎?”
“好。”
“海倫。”
“什麽?”
“別騙我……好嗎……”
“好。”
抱歉,親愛的小科科,原諒我沒辦法給你保證,原諒我對你說謊了,我只是,想像你的父親一樣愛你,只是,想将很多很多的愛都給你……
作者有話要說: 自己把自己虐死TUT後爹這身份真不是人幹的!
☆、第 143 章
五月,天氣開始慢慢的變得炎熱起來了。士兵們早上還穿着長袖,到了中午就得敞開了肚皮,而到了晚上,有時候碰到下雨天,他們又不免縮成了一團。
“這該死的鬼天氣!”阿納托利大聲的宣布他讨厭這裏,同時用手不斷的趕着一些在半空中無法無天的蚊蠅。在這些人中,他總是話最多的那一刻。值得慶幸的是,如今他終于得到了夢想中的古銅色肌膚以及一些無可避免的,大大小小的傷疤。
“別浪費力氣了,多說一句廢話就要再喝點水。”多羅霍夫翻了個白眼。
“你說伊波利特和安東希會不會就在右手邊的不遠處啊?”阿納托利捅了捅好友的胳膊。
“也許吧。”多羅霍夫漫步經心的回答着。
阿納托利換了只手托住槍,嘴巴裏碎碎念着。
“我真沒想到他們回來這裏。一個從小時候就厭惡這一切,而另一個,他連殺雞都不敢。”
阿納托利是在後來得知發生在安東希身上的不幸遭遇,但那又能怎麽樣呢?他們都見慣了生死,就算是身邊上一刻還和你勾肩搭背笑鬧的戰友,下一刻也很可能只會剩下某一部分軀體。戰争令人麻木,同情心基本已經被消磨殆盡了,有時候,就連他們自己的生命可也以成為一種取樂的方式。
“你沒想到的事情多了去了。”多羅霍夫敷衍了一句。
“情況怎麽樣?”
兩個人同時擡起了頭,不同的是,多羅霍夫只是瞟了一眼安德烈,後者的臉上也被曬傷了,嘴唇因為感冒而看上去蒼白并且起皮。真稀奇,這年頭當兵的竟然還能把臉曬傷,好像他們還有皮可以蛻一樣。
“那群法國佬還是畏畏縮縮的,真他娘的讨厭!”阿納托利說了句髒話。安德烈拿起望遠鏡看了一下,低聲說着。
“注意警戒吧,離日落還有四個小時,那會兒務必打起精神來。”
“明白。”
安德烈又走了幾步,然後在多羅霍夫身邊停留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不說什麽了。而多羅霍夫直到他轉身離開的時候才看了一眼,有些思索,又有些漫不經心,到最後,又回歸于專注。
日落了,若是平日裏,看着夕陽一點點的回歸于地平線的懷抱,那可能是一種陶醉,但在戰争上,那只是意味着警醒,厮殺的開始。
炮火響起來了。法國兵終于忍不住發動攻擊了。
“幹他們娘的!”
有人這樣嘶吼着,像是在鼓舞自己。他們都渴望太久了,在生與死中掙紮着。安德烈在不遠處的一個塹壕,眼神專注的好像全世界都只剩下對面的敵人了,臉色蒼白的男人臉上卻流露着一種狼一樣的神情。
血腥,在這一刻,每個人都渴望着。
多羅霍夫的手一開始還有些哆嗦,到了後面,就變成一種麻木的興奮。
開火,上彈,罵人,他和阿納托利像兩個孩子,眼神中有着嗜血的欲望。在這一刻,他們的生命已經不屬于自己了,靈魂在戰場的上空飄蕩,那是無數的冤魂正在吶喊。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彈藥紛飛中,手榴彈和地雷也開始炸響,炮火密集的沖他們打來。
“炮手!進攻!”
有人這樣發號施令,可能是那個大嗓門的桑切斯中尉。有人呻吟了一聲,可能中彈了。
血腥,灰蒙蒙的天空,五月的天氣卻熱的讓人發瘋。都瘋了,都瘋了,這就是戰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容不得第三個可能。
“轟——”
“小心——”
那是什麽?噢!是彈藥,正向我這邊飛來,像星星,卻是致命的,像在空中綻放的,落地時,一切都沒有了。
他的眼睛睜大了,好像早已預料到一樣,但很快的,又充滿了莫大的恐慌。
時間,好像在這一刻被憐憫的拉長了一樣。他的腦海中開始回憶很多的事情。被奚落的童年,貧窮的家庭,咬牙維持的自尊,可憐的母親……
母親,母親,噢!我不能死!
他的瞳孔睜大了,就算是這樣,也什麽都看不清,耳畔間似乎傳來了阿納托利的哭喊。
真是的,哭什麽呢,這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小混蛋,多羅霍夫本來就是賤命一條,別喊了,記得你答應過我的,如果我出什麽事兒了,照顧好我的母親,這樣就可以了。
他真的想跟他這樣說的,但他微微張了張嘴,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疼,真疼,肺部像是被什麽東西緊緊的捏起來一樣。所以,死的時候,其實還是能感覺到痛苦的是嗎?那這樣的話,果然,活下來是最好的。
“費佳,我的兒子,請一定要活下來。”
從夢中傳來的,母親哭泣的聲音。在這個炮火紛飛的戰場上,年輕的男人迷蒙着雙眼,嘴唇微張着,似乎只有上帝才能聽到他的請求。
如果可以,我不想死,這樣,她就不會難過了……
他并沒有昏迷多久,在做手術的時候似乎清醒了一下,然後又深深地被疼暈了過去。
他想事情,很多很多的事情。從小時候,到參軍之前。
生活對他來說從來都不容易。他是母親唯一的兒子,是多羅霍夫家僅剩的男人。在他年幼的時候,被別人狠狠欺負打得頭破血流的時候,他也曾經幻想過,自己還有父親,還有可以為之庇佑的家族,但現實是,沒有。
磕磕絆絆的長大,敏感又驕傲的心。他曾發誓過要出人頭地的,要得到功勳,要讓人人都知道費奧納多·多羅霍夫是一個怎樣傑出的人。為此,他混跡于大街小巷,什麽都幹過。
女人說他是個浪蕩子,男人說他是一個小人。
可又怎麽樣呢?當他成功的時候,人們就只會記得他的榮耀了。
他明明是這麽想的。就因為這樣,他故意接近那個庫拉金公爵家的小少爺,在外人看來,他更像是仆人,而不是阿納托利口中所說的,他們是朋友。
多麽愚蠢的小少爺啊。他難道不知道自己只是一塊移動的金光閃閃的金磚嗎?除此之外,誰會真的和他交朋友啊。自負,愚蠢,自以為是的笑話還有沖動。這樣的人,明明就應該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不過是一個踏板而已。但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連他自己也分不清這種朋友間的游戲到底還要玩多久。
讓他想想吧。多羅霍夫是一個喜歡計劃的人,吝啬的完全不願意多付出一點點。
是那次打架他從後面抄起木棍打得那個人頭破血流嗎?還是更多的時候,兩個正在長高,卻瘦弱的像竹竿一樣的少年被揍得半死不活的時候呢?這樣看來,他們到底一起挨了多少打啊,而很多的,甚至完全是阿納托利這個闖禍婁子惹出來的,在他擁有足夠多的資本,在彼得堡也小有名氣後,他明明可以像按照計劃一樣一角踹開這個小子的,但每一次,他都是放下手裏的事情去把他從某場鬥毆中解救出來。
“謝了,兄弟!”
“天吶!你實在來的太慢了!我的臉差點被毀容了!”
“兄弟,這個姑娘給你吧,我可不喜歡金發碧眼的。”
“……”
他從回憶中醒來,這才發現,原來他跟這個小少爺一起這麽多年了,多到他連自己的計劃都忘記了,多到不知不覺間,他這種吝啬的人都把對方看成朋友,兄弟和親人了。
他睜開眼睛,視線模糊,但能感受到他就在旁邊。一定狼狽的可以,他最寶貝的金發估計也惡心的像是排洩物一樣了,如果他不是不能動彈,他真的想要取笑這個小子,欣賞他的哇哇大叫和龇牙咧嘴,但現在,他只是費力的攥起拳頭,碰了碰對方的掌心。
“我沒事了,兄弟。”
“我媽還是讓我自己照顧吧。”
“我真的,一點都不後悔救你。”
“所以,帶着我的份,為俄國而戰鬥吧,士兵……”
作者有話要說: 後爹已經剎不住閘了……
☆、第 144 章
他不能再繼續戰鬥了。
多羅霍夫在火車上有些出神的盯着窗外。
五月了,他的軍旅生涯在這一年結束。他沒有完成自己計劃中的事情,沒有成為戰鬥中的英雄,沒有撐到最後,但似乎,也并不是十分遺憾。
想想吧,那個男人,高傲的博爾孔斯基公爵可是給你敬禮了。只這樣,他就算賺到了。就算他成為了将軍,估計也得不到安德烈·博爾孔斯基發自內心的致敬。
那個家夥曾經救了自己,只是單純的一種責任。而他救了阿納托利,說實話,比較起來,自己還是輸給了那個家夥。
“真希望有一天可以贏得更驕傲一些。”他在心裏漫不經心的想着。明明是五月了,陽光燦爛,卻不得不還穿着夾襖,受傷的地方如今嬌貴的好像它的主人是什麽有錢的公爵一樣。
平民啊,平民,他是頂着頭銜的平民。
火車停下來了。傷兵們都出去了,大家都急切的想要擁抱着自己的親人,朋友還有愛人,只有多羅霍夫慢吞吞的,直到車廂裏只剩下他一個人。
“走吧,你回家了,士兵。”他對自己說。站起來的時候卻又佝偻了一下身子,好像自己還是置身于那個狹小的地方。
回憶讓他晃神了一下。他搖搖頭,邁開步子走出了車廂。
他看到了他的母親,還有他有着缺陷的姐姐,當然了,他們是他的親人,但那個突兀的金發姑娘呢?
母親輕輕的擁抱她,哽咽的說回來就好,姐姐親吻他的面頰,說了祝福的話,帶着顫音,微笑卻怯懦的開在她的嘴角。然後,是那個金發的姑娘,眼睛微微濕潤着。她知曉了一切,知道他救了她的哥哥,也知道他為此付出了什麽。
多羅霍夫以為她又要長篇大論或者因為某種情緒而哭泣,但她沒有。
她只是走過來,像是親吻一位兄弟一樣,吻了吻他的面頰。
“謝謝。”這是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爾後,是沉默和挂着淚水的微笑。
瞧啊,戰争改變了多少,除了壞的,也總有好的。多羅霍夫翹起了唇角,他望着面前的姑娘,像是在欣賞着一副難得的美景一般。
海倫望着面前的男人,略顯蒼白的臉色還有嘴角的微笑。熟悉的容貌,熟悉的表情,但帶給自己的感受卻完全的不一樣了。曾幾何時,對于這位阿納托利的好友,她甚至是厭惡的。厭惡他的濫情,厭惡他小混混一樣的作風,而今,她卻似乎才剛剛發現,他也可以是一個好人,一個不那麽壞的好人。
“你忘了嗎?你曾經救過我的。”
她聽到多羅霍夫這樣說,低聲的,他雖沒說謝謝,卻是發自肺腑的在感謝,用他一貫的,那種叫做多羅霍夫的感謝方式。
“這不是交易對嗎?”她問道。
“不。”他回答。
這當然不是交易。不是因為你救了我,所以我也要救你。
“他是我兄弟。”他低聲說着,放棄一切,坦率的承認。
男人間的友情。她的眼角流下了淚水。在彼得堡火車站的上空,海倫希望清風能帶去她的祝福。
“哥哥,你知道嗎?你有一個可以交付性命的朋友,所以,一定要活着回來,一定要與他再一次相見。”
克拉斯諾也戰役的第一天,庫圖佐夫将軍騎着他的小白馬帶領一些部下前往了多布羅耶,因為他認為這場戰争估計打不起來了,畢竟,法國佬已經不成氣候了。
回家的日子應該要到了。這個老人對着日漸昏暗的天空嘆了口氣。
庫圖佐夫将軍帶領的人中有安德烈,而阿納托利拒絕了離開這裏的要求。自多羅霍夫離開後,這個年輕人迅速的成長了起來。
他當然還會開玩笑,會咧嘴說一些不怎麽好笑的笑話,但安德烈知道,他已然長大,他的肩膀,這一次是真的擔負起了他的責任。因為在多羅霍夫離開的那一天傍晚,那個扛着槍坐在塹壕裏的年輕人吸着煙卷對他說信仰就他媽的是狗屁,但他還是他媽的一如既往的要這樣做。
是啊,信仰不能真的幫助人們擋子彈,不能拯救自己的戰友,不能還多羅霍夫一個健康的身體,但他們別無選擇,因為每一次分別,都意味着肩膀上多了一份責任。
軍營裏,阿納托利正和他的兄弟在帳篷裏喝酒,酒至微醺的時候,安東希體貼的離開了帳篷,把這裏的一切留給他們兄弟。
“我說,伊波利特,你到底來這兒幹嘛呢?”阿納托利雙頰暈紅着,即使皮膚不再白皙細膩,這位彼得堡的小少爺也依舊是軍營裏的美人,但現在,在見識到他在戰場上的勇猛作風後,這一聲美人可不再是亵玩,而是一種贊頌。
“我不知道。”伊波利特誠實的說着。這位慣于怯懦的年輕人有着不錯的酒量,甚至連臉紅都沒有。
阿納托利微微嗤笑了一聲,但不再喝酒了。差不多了,他的身體已經習慣。在彼得堡他是放肆的公爵家的小少爺,但在這裏,他是年輕的上尉。
“這可不像你。”他把自己埋首于雙臂中嘟囔着。
“你做事之前可都有滿腦子的計劃,不想清楚,你可不會邁開腳步,讨厭的性格。”
他嘟嘟囔囔着,在外人看來,就像以往一樣完全的不把自己的兄長放在眼裏,但伊波利特明白,他完全明白,因為他們是親人,在這個戰場上,他們的血可能灑落過同一塊岩石。
“我想回家了,他媽的,我真想回家了,做我的少爺多好。”阿納托利讓自己前額的頭發都困守與兩臂之間,聲音到最後幾乎消失在空氣中。
回家啊……
伊波利特長舒了一口氣。
“會的,阿納托利,戰争很快就結束了,法國兵不行了,我們很快就可以回家的。”
是啊,他們很快就能回家了,勝利是屬于他們的。
雪下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寒冷但是潔白。
士兵們的心裏湧起了希望,像小孩子一樣叫嚷着,歡快的轉着圈兒。
“下雪了!”
安東希從外面沖了進來,一張俊秀的臉被凍得通紅,他們都不曾忘卻那些傷心的記憶,但他們之所以被稱為英雄,恰恰是因為他們帶着所有的一切,在戰場裏,寧肯自己傷心難過,也要保護他人的幸福。
幸福啊……
伊波利特望着夜空,雪花從天空中飄落,到他的鼻尖上融化。
三張笑臉,盛放在夜空中,因為堅信,他們都會回家的。
作者有話要說: 姑娘們羊年快樂啊!在新的一年都要快快樂樂的,讓我們像綿羊一樣軟萌吧O(∩_∩)O
我挺喜歡多羅霍夫的勇氣,雖然為了達成一些目的手段并不好,但他從沒放棄的心情我覺得很棒。每個人都有優缺點,多羅霍夫這樣的結局也許是令人遺憾的,但我想,應該是最适合他的,因為他已經有了一些比起榮譽權利之類更重要的東西。
PS我媽媽這幾天人不舒服,我也到醫院陪床了,一直用存稿箱發文,所以今天晚了。大家的評論我都有看的,很感謝大家喜愛他們,我今天或者明天會一一回複的。
☆、第 145 章
淩晨一點,密集的槍火突然響了起來。庫圖佐夫将軍失誤了,法國兵确實不成氣候,但困獸更會放手一搏。
阿納托利抄起了手裏的槍,快速在屬于他的塹壕裏蹲好。他和伊波利特他們都是軍官,不能呆在一塊,那太危險了,但同樣的,無法知道彼此的情況也讓人心焦。只是他們畢竟不是新來的士兵了,他們在這種焦灼中已然習慣。
“給我手榴彈!”
安東希嘶喊着,空氣裏太多的槍火噪聲了,伊波利特的耳朵已經完全适應了這種音量,因為它們在他耳朵中聽起來都是嗡嗡的響動着,他理解安東希的意思不過是靠着更多的視力分析和戰場上的習慣得出來的。
“轟——”
“漂亮!”前面至少死了三個法國佬,血肉橫飛的,但在士兵們的眼中不過是更加點亮了他們的興奮。
法國兵被打亂了,他們四處逃跑,落魄的樣子讓在場的士兵們都發出狠狠地嘲笑聲。但就在這時,密集的炮火又向他們轟來。一個壯碩的法國士兵用一雙陰狠的眼睛死死地注視着前方。
同歸于盡。
敵人是這樣想的,也是如此做的。
當炮聲響起來的時候,俄國的一個年輕上尉也幹掉了那個正在高喊拿破侖的法國兵。
一切都定格住了。
法國兵像獻身一般在半空中小小的顫抖着。
年輕的上尉像一尊雕像,眼角有溫熱的液體。
兩個軍官所在的塹壕塵土四濺,夾雜着鮮血和肉塊。
活着,到底是什麽呢?
很久以前,伊波利特認為那可能是為了取悅自己的父親,為了成為一個合格的長子,是為了責任。而當他在聽見炮彈在身邊炸響的那一刻,他似乎終于明白了。
活着,就是讓生命繼續呼吸,就是在你還能看見世界的時候盡情的注視它,就是在你還能傾聽的時候去傾聽,就是在你還能觸摸的時候去觸摸。
活着,就只是活着而已。
你愛的人,愛你的人,需要的,就只是你還活着而已。
對不起,海倫,我可能沒辦法遵守約定了……
他的生命是一場笑話。
他深愛着自己的母親,卻只能看着她無助的落淚。他深愛着他的父親和露易絲,卻只能瞧見他們最後睜大的雙眸。到最後,他唯一的好友,在這個毀掉一切的地方,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被鮮血覆蓋的身體以及永遠緊閉的雙眸,他甚至無法移動哪怕一絲一毫的距離,去碰觸他。
“不——”
他在心裏嘶吼着,眼睛模糊的幾乎什麽都要看不見了。
聲音消失了。
世界在他眼前消失了。
他們死了。
他愛的人,
愛他的人,
都死了……
她驚醒了,肺部像是壞了的鼓風機一樣,呼吸都變的疼痛。牙齒咯咯作響,右手捂着心髒,哽咽着,那裏好像突然碎裂了。
他愣了,望着滴落在手臂上的水漬,漸漸的暈染了髒污的軍服,溫熱的,仿佛正在開火的機槍一樣。
雨下了,似是在悲鳴。
爾後,無數的悲鳴在戰場的上空回蕩……
十一月末,庫圖佐夫将軍進駐了維爾納。在他的身邊是一些年輕的面孔,他們都是戰場上的英雄。
戰争要結束了,俄國,勝利了!
皇帝陛下親自到戰營裏接見了他親愛的将軍和他最愛的部下,安德烈·博爾孔斯基公爵。後者在離開沒多久又請求回去,支援了那場出乎預料的戰鬥。
那是一場漂亮的戰役,一場勝負早已注定的戰役。
“您應得的,中校。”
安德烈望着伯爵手中托着的銀盤,解開來的那一霎那,他的心卻并未像很久以前,他認為的那樣,興奮的顫抖。那是一枚聖喬治勳章,無上的榮耀,正如很久以前,他在第一次戰争時渴望的那樣,功成名就。
可現在,透過這枚勳章,他看到的卻是無數的屍骨。只是,他早已做不到率性而為,做不到向這位端坐在高位的統治者吶喊。
“難道您沒有看見那些被犧牲的英雄嗎?陛下!”
他是安德烈·博爾孔斯基。不是出入于彼得堡和莫斯科的老公爵的兒子,高傲的年輕公爵,他現在不是安德烈,而是博爾孔斯基,繼承了他父親的名義,所以他能做的,就是捧着這一枚勳章,向皇帝致以謝意。
戰争啊,改變的終究太多,而責任,始終都只會随着年紀增長而不斷增多。
以冷靜克服傲慢,以理智牽動感性,因為他要做的,在以後的歲月裏,還有很多很多。
零碎的戰争還在繼續,安德烈·博爾孔斯基公爵晉銜為最年輕的将軍。庫圖佐夫将軍老了,當大局已定的時候他就明白了。
他望着面前的年輕人,眼睛微微眯起,他什麽也沒說,只是像一位父親一樣拍了拍安德烈的肩膀,而這個黑發的年輕人已然完全知曉他的意思。
“你會守護好她的,是嗎?”
“用我的生命起誓,閣下。”
這位年輕的将軍只花了兩個月就徹底結束了這場戰争,比預計的早了三個月,但與此同時,俄國最為年輕的将軍也成為了對方的俘虜。
多可笑啊,人們不斷的談論那位将軍。有人說他是一個英雄,他犧牲了自己,讓戰争比預計結束的時間早了三個月,也有人說他是一個蠢蛋,他讓俄國蒙羞了,俄國從來都沒有過一位被俘虜了的将軍。
彼得堡,尼古連卡跑到了海倫的卧室,抱着小熊眼圈紅紅的,大顆大顆的眼淚從他眼睛裏流出來。
“爸爸是英雄!”他喊着,哭着,抱着小熊委屈的蹲在地上。
海倫走過去,将男孩兒抱到懷裏。她坐在沙發上,溫柔的用手撫慰着他。
“難過……小科科……難過……”他抽噎的擡起頭,說着,死死地咬住嘴唇,過了一會兒又啊嗚一口咬住了熊熊的耳朵,如此暴戾的樣子,是海倫從未見過的。
有多深愛,才會有多憤怒,才會有多傷心,多委屈。
“你愛他嗎?”海倫給男孩兒擦着眼淚,輕柔地問道。
“愛……”哽咽的聲音,眼神卻那麽的堅定。
“我也愛他。”海倫抵着男孩兒的額頭,輕聲說着。
“你愛他,我也愛他,愛他的人相信他是英雄,那麽別的不愛他的人說什麽,又有什麽重要的呢?”
“唔……”男孩兒哽咽的點了點頭,他似乎是想要堅強的,但沒過多久又還是忍不住掉眼淚。
“可我……還……還是……難過……海倫……”
“那就別忍着,親愛的小科科,海倫會,會陪着你的……”她的聲音到了後面也是哽咽的,溫熱的液體從眼角流出,懷裏的男孩兒再一次哭泣。
他們都在難過,他們都想要哭泣。但她知道,她應該做的,就是堅強和忍耐,因為她答應過那個人的。
你看到了,伊波利特,海倫,真的會堅強的。
作者有話要說: 大過年的我也不想這樣,我真的不想的QAQ
對于大哥的犧牲,其實我很糾結,因為大哥實在太好了,從我個人來說,大哥完全是滿足我所有想象而誕生的,他不強大,過于怯懦和溫吞,但同時,他又比任何人都強大,而這一切,除了他自身就具有的品格以外,我認為,海倫是讓他更加堅定的原因。他的強大來源于家人,他認為的幸福也來自于他人的需要和肯定,而到最後,當大哥開始為了自己而活,走上戰場的時候,我覺得其實生和死已經不重要了。
☆、第 146 章
俄國真的勝利了,整個歐洲都勝利了。拿破侖的野心倒塌了,人們開始慶祝。死去的人會慢慢的被忘卻,新的生活來臨了。
“今天還要去嗎?”阿納托利問道。
那個穿着天藍色裙子的姑娘抿了抿頭發,露出一個笑容。
“是啊,那小科科就拜托你照顧了。”
“好啊。”伊波利特聳了聳肩膀,他看上去和以前沒什麽兩樣。皮膚恢複了白皙,漂亮的臉蛋上也沒什麽太大的傷疤,只要他願意,他依舊可以成為彼得堡最受歡迎的纨绔少爺。
“可能會下雨,帶上傘好嗎?”
“我會的。”海倫從阿納托利手裏接過傘,後者轉身離開了,也只要在他行走的時候才會發現,那微跛的左腿,并不明顯,卻像是在完美的瓷器上留下了一道劃痕,讓人可惜。
海倫深呼吸了一口氣,她出門了,在門口的時候卻看到了一輛樸素的馬車,而後,車簾掀開,一個臉蛋姣美的年輕婦人出現在她的面前,懷裏還抱着一個孩子,正在熟睡。
她記得在那個時候,在伊波利特的葬禮上,她曾來過,而自己也曾問過她。
“你愛過他嗎?”
“沒有。但我只怕,這輩子都會記得他。”
“朱麗葉。”她低聲叫着,這名字并不陌生,勾起了她的思緒,讓人想要落淚。
“我只是,帶伊波利特回來看看這個地方。”女子低聲說着,當她念道伊波利特這個名字的時候,海倫微微睜大了眼睛。
“我希望,他能成為像這個名字一樣的好人。”
她的唇瓣顫抖着,到最後,嘴角邊浮現一絲微笑。
“他會的,因為他是伊波利特。”
朱麗葉離開了。海倫坐在自己的馬車裏面,馬車粼粼的聲音令她仿佛回到了那個夏天。那會兒,她也是坐在這輛馬車上,聽到了一個聲音,而當時的她從未曾想過,她與聲音的主人将會有這樣一番糾葛。
火車站臺。她已經熟悉的地方。
她在這裏送走過太多的人,等待過太多的人,在她不長的生命中,她等到了一些人,失去了一些人,而今,她似乎已經習慣了。
日複一日的等待。年複一年的盼望,她從一個十多歲的姑娘,等成了二十多歲的女子。看上去十分漫長,但當等待成為習慣後,似乎就感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