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情歸咎于自己身上。
“不用,你回去吧,瑪麗。”
瑪利亞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她轉身向家裏走去,走到一半的時候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長。後者背脊挺直,即使回家已經過了這麽長的時間,身上依舊保持着軍人的習慣。
他會沒事的。女孩兒的心裏湧現出這句話。因為他是爸爸的兒子。
安德烈來到了麗莎的墳墓前,右手邊是莊嚴的教壇。這座小小的墳墓被打理的十分幹淨,這兒埋葬的是他的妻子,他兒子的母親,也同時,埋葬着他的一份愧疚。
安德烈彎腰将手中潔白的鮮花放下來,而後,他站直了身體,凝視着妻子的墓碑。
他從不在墳墓前和逝者說話,很多時候,他的心裏甚至什麽都沒想。但是今天,安德烈準備對他死去的妻子說些什麽。
安德烈不是一個擅長忏悔的人,如果在那段時間裏,他曾經希望上帝真的存在,死去的靈魂可以與活人見面,那麽現在,當他重新站起來的時候,他就不再有那些念頭了。
他想的是別的事情。愛情,不是他在意的。婚姻,是他沒做好的,那麽至少父親,他想要做好。為了他的兒子,小尼古拉。
年輕的男人傾身在墓碑上留下一個吻,亦如他的承諾。
有風吹過,花瓣在風中抖動着,層層疊疊的,像是在微笑一樣。
是夜,在小尼古拉的房間裏。瑪利亞進去,看到兄長站在窗前。為了男孩兒的病,窗戶都關閉着,只在房門那裏留了縫隙。
“安德留沙。”她輕輕地喚着他的名字。
安德烈拉開厚重的窗簾,讓月光灑落進來,照耀在他身上。他沒有回頭,只是微微的嘆息了一聲。
“月光很美。”
瑪利亞望向窗外,皎潔的月光傾瀉在地板上,像一層薄紗,她嘴角浮現一絲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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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初冬剛剛來臨不久,彼得堡就發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一個軍官和一個貴族準備決鬥了,偏巧,那位軍官是阿納托利的朋友,甚至請求阿納托利作為這場決鬥的見證人。
決鬥就定在明天下午的林場,阿納托利回來把這事兒跟瓦西裏公爵說了以後,那個精明的公爵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問了一下阿納托利關于多羅霍夫的情況,知道他是個有野心的年輕人,在奧斯特利茨戰役中因為立功又被提拔上來了。
但這個年輕人似乎總是不夠安分,在他的軍銜往前上升了一點後,他在彼得堡的社交界出沒還不夠,甚至又招惹上了一個貴族夫人,兩個人打得火熱,卻被那女人的丈夫發現了,所以才有了決鬥這事兒。
“他可真是個不安分的人。”瓦西裏公爵笑着說道,他看上去并沒有責怪或者說嘲笑多羅霍夫的意思。
瓦西裏公爵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不過有血性,我喜歡!”
海倫驚訝的瞧着她的父親,她不理解瓦西裏公爵為什麽還會欣賞像多羅霍夫那樣的人。
阿納托利晚上又被拉出去喝酒了,對方就是那位明天下午就要去決鬥的多羅霍夫。
“現在還喝酒?”
阿納托利整了整領子,但弄了半天還是沒弄好,海倫看不過去了,就順手幫他整理了一下。
“你不知道費佳說了些什麽。”阿納托利親昵的稱呼那位多羅霍夫,海倫放下手,翻了翻眼睛嘟哝着。
“我也不想知道。”
阿納托利卻看起來非常想說給她聽,他擡起手擰了擰女孩兒的面頰,咧嘴說:“他告訴了我決鬥的秘訣。”
“那是什麽?”海倫問了一句。
“別寫信,例如那些如果我不幸死後之類的,也別緊張,你得比平常還要放松,去喝點酒,睡到中午或者下午,一醒來別拖沓直接去戰場。那家夥說決鬥就跟獵熊一樣,明知道你會害怕,還是得去,而且要快點,最好忘記你的膽怯,威懾對方。”
海倫哼了一聲,并不愛聽這些話。阿納托利聳了聳肩膀,他把袖口扣上,丢下一句“我走了”就離開了。
伊波利特的書房內,此刻像往常一樣亮着燭光,那瘦弱的青年正在等下讀書,直到敲門聲響起才擡起頭來。
“伊波利特,我可以打擾你一下嗎?”
他的小妹妹正站在門口,咬着嘴唇懇切的看着他。
“當然,進來吧,海倫。”
女孩兒走進來,臉上的表情放松了一些,她覺得那個人說的是不對的,當人遇到困惑的時候,他應該去求助別人。海倫關好房門,她阻止了伊波利特起身的動作,而是就近坐在對面的軟椅上,一雙灰綠色的眼睛瞧着他。
“我真不明白。”海倫皺眉說道,在她聽到多羅霍夫那件事兒,并且瓦西裏公爵似乎還很欣賞對方的時候,海倫就一直處于一種不滿的情緒中。
“不明白什麽?”伊波利特放下了手裏的書籍,擡眼問道。
“不明白人們怎麽會這麽坦然的接受這事兒。”
伊波利特将書簽夾好,把書本合上,他想自己暫時是不會繼續讀下去了。
“你是指多羅霍夫和羅果夫決鬥這事兒嗎?”
“是的。”
海倫看着自己的兄長,問:“為什麽人們從不去指責這一行為,而是用暴力來解決這事兒呢?”
“難道公然背叛婚姻已經是一種不被譴責,反而被贊揚的行為嗎?”她的眉毛又擰了起來,看起來十分不滿。
“當然不,海倫,背叛婚姻是一種錯誤。”伊波利特肯定了海倫的想法,這讓後者覺得好受一些了。
“那為什麽要決鬥呢?決鬥的意義在哪裏呢?”
伊波利特一時半會兒有些語塞,他以前從未想過這個問題。畢竟,在社交界,這種事兒也不算少數,人們總是傾向于要不忍下來裝作不知道,要不用決鬥的方式分出勝負。
“你不知道嗎?伊波利特。”金發的女孩兒看起來有些沮喪,她堅持的那些觀念,現在迫切的需要認同,但她忘記了,在這個時代,這種事兒是多麽普遍啊。
“海倫。”他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瞧見女孩兒有些沮喪的神情後,柔聲喚着她的名字。
“什麽?”她問道,看起來有些迷茫,就像迷路的小鴿子一樣。
“上帝會庇佑正義的人的,一切行為都由上帝的裁決來評判。”他安撫着對方,但海倫并不贊同這種說法。
“不,伊波利特,我并不這樣認為。”海倫再一次擰起了眉毛,她的手指捏着左手的食指,這個小動作除了緊張以外,也表明了她內心的不确定和煩亂。
“那很愚蠢。”她低低的說着,這種大膽又不敬的話語,海倫也只敢在伊波利特這裏說出來。
她直視着對方的眼睛,發現那裏有一絲愕然,但并無責備後,她松了口氣。
“人的生命是寶貴的,軍人在戰場上犧牲是一種榮譽,是高尚的,但因為這種事,”她停頓了一下,看起來似乎有些生氣。
“因為它們,而把自己的性命送掉,太愚蠢了,太野蠻了。”她說完後舒了口氣,仿佛把堵塞在心裏的那一口悶氣終于宣洩出來了一樣。她擡眼看着對方,好像在說“你覺得呢”,或者“你對此有什麽看法呢”。
伊波利特低垂了眼睛,他的右手攥起又自然的分開,他思索着,但遺憾的是,并未感受到海倫那種情緒。
“你不能明白,伊波利特。”海倫難受的低喃,她看重生命,因為她自己已經失去過一次了,但她忘記了,這裏是舊時代的俄羅斯,在他們看來,決鬥就像是一種榮譽,是一種精神的象征。
“海倫。”他再次喊着女孩兒的名字,但後者已經收斂好了那種難過,她竭力露出一個笑容。
“我沒事,伊波利特,我就是不明白,這不是什麽大事。”她說着就站了起來。
“我不打擾你了,伊波利特,我沒事,真的,我向你保證。”
伊波利特看着女孩兒的背影,張了張嘴,但最終,他還是沉默了。他不了解海倫的想法,或者,他了解,但他從未去那樣質疑,沒有人會去質疑決鬥的意義,沒有人。
他看着右手邊的厚厚的書籍,眼神悠遠,良久,這位年輕的男人嘆了口氣,他将書簽抽出來,站起來,把書本放進書夾中。
伊波利特凝視着手心裏的東西,那是一支幹枯的薔薇,顏色已經不再鮮豔了,莖葉也變得扁平,他的睫毛眨了眨,最終還是把它放進了書本中。
☆、第 62 章
第二天傍晚的時候,海倫原本正和母親在讨論一種茶點,仆人進來通報說阿納托利帶了一個渾身染血的人過來。
“上帝!那阿納托利怎麽樣?”公爵夫人激動地問道,她原本就不希望阿納托利摻和進去,但她又沒法說服自己的兒子,而現在,她似乎以為阿納托利也被誤傷了。
“夫人,少爺他沒事,是多羅霍夫上尉負傷了。”
“多羅霍夫?”海倫重複了一遍。
“是的,小姐,家庭醫生已經去那裏了,聽說那位羅果夫伯爵被打死了呢!”仆人的臉上混雜着驚懼和激動的表情。
死了。海倫的心咯噔了一下,阿琳娜拉着女兒的手趕去了客房那裏,家庭醫生正在為那位負傷的多羅霍夫診治。
“哦,呆在這裏,別進去,親愛的。”阿琳娜反應過來,阻止了女兒。她獨自走進去,但沒過多久又面色慘白的出來了,嘴裏念叨着例如上帝之類的字眼。
“別進來,海倫。”阿納托利走過來,看到房門外的妹妹擰起了眉毛,他關上門,直接阻斷了海倫的視線。
“真可怕啊!”公爵夫人還在抒發她內心的震驚和惶恐,海倫攙扶着母親,讓她在軟椅上休息。
“這些孩子一點都不知道愛惜自己。”阿琳娜依舊有些驚懼的說着,她那張并不豐腴的小臉上還保留着一種介于恐慌和疼惜之類的神情。
六點的時候,家庭醫生出來了,門沒有再緊緊的關閉着,但從海倫的視線那裏,依舊看不到什麽。
阿納托利聆聽着醫生的囑咐,牢記着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直到家庭醫生離開。
“阿納托利,他怎麽樣?”
盡管海倫不喜歡那位上尉,但她依舊問了一句。
“現在暫時沒事了,醫生說只要靜養,以及按時換藥就好了。”
海倫點了點頭。面前的阿納托利猶豫了一下,然後上前看着公爵夫人,說:“媽媽,我有個事兒想和您商量。”
“你說吧,孩子。”
“就是費佳,我希望在他養傷這段時期,能夠留在我們家。”
“那他的家人……”
“就是因為他的家人。”阿納托利輕輕地打斷了母親的話語,他瞧着對方,灰綠色的眼睛裏有着真摯的神情。
“他不想讓她們知道,怕她們擔心。”
“如果你們早點有這個意識的話,就不要弄這場決鬥。”阿琳娜用微微顫抖的聲音說着,她知道多羅霍夫有一個年老的母親和一個駝背的姐姐,盡管他可能是個混賬,但對于他的家人,他始終是個孝順的孩子。
“媽媽。”阿納托利皺眉說着,示意他的母親不要再說下去了。
“好吧,我不說了,去照顧他吧,兒子,好好照顧他。”阿琳娜上前吻了吻阿納托利的臉頰。
“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都告訴我。”
“謝謝您,媽媽。”
就這樣,多羅霍夫在瓦西裏公爵家裏住了下來。海倫在第二天去探望了那個年輕人,他的胳膊被子彈打傷了,而左腿也扭到了,現在完全是個行動不便的人,但他渾身上下流露出來的氣息可始終在倔強的反駁着這一個事實。
“海倫,你過來陪多羅霍夫說會兒話,我得去爸爸那裏走一趟。”阿納托利眨了眨眼睛。
“好的,阿納托利。”
“您好,公爵小姐,請原諒我現在無法對您表現我的友好和敬意。”多羅霍夫輕松的說着,他嗓音帶着一點兒沙啞,說話的時候卻透着一股自信,那讓他看上去确實很迷人。
“沒關系,多羅霍夫上尉。”海倫并不介意,她往前走近了一點,問道:“您現在感覺怎麽樣?”
“感覺怎麽樣?”多羅霍夫用一個愉快的調子重複了一遍,然後瞧了瞧他被吊起來的胳膊和大腿,做了個鬼臉。
“說實話,小姐,并不是很好,但也不會很糟糕,起碼我還活着。”男人說到後面還吹了一聲口哨,類似于感謝上帝之類的。
海倫微微擰起了眉毛,不過很快的又放松下來。但多羅霍夫注意到了這細微的動作。
“您似乎不喜歡我啊,公爵小姐,我做了什麽事兒惹您不高興了嗎?”
“沒有。”海倫有些防備地回答。她不明白這個人怎麽會這樣問,或者說,他這問題,盡管那是真的,但依舊讓她措不及手。
“您可以不用假裝,公爵小姐,這世上有多少人喜歡我,就有多少人不喜歡我,您大可以誠實的告訴我,因為我完全不會介意。這樣,您也不用委屈自己。”
海倫有些訝異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她張了張嘴,但一時之間想不到該用什麽話接下去。
“好吧,我這人通常比較直率,或者說,不太适應這個社會的一些規則,如果我剛才的話讓您覺得被冒犯了,那麽我道歉。”多羅霍夫聳了聳肩膀,他的語調是漫不經心的,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位女性,而是任何一個人一樣。
老實說,在訝異和不适之後,海倫甚至有些喜歡這個年輕人了,至少他不古板,雖然也不讨喜。
“我不了解您,上尉。”海倫斟酌地說道。多羅霍夫挑了挑眉毛,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所以,我不能評價您這個人怎麽樣。但是,對于您和羅果夫妻子的事情,我不喜歡,甚至是反感的,但這是您私人的事情,我不能說什麽,只是若您要問我的感受的話,鑒于您說的,您是個直率的人,那麽我也誠實的告訴您,我十分的不贊同您的做法。”
海倫大膽的說着,這些悶在心裏的話,好像一下子倒了出去,她心裏覺得爽快多了,但面對男人的打量,還是有些忐忑。
“還有呢?”
海倫小心的觀察着多羅霍夫的表情,發現他并沒有生氣,甚至還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還有決鬥的事情,那很愚蠢。”她低低的說着,在海倫說到決鬥這個字眼的時候,多羅霍夫那漫不經心的表情終于收斂了起來,甚至是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愚蠢?”他重複了一遍,類似于嘟囔,但看得出來,他是真的把這句話聽進去了。
海倫瞧着對方,看到他那雙藍眼睛裏第一次閃現着一種叫做認真的神色。
“是的,那個人死了,而您受了重傷。”海倫冷靜的說着,她談論死亡的時候已經不再顫抖了。
☆、第 63 章
多羅霍夫用沒有受傷的手撫摸着自己光潔的下巴,他那漂亮的嘴唇動了動,然後微微翹了翹,他看着海倫,看着對方灰綠色的眼睛,說:“您不覺得這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嗎?”
“上帝。”他的左手在床沿上打着節拍,像是在認同他自己的話語一樣。
“上帝總是站在正義的一邊,所以他死了,而我活着。如果這事兒我是錯誤的,那麽現在應該是我躺進墳墓裏,我們也不會在這兒争辯這種問題了。”
“那只是僥幸!”海倫說着,然而,那個手腳不便的男人卻用一種銳利的眼神盯着她。
“您怎麽能說是僥幸呢?女士,這是對我的侮辱,我是一個軍人,從不靠僥幸活下來。若是靠僥幸,我早就在戰場上死了千百萬次了。”他重重的說着,海倫覺得呼吸有些艱難,因為戰争這個話題。
“我很抱歉,但是,”她看着對方,态度并沒有放軟。“因為這場決鬥,有個人死了,不是在戰場上,而是為了這種事情,國家很有可能損失了一個士兵,對軍人來說,對國家來說,難道不是一件愚蠢的事情嗎?”
“可那是榮譽,小姐,榮譽,您懂嗎?”
多羅霍夫用一種嚴肅的表情看着海倫,他的話語和表情都透露着一種,您怎麽懂的那種東西,因為您是個女人,只會說些漂亮甜蜜的話,高高興興的參加舞會,用折扇捂着您甜蜜的小嘴。
海倫被這種輕蔑的态度給氣的發抖,她的身體僵硬着,卻找不出能夠反駁對方的話語,而這個時候,阿納托利從外面進來了。
“你們兩個在說什麽兒呢?”阿納托利挑了挑眉毛,似乎還未發現房間裏的氣氛。
多羅霍夫靠在床上,聳了聳肩膀,笑了一下,“我在和你的妹妹争辯,阿納托利,你從沒告訴我你的妹妹有個這麽天才的小腦袋。”他這話不含一點譏諷,倒好像是一個兄長,用一種親昵的玩笑話贊美妹妹的可愛一樣。
“海倫?”阿納托利看着自己的妹妹,後者低垂了眼眸。
“是的,阿納托利,那我就先離開了。”海倫擡起眼睛看着自己的兄長,走過去吻了吻他的臉頰然後離開了,期間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那位上尉。
“你招惹她了?”阿納托利收回視線,看着床上的男人挑了挑眉毛。
“有點兒,不過你的小妹妹可不喜歡我。”多羅霍夫咧嘴笑了一下,露出兩頰邊的深深地酒窩。
“別招惹她。”阿納托利拉了張椅子過來坐下。見他的好友看上去精神還不錯,阿納托利也恢複了那種慣常的樣子,将雙腿随意的搭在床沿上。
“嘿,你這臭小子,你把我的床單都弄髒了!”多羅霍夫笑着罵道。
金發的男人挑了挑眉毛,撅嘴說:“這好像是我們家的床單吧?”
“好吧,你們家的。”
阿納托利哼了一聲,他的雙手交疊着放在膝蓋上,說:“不過,說真的,費佳,羅果夫死了,安菲娅那邊你準備怎麽辦?”
“怎麽辦?”多羅霍夫的唇角浮現一個諷刺的笑容,他看着自己的好友,又瞅了瞅自己的胳膊和腿。
“為了一個女人,我已經變成這樣了?難道在她丈夫死後我就要娶她嗎?”
“當然,你不可能娶她,一個寡婦。”阿納托利嘆了口氣,他擡起手按了按眉心,在瞧見多羅霍夫那輕松自在的樣子後,還是看不過去,擡起一條腿,踹在對方沒有受傷的大腿上。
“輕點,臭小子,我是個病人!”多羅霍夫呻吟了一下,怒視着自己的好友。
“混蛋,早就和你說了,別招惹那種女人,你只是想玩玩,她一個女人懂什麽,還不是以為你真的愛上她了。”
“我是愛上她了啊!”多羅霍夫嘟囔着。
“是的,你愛她豐滿的胸部和含情脈脈的眼睛,至于別的,你在乎嗎?反正只要有這漂亮胸部的女人你都愛。”阿納托利諷刺道。
“這就足夠了,兄弟!女人,男人喜歡她們的不就是這種漂亮和天真嗎?”
“你這家夥就是沒有心的,我看我還真應該遠離你。”
“別說這種傻話,兄弟,還是說,自從上一次那位博爾孔斯基把你訓斥了一頓後,你就準備做個乖寶寶啦?”多羅霍夫揶揄地說道。
“還說呢,你這個混蛋!”阿納托利翻了翻眼睛,“上一次要不是你像個發情的野獸一樣調戲那個女人,我怎麽會背黑鍋,被他從前線攆了回來!”
“好啦,兄弟,那不是因為我那會兒正需要這樣一個機會嘛,在彼得堡那次把警察局局長綁在熊背上的玩笑開大了,我又不是你,有個好爸爸,可以把你撈上來,我這種人還是得靠自己,要失去那個機會我就完了,而且,兄弟,我回來不是補償你了嗎?而且說實話,你這小子也沒那麽無辜。”
多羅霍夫推了推阿納托利的肩膀,咧着嘴讓他別這麽小氣了。
“要不是你這家夥救過我,我才不會替你背這麽個黑鍋,托你的福,我的婚事也完了。”阿納托利佯作生氣的瞪着對方。
“別讓我揭穿你,阿納托利。”多羅霍夫看着對方慢悠悠的說着。
“哦,揭穿什麽?”
“要是你真的娶了那位公爵小姐,我第一反應就是你變成了白癡,想想吧,彼得堡的花花公子阿納托利·庫拉金,娶了一個住在深山裏的鄉下丫頭,她沒有白皙的膚色,沒有紅豔豔的嘴唇和一對大胸部,完全沒有姿色,只會念誦着‘上帝啊’之類的老小姐。”
阿納托利笑了起來,因為多羅霍夫滑稽的表情和詠唱調的節奏感。
“行了,瑪利亞公爵小姐沒那麽差。”
“哦?那麽你是真的喜歡那位老處女了?”多羅霍夫挑了挑眉毛。
“嘴巴別這麽缺德,費佳,那位小姐是個好姑娘。”
“哇哦!”多羅霍夫睜大了眼睛,他砸了砸嘴巴,像是在打量着什麽新奇的事物一樣瞅着自己的好友。
“我的好兄弟,你那只要紮進女人堆裏就移不開視線的眼睛,是從什麽時候把視線從她們的,”多羅霍夫停頓了一下,用手指在胸前比劃了一下,并且誇裝的畫了一個弧度,“這兒,轉移到這兒?”他指了指腦袋的地方。
☆、第 64 章
阿納托利翻了翻眼睛,“別污蔑我,我記得那個人明明是你。”
“啧啧,瞧瞧這些論調,跟你的小妹妹還真像。”多羅霍夫砸了砸嘴巴。
“這話你要是當着她面兒說,一定又惹她不高興了。”
“為什麽?”多羅霍夫有些好奇了。
“和我像呗,在她腦子裏,伊波利特才是好男人,我就是個浪蕩公子,你說她和像,那還不讓她生氣啊。”
多羅霍夫大笑了起來,“我的……我的天吶!”他用沒受傷的手擦了擦眼睛邊的淚水,說:“你妹妹還真是個有意思的姑娘,漂亮又有意思,也對,她當然喜歡伊波利特那種懦弱又沒主見的男人了,他多可愛,跟小綿羊一樣。”
“雖然我也不喜歡伊波利特,可是,他畢竟是我的兄長,你別給我用這樣的态度說他。”
阿納托利的神色有些嚴肅,多羅霍夫點了點頭,擺了擺手表示不會再這樣開玩笑了,不過他還是歪了歪頭,瞅着對方,問:“兄弟,你不覺得自己變了一些嗎?”
“什麽?”阿納托利皺起了眉毛。
“以前你幾乎從不談論自己的家人,更別提這樣維護他們。”
“他們是我的家人,費佳,我以前不說,只是沒什麽可說的。”
“那這會兒為什麽又有的說了?”多羅霍夫像個摩擦着小爪子準備偷聽秘密的老鼠一樣問道。
阿納托利警惕的看着對方,“你幹嘛這麽好奇?”
“得了吧,兄弟,我又不會對他們做什麽,只是聽聽。”多羅霍夫打了個哈哈,但阿納托利依舊瞪着他。
“好吧,好吧。”多羅霍夫咕哝着,摸了摸鼻子,“只是對你的小妹妹有點好奇,你不知道她剛剛說了些什麽。”
“她說了什麽?”
“說很反感我和安菲娅的事情,以及決鬥的事情。”多羅霍夫咧嘴說着,腦海裏仿佛又浮現着金發女孩兒那認真生氣的模樣。
“你別和她認真,她有時候總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完了。”多羅霍夫做了個鬼臉,“我已經很認真的嘲笑她了。”
“你從不嘲笑任何一個女人,至少當面不會。”阿納托利擰起了眉毛,他突然像想到了什麽一樣,警惕的問道:“你別打我妹妹的注意啊!”
“我應該沒那麽差吧。”多羅霍夫自我審視了一下,“別人都說我長得還蠻英俊的。”說着他又沖對方眨了眨眼睛。
阿納托利翻了個白眼,不理會他,“反正你這家夥對女人從不付出真心,別來禍害我妹妹就好。”
多羅霍夫聳了聳肩膀,又扯了個話題,兩個人談論起來了。而在這之後的第五天,一個女人找上了瓦西裏公爵家。
接待室中,公爵夫人坐在軟椅上,海倫也在一旁,她打量着面前的女人。
這位羅果夫的妻子不過二十出頭,有一頭漂亮的棕金色頭發,豐滿的胸脯和纖瘦的腰肢,她的雙眼看起來楚楚可人,雖然穿着黑色的衣裙,但看上去完全不像一個結婚了的婦女,反而像一位還未出嫁的姑娘。
“夫人,我來找費奧多爾。”
那是多羅霍夫的名字,這位叫做安菲娅的女子盡管很想喚對方的昵稱,但在別人家裏,她多少覺得羞恥,而無法開口這樣做。
“他就來了,羅果夫夫人。”
阿琳娜淡淡的說着,她依舊稱呼這位安菲娅女士為羅果夫夫人,仿佛是在諷刺她一樣。
安菲娅漲紅了臉,她低垂着眉眼,手指絞着帕子。她知道自己現在是不受歡迎的,可她沒有辦法了,她再也不像在那個家裏呆下去。
“您怎麽來了?”
海倫朝門口望去,多羅霍夫拄着拐杖依靠在門邊那裏,仆人攙扶着他。他那英俊的面龐上有一種嚴肅的神情。
“費佳,我來找您。”安菲娅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樣,她甚至激動的站了起來,朝着多羅霍夫快步走了過去,但後者輕輕地撥開了她的小手。
“您不該來這裏的,您來這兒幹什麽呢?”多羅霍夫瞧着對方,用一種冷淡的口吻說着。
“我……”
安菲娅難過的低下了頭,她咬着自己的下嘴唇,雙頰火辣辣的。
“親愛的,讓這位夫人坐下,站在那裏像什麽樣子。”阿琳娜軟下了口氣,盡管她不贊同這樣的事兒,可瞧見那位瘦小的夫人那可憐的樣子,她又狠不下心腸。
“抱歉,公爵夫人。”多羅霍夫歉意的說着,然後示意安菲娅坐在軟椅上,他自己則由仆人攙扶着過去。
“我來幫您吧。”安菲娅低聲說着,并且想要伸出自己的小手,但被男人拒絕了。
“您去坐着吧。”多羅霍夫讓仆人攙扶着他,坐在軟椅上。
安菲娅的眼睛濕潤了,她明白自己今天不可能會得到滿意的答複,但她依舊不願意放棄。
“你們談談吧。”公爵夫人起身,海倫靠近她,讓她挽着自己的胳膊。
“多謝您,夫人,給您添麻煩了。”
公爵夫人不再說話,只是關上門,讓仆人們去忙自己的事情。
海倫和母親坐在紅色的軟椅上,她起身給母親倒了一杯紅茶,後者又嘆了口氣,瞧着她說:“永遠別這樣做,親愛的。”
“我不會的,媽媽。”海倫低聲說着。
十分鐘後,房門被打開了,安菲娅從裏面跑了出來,眼圈紅紅的,腮邊還挂着淚水,她看了一眼海倫,接着不再說話,直接跑走了。
“我去瞧瞧她。”公爵夫人起身說道,然後她快步離開了。
海倫抿了抿嘴唇,她向接待室走去,看到那個男人正坐在軟椅上,皺着眉毛抽煙。
“您在自殺嗎?”她走到窗臺那邊把窗戶打開,用一種嘲諷的語氣說着。
“抱歉。”多羅霍夫把煙卷掐滅了。
“這話您不該對我說,而是對您自己,對那位……”她停頓了一下,因為不知道如何稱呼對方才好。
“夫人,死去的羅果夫伯爵的妻子。”多羅霍夫用一種輕蔑的語氣說着,但這輕蔑并不是朝着海倫,反而更像是對他自己。
“您毀了她。”海倫走近了對方,冷靜的說着。
☆、第 65 章
她看到男人擡眼瞧着她,那漂亮的嘴唇抿出一個好看的弧度。
“我毀了她什麽呢?”
海倫瞪視着對方,實在沒想到他會說這樣不負責任的話語。
“她的丈夫死了,而她的名聲也完了,她來找您,一定是迫不得已的,她希望您能解救她,但我想,您拒絕了。”
“解救?”多羅霍夫嗤笑了一聲,他那雙帶着笑意的眼睛瞧着海倫,“多麽天真的想法啊,您難道以為我是救世主嗎?”
“費奧多爾·多羅霍夫,您引誘了那位夫人,現在又決定抛棄她,您怎麽能這樣做呢?”她質問着對方,甚至喊了他的全名,來表達她的怒氣。
多羅霍夫收斂了笑意,他拄着拐杖,有些強硬的站了起來。這個男人雖然個子不高,但當他認真起來的時候,他的眉眼總是帶着一種殺伐之氣,就像是随時可以舍棄自己的性命一樣。
“我問您,公爵小姐,那位夫人難道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嗎?還是說,我曾違背了她的意願強行占有了她?”
海倫愕然的看着對方,多羅霍夫瞧見她的反應,冷笑了一下。
“那麽,小姐,如果以上我都沒有的話,為什麽您要堅持是我引誘了她呢?她是個要對自己行為負責的大人,我也沒有違背她的意願,剔除這兩樣,僅僅因為我是個男人,她是個漂亮又懦弱的女人,所以我就要承擔那個責任,在她丈夫剛剛死後娶她過門?”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小姐。”多羅霍夫打斷了女孩兒的話語,他直視着對方,那雙藍眼睛裏有着冷酷。
“這場愛情游戲裏面,我不曾欺騙她什麽,我一開始就告誡過她,別把我們之間的關系當成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