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心痛 (1)
孫蓉蓉才剛剛回府, 紅菱和綠袖等人已經急匆匆的迎了上來。
不光是司馬睿在相府安插了眼線, 相府在宮裏的探子也不少, 因此孫蓉蓉剛剛進宮, 就不停有消息傳了回來,因此紅菱綠袖等人都十分擔心。
幸好孫蓉蓉平安歸來,等到孫蓉蓉把進宮發生的事娓娓道來, 紅菱綠袖兩人都是一臉的震驚和不可思議。
“太子殿下就這樣放過了小姐?小姐, 您膽子也太大了, 這樣危險的事,下次千萬可別做了!”
“是啊!小姐,相爺不在京中,保不準那父子二人下次會對小姐做出什麽來!”
紅菱和綠袖兩人從小就生活在相府, 早已和相府, 孫蓉蓉形成了利益共同體,因此在緊要關頭, 兩人也顧不得什麽禮儀規矩, 直接把司馬均司馬睿叫成了那父子二人。
“沒事, 我既然敢入宮, 就是料定了這兩人不會對我有什麽動作。”
孫蓉蓉懶得多解釋, 她可是幾乎看完全書的人,對全書的大體脈絡都了如指掌,在書裏,司馬睿自從母族因為宮闱之亂被司馬均幾乎連根鏟除之後,他整個人生觀和世界觀都被徹底颠覆了。
親人是不可信的, 父母和兄弟為了權力也可能互相殘殺,至死方休。
不再被他人主宰成為了他的終極目标,為了達成他最後的目标,沒有什麽委屈,難受是他受不得的。
就他現在的身份地位,孫蓉蓉料他也不敢真對她怎麽樣。
“話雖是這麽說,可小姐,下次還是小心為上。”
本來這樣的機密,孫蓉蓉是不應該對自己身邊的兩個丫鬟透露的,不過她對紅菱綠袖十分放心,畢竟在書裏她們兩就是一心向着她,一心為着相府的。
“對了,小姐,先不提那些不開心的事了,過幾天相爺就要回來了,不如咱們好好想想,要怎麽布置相府,好好歡迎老爺回來。”
看得出,孫蓉蓉對關于司馬睿的話題不想多談,紅菱立即轉換了話題。
孫恒要回來了?
孫蓉蓉一愣,對于她從未見過沒,只是在書裏看到的老爹,她居然感覺到了一絲緊張。
書裏說他眼光十分毒辣,萬一他到時候認出自己不是他親生女兒怎麽辦?
不過想了想,孫蓉蓉又覺得自己這份擔心十分多餘。雖然她穿進了書裏,可這身體不折不扣是屬于原來那個孫蓉蓉的。
料孫恒就是再怎麽精明睿智,也不可能發現自己女兒的靈魂已經調包了。
“這樣?那咱們趕緊一起想想!”
孫蓉蓉的臉上難得的露出了一抹焦急,難怪司馬睿趕在這個時候讓她進宮,原來是孫恒就快回來了。
不行,她可得趁這幾天好好回憶回憶,從前的孫蓉蓉是怎樣和她這個把她當成掌上明珠,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摔着的女兒相處的。
連着忙活了好幾天,另外一個好消息也随着孫恒的回京一起傳了回來。
秦旻已經找到了她讓他找的那些東西,他将一些工匠兵士留在了礦藏,自己帶着已經挖好的礦石,估摸着這些天就能回來了。
這消息委實讓孫蓉蓉精神為之一震。
她本來以為,在這本架空小說裏,很可能根本沒有她原來世界裏有的那些東西。
現在看來,世界雖然是架空的,但大體構架還是和她原來的世界一樣的,該有的東西一樣也不會少,這樣她可就有十足的把握将來可以對付書中心狠手辣,料事如神的司馬睿了。
兩撥人馬都在趕路,最後還是孫恒先回了京。
孫蓉蓉事先預想的那些隆重莊嚴的畫面一點兒也沒有出現,就像小說原作者寫的,孫恒十足十,百分之一百是個女兒奴。
為了趕着見自己心肝的寶貝女兒,他甚至沒有和手下的侍衛一起進京,一個人騎着馬先回來了。
進了相府,大老遠的,就聽到了孫恒呼喚女兒的聲音。
“女兒啊,爹爹可算回來了,這麽多些天沒見,爹爹可真是想死你了!”
和平日在司馬睿,衆多朝臣面前那副陰沉威嚴的樣子完全不同,趕着見孫蓉蓉的孫恒,又是心急,又是欣喜,還沒進門,一張老臉就已經笑開了花,活脫脫書本圖畫裏跑出來的聖誕老人。
見對方如此親切,孫蓉蓉心裏的戒備和猶豫也減輕了不少,她憑借着記憶,學着以前孫蓉蓉迎接孫恒時的樣子迎了過去。
“爹爹,你總算回來了,你不在京,女兒在京裏受了好多委屈。”
“是不是又是司馬睿那個臭小子?爹知道,看爹将來怎麽收拾他!”
“爹,還不止呢,他身邊的人也一樣欺負女兒。”
“那就連她們一并收拾了!”
一番沒什麽營養,但卻十分溫馨甜美的對話和撒嬌之後,孫蓉蓉終于壯着膽子擡起頭,第一次仔仔細細,認認真真打量起了自己這個書中的便宜老爹。
真的很像電視電影裏經常出現的反面角色呢!
這原作者,描寫反派也太不上心了。孫恒年紀并不大,頂多也就四十出頭,卻留了一大把濃密的絡腮胡,看起來年齡足足增加了十幾二十歲。
他長相粗犷,身體也稍稍有些肥胖,看起來一副殺人不眨眼大魔頭的樣子。
不過,他看着孫蓉蓉的眼神卻是異樣溫柔和溺愛的,看的出來,在他心裏,女兒的分量确實是不輕的。
孫恒在書裏是怎樣的人設,是好是壞,甚至是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孫蓉蓉都無所謂。
只要他對自己好就行了。
這麽想着,孫蓉蓉發自內心的孫恒産生了一種近似親情的溫情:“爹爹,別站在門口說話了,快進屋吧。”
孫蓉蓉攙扶着孫恒進了屋,一進大廳,所有的下人們都退下了,孫恒登時就發作了。
“聽說我不在的時候,他們兩把你劫進了皇宮?有沒有對你做什麽?沒事吧?”
哦?
這件事果然早就已經被孫恒知道了,當時密閉的宮殿裏明明只有她,司馬睿司馬均,還有司馬睿幾個貼心的死士。
照說孫恒不應該知道這樣隐蔽的事。
“沒什麽,太子不過是請女兒過去敲定婚期。”
孫蓉蓉想,孫恒應該不知道大殿裏面發生的事,他的人頂多也就看見她跟司馬睿一起進了宮,不然司馬睿最後也沒必要逼着她保密。
果然,聽到孫蓉蓉的說辭,孫恒一番唾罵:“呸!我看他們兩是癞□□想吃天鵝肉,癡心妄想!”
“女兒啊,你但凡有看上的男人,憑他是誰,爹爹都能讓他給咱們入贅,哪怕十個八個也不成問題,唯獨這司馬睿,爹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的,爹爹勸你,還是趁早死了這份心!”
果然,就如同孫蓉蓉事先預想的,憑着孫恒的這份寵愛,她就算在相府開後宮也不是沒有可能。
當然,開後宮什麽的,都是後話了,如今孫蓉蓉忙着扭轉原小說的劇情,感情戲,男配什麽的,自然是能不牽扯就不牽扯。
“爹爹多慮了,女兒已經拒絕他們了,爹爹,來,吃菜。”
孫蓉蓉這番話說的淡然而又肯定,孫恒精明的臉上立刻閃過了一抹狐疑。
他仍舊不大相信:“莫不是那父子兩逼着你做了什麽?”
他以為孫蓉蓉是口不對心,極有可能是和司馬睿,司馬均背着他達成了某種協定。
“怎麽會?只不過,女兒近幾日算是徹底想明白了,就像爹爹說的,世上的男人千千萬,只要女兒願意,随便都可以讓他入贅相府,何必執着于區區一個司馬睿?”
孫蓉蓉給孫恒倒了一杯酒,同時也給自己滿上了一杯,做出壯士斷腕的樣子一飲而盡。
“從前,是女兒不懂事,如今,女兒已經徹底明白了,女兒嫁給誰都行,唯獨不能嫁給司馬睿!”
孫蓉蓉飲罷,放下了酒杯,用堅定而又清澈的眼眸,第一次筆直的正視着孫恒。
孫恒的心裏不是不奇怪的。
不如說,自從他回府,就感覺到了一股深深的違和感。
府裏的布置和擺設似乎都較他離開之前有了變化,甚至府裏下人們的精神氣兒也和他走之前完全不一樣了。
看得出來,他們都面色紅潤,氣色好了很多,應該是在吃食上面有了改進。
再說府中的布置,也少了一些花花綠綠的绫羅綢緞,花鳥蟲魚,多了一些銳利而又鋒芒的感覺。
這感覺到底從何而來?
孫恒眯着純黑色的眼眸四周打量了一下。
是了,是從挂在兵器架上,甚至是擺在牆頭各種不同的兵刃形狀的飾物上傳來的。
真是奇了怪了,他不過走了一個月,孫蓉蓉的喜好怎麽徹底變了,她以前不是對兵刃武器毫無興趣的嗎?
繞了一圈,孫恒狐疑的眼神最終落在了孫蓉蓉臉上。
雖然并不是在懷疑她的真實身份,但,孫恒開始對孫蓉蓉起疑心了。
依照孫蓉蓉對司馬睿癡迷的程度,聽了司馬氏那二人的蠱惑,在家裏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甚至出格的事,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孫恒自然而然就把事情聯想到了對他不利的一面。
該不會,他的親生女兒,打算聯手司馬氏對他逼宮吧?
這麽一想,孫恒的臉色瞬間就不大好了。
孫恒從進屋開始,臉上的變化就都被孫蓉蓉一一看在了眼裏。
作為全書中智力僅次于司馬睿,第二聰明的人,孫蓉蓉知道,靠騙,絕對是瞞不過她這個膽敢挾天子以令諸侯的老爹的。
講真話,是唯一的辦法。
至于這真話怎麽講嘛……
孫蓉蓉立刻換了臉色,做出了一副怆然欲泣,傷心欲絕的模樣。
孫恒眯了眯眼睛,把筷子放到了桌上。
“怎麽了?”他問孫蓉蓉:“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
盡管心裏已經對孫蓉蓉産生了懷疑,可孫恒話裏的擔心和憂慮卻是不容置疑的。
無論如何,不管發生了什麽,孫蓉蓉畢竟是他放在心尖兒上,最寶貝最疼愛的唯一女兒。
“沒什麽,只不過,爹爹走了之後,女兒也派了些人去東宮打探消息。”
之前,孫恒在東宮派了不少探子,時常把司馬睿身邊又多了多少婢女,他對秦柔雪玉雪桃那些人有多麽親密的消息特意傳達給孫蓉蓉。
可惜孫蓉蓉鬼迷心竅,被豬油蒙了眼,不管別人怎麽勸,怎麽說服,一概不相信,還非說是孫恒特意派那些人到她面前編造司馬睿的壞話。
現在……
孫蓉蓉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眼淚在眼眶裏滾啊滾,一副馬上就要哭出來的樣子。
“女兒信了。”孫蓉蓉哽咽了一下,用手帕擦了擦眼淚:“之前一直說爹爹的不好,是女兒錯了。”
原來如此。
孫恒恍然大悟。
原來這些天,他不在京城,孫蓉蓉也不是完全沒有考慮他之前勸說她的那些話,她也親自派人去東宮查探了。
如此,她就應該明白,他之前确實沒有派手下騙她。司馬睿宮中确實收留了不少前朝老臣的女兒,尤其是那個秦柔,名義上是司馬睿的表妹,實際上就是司馬睿養在後宮的未來妾侍。
司馬睿若是無意,又怎麽會讓那些莺莺燕燕都進他的東宮?
他顯然不過是等着孫蓉蓉過門,生米煮成了熟飯,他才好讓她們都過了明路罷了。
看來這一次,孫蓉蓉是親自派人去看了,她應該是真的相信了,司馬睿對她決沒有安得什麽好心。
這麽一想,孫恒心中頓時疑慮全消,更多的擔憂和心疼湧了上來,他說話的語氣也更放柔了幾分:“爹爹早就說過,他不是什麽好東西!他若是真的對你有心,又怎麽會整天和那姓秦的賤人出雙入對?女兒,你莫傷心,爹爹總有一天找到法子對付這兩個賤人!”
孫蓉蓉有些想笑,因為孫恒那張長滿絡腮胡子的大胖臉發起怒來實在很有喜劇效果。
可她更多的,卻是感覺到心裏一陣一陣暖融融的,流不盡的溫暖和感激。
孫恒是真的很關心她。
甚至,為了不讓她受委屈,這麽多年來一直沒有續弦。這麽好的父親,不要說是在書裏,就是放在現實世界,千百個裏面也難挑出一個來。
“爹爹,你還是要小心,千萬不可為了女兒貿貿然出手。”
孫蓉蓉好心提醒了孫恒一句。
孫恒答應的同時,心裏卻又湧起了更多的懷疑。
看孫蓉蓉的樣子,滿眼的溫情和關心,顯然不可能是在作假,而且,他也不可能看走眼,傻到連自己的女兒都認不出。
可,從他回來,他怎麽都感覺孫蓉蓉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明明身體,聲音還是原來那個孫蓉蓉,總覺得神情,說話的語氣,看人的方式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應該只是他想多了吧?
孫恒想。可能孫蓉蓉因為和司馬睿徹底鬧掰了,所以腦子也一瞬間清醒過來也未可知。
帶着滿心的疑問,孫恒伸手摸了摸孫蓉蓉的頭發。
孫蓉蓉習慣性的湊了過去,眯着眼睛像只在打盹的貓咪,惬意而又滿臉幸福的蹭着孫恒的掌心。
和從前一模一樣。
果然是他想太多了吧。
一番寒暄,用完了午膳,孫恒很快就收拾準備了起來,看那個架勢,好像是要進宮。
孫蓉蓉心裏咯噔一聲,她剛剛才從宮裏回來,孫恒這就要進宮,該不會是去找司馬氏父子發難吧?
孫蓉蓉倒不是怕孫恒會進宮給司馬睿司馬均找麻煩,只不過,在劇情的前半部分就和司馬氏撕破臉,對孫恒确實大大的不利。
于是,孫蓉蓉便試探性的阻撓了一下孫恒:“爹爹,這麽晚了還要進宮?明天去也不遲啊?”
“你也準備一下,和我一同入宮。”
孫恒看了一眼自己身邊眼神試探,柔順嬌小的孫蓉蓉,命令的口吻說道。
什麽?
她也要一起進宮?
孫蓉蓉愣了一下。可她才剛剛從宮裏回來啊?況且,之前的氣氛鬧得那麽僵,她可不想那麽快就再見到司馬家那一夥人。
孫蓉蓉有些猶豫,可憐兮兮的拽着孫恒的衣袖:“女兒累了,女兒今日不想進宮。”
可孫恒卻斬釘截鐵的拒絕了。
“不行,今天無論如何,你都要跟我一起進宮。”
這?
看孫恒的樣子,嚴肅裏面帶了三分狠戾,到底是為了什麽?
很快,孫恒就解答了孫蓉蓉內心的疑惑。
“我聽說司馬睿三番四次上門送聘禮,今天我們就進宮把話和他們說清楚,我的女兒永遠,一生一世都不會嫁入宮!”
哦,原來是這樣。
孫蓉蓉充滿疑惑的,黑黑圓圓大大眼兒瞬間閃了閃。
有孫恒在,親自去說清楚,确實比較好,反正她本來也在想着,為了永訣後患,最好找個機會昭告天下,向全天下人宣布她永遠不會,也不可能嫁給司馬睿。
相比相府的熱鬧輝煌,司馬均和司馬睿這兒就要冷清死寂了許多。
司馬均依然沒有從之前的打擊中恢複過來,滿腦子都是孫蓉蓉這麽一個上好的護身符,說泡湯就泡湯了,他甚至不知道這些突然的轉變是因為什麽。
司馬均別提有多懊惱,多後悔了。
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當初孫蓉蓉第一次哭着求着要嫁給司馬睿,他就應該頒布聖旨了。
旁邊,司馬睿同樣滿面陰沉,似乎在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原本,孫蓉蓉向他哭訴,他之所以沒有答應,沒有立刻迎她入宮,無非是想着,讓她多哭幾次,多求幾句,他将來就多了幾分把握,多了更多的籌碼。
可萬萬沒有想到,孫蓉蓉竟然會莫名其妙,不知怎麽就清醒了過來。
現在的态勢,看來他與她的婚事,是一刀兩斷絕無可能的了。
司馬睿又回想起了自己之前在相府三番四次遇見孫蓉蓉。
說不出她到底是哪裏變了。可,她确實變得和從前不一樣了。
不再是眼淚汪汪,楚楚可憐,反而多了幾分睿智,多了一些精明,她那雙黑黑亮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看着別人的時候,仿佛輕而易舉就能看到別人心裏。
從未有人讓他有過這樣的感覺。
總覺得,好像一閉上眼睛,她那雙靈活生動的黑色眼睛就在他面前若隐若現,一眨一眨的。
讓司馬睿心裏湧上了無盡的煩躁。
偏偏,這個時候,宮人又來通報,孫恒帶着孫蓉蓉上門了。
司馬均首先就被吓了一大跳,他立馬回身,神情慌亂的抓住了司馬睿。
“怎麽辦?兒子,剛才的事,該不會孫恒已經知道了吧?我就知道!那個臭丫頭回去一定會告狀,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剛才就不應該放着她活着走出這道門!”
司馬均聲音顫抖,全身僵硬,指甲都幾乎扣進了司馬睿的肉裏。
司馬睿眼神森冷,毫無感情的瞥向司馬均:“不是她。”
卻換回了司馬均更為激烈的痛斥和叫嚣:“就是因為她!我就不應該放她出去!我就不應該放她出去!”
“我剛才就應該把她殺了!”
一番宣洩和大吼之後,司馬均的情緒似乎平複了許多。
他擡眼看着站在自己身邊的司馬睿,無論發生了什麽,哪怕泰山壓頂大禍臨頭,他這個兒子永遠都是一副淡漠安靜,沒有表情的樣子。
從他冷峻銳利的眼神來看,事情應該還沒有到最壞的一步,似乎司馬睿心中早已做好了打算。
司馬均心中頓時大定,雙手再一次死死抓緊了司馬睿。
“兒子,父皇就全靠你了,兒啊。”
司馬睿依然沒什麽反應,他雖然全身都寫滿了抗拒,眼神也變得冰冷而又銳利,好像司馬均每靠近一步,都讓他厭惡唾棄的無法忍耐。可他卻始終沒有推開靠在自己身邊,全身僵硬瑟瑟發抖的父皇。
“丞相孫恒入宮進谏!”
大老遠的,宮人們的通報聲就此起彼伏的傳了過來。
聽到孫恒要進宮,司馬均就像老鼠見到了貓,顫顫巍巍就往司馬睿身後躲。
司馬睿眯了眯眼睛,看不出情緒的黑眸對準了自己的父皇:“你先進去吧。”
本來,孫恒明明是來見司馬均的,可司馬均卻怕的根本不敢見孫恒,反而因為自己兒子的一句進去吧,如釋重負,用不着說第二遍,就在下人們的攙扶下急忙躲進了後殿。
“丞相孫恒入宮進谏!”
随着下人們的最後一聲吆喝,宮門被幾個宮人從外面推開,傍晚的霞光照射了進來,滿地的金色,司馬睿站在正中間,一時間,竟亮得讓人有些睜不開眼。
饒是見慣了大場面的孫恒,對上司馬睿那雙深不見底,銳利陰森,野獸般的黑眸,心裏也不是全然沒有訝異的。
孫恒象征性的朝着司馬睿行了個禮。
“太子,下臣見過太子。”
司馬均并不在,但是剛才下人們那麽大的通報聲,司馬均不可能沒有聽見。
唯一的解釋就是,司馬均聽見了,他不敢見他,所以他藏起來了。
孫恒心中又是一陣鄙夷。但同時又對司馬睿更加提高了幾分防備。
司馬均不敢見的人,司馬睿卻敢見,而且他還一派淡然,從面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表現的就像一個尋常的臣子在入宮進谏一樣。
若他将來真的有對手,那個人不可能是膽小如鼠的司馬均,只有可能是站在他面前的司馬睿。
“這麽晚了,不知道丞相進宮有什麽要事?”
司馬睿問孫恒,他雖然還是太子,沒有資格坐上龍椅,可他站在龍椅前面,泰然自若,沐浴在金色的霞光裏,閃閃發光的樣子,像極了真龍轉世,仿佛後面的龍椅就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老臣豈敢有什麽要事?不過是剛剛回宮,趕着來見皇上太子。”
孫恒目光銳利,深黑色的眼眸筆直的注視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司馬睿。
他明知道司馬均從來不敢見他,卻每次都偏要提一句司馬均,好讓司馬睿意識到,自己這個皇帝老爹是有多麽無能,多麽窩囊。
司馬睿回頭看向孫恒。
孫恒還是和以前一樣,一副趾高氣揚,盛氣淩人的樣子,哪裏像是臣子在給主子請安?分明是大總管在教訓手下。
司馬睿笑了一下。笑容柔和了他冷若冰霜,堅毅強韌的下颚曲線,卻絲毫沒有緩解周圍冰冷而又壓迫的氣氛。
若論氣場,孫恒雖然嚣張,但卻并不比表面溫和,黑眸卻如猛獸般兇猛淩冽的司馬睿強到哪裏去。
“父皇身體不适,剛剛已經進去休息了,臨走前特意吩咐我來迎接丞相。丞相,這一路風塵仆仆,勞苦功高,真是辛苦了。”
司馬睿沖孫恒點了點頭,森冷的黑眸從孫恒臉上掃過,落在了站在孫恒身邊的孫蓉蓉身上。
才離開沒多久,又被孫恒拉了回來,很顯然,孫蓉蓉是老大不樂意的。
她的嘴唇微微嘟着,腮幫也有些小小的鼓起。
一時間,竟讓司馬睿聯想起了養在皇宮後院裏的兔子。
司馬睿眯了眯眼睛,将心中不應該有的情緒清掃了出去,孫恒為什麽會來這裏,司馬睿一早就猜到了。
雖然早上孫蓉蓉答應過自己,不會把發生的事情說出去,但是孫恒一早就在宮裏遍布了眼線,孫蓉蓉在宮裏發生了什麽,孫恒是不知道,但孫蓉蓉被他強接進宮,孫恒不可能沒有耳聞。
于是司馬睿便笑了笑,語氣十分溫和的問孫恒:“丞相這麽急着入宮,可是為了令千金的事?”
不提孫蓉蓉還好,一提起孫蓉蓉,孫恒就跟被什麽東西點燃了一樣,眼看着就要爆炸了。
雖然心裏氣得要死,孫恒卻還沒有忘記,自己這是在皇宮,是司馬氏的地盤,無論如何,也要賣司馬睿三分面子。
孫恒強忍着怒氣,盡量用平和的語氣說道:“下臣先前已經再三向太子和聖上禀報,我這個丫頭從小就被我寵壞了,實在不适合嫁入宮中,不知太子今早把我這個丫頭招進宮中,所謂何事?”
司馬睿直視着動怒的孫恒,漆黑的眼眸似乎閃過了某種情緒,幽深而又難測。
“哦?本太子倒不這麽覺得,尤其是這些天來,我覺得,她好像有些變了。”
這話讓一直在旁邊看戲的孫蓉蓉心裏一驚。
從孫恒回來,她雖然已經盡力在演戲,可面對的畢竟是書中最為老謀深算的第一反派孫恒。
萬一被孫恒發現了,她已經不是他原來的女兒,而是占了他女兒的身體,天知道陰狠毒辣的孫恒會怎麽對付她。
現在,司馬睿哪壺不開提哪壺,偏偏要把話題引到這個上面去,孫蓉蓉覺得,自己不得不開口為自己解釋辯駁一下了。
她立刻開了口:“太子殿下,臣女只是這些天突然想明白了,強扭的瓜不甜,不屬于自己的,勉強也不會有好結果。”
孫蓉蓉說着,還彎腰向司馬睿行了個禮,這個舉動看在司馬睿和孫恒眼裏,兩人都齊齊在心裏閃過了一絲疑惑。
以前,孫蓉蓉看到司馬睿的時候,要不就是發花癡激動的說不出話來,要不就是唯唯諾諾,臉色通紅的往孫恒後面直躲,似乎不好意思直面自己心心念念的心上人。
像今天這般,如此淡定大方的向司馬睿行禮,還是第一次。
孫蓉蓉擡起了頭。
那雙清澈透明的黑眸裏,除了坦然,除了平和安靜,別無其他,甚至有一種超脫一切的空明。
這樣的神情,以前從未在孫蓉蓉臉上出現過。
一個人把一件事情徹底想通了,就會變得像一個出家人一樣,臉上出現超脫世俗的神情麽?
這讓孫恒在感到疑惑的同時心裏直犯嘀咕。
司馬睿注視着孫蓉蓉。
孫蓉蓉很美,從以前,到現在,她似乎越長越清麗,越來越白皙嬌弱美豔的動人了。
這也正是為什麽,雖然心裏對孫蓉蓉的花癡愚蠢極為厭惡,司馬睿最終還是說服了自己,決定接受孫蓉蓉。
可,現在,司馬睿心裏很清楚,他對孫蓉蓉的感覺,變得和以往不一樣了。
似乎正是從孫蓉蓉撞壞腦袋,變得徹底清醒開始,她整個人給他的感覺都不一樣了。
清麗,淡雅,從容,甚至時常會有銳利攝人的光芒從她那雙清水般透徹豔麗的黑眸中折射出來。
在女人臉上,司馬睿從來不曾見過這樣深沉睿智的眼神。
司馬睿自己也不知道為何,突然就開了口:“如果我告訴你,我現在不覺得這瓜是強扭的了呢?”
孫蓉蓉愣了一愣,想也不想就回了一句:“可是臣女已經想通了,臣女不想嫁進宮中,望太子成全。”
司馬睿這一生,第一次對一個女子産生如此濃厚的興趣,可卻被孫蓉蓉斬釘截鐵的回絕了。
“哦?”
司馬睿笑了,微笑的他,有幾分陰沉,幾絲危險,好像看着獵物的猛獸,玩味卻又暗藏着致命的危險。
“為什麽?”
司馬睿問,他已經來到了孫蓉蓉的面前,孫恒在錯愕之下讓開了一步,因為司馬睿眼中的專注,那充滿探究而又暗藏着愠怒的眼神。
很顯然,司馬睿不是在開玩笑,他是認真的。
“沒有為什麽。”
孫蓉蓉聳了聳肩,老實回答道:“只要我不嫁進宮,全天下的男人都可以任選,進了宮,不僅要伺候人,還要和那麽多女人分享同一個丈夫,臣女做不到。”
“如果我讓你做獨一份?”
獨一份?什麽意思?
孫蓉蓉費了老大勁才反應過來,她瞪大了眼睛,像看着什麽妖魔鬼怪一樣,驚訝而又奇怪的看着司馬睿。
司馬睿的意思,莫非是,他想讓她當獨一份?在他的後宮裏?
得了吧!她又不是三歲小孩,男人随便哄兩句,就什麽都會相信,她可是開了上帝視角的人。
在原著裏,為了說服孫恒把孫蓉蓉嫁給他,司馬睿也是這麽和孫恒保證的。
結果呢?沒過多久,他就接二連三娶了一大堆女人,最後還把身為他岳父的孫恒殺了。
雖然這一次,和書中的內容不同,司馬睿是向她,而不是向孫恒提出了保證,但孫蓉蓉覺得,向誰提出保證都一樣,結果不會有任何的不同。
從進宮以來,孫蓉蓉第一次認真的,面對面的直視上了司馬睿。
“你做不到的。”她不假思索的下了決斷。
“從古至今,從沒有哪個上位者能做到,你也一樣。”
此時的孫蓉蓉,眼神銳利,語氣堅定,那種司馬睿從未曾在她眼裏看到過的睿智深沉的光芒又開始閃爍,使得她整個人都變得熠熠生輝,仿佛在金色的夕陽中浴火重生一般。
“從古至今?你都知道?可否給我說說一二。”
這是不應該的,因為根據司馬睿派去相府的探子們的回報,孫蓉蓉是從來不看這類書籍的。
“本朝太/祖,明明是靠的原配孫氏鼎力相助,才入主了中原,可他登上皇位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冷落了孫氏,把自己最寵愛的楊氏封成了貴妃,最後還讓楊氏的兒子做了太子。”
“太/祖之後,聖上的曾祖睿宗,在未被選為太子之前,在王府獨寵王妃一人,人人都道此二人是百年難得一遇的神仙眷侶,可結果呢?睿宗登上了皇位,開始三妻四妾,妃妾如雲。”
孫蓉蓉看着司馬睿,那雙眼睛黑暗,深沉,閃爍着司馬睿從未在任何女人,甚至任何人眼中看到過的,充滿智慧而又了然,幾乎洞悉一切的光芒。
“你們就是想,也做不到,不娶妃妾,如何平衡朝中各派的勢力?就拿你來打比方吧,不娶我,如何能在将來的皇宮中立足?這和你喜不喜歡我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
“所以,你不必在這裏花言巧語巧言令色,我這一生都是不會嫁入宮中的。”
最後一句話,孫蓉蓉語氣極重,兩邊的宮牆似乎都傳來了重重的回音,震的周圍都是她毫不遲疑,振聾發聩的誓言。
絕不嫁入宮中,絕不為妃。
孫恒早就在一邊聽得傻了。
倒不是孫蓉蓉這番話正好點中了他的心事,而是,孫蓉蓉怎麽會知道這些?
本朝太/祖,還有睿宗的事?據他所知,孫蓉蓉可是從來不翻閱這些關于本朝過往的書籍的。
司馬睿的眼睛更是一瞬間也沒有離開過孫蓉蓉。
不應該。
她不就是一個養在深閨,不谙世事的官家小姐?
為什麽她會知道這麽多?連同他願意娶她的目的也會被她一次猜破?
在司馬睿看來,宮中,甚至他身邊所有女人,不通文史,終日裏只顧着争風吃醋你争我鬥,全部都是一群腦袋空空的蠢材,當然孫蓉蓉也不應該例外。
從來沒有上過正式的學堂,理應該腦中同樣空空如也的她,為什麽會知道這麽多?仿佛他腦子裏想的一切,全都攤開在了她的眼前,一目了然。
一生不會嫁入宮中。
一生不會嫁入宮中。
司馬睿腦海中反反複複,回蕩萦繞的都是這句話。
他感覺有些頭痛,有些胸悶,這些情緒讓他十分陌生,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過,仿佛連呼吸都帶着刺痛。
他黑眸收縮,眼神瞬間變得淩厲而又危險,仿佛一頭被激怒的獸。
“若我真的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