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陸家老四
翌日初曉,季然早早就趕到了衙門。時間上倒是正好,沒有遲到也沒有等太久,他昨個兒就跟官差打聽了開衙的時辰,是算準了來的。
季然會做人,來之前還特地帶了些肉包子,正好分給那些上差早,還未顧上吃早飯的衙役官差。算不得個貴重東西,卻足夠暖乎人,一個肉包子下去,可比打點銀子那點銀貨兩訖的交情來的快,說不得深淺,卻足夠別人多多少少交那麽點心,路上碰見打個招呼,遇事可行範圍之類行個方便,這都不是難事兒。
這不,季然幾個肉包子分下去,往門口蹲着一吃,幾口下嘴功夫,再開口就自然而然稱兄道弟了。
“季老弟你是個敞亮人,咱哥兒幾個喜歡,以後你要有什麽難處,只要是哥兒幾個能力範圍之類,招呼一聲就是,哥兒幾個沒什麽本事,就是一打秋風的小衙役,但一般人還是多少回賣那麽點面子。”說話的叫王六,甭管他這話是出于真心結交還是旁的什麽心思,有這麽句話就夠了。
季然張口就應了,那一口一聲哥喊得是毫無壓力。俗話說官場有人好辦事,管他是蝦米還是大魚,那都是人際關系。
幾人正說着話呢,這群官差頭子周勇周捕頭就出來了,季然忙轉身看過去,對人露出個大大的燦爛的笑臉,“周捕頭!”昨個兒還只能一口一聲官爺,這會兒子功夫,就把捕頭姓甚名誰摸清楚了。
周勇是個嚴肅的青年男人,年紀估摸着也就三十上下,一張國字臉眉目俊朗,繃的面無表情,端的是浩然正氣,襯着一身捕快行頭,的确很漲氣勢。當捕快這麽多年,他什麽人沒見過,甭管美女還是美少年,可這會兒還是被季然那過于璀璨的笑臉給晃了眼,險些晃了神。
“該升堂了,縣太爺馬上就到,進去吧。”頓了頓,周勇才對季然道,說完随即又看向手下,“你們去兩個口,把陸家人給提出來。”
“是,頭兒!”
幾人齊聲應和,當即王六就點了其中一人跟着去了。
兩人動作挺快,沒一會兒就把那一家子給帶了過來,他們一進門,正好縣太爺也領着師爺從後面出來。
季然老早就進門等着了,這會兒動作也快,剛瞅到那縣太爺半片衣角,就忙上前跪下了。等陸家人快步過來跪下的時候,縣太爺人都坐公堂上了。
“下跪何人,報上名來!”縣太爺剛一坐下,手中驚堂木就砰地一拍,吓得陸家人狠狠一抖。
“草民季然,見過縣太爺!”
“草民陸長慶(陸長庚、陸子明)見過縣太爺!”
“民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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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齊聲報上名號行完禮,縣太爺驚堂木又是一拍,這才開始問案。
問案過程自然是毫無懸念,證據确鑿又有證詞作證,加上刻意打點過,情勢幾乎是一邊倒的偏向季然。最後結果自然是按照之前約定,将陸家人暫時關押牢房幾天。
季然也沒想怎麽報複折騰,就是讓他們吃吃苦頭長點記性。
然而,就在縣太爺讓衙役把陸家人押回牢房之際,門外卻大步闖進來兩個人。
“且慢!”
這斷然一喝,讓場面整個一靜,衆人聞聲看去,便見進來的是兩個書生少年,為首那個穿錦佩玉,一看就知是家境不俗,另一個一身灰白布衣,頭發也只是随性系了根同色發帶,一看就是出身貧寒。
然而正是這少年,卻讓陸家人眼前一亮,雖然強忍着沒有大喊大叫,但那激動之情簡直無以言表。
季然将陸家人的反應看在眼裏,不由多打量了少年幾眼,長相俊朗不俗,倒是與陸臻頗有幾分神似,唯一不同的,便是那一身書生氣,頗有些翩翩少年郎的文人風骨。如此一來,季然心裏便有數了,想必此人便是素聞其名不見其人的陸家老四,陸長遠了。
果然,此人一進門便幾步上前,對着縣太爺拱手行禮,“學生陸長遠,見過縣太爺!”
當朝明文規定,秀才以上功名在身之人見縣官可以免其不跪,某些方面也有一定的而特殊照顧,所以陸長遠此舉,縣太爺也沒覺得失禮不舒服,只是卻沒有搭理,而是轉頭眉心微蹙的看向華服少年。
“陶沅給姐夫請安。”華服少年一開口,原來是縣太爺親戚。
然而縣太爺被這脆生生的姐夫叫得當場就沉了臉,“胡鬧!這裏是公堂,不是你話家常的地方,毛毛躁躁闖進來,成何體統?馬上帶上你朋友給我出去!”
陶沅還沒說什麽,陸長遠便當即又是拱手一禮,“縣太爺莫要責怪陶兄,是學生心系家人心切,故而央着他帶學生來給縣太爺求情的。”
“哦?”縣太爺這才正眼看向陸長遠,卻只是挑挑眉。
“學生父母兄弟雖是一介農民,但絕無傷天害理之心,牙齒和舌頭那麽要好都難免磕着碰着,更何況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一家人略生嫌隙口角之争亦不過尋常事,大人政務繁忙,區區家長裏短的小事就鬧上公堂驚擾大人,學生實在深感慚愧,懇請大人恕他們驚擾之罪,念及他們無知初犯,繞過他們這一回。”這陸長遠不愧是讀書人,這嘴一張皆套路。
也正是這樣的走向,季然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就知道今天這事兒腰糟,可別白花錢,被這兩人給和稀泥不了了之了,要真那樣,回頭這陸家人肯定更嚣張。
“虧的老四你還是個讀書人,怎的也是非不分?”季然冷笑一聲,“這打砸搶掠都幹了,還不算什麽,莫不是真要殺人放火才算得傷天害理?你三觀如此不正,你家夫子知道嗎?”
季然這話怼的,陸長遠臉色微微一變,卻并沒有失态,由此可見,這陸家人裏最厲害的,就是這老四了。年紀不大,卻是個沉得住氣的,那份心胸城府,不輸于一個成年人,也難怪他會是陸家人的希望陸家人的寶,可見是有原因的。
“大嫂。”陸長遠轉身對着季然便是拱手一禮,“這事兒是家裏對不住你,我代他們向你致歉告罪,并向你保證,這樣的事情,以後絕不會再犯,還請大嫂高擡貴手,就原諒了他們這一次,如何?”
季然被那一口一個大嫂雷的嘴角有點抽,“這事兒要是沒鬧上公堂,我便給你這個人情原諒了也無妨,可眼下四弟卻是求錯了人,這事兒眼下,乃是縣太爺做主。”
季然這話暗示意味明顯,縣太爺收了好處,這事兒自然不可能當着他的面不了了之,然而那陶沅卻趁機接了話頭,對着縣太爺一陣讨好賣乖,說服求情,最後縣太爺實在被纏的煩了,大手一揮,大牢不關了,除了孕婦冷香蓮和原告季然,其餘人各大二十大板,這件事便了了。
對于這樣的處罰,雖然差強人意,但也不算太糟糕。二十大板,足夠人吃盡皮開肉綻的苦頭,至于牢房,昨晚關了一夜,也不枉此番折騰這一遭。當然,行刑期間,那陸長遠不是不想求陶沅幫忙讓衙役們高拿輕放行個方便,但衙役們收了季然的好處,又因為包子情和他關系不俗,自然是虛以委蛇,答應得痛快,回頭該狠狠的打,還是狠狠的打,如此一來,倒也算替季然出了一口惡氣。
從縣衙出來,季然也沒有在城裏多呆,便早早退了客棧的房間打算回去,不想剛出城門,就遇到了陸臻。
說實話,好幾天沒見了,乍然在這裏碰上,季然着實給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兩人隔着人群對望,陸臻微不可查的牽了牽嘴角,随即一晃就到了季然面前,目光幽深的看着他,微蹙的眉宇間凝着愧疚與心疼。
“季哥兒。”陸臻看了季然一會兒,擡手撫上他的臉頰,“我來接你回家。”
季然輕輕側了側臉,躲開了陸臻的手,雖然知道別人看不到,可這大庭廣衆的,還是覺得難為情,再說他一個男人被女人似的撫臉頰什麽的,有點雷。
“事情我都聽說了。”陸臻倒也沒有因為季然的動作而失落或者不高興,不讓摸便不摸了,眼睛看着也一樣,“我不在的這幾天,讓你受委屈了。”
“還好。”季然聳了聳肩,便繞開陸臻繼續往前走,等陸臻轉身跟上來才道,“我好歹是個男人,還真能被他們欺負了不成,放心吧,他們也沒讨着好。”
陸臻點點頭,事情始末,他都從村民口中聽得差不多了,不然也不可能找到這裏來。可就算這樣,他還是心疼季然,同時也燒着一把火,居然那般栽贓誣陷他的人,這筆賬,絕不可能就這麽算了!
“對了,我今天在公堂上還見到陸長遠了,想不到他和縣太爺小舅子還有交情,不然今兒這事兒本來是打算關那一家子幾天,讓他們吃點苦頭長長記性的。”季然其實更好奇陸臻這些天都幹什麽去了,可話繞舌尖卻沒問出來,如果是能說的,陸臻肯定會事先就給說了,季然沒有,那應該就是不能說的吧,再說,他倆隔着陰陽,就算說了也沒卵用。
之前季然就是這麽想才沒問,這會兒又這麽想,卻不由嘆了口氣。
他這一嘆氣,陸臻立馬就扭頭看他。
“我……”季然被看得一愣,“我沒什麽,就是随口一嘆,閑的。”
“你想問什麽就問吧?”陸臻卻是了然的看了他一眼。
季然當即眼睛一瞪,“既然是可以問的,那你幹嘛不自己從實招來?居然等着我問,你這什麽惡趣味呢?”
“那你還問不問了?”陸臻輕笑道。
“問!”季然大喊一聲才意識到這是在外邊呢,到處都是人,忙四下蹩摸,果然大家都拿看神經病的眼神在看他,還特麽繞着走,頓時給無語了下,這才壓低聲音問道,“你這些天,都幹什麽去了?”好吧,好奇戰勝理智,在某人刻意的誘導下,還是沒能穩住立場,問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