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 (1)
哪怕明天又是一個讓人惱火的下雪天,
此時此刻,
也顯得不足為慮了。
第二天上午,鐘情是被一陣電話鈴聲叫醒的。“喂”了一聲電話接起來,聽筒裏傳來男人既驚訝又好笑的聲音:“還在睡?”
鐘情眯着眼看了眼手機屏幕上,“騰”地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居然已經十一點了!
那邊黎邵晨聽到她的動靜,不禁悶聲笑了起來:“別慌,小心磕着碰着了。”
鐘情抓了抓發頂,醒了一會兒神才記起頭一天發生的所有事情:“昨晚吃飯的時候喝了點酒,沒想到一下子睡到這個時候……”
黎邵晨的語氣透出些許小憂郁:“你昨晚都沒接我電話,短信也不回。”
“啊?”鐘情連忙把電話摁了免提,翻看前一天的電話和短信記錄。
“要不是後來我實在不放心,給李茶打了電話,都不能确定你已經回家了。”
看到手機裏一連串的未接來電和接連幾條短信,鐘情不禁滿是內疚:“對不起。我昨晚其實回來得很早,到家就睡着了。你打了那麽多遍我都沒聽到。”
黎邵晨的情緒似乎調整得極快,訴過委屈,也不糾結,很快又說道:“是啊,要不是樓下管理員大姐一口咬定親眼看着你上了樓,昨天夜裏我恐怕就要跑上去溜門撬鎖,以表忠心了!”
鐘情這時徹底清醒過來,聽他這麽一說,立刻下床找拖鞋:“你還在樓下?”
“昨晚确定你回家之後,我就回家了。”黎邵晨說,“今早起來之後一直等你聯系我,結果從早上等到現在,不得已我就又奔你家樓下來了。這會兒我正跟管理員大姐面對面喝水聊閑篇兒呢!”
鐘情站在床頭,原本又急又懊惱,聽他說話不緊不慢,簡直閑适極了,整個人也跟着放松下來,語氣裏不自覺地就帶着笑:“那勞煩你再等十分鐘,我這就下去。”
“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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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先拜拜!”
“昨天夜裏下了大雪,今天天氣冷,你多穿點兒。”
“好。”
挂斷電話,鐘情一路換好衣服,快步走到衛生間洗漱,走出來時,對着穿衣鏡,回想起昨天發生的種種,又把那一套衣服統統換掉,穿上前不久在臨安買的大衣。想起黎邵晨在電話裏的叮囑,咬了咬唇,又從衣櫃裏翻出一條米色的圍脖,這才匆匆忙忙換了靴子下樓。
走出電梯望前臺方向一望,果然這家夥說得半分不假,平日裏那個見了誰都愛答不理的中年大姐,此時跟黎邵晨笑盈盈面對面坐着,還不停拿着暖壺往他杯子裏添水。
黎邵晨本來側面對着她,也不知是聽到了她走路的聲響,還是心裏有所感應,就在鐘情盯着他打量的時候,也剛好朝着這邊轉過頭來。
鐘情嘴角微抿笑着走到跟前,就見黎邵晨站起身來,扣上了大衣扣子:“我媳婦兒來了,改天再跟您聊。”
那中年大姐笑得臉上肥肉直顫,一雙本來就不大的眼睛此時更是眯成一條縫:“哎,好,下回再來了記得找我啊,我再做醬牛肉了準給你留一份!”
兩個人相攜離開,轉過身的當口,鐘情睨了他一眼:“醬牛肉?”
“那大姐剛剛正說,她自己做的醬牛肉最好吃。正好你一來,她就來了這麽一句。”黎邵晨笑眯眯轉過臉,不動聲色打量着身畔的女子。大概是睡了許久的緣故,她的臉色看起來白皙剔透,面頰還帶着淡淡的粉,氣色比昨天好了不是一點半點。她起得匆忙,頭發的鬓角處微微有點卷翹,但抵不住整個人精神抖擻,那雙眼睛笑起來的時候亮盈盈的,看得人不自覺地就心頭一軟。
鐘情見他盯着自己看得有些入神,幹脆停住腳步:“你看什麽呢?”擡起手的時候,剛好摸到有些翹邊的頭發,眼睛便朝旁邊看去:“走得太急了,不然應該洗了頭發再吹一下就好了。”
黎邵晨拉起她的手腕繼續往停車場走:“這樣挺好看的。”
鐘情原本對于兩人拉手這件事有點抵觸,可黎邵晨做事向來巧妙,不習慣拉手,那拉着手腕總沒的挑吧。鐘情心裏有點兒不自在,也只好乖順地跟在他身邊往前走。
“我今天……”兩個人走到車旁,鐘情低下頭看了看自己,又擡起頭,“是不是穿得有點太正式了?”
黎邵晨聽她這樣問,也正經八百地把她從頭到腳掃了一遍,點點頭說:“嗯……是欠了點兒。”
“哪裏不合适?”
“走,先逛商場去!”黎邵晨打開車門,讓她坐進去,自己快步走到另一邊,坐進駕駛座,車子很快啓動,開上了主幹道。
車子應該熱了許久,坐進來絲毫不覺得冷,鐘情望着黎邵晨身上輕便的裝束,不禁有點兒羨慕:“下雪天你還穿這麽少,不冷嗎?”
黎邵晨穿的跟兩個月前剛入冬那會兒沒太大差別,那時穿件薄呢子風衣,現在穿一件羊絨大衣,裏面是襯衫加羊絨衫,好像薄厚也沒太大差別。鐘情看他精神抖擻,一點兒都沒有畏冷的意思,心裏有點羨慕:“平城當地人都這麽不怕冷嗎?”
黎邵晨掃了她一眼,眼睛裏閃耀着得意的光:“那哪兒能啊!像我這身板、這體格,整個平城一百個年輕小夥子裏也挑不出一個來。”
鐘情不禁翻了個白眼,本來是正常套路南北差異,也能被他化被動為主動,找盡理由誇獎自己。
黎邵晨眼角餘光瞟到她一臉無語的表情,便笑着說道:“人家都說平城是幹冷,你們家鄉那邊,到了冬天是又濕又冷。所以南方人到了平城,都不怕冷才對。”
車子裏暖氣開得足,鐘情此時已經解下圍巾,聽他終于有了正經話,也點點頭:“是啊。而且這邊冬天有暖氣,比我們那邊好多了。”
“我不怕冷,是因為我體格好。跟他們那種要風度不要溫度的花架子不一樣。”黎邵晨單手把着方向盤,擡起手臂伸了過去:“不信你摸摸。”
“什麽?”
“摸摸就知道了!”
鐘情伸出手指在他手臂上捏了捏。黎邵晨一臉得意:“是不是還挺結實的?”
鐘情抽了抽嘴角,她現在多少已經适應這個人時不時的耍寶賣乖了,說不過他,保持沉默就是了。
黎邵晨笑嘻嘻的,指了指導航儀屏幕上的路線:“待會兒咱們先去商場逛逛。”
鐘情看他指的是一家大型綜合類商廈,便問:“不是說去你家嗎?”
“我也有十天半個月沒着家了。”黎邵晨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冰箱裏現在空空如也,得麻煩鐘總監先陪我去超市裏補補貨!”
鐘情一聽是逛超市,頓時也來了精神:“我也好久沒逛超市了。你都需要買什麽,列清單了嗎?”
黎邵晨低下頭朝自己努了努嘴:“這兒。”
鐘情見他指自己大衣內側的口袋,便伸手過去觸了觸,很快便摸到一張便簽。打開來,見上面從肉類到蔬菜再到生活日用品列了一大長串,黑色簽字筆寫的行楷,字體剛勁,又不乏灑脫,與他這個人給人的感覺十分相似,不禁輕聲誇贊了句:“字寫得好漂亮。”
“當初老爺子看一個字敲一下手,一筆一畫練出來的。”
鐘情想起黎父那個嚴肅刻板的樣子,依稀能夠想象當初的情景,不禁笑着道:“可以想象,但你也不虧。”
“是啊,又多了一個追女孩子的法寶。”黎邵晨扯着嘴角笑,又悄悄觀察着鐘情的神情,“不過說真的,現在在意這個的姑娘也沒幾個了。還不如多送幾個電子産品能哄人開心。”
鐘情自己小時候也被父親按着練過書法,此時正對着黎邵晨的字一筆一畫地研究,壓根兒沒留意到他的目光,邊鑽研邊道:“那可不一定。遇上識貨的,光你這筆字就夠讓人刮目相看。再說,你現在好歹也是公司老總,簽字漂亮,底下員工手裏拿着都覺得臉上有光。”
黎邵晨見她看得投入,話也說得真誠,心裏不禁甜滋滋的。一邊心喜,一邊也知道自己幼稚得要命,居然被人家姑娘一句誇獎哄得眉開眼笑,十足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傻小子。
開心之餘,突然覺得前一天晚上黎父在電話裏叮囑的話也不那麽可惡了。老頭兒雖然為人古板了點兒,較真兒了點兒,但在某些方面是有些大功勞的。不說別的,光是這筆字,不就是沾了他老人家的光嘛!
兩個人一路走一路聊,還沒覺得過多少時間,車就已經開到商場門口。下車時,黎邵晨甚至高興地吹起了口哨,自打那次在河邊一吻,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已經很久沒這麽融洽了,比之從前的輕松客套,現在兩個人說話時,不自覺地添了一份默契和親昵。這麽想來,不久前的蘇杭之行去得真是值啊!
兩個人走進商場,黎邵晨拉着鐘情就進了觀光電梯。電梯啓動,鐘情看着緩慢向下移動的景物,才反應過來:“超市在地下,咱們走錯了。”
“沒錯。”電梯裏人不多,黎邵晨也沒有刻意壓低嗓音,比劃着她身上的衣服說道,“你不是嫌這身衣服老氣嗎,帶你去挑挑新衣服。”
本來鐘情也覺得自己身上這身衣服穿着上班合适,平日裏出門逛街或者見朋友,就有點兒顯得過于正式了。此時聽黎邵晨也這麽說,不禁開始認真思考:“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麽打扮好?”
電梯門打開,黎邵晨扶着她的腰示意她先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認真算起來,鐘情幾乎沒有過跟異性一起逛街挑衣服的經歷。從前跟陸河在一起的時候,兩個人一個工資入不敷出,一個壓根兒沒有工資,一起逛商場的時候,幾乎不往挂衣服的櫃臺走,只是繞着商場空地一圈圈地走,遠遠看兩眼就算了。平時的衣服,大多都是鐘情從網上淘換的,每年回家倒是會去商場挑一些價位适中的衣服,但大多是在鐘母的陪同下。
如今和黎邵晨走在一起挑女裝,開始鐘情還覺得挺新鮮,漸漸地面對服務員熱情的眼神追随,鐘情就覺得有些不自在了。
兩個人在一家服裝店門口站定,鐘情拽住黎邵晨的袖口,小聲說:“要不,你到休息區歇會兒,我自己逛逛就行了。”
黎邵晨睜大眼睛,又詫異又委屈:“那怎麽行?剛剛不還說得好好的,這麽快就不要我這個參謀長了?”
好像也是自己說話不算話了?鐘情實在沒轍,只能實話實說:“我不太習慣逛商場的時候旁邊還跟着個男的……”
黎邵晨見她微側着臉垂眸說話的模樣,神情羞赧,聲音細細,不禁好笑:“瞧你這點兒出息。”
鐘情氣鼓鼓地瞪他。
黎邵晨順勢一拽,推着她進了那家精品店:“多适應适應,就習慣了。”
兩個人進了店鋪,果然又受到兩位服務員的熱情招待。黎邵晨也大方,放眼望去看了一圈,最後挑中一件又輕又薄的白色羽絨衣,對服務員說:“找一件她穿的尺碼。”
服務員打量了鐘情一圈,便從衣架上取下一件:“這位小姐身材很标準,穿我們這裏38的尺碼剛剛好。”
鐘情接過衣服走進試衣間,脫掉大衣試新衣之前,習慣性地翻了下價簽,2880,比她身上這件才買的大衣還貴不少!她拉開簾子一角,想把衣服退回去,就見黎邵晨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試衣間門口。
“怎麽了?”黎邵晨似笑非笑的,棕色的眼瞳仿佛能望進她的心裏去。
“沒……”鐘情咬咬牙,最後還是踮起腳,在黎邵晨耳邊小聲說了句,“這裏的衣服太貴了,不合适。”
黎邵晨眨了眨眼,也朝她小聲道:“沒事,咱們就試試,也不一定買。”
這麽一說,好像也有點道理。況且門外守着尊門神,不試衣服也壓根兒走不出去。鐘情一咬牙,便拉開拉鏈,對着鏡子穿上了那款薄羽絨衣。
“穿好了嗎?”
“嗯了……”鐘情對着鏡子照了照,好看是好看,但不實用。
身後傳來簾子拉開的聲響。鐘情猛地一扭頭,就見黎邵晨站在她背後,滿眼欣賞:“蠻好看的。”
兩個服務員早就留意到這對小情侶試衣服前在那裏嘀嘀咕咕,看男人的穿着打扮,不像消費不起的,但這年頭什麽樣人都有,騙子還貼三兩金呢,所以一直站在不遠處守着。
見黎邵晨這樣說,其中一個連忙附和道:“這位小姐身材标準,穿什麽都好看。而且我們這款羽絨衣不是普通的鴨絨,是百分百純天然的鵝絨,又輕又暖,再冷的天氣,就穿這麽一件外套,裏面随便穿個毛衫或者裙子,又輕便又暖和。”
黎邵晨也點點頭:“是鵝絨的啊?”
另一個服務員見狀走上去,拉過衣領處的吊牌仔細看了看:“确實是純鵝絨的,您就放心吧。這款衣服從我們店裏走出去,絕對不會撞見個重樣的。我們家的設計、剪裁,都是一流,這個價位現在還打8.5折,非常超值。”
黎邵晨望着鏡子裏的倩影,鐘情身材高挑,尤其身材比例很不錯,穿上這件中長款的羽絨服,顯得削肩細腰,極為窈窕,不知怎麽的就讓他想起在酒店宴會廳見到她那晚,她穿旗袍神色冷冷的模樣來,不禁喉頭微微一緊。
鐘情見黎邵晨微微蹙着眉不講話,也吃不準他是什麽意思,但她心裏是有主意的,這麽貴的羽絨衣,又是白色,穿幾天不經意間就蹭髒了,想想都覺得心疼。她是一貫節省慣了,雖然後來換工作時先後消費過兩次,買了大衣以及其他一些行頭,但那是非常時期非常做法,當時花錢覺得心頭爽快,事後回想起來也不是不想剁手的。現在工作順遂,和黎邵晨之間的關系也讓人覺得暖心,她沒有必要跟自己的錢包過不去,所以便一聲不響拉上簾子脫衣服。
鐘情的動作不慢,脫下羽絨衣遞給服務員,那服務員也沒多話,動作利索地把衣服挂在衣架上,取出電熨鬥開始熨衣服。
鐘情轉過身,另一個服務員已經擡起頭,把收據和銀行卡遞給黎邵晨:“先生,您的卡。”
熨衣服的服務員在這時也朝她微笑:“小姐,您可以再看看我們家其他衣服,這件衣服稍後熨好,您就可以直接上身穿了。”
鐘情一臉上當受騙的表情看向黎邵晨,後者望着她那副表情一下子笑了出來。
兩個人坐在一旁等候的沙發上,鐘情一把拍掉黎邵晨伸過來的手,壓低聲音朝他嚷嚷:“你這是什麽意思,我買衣服,不用你掏錢。”
黎邵晨的聲音本來就不高,因此并沒有特意變換音量:“沒什麽意思,我想送給你東西,就送了。”
鐘情有點兒急了:“咱們倆現在是什麽關系啊?你是我什麽人啊?”
黎邵晨很淡定:“現在是好朋友。”又伸出手指了指自己:“但我在追你。”
鐘情幾乎要抓狂了:“那也不能送這麽貴重的東西。”
黎邵晨定定看了她幾秒,見她表情是真的分外糾結,沉默片刻之後舉起手表示投降:“好。都聽你的,不再亂送你東西。”他又掃了一眼服務員正在熨的衣服:“不過已經刷卡了,再退也是讓人家為難。”
說得這麽誠懇,鐘情也沒辦法再朝他發火,只能繃着臉有點悶悶地說:“待會兒我把錢還給你。”
黎邵晨輕輕揉了揉她的一頭短發:“用得着跟我算這麽清嗎?你不喜歡,我以後不這麽做就是了。已經送出去的東西,我再收回來也顯得忒小家子氣了。就當提前送給你的新年禮物,行不行?”
口才好的人,是既懂得進攻,又曉得防守。黎邵晨這樣心平氣和,甘心退讓,鐘情再矯情就顯得有些沒意思了。雖然心裏有點不自在,但也只能點點頭答應下來,算是各退一步,海闊天空。
接下來的逛街旅程稱得上愉快,黎邵晨負責挑衣服、出主意,鐘情負責試和買。碰到覺得太貴的,試完了就放回去,價格适中能承擔的,鐘情也樂得趁着商場搞活動買下來囤貨。
一個小時之後,兩個人大包小包,從女裝部逛到男裝部。
輪到黎邵晨,事情就顯得簡單多了。鐘情知道這人不缺錢,因此幫他挑衣服的時候,只要穿着好看、衣服質地好,就可以毫不猶豫讓他自己劃卡買下來。但當黎邵晨真穿着她挑中的那身西裝走出來,鐘情突然發現自己錯得有點兒徹底。
這個人是實實在在的衣服架子,簡單點說,再普通的衣服穿他身上也顯得好看,更何況是剪裁合體料子過硬的純手工西裝。
見鐘情抱着手臂站在鏡前不說話,黎邵晨倒有點兒忐忑,正了正領帶,從鏡子裏看她:“不好看?”
鐘情知道這個人向來自大,也不好直接誇獎,只能含混地點點頭:“還不錯。”
黎邵晨覺得這個評語實在敷衍,便一言不發地進了試衣間,又換了一身出來。
這次鐘情已經調适好心情,見他走出來,便趕緊照實發表意見:“黑色這套剪裁更好,但領帶需要換一條。”
倒是旁邊的服務員直言不諱,笑得臉蛋通紅:“你男朋友穿什麽都好帥,幹脆給我們家做品牌代言人得了。”
黎邵晨聽到這話就笑:“那得看她答不答應。”
鐘情被他們兩個一唱一和弄得無話可說,只能轉過頭認真研究領帶。
最終黎邵晨選了兩套西裝,三件襯衫。鐘情正專心搭配領帶,說話的時候也忘了應該含蓄:“過去沒怎麽見你穿正裝,其實你身材好,穿襯衫打領帶最好看。”
黎邵晨笑眯眯站在她身後,湊近她耳朵邊說話:“是嗎?”
也不知黎邵晨是無心還是有意,說話的時候,不經意間連着兩次嘴唇輕輕碰到鐘情的耳朵。鐘情原本正對着他挑好的那幾件襯衫挑選領帶,被他突如其來的親密動作吓得手一哆嗦,幾條領帶“唰”地朝地板落去。最終還是黎邵晨身手利落,一彎腰就把領帶攥在手裏,站直身體時在她耳朵上真真實實地落下一吻。
鐘情捂住瞬間變紅的耳朵,轉過身瞪他。
黎邵晨無聲地笑,臉上的表情比偷了魚吃的貓還得意。一直到走出那家男裝店,鐘情耳朵上的緋色都未褪去,她打定主意,短時間內再也不能再陪他來這家男裝店了!
挑完衣服,黎邵晨大包大攬地把所有衣服送回車裏,鐘情就站在商場一樓大廳等他。黎邵晨走路快,步子也大,不多時就折返回來,掀開簾子一擡頭,一眼就望見鐘情穿着嶄新的羽絨服站在那裏,白色羽絨衣襯着裏面淺金色的高領毛衣,顯得她小臉粉白,氣色極好。一頭短發有點毛茸茸的,讓她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小了好幾歲,仿佛一個還沒邁出校園的大學生,青蔥水嫩得仿佛能掐一把水出來。
走到近前,鐘情見他目光深幽,不知在想什麽,便說:“看什麽呢?”
黎邵晨沒說話,先動手掐了一把她的臉頰。
他使的勁兒不大,但把鐘情吓了一跳,捂着臉滿眼控訴地看他。
黎邵晨拉着她坐扶梯下樓,臉上依舊笑嘻嘻的,但表情怎麽看怎麽怪異。
“你幹嗎無緣無故掐我?”
黎邵晨笑着瞥她一眼:“看起來手感不錯。”
鐘情瞪着他:“那也不能随便動手動腳呀。”
兩個人站在電梯上,黎邵晨突然湊近她,盯緊了看了看:“你今年二十幾,過本命年了沒?”
鐘情被這問題問傻了:“周歲二十五,過年就二十六了……”
黎邵晨有點兒不滿地咂了咂嘴,伸手摸了一把自己後腦勺:“怎麽看怎麽比我小六七歲的樣子,跟你一比我簡直是大叔了。”
女人沒有不愛聽漂亮話的,鐘情聽了這話先是笑得眼睛一眯,緊接着又打量起他來。
黎邵晨被她看得不自在,拎着大衣前襟掂了掂,又挺直了腰:“也沒那麽老吧,論周歲我也就比你大三歲。”
“噢……”鐘情恍然大悟地點點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黎邵晨一看這表情就有點急了,下了電梯一手推着購物車,一手還扒拉着她肩膀:“哎,你什麽意思啊?真嫌我老?”
鐘情難得見到他這副心裏沒底的樣子,心裏正樂呢,哪能被他一句話就問出來,故作嚴肅地輕輕點點頭:“嗯……我之前還真沒考慮過。你這麽一說,還真是個問題。”
黎邵晨頓時生出一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悲涼感。看着鐘情一臉認真挑選蔬菜,突然靈機一動,搶過她手裏拿的那顆茄子,扔回原處。
“哎!”鐘情依依不舍看着骨碌碌滾回架子盡頭的茄子,“你幹嗎呀?”
黎邵晨清了清嗓子:“首先,事先說好了,今天中午是我下廚。”見鐘情眼睛不眨一下地盯着自己看,黎邵晨自覺又拿回主動權,心裏踏實不少,就勢轉移話題道:“不過看你挑菜的樣子,好像也是個行家。不如這樣,咱倆輪着來,中午吃我做的,晚上吃你做的,你看怎麽樣?”
鐘情眉毛一挑,指着那顆被扔掉的可憐茄子,為它鳴不平:“那為什麽不讓我買茄子?”
黎邵晨也學着她的樣子挑了挑眉,義正詞嚴:“一起買菜的過程,就是為了好好了解彼此的喜好。比如我,就不喜歡吃茄子。”
鐘情噗嗤一下子就樂了,見黎邵晨推着車往前走,也故意想逗逗他:“你都多大人了,還挑食?”
黎邵晨瞥她一眼,神情裏帶了一點小傲嬌:“不是挑食,這叫品位。”他頓了頓,非常認真地征詢旁人意見:“說實話,你不覺得茄子的口感很像肥肉嗎?”
鐘情還是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但是細一琢磨,好像也有點道理:“我還挺喜歡吃魚香茄子的,感覺比魚香肉絲還好吃。”想起了熟悉的味道,鐘情有點懷念:“在家時我可喜歡吃這道菜了,但我自己不會做,做的時候特別容易崩油,調味也挺難的。”
黎邵晨一聽這話,倒退兩步,又走回去,重新挑了個又圓又飽滿的茄子。
“你幹嗎?”
黎邵晨深深看了她一眼:“雖然我本人不愛吃,但我會做。”
鐘情看着他的眼神有點刮目相看的意思:“你還會做魚香茄子?”
黎邵晨把菜放進購物車,又繼續往前走:“你還愛吃什麽?可樂雞翅喜歡嗎?”
鐘情見他這副胸有成竹的架勢,還真不像鬧着玩的,便試探着說:“那我可就點菜了啊!”
黎邵晨身後數排貨架,他微微側身,朝着身後一揮手:“随便點。”
鐘情眼睛亮晶晶的,一連說了好幾個自己愛吃的菜,黎邵晨就按照她說的選購原材料。
半小時後,兩個人抵達黎邵晨家中。一進屋,黎邵晨先把幾個衣服的購物袋放在椅子上,自己拎着數種食材進了廚房。不一會兒,又走出來,忙着燒熱水、開電視:“屋子随便看,半小時後開飯。”
鐘情見他脫掉大衣,換上一件深色的居家服,挽起袖子就進了廚房,也覺得有趣。顧不上四處打量,先跟在他身後,走到廚房門口偷偷打量。
黎邵晨的這間公寓地方并不太大,七八十平方米的樣子,裝修風格極簡,黑白色調為主,沙發地板一眼看過去,秉承了舒适實用的原則,跟他在公司那間辦公室如出一轍,大概出自同一個設計師之手。
鐘情站在廚房門口,透過門縫朝裏面望,就見黎邵晨換上黑色居家服,袖子挽起,正站在水池邊處理兩個人一起挑的魚。他頭發向來修剪得很短,又穿着一身黑,顯得整個人身材颀長,英姿勃勃;可他的臉色卻是異常柔和的,眼睛微微眯着,嘴角卻噙着一抹淺淺的笑。鐘情突然記起來,上一次見到他露出類似的神情,好像是在盛澤時,他煮了姜湯和熱啤酒,看着她和白肆一人一碗,坐在那裏喝得一頭一身的汗。
平日裏在公司,他從來不繃着臉,與其說是一家公司的老總,舉止做派更像個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兩個人一起出差時,他開車、下鄉找人、與人談事,毫不含糊,依稀可以看出昔日在軍營打拼的狠勁兒;而與朋友在一起時,他仿佛才透露出真實的樣子,性子倔,脾氣直,卻來得快去得也快,好像個十八九歲的大男孩。可就在這個時刻,鐘情突然推翻了從前對他的全部認知和了解,因為他在別人面前,無論是不羁的、冷漠的、較真兒的,都比不上此時此刻的模樣更令她覺得真實且溫暖。
黎邵晨幹活很認真,兩條魚處理幹淨,一轉身才看到站在門邊的鐘情,不禁打開門朝着她笑:“你站在這兒做什麽?”
鐘情歪着頭打量他,似笑非笑:“我得視察視察,看你到底會不會做菜。”
黎邵晨雙手一攤:“看到了吧,哥料理魚的手段非常人能比。”說着,又朝裏屋努了努嘴:“去那邊待着吧。一股魚腥味兒,我趕緊沖沖池子。”
鐘情轉過身走,聽到黎邵晨站在身後添了句:“我這屋子也不小啊,夠你老人家飯前好好視察一圈的。”
鐘情聽到這話,忍不住唇角微彎。
依照他的話,走到客廳,見他之前熱好的水就放在桌上。茶幾上擺着之前從清河鎮買回的茶葉和點心。
鐘情見點心包是被人打開又重新紮上口的,心裏不知怎麽的就是微微一甜。索性蹲下身,用茶幾上那副茶具泡了兩小杯茶。又把點心包打開,見裏面的玫瑰酥,已經被人吃掉約莫三分之一,唇邊更不自覺噙起淺淺的笑。他從前是否喜歡這些東西,她已經不得而知,但她還記着剛認識白肆時,黎邵晨對于這類點心的評價。如今他卻甘願耐心品嘗,大概他很珍惜兩個人一起游覽清河鎮的經歷,連帶着也喜歡上了玫瑰酥這味只有女孩才喜歡的小點心。
廚房裏,黎邵晨把魚蒸上鍋,就聽廚房門傳來篤篤的敲門聲。他轉過身,就見鐘情端着那只托盤站在門邊,朝着他巧笑倩兮:“三少,飯前嘗口茶嗎?”
黎邵晨從未見過她主動示好的樣子,驚訝之餘幾乎不知道該怎麽反應才好,找到毛巾擦了好幾次手,才走過去,端起茶盅來緩緩嘬了一口。溫度剛好,茶味清醇,讓人從口腔到胃壁都跟着暖起來。
黎邵晨放下茶盅,剛想誇獎,未防鐘情伸手塞了塊小巧的玫瑰酥過來。
“唔……”
“好吃嗎?”
黎邵晨這時喜得暈頭轉向,滿心滿口都是甜的,哪還吃得出別的味兒?只能一徑點頭,末了又囑咐鐘情:“你也別多吃,飯馬上就好了。”
鐘情踮起腳,視線越過他的肩膀,瞄到一眼流理臺上的情形,撇了撇嘴:“好像一個菜還沒炒出來……”
黎邵晨見她這副故意刁難的樣子,不禁又愛又恨,自己手上有蔬菜的味道,不能捏她的臉,只能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等着!”
廚房門又被人從裏面關上,鐘情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忍住笑出了聲。
果然,沒過多長時間,就聽見黎邵晨來來回回的腳步聲。彼時鐘情正坐在陽臺上曬太陽,一邊眯着眼看桌上零零散散擺着的幾本書都是什麽。聽到飯廳裏有動靜,便站起身走過去,剛好黎邵晨掀開湯碗上的蓋子,朝着她的方向轉過身來。
黎邵晨穿着布料熨帖的深色衣褲,襯得整個人肩寬腰細,單手背在身後朝她微微躬身,那架勢頗有點某著名香港明星在美食節目裏做菜的派頭。鐘情看得微微發怔,就見他說:“鐘小姐,久等了,快過來坐。”
他那麽彬彬有禮,落落大方,倒顯得鐘情有點放不開手腳。局促地在飯桌邊坐下,那一邊黎邵晨端着一瓶酒從廚房走出來,動作利落地解決掉瓶塞,在兩只晶瑩剔透的玻璃杯裏各倒了一點酒。
鐘情看着杯子裏清澈的液體,想起頭天晚上酒後酣眠,黎邵晨連着打了好幾個電話,自己愣是一個都沒聽到,不禁有點排斥:“那個……咱們還是別喝酒了吧……”
黎邵晨舉起杯子,在她手邊的杯子上輕輕一碰,語氣輕快:“少喝一點,開胃。”見她遲遲沒動作,不禁笑了:“你這是怎麽了,昨晚跟人出去,不也沒少喝?”
聽他這樣說,鐘情握着筷子的手不禁微微顫了下。
黎邵晨見她這副模樣,卻不多言,拿起湯匙為她盛了一碗湯:“魚湯趁熱喝最好,嘗嘗。”
半個小時的工夫,湯水已熬至淡淡的乳白,上面漂浮着綠色的芫荽葉和紅紅的枸杞子,光看着就讓人覺得暖烘烘的。鐘情端起小碗,嘗了一勺,魚湯很鮮,放姜片去了腥味兒,又添一分辛香。
黎邵晨見她一勺一勺,慢慢将整碗魚湯都喝下肚,不禁又欣慰又自得:“怎麽樣,我這手藝還不錯吧?”
鐘情剛咽下最後一口,聽了這話,險些嗆到氣管裏。
黎邵晨連忙幫她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