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2)
當然會有不知道的事情,不知道也沒關系啊,誰知道自己這輩子會遇到什麽,不知道才好玩不是嗎?”他一摸腦袋,問圖春:“我送你回去啊?”
圖春跟着笑笑,說:“不用了,我自己開車過來的。”
他下了車,走開了幾步,安昊忽然喊他,圖春駐足,轉過身。安昊朝他一舉雪碧罐子:“謝謝你的雪碧啊!”
圖春笑笑,舉起可樂瓶子:“謝謝你的可樂!”
他們就此分開了。
第二天。圖春騎車出去,都快騎到石路了才找到家文具品店,他問店員要了張世界地圖,又買了些小釘子,一套飛镖,抱着那海報筒出來後,圖春又折返回去,多買了張中國地圖。他帶着這兩張地圖回了家,進了卧室,移開了只放滿他小時候玩具的玻璃櫃子,把中國地圖釘在了牆上。那地圖釘得有些歪了,圖春沒管,抓了把飛镖從地圖跟前往後退開了十來步。
他對着那地圖随手扔出去一支飛镖。
貴州。
吃得菜有些太辣了,可能會不習慣,會水土不服……
圖春又射了一支。
呼和浩特。
一個人去那裏會不會有點危險?
圖春手裏還剩三支飛镖,他繼續投,繼續看。
南京。
去過了。
海南。
Advertisement
夏天到了,去那裏的人肯定很多。
大連。
現在去可能有點冷。
所有飛镖都投了出去,圖春上前一支支取下它們,他又退開,這次只退了八步。他瞄着地圖,扔出去第一支飛镖。
香格裏拉。
太多人去了。
包頭。
圖春立即走到書桌前,打開了電腦,打開了搜索網頁,啪嗒啪嗒打字。
蘇州怎麽去包頭。
飛機,火車都可以。
坐火車更悠閑一些,一路上還能逛逛別的城市。無錫,常州,南京,蚌埠,徐州……
這些城市很多他都沒去過。
地圖上掉下來一支飛镖,那是先前戳着香格裏拉的那支。圖春看了看它,又看看穩穩地紮在包頭的那支。他想,他要去買個行李箱,不,不,火車旅行還是背包比較方便,然後買一雙輕便的鞋子,帶上防風保暖的外套,草原上晝夜溫差很大的,要帶充電寶嗎?照相機呢?上次那本電子書塞到哪裏去了?要現在開始鍛煉鍛煉酒量嗎?要不要和田靜學些內蒙話?
狄秋騎馬騎得很快,很好。他是不是也該先學學怎麽騎馬怎麽騎得又快,又穩,又好?對了,那家火鍋店的老板不是在市郊有個馬場嗎?能住蒙古包,能學騎馬,他可以去那裏。
他不能害怕,他得做好準備。
尾聲
茉莉花書法班上的老師送了她一大塊老家腌的黑毛野豬鹹五花腩肉,這天中午,茉莉花做了一飯鍋鹹肉豬油菜飯,燒了個鹹菜洋山芋湯,炒了個香椿頭雞蛋。她和圖春一塊兒吃,兩人面對面坐着,圖春想起來昨晚還有些剩菜,便說:”昨夜搭啊是還有點鲞魚蒸蛋吩吃忒了啊?”(昨晚是不是還剩下些鲞魚蒸蛋沒吃完?)
茉莉花站起身,去廚房冰箱裏拿了那剩下的小半碟鲞魚蒸蛋出來。她問圖春:“蝦籽鲞魚啊要吃點?”
“啡啧吧。”圖春說。
(不了吧。)
茉莉花道:“等倷轉來估計好吃六月黃啧,買點自己炒炒年糕。”(等你回來,估計能吃上六月黃了,買點回來自己炒炒年糕。)
圖春說:“蠻好歪。”(蠻好的。)
他吃了兩大碗菜飯,喝了小半鍋湯,吃得嘴上油光光的。等到茉莉花吃完最後一口雞蛋,兩人一起收作了飯桌,一個刷碗筷,一個抹桌子,都弄停當了,茉莉花去陽臺晾衣服,圖春往灑水壺裏接了點水,去陽臺上澆花。他把電視打開了,午間新聞才播完,要開始重播昨晚的連續劇了。
茉莉花抖了抖圖春的襯衣,瞥了眼電視,圖春說:“夜裏轉來啧麽看連續劇否要看得忒晚。”(晚上回來了,看電視劇不要看的太晚。)
茉莉花努努嘴巴,沒出聲,圖春又說:“馕麽啊否要一經盯來呲手機,ipad,對眼睛弗好格。”(也別一直盯着手機,ipad,對眼睛不好的。)
茉莉花不經說,厭煩地一扯晾衣架,對圖春道:“好啧啊!寧家麽網浪噻講單親媽媽麽容易養出來媽寶,姆媽盯了兒子後頭,我看倷是反過來各,一經盯了我屁股後頭!”(好了啊!人家往上都說單親媽媽容易養出來媽寶,媽媽盯在兒子後面,我看你是反過來,一直盯着我!)
圖春彎下腰,折去了兩片枯萎的綠蘿葉子,拿去廚房扔了,他稍微關上些廚房的移門,開了點窗,點了支煙。
茉莉花高聲喊話:“倷啊是來吃香煙啊??”(你是不是在吃香煙啊?)
圖春笑笑,茉莉花看過來,盯着圖春比劃:“登了外頭少吃點哦!”(到了外面少吃點!)
圖春迅速吃完了手上的煙,去卧室把一只塞得鼓鼓的登山包提了出來,靠在了玄關牆邊。
兩點四十時,茉莉花和圖春出門了。
茉莉花開車,圖春抱着登山包坐在副駕駛座上,茉莉花一個勁問:“羽絨服昂帶?夜裏冷格啊!”(羽絨服帶了嗎?晚上冷的!)
“牙刷吶?”
“充電寶吶?”
“銀行卡吶?貼身放啊曉得?否要露財。”
圖春抓着身份證和火車票,說:“姆媽啊……我今年三十啧……”(媽,我今年都三十了。)
茉莉花說得更起勁:“三十麽馕夯?倷還是第一次自己出門!還是跑到內蒙古去!”(三十又怎麽樣?你還是第一次自己出門,還是自己跑到內蒙古去!)
圖春不響了,他們的車停在高架路上了,茉莉花看了眼時間,犯起了嘀咕:“哦喲,挨個辰光馕愛馕多車子格吶!”(哦喲,這個時間怎麽這麽多車子啊!)
圖春篤定地說:“否要急,趕弗上麽改簽好啧。”(不用急的,趕不上就改簽好了。)
“倷麽噻弗急,噻弗搭尬格,篤篤悠悠!”(你麽什麽都不着急,都沒關系,篤篤悠悠。)
講完,茉莉花大聲、用力地嘆了聲氣,點開了廣播。電臺不是在播養生節目就是方言講蘇州轶聞,她聽得很沒意思了,換成了車內音樂。
音響裏播出來的是首英文歌,圖春一怔,瞧了瞧茉莉花,茉莉花晃動下巴,跟着哼了幾句,鄙夷道:“馕夯?努哆姆媽啡好聽聽英文歌啊?”(怎麽啊?你媽我不能聽聽英文歌啊?)
她繼續哼,圖春笑了,是席琳·迪翁在唱歌。
《我心依舊》。
高架上的車慢慢騰騰地,還是動了起來。
三點十五分,他們到了火車站,圖春下了車,背起背包,彎着腰和茉莉花揮了揮手。
“到呲南京打我電話哦!”茉莉花也彎着腰,伸長了脖子和圖春說話。
他們身後有出租車在按喇叭了。
圖春往前跑開,連連點頭,高聲說:“曉得啧,我進去啧!”(知道了,我進去了啊!)
“路浪當心哦!”
圖春跑到了檢票口,他看不到茉莉花的人了,火車站門前的車子一輛追着一輛,一輛擠着一輛,不停有人下車,有人道別,有人轉過身離開。
圖春朝着那源源不斷地車流更大聲地說:“再會哦!”
他排進了檢票入站的隊伍裏。
有人去上海,有人去廣州,有人去哈爾濱,輪到圖春了,檢票員伸出手來,他遞上車票和身份證。進了站,還要排隊過安檢,人們分流向兩邊,再次彙出一條細長的隊伍。過了安檢的閘門,這細長的隊伍一下就散開來了。
巨大的電子屏幕上密密麻麻都是數字,代號。高鐵,動車,特快,普快,往北的,往南的,始發的,經停的,到處都是即将到站的車,就快出發的車,到處都是要出發的人,在尋找的人,在等待的人。
圖春也和很多人一樣仰起頭,攥着車票看着屏幕,尋尋找找。
他要去樓下候車。
圖春搭電梯下了樓,他來到了一號月臺門前,火車是從上海開來的,還沒進站,一切還早,圖春還能看見幾個零星的空座位。
他朝一個空座走過去,他四周有男人,有女人,有老的,有少的,有的抱着公文包,有的挎着皮包,有的用腳圈住自己的行李箱。他們玩手機的玩手機,看ipad的看ipad,看電腦的看電腦,有的自拍,有的在合照,還有的在視頻,可惜樓下信號不好,視頻訊號時有時無。
圖春坐下了,他邊上有人擡頭看了看他,有些目光短暫地在他身上停留了瞬。
圖春把背包靠在腳邊,在椅子上坐好。
他安靜地等他的火車。
——《悲秋》完——
後記:
之前不少文的後記其實都是在寫完完結章之前就寫了。這個文倒是完結了才開始寫後記。可能因為我想說的東西都寫在文章裏了吧。看到有讀者朋友苦惱說沒有看明白作者想要表達的東西,其實不需要苦惱,故事寫出來之後,就是屬于你們的故事了,你們想怎麽看待它都可以,無所謂的。
構思的時候想到的是循環往複的日常,寫的也都是一些不停在重複發生的事。我并不期待有人會喜歡這個故事,這個故事可能對很多人來說是沒有劇情的,不知所雲的,這個故事是要寫圖春等狄秋嗎?是要寫圖春愛狄秋嗎?非要我來回答的話,我的答案是,不是。
這個故事從來和狄秋這個人無關,只和他代表的回憶,他會産生的所有可能有關。
這個故事其實還是關于圖春,關于他和他自己。
狄秋會有屬于自己的故事,會叫《傷春》,比較神神叨叨。還是會寫蘇州。很久沒回去了,也只有很久沒回去的時候才能寫一寫它。真是古怪,哈哈。
喜歡寫吃飯和聚會,這個文裏也經常吃飯,經常聚會,每一次吃的東西其實都是考慮過的,也算是為情境服務吧,第一章 圖春喝的是鹹豆漿,是很糊塗,混沌的東西,二十章的時候他吃馄饨,還有最後一節他即将出遠門,和茉莉花在家裏吃的極普通的一餐。如果有機會的話,或者有人有興趣,倒是可以聊聊這些。
我希望這是一個日常,瑣碎,比較克制,含蓄的故事,希望我有做到吧。一向不太會概括,還是等你們說說看這個故事在你們看來是什麽樣的故事吧。
謝謝看完故事的人。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