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以花為媒

第1章

齋戒沐浴三日，西門吹雪已在城中名妓的服侍下換上了一身嶄新的白衣。

他從房間裏走出，卻完全聽不到腳步聲，然而西門吹雪眼睛卻很亮，周身氣勢使周圍人不敢直視。

他一年只殺四個人，其他的時間不過是在等待。

利劍已出鞘！

為他梳頭束發、修剪指甲、準備衣物的姑娘已經退下。她們離開的時候是那樣的小心翼翼，唯恐破壞這嚴肅的氣氛，讓西門吹雪注意到自己。

可這冷凝的氛圍還是被打破了。

還不等西門吹雪下樓，廂房裏便傳來幾聲抽泣，轉而變為哀嚎。

西門吹雪眼中閃過不悅，卻沒有因此停留。這本就與他無關。

事情總是不遂人願，房間的門忽的打開，一個衣衫不整的男人哭泣着掙紮而出。

他身上全是血漬，蜷縮着身子到了離人最遠的角落，瑟瑟發抖。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随後而出，他滿臉憤怒，見到西門吹雪之後被他的氣勢驚了一下，許是想到了什麽，大着嗓門吼道：“看什麽看！都給老子滾開！”

西門吹雪沒有說話，卻停下了腳步。

中年男人繼續叫嚷着，罵罵咧咧地講出了很多難聽的話。

在西門吹雪不帶任何感情的注視下，中年男人惱羞成怒，他放開提着縮在角落裏男人衣領的手，掏出長鞭正對着西門吹雪的咽喉襲去。

他身體雖然看起來笨重，一身功夫卻不弱。

長鞭的速度很快，剛從樓下趕來的老鸨已經聽到了空氣破開的聲音。她心想：好快的鞭子！

然而卻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衆人回過神來，西門吹雪已經站到了使鞭男人的身後。沒有人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動的，更沒有人看到他是何時站到了那裏。

西門吹雪依然神色淡淡，他背着手，輕描淡寫地擡起腳來往男人膝骨上一踹，方才還十分神氣的男人便跪倒在了地上。他臉上閃過一絲怨毒。

西門吹雪冷冷道：“不要逼我拔劍。”

西門吹雪的劍是殺人的劍，劍出鞘，必有人死。

他是來殺人的，可他不是所有人都殺。

“你……你是西門吹雪？”男人詫異道。

西門吹雪沒有講話，他的目光卻更冷，仿佛在看什麽惡心的東西。

中年男人終于知道害怕，他的雙腿已經發軟，卻只是哆嗦着嘴唇，沒能再講出其他話。見西門吹雪沒有動手的意思，中年男人連滾帶爬地狼狽離開了，速度倒是比他用鞭子時快多了。

縮在角落裏衣衫不整的男人神色奇怪地擡頭看了一眼，他的眼神中依然有恐懼，還有一絲好奇。

正是因為他這個動作，讓西門吹雪看清了他的臉。

這張臉貌若好女，卻稚嫩的很。

西門吹雪是來殺人的，不是救人的。但是因為這張臉，他卻要救下這個人。

他并不是個貪戀美色的人，這個男人确實很美，仍不足以讓他做出如此舉動。

可西門吹雪就是這麽做了，因為這張臉雖不是個大麻煩，卻能帶來小小的麻煩。

他想到了他為數不多的朋友。

——陸小鳳。

西門吹雪吩咐道：“帶回去。”

幾位随行仆人面面相觑，等反應過來後西門吹雪已經走遠。

其中一人與老鸨談論給這位公子贖身的事，另一人拿來體面的外衣蓋在了他的身上。男人卻意外的沒有反應，仿佛将要被買下來的人不是他一樣。

青樓中的小厮道：“他是個傻的，不會回應的。”

“可惜了這副好皮囊。”

萬梅山莊的下人們都會一些粗淺的拳腳功夫，連衣帶人一同抱起，送入了馬車裏。

***

最近發生了一件震驚整個江湖的大事。

在劍道上頗有造詣的西門吹雪，居然從城中妓院裏領了一個男人回去！即使他依然獨身去殺人，讓美人自己獨守空房，也無法不讓江湖中人津津樂道。

西門吹雪不近女色，原來是因為喜歡男人啊……

陸小鳳自然也聽說了這個消息，他自然是不信江湖謠傳的，可這不妨礙他以此來調侃一下自己的朋友。

西門吹雪現在不在莊中，更方便了陸小鳳去一飽眼福，看看這衆人口中，将西門這個愛劍如癡的悶棍迷的七葷八素的美人兒，究竟有多美。

漫山的梅花開放，空氣中飄散着淡淡的冷香。

陸小鳳一點也不急，他披着一件紅色披風，一邊喝着美酒，一邊騎着馬慢慢悠悠地晃蕩，總算是趕到了萬梅山莊。

接待他的老管家一點都不驚訝，他行了個禮，道：“陸少爺請進。”

陸小鳳挑了挑眉：“你看起來一點都不驚訝，莫非早已知道我會來？”

管家道：“莊主命老奴在此等候。”

陸小鳳笑道：“西門何時成了神算子了？”

說完他忽然就不笑了。

陸小鳳是個聰明人，他已經猜到西門吹雪要做什麽。

以前總是他在帶來麻煩，現在換成了西門給他找麻煩，他即使知道，也得認命地接着了。

陸小鳳嘆了口氣，明知故問：“我現在走還來得及嗎？”

老管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陸小鳳舉起手：“好吧好吧！”

管家道：“現在走也不是不可以……”

陸小鳳：“但是？”

管家道：“但是，你還要再帶上一個人。”

說着他們已來到了一處小小的別院。院子很精致，也很偏僻。陸小鳳猜，這應該就是西門“金屋藏嬌”的地方，這裏面住的，恐怕就是謠言中的另一位主人公。

管家放輕了腳步向裏面走，陸小鳳同樣放輕腳步，跟在後面。

屋子裏光線很昏暗，雖然該有的東西一應俱全，還是少了幾分人氣，仿佛無人居住一般。

陸小鳳自然能聽得到床腳處的呼吸聲随着他們進入而急促，也看得到那個瘦小的人影悄悄動了動，仿佛要把自己藏得嚴實。

很不對勁。

管家靠近他，用溫柔的聲音道：“公子莫怕，這位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陸小鳳陸大俠，今後你便跟着他，讓他送你回家好嗎？”

床上的漂亮少年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只露出了一對兒黑亮的眼睛，除此之外便沒有別的反應了。

管家又重複了一遍，過了一小會兒，才見床上的少年輕輕颔首。陸小鳳察覺到老管家眉頭松動，似乎完成了一件大事，整個人都松了口氣，不由得更加緊張。

這好像，不是個普通的麻煩。

陸小鳳無語地看着管家吩咐人收拾這位奇怪公子的衣物，他東西本就不多，在陸小鳳反應過來之前已經拿到了手裏。

管家臉上的褶子都笑了起來：“公子膽子小些，一路上勞煩陸少爺多多擔待了。”

陸小鳳欲言又止。

管家：“公子體弱，現在雖已并無大礙，還是要勞煩陸少爺多注意些，不要傷了公子。”

陸小鳳……陸小鳳忘記了自己想要說什麽。

***

“于是你就這麽将他帶到了我這裏來？”

相對于愁眉苦臉的陸小鳳，花滿樓看起來心情很好。他嘴角帶着溫柔的弧度，周身的氣質都溫暖祥和，被陸小鳳帶來的那位公子，正緊貼着花滿樓坐着。

陸小鳳喝了慢慢一大杯酒，還是覺得不過瘾，于是他又倒了一杯。

他苦笑道：“我也沒想到明玉的心智異于常人，更想不到西門會在青樓裏帶出這樣一個人！若是早知這樣，打死我我也不會去萬梅山莊湊這個熱鬧。”

明玉就是西門吹雪救下的人的名字，臨行前萬梅山莊老管家告訴陸小鳳的。

花滿樓道：“若你不去，那你也就不是陸小鳳了。”

陸小鳳跑去西門吹雪的萬梅山莊看傳說中西門吹雪的“小情兒”，結果人是看到了，卻被管家打包丢給了陸小鳳。且不說衆人不知其中內情，單就陸小鳳帶着人一路上事無巨細地從燕北來到江南，就足以令人猜測了。

甚至連“奪妻之恨”、“一男侍二夫”這樣離譜的說法都出來了，無數人在想，西門吹雪何時開始追殺陸小鳳。

說的跟真的似的，連陸小鳳自己都開始考慮西門給自己設局的可能性了。

可惜唯一可能知道原因的明玉卻瘋了。

一路上明玉的表現已經足以說明他的不同之處。陸小鳳對女人都沒有那樣細心過，穿衣洗漱，喂水喂飯只能親自去做。誰讓這位精致地像瓷器似的人對外界完全沒有反應呢？

說是完全沒有反應卻也不對，最起碼，他還是懂得恐懼的。陸小鳳先前還覺得管家對他的态度很奇怪，沒想到現在也輪到自己，哄孩子似的哄一個男人了。

聯想到明玉出身青樓，陸小鳳對他的同情便又多了一分。他難免也看到了明玉身上已經結痂的傷口，難以想象這個人以前過的是怎樣的生活，又有些慶幸，還好，他并不懂得自己遭受了什麽。

再怎麽同情，陸小鳳也不是能安定下來的那種人。他是個浪子，四處漂泊，明玉怎麽受得了這種生活？西門那邊還沒有消息，想來想去，陸小鳳還是把他托付給了自己的朋友花滿樓。

花滿樓這樣熱心腸的，總不會拒絕一個可憐人。

他果然同意了收留明玉。

作者有話要說： 開，開文了……緊張。

大概是個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