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花滿樓的小樓很小,大門總開着,裏面是盛開的、未開放的各類的鮮花。陽光很好,它們沐浴在底下,明玉也跟它們一同沐浴在陽光下。
他眯着眼睛,看起來局促而羞澀。他的皮膚如同上好的瓷器,反射出融融的光芒。
陸小鳳善意地挑起他的下巴,看着他懵懂的眼睛,“真好看,你真的是個男人嗎?”
柔柔的陽光讓他全身暖洋洋的,明玉蒼白的臉上帶了粉粉的紅,依然懵懵的看着他。
花滿樓拍了下明玉的肩膀,笑道:“陸小鳳,你就不要欺負他了。”
陸小鳳跳起來:“這哪裏能算是欺負!我沒日沒夜地伺候他這麽久,誰知一轉眼就緊貼着你了!我跟這小混蛋,到底誰欺負誰?”
任誰都能聽出這句話只是玩笑,連明玉都沒有被他忽然提高的音量吓到。他看着陸小鳳,像是要安撫他,忽然露出了一個腼腆的笑容。
陸小鳳忙捂住眼:“怎麽忽然笑了!我可不喜歡男人的!”
花滿樓看不到他的動作,也猜到了他的表情,笑道:“你說明玉是小混蛋,卻不知你自己才是天底下最大的混蛋。”
假作抱怨在花滿樓這裏喝了許多酒,又将明玉托付給了花滿樓,陸小鳳便在天黑前離開了。
誰都知道,陸小鳳睡覺時必是有女人陪着的。
花滿樓擔心明玉怕黑,點上了所有的燈,牽着他的手上了閣樓。明玉完全沒有面對陌生環境時應有的好奇,他有點發抖,握着花滿樓的手更緊了些。
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從小樓裏可以看到天邊暖色的斜陽。明玉站在一邊,看着花滿樓将床鋪好。
花滿樓鋪好了床,轉過頭來對他笑笑,招手道:“過來坐下吧。”
明玉低着的頭忽然擡起,他看了看那個周身散發着溫和氣息的男人,在他鼓勵的笑容下慢慢挪了過去。
花滿樓笑容更加溫柔,他問道:“陸小鳳說你叫明玉,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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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當然不會回答他,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指尖,不停地擡頭看一眼花滿樓,在與他目光交接時又迅速地低下頭,一副很害羞的樣子。花滿樓當然能察覺到明玉的小動作,但他還是問道:“你在做什麽?”
明玉沒有回應,只用眼睛看着花滿樓。
花滿樓嘴角依然帶着暖暖的笑,解釋道:“我是個瞎子,看不到你的。”
話音剛落,他便感覺到明玉動了。他猶豫了一下,忽然擡起手指覆上了他的眼角,不過花滿樓沒有動,任他撫摸。
花滿樓是個溫柔而敏感的人,他能感覺到西門吹雪身上的殺氣,也能感覺到明玉此刻宛如孩童般的稚氣。對于明玉這樣的人,他總是很體貼、思考地很周到。
“明玉?”花滿樓沒有眨眼,他略微歪了下腦袋,希望這個孩子能給自己回應。
陸小鳳說,明玉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還未及弱冠。
孩子的心思也單純地多,他能感覺到花滿樓溫和的氣質,這讓他有安全感。明玉喜歡面前這個溫柔的人,在面對花滿樓時,比在陸小鳳面前要更加乖巧。
明玉小聲應道:“嗯……”
雖然他的聲音細若蚊蠅,花滿樓還是聽到了。他深感欣慰地拍了拍明玉的腦袋,明玉身體略微僵硬,卻沒有反抗。
時間過得很快,外面已經完全黑下。花滿樓又待了一會兒。許久之後,他道:“天色不早,你便在這裏歇下吧。我就在隔壁,有事可以随時過來找我。”
花滿樓停了一小會兒,卻沒有等到回應。他輕嘆了口氣,似乎為明玉的冷淡而憂愁。
燭光搖曳,是花滿樓特地留下的燈。屋子裏靜悄悄的,明玉腦子裏亂亂的,他縮在被子裏,忽然覺得很冷,巨大的黑暗仿佛一只可怕的野獸,張着大口要将他吞沒。明玉盯着桌子上唯一的光源,燭芯撲簌簌地閃動着。
他眼睛有點酸,眨了眨眼,有淚水流下。再次睜開眼睛,已經什麽都看不到了。
燈滅了。
***
禹郡王府涉嫌謀反,府內上下滿門抄斬,七十幾口人無一生還。一夕之間,高高在上的郡王爺便成了刀下亡魂。
這件事情并未在江湖上激起多少水花,最多不過是茶餘飯後多了些許談資而已。
陸小鳳匆匆而來,牛飲了一杯上好的茶水,将事情講了一遍,道:“我聽說花家與禹郡王府曾有生意往來,如今那邊淪落至此,花家可千萬別牽扯進來。”
花滿樓搖頭,“并未聽聞。”
“你說這好好一個王爺,何苦又為了那個位子枉送性命?想不通啊,想不通。”
花滿樓道:“若是人人都能想的明白,這世上也就不會有那麽多麻煩事了。”
“說的有理!”陸小鳳又飲了一杯,花滿樓已對他這般習以為常。陸小鳳眼睛一轉,将話引到了昏昏欲睡的明玉身上,“這小子怎麽回事?做賊去了?困成這樣。”
他用手指戳了戳明玉臉上的軟肉,被一巴掌拍開了。明玉嘟囔了幾聲,拽着花滿樓的衣袖換了個動作繼續睡。
花滿樓茫然道:“我也不知。只是每天清晨去房中時他便已經清醒,想來是睡得不安穩吧。”
陸小鳳想了想,神色古怪道:“他跟我趕路時可不似現在這般,莫非還要人陪着睡?”
花滿樓嘆了口氣,神色愧疚,“是我疏忽了。”
“我前幾日打探了一下,明玉先前的花名叫做鳶尾,是最近幾日才接客的。指名讓男子接客的人并不多。可是明玉身上卻有諸多傷痕,便是一個使鞭子的中年男人弄的。那人脾氣不好,他老婆便是被他打死的,還有傳言說他是個天閹。”
明玉人事不通,便是最好的洩憤工具。
花滿樓對他的憐惜更上一層,恰逢此時明玉動了一下,花滿樓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他小聲問道:“可知明玉是誰家的孩子?”
“這個可難了。他被人帶進青樓前便已經瘋掉了,将他賣掉的人早已尋不到蹤影。花滿樓,你說,西門到底為何會帶他出來?”
花滿樓興致不高,“這就要問西門吹雪自己了。”
陸小鳳苦惱道:“我問了,西門他說讓我自己想。
不過說起來,花伯父生辰倒是不遠了,身為一個窮光蛋,我可得好好考慮一下,送什麽壽禮比較好。”
花滿樓也沒再提明玉的事,笑道:“陸小鳳拿出手的東西,想必會非常合父親心意的。”
陸小鳳忙擺手:“哎呀哎呀,你這樣說,我豈不是更不能不重視了?還早還早,差不得這幾日。”
***
明玉一覺睡到了晌午。他醒來時發現自己在床上,幾乎同時,花滿樓便敲了敲門,從外面進來了。
花滿樓道:“你睡了很久了,我來帶你去吃些東西。”
明玉還沒緩過神來,他迷迷糊糊,看起來倒是與常人一般無二。花滿樓雖看不到,也能察覺出他此刻毫無防備,不似平時那樣警覺。
花滿樓有意帶他去外面走走,在明玉穿好衣服以後領他下了樓。
陸小鳳已經離開,院子裏只有麻雀在叽叽喳喳地吵鬧。明玉看着花滿樓從它們旁邊經過,幾只小麻雀伸展着翅膀跳到一邊,為他讓開了路,卻半分都沒有怕生。
霎時間明玉仿佛看到了有花苞綻放,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驅散了一直以來讓他忍不住顫抖的陰冷感。
他主動上前,抓住了花滿樓的衣擺。花滿樓頓了一下,溫和安撫道:“不要怕,我們很快就會回來的。”
而後明玉才意識到,原來他們已經走出了小樓。
江南是個富庶的地方。他們走在街邊,一旁是叫賣的小販,空氣中還有一種好聞的甜香。花滿樓嘴角彎彎,看起來很愉快。
明玉緊跟在他旁邊,走在嘈雜的人聲裏,沒有人注意到他,也跟着花滿樓一樣露出了笑。
路邊一個小乞丐也穿走在人群中,可憐巴巴地說着一成不變的話,“大爺行行好,賞幾個銀錢吧!我妹妹病得很嚴重。”
明玉也看到了,因為他們正在慢慢接近。他向花滿樓靠了靠,企圖躲過去。忽的明玉感到手裏一沉,他低頭看了看,是一小袋銅板。
花滿樓笑道:“明玉也覺得他很可憐吧?”他拍拍明玉的肩膀,“別怕,我就在旁邊。”
明玉還想把荷包還到花滿樓手中,小乞丐看出了他倆的互動,知道能在這讨到東西,就這麽站到了明玉跟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小乞丐有點害羞,明玉也悄悄紅了臉。他看了看微笑的花滿樓,覺得這個人根本沒有最初見到時那麽美好。
迎着花滿樓鼓勵的目光,明玉硬着頭皮伸出了手,結結巴巴道:“給……給你……”
小乞丐收地很爽快,他笑眯了眼:“多謝大爺!大爺好人有好報,您二位一定會長長久久,百年好合!”
小乞丐扭頭離開了。明玉茫然地看向花滿樓,他沒聽懂那句話什麽意思,卻發現一直以來從容淡定的花滿樓也愣住了,片刻後哭笑不得,“他定是誤會了什麽……”
“嗤!”花滿樓耳朵一動,在這嘈雜的集市上聽到了一聲很輕的氣音,像是轉瞬即逝的嗤笑,随後就聽到了一聲溫和的男聲。
“這位公子倒是心善,白白便宜了那個小騙子。”
來人的語氣雖然算得上溫和,不難聽出其中毫無掩蓋的冷傲與自負。
花滿樓警惕地将明玉護在身後。眼前這人功夫不淺,如果不是他的感知敏銳,恐怕還難以發現此人的接近。花滿樓不會以惡意來揣度人心,卻不代表他真的沒有一絲防人之心。
他依然微笑,“不知這位公子是……?”
來人卻沒有理會他,只是委屈地看着明玉,“阿禹不認得兄長了麽?怎得對兄長如此生疏?”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本來想叫可怕巨龍的,在群裏問了一句這名字怎麽樣,然後說着說着就唱了起來,唱着唱着……我就叫王浩然了……
目前為止,全文字數6666(≧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