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誤導
“雖然不知道具體是誰傳出來的, 不過咱們書院裏的人都道,能得到這等寶物,此人怕非一般家世。”
林彥弘說完, 林彥興立刻追問道:“兄長何出此言?”
“你想,這樣的大文豪, 生平卻全未可知,那要麽就是先生隐居的地方極隐蔽, 要麽就是有人維護着……但現在依然有人能得到他的詩集, 你想想,要是普通人,哪有這等機遇。”
林彥弘想了想繼續把書院裏的“傳言”分享給林彥興:“青桐書院雖沒有皇族,但雲水韓氏、羅氏、劉氏,可都有弟子在青桐。”
林彥興驟然聽到這幾個姓氏,心中充滿疑惑,但也不敢就這樣直接再問林彥弘,怕在他面前露了怯, 讓對方感到奇怪——聽林彥弘的口氣, 這幾家都十分厲害, 但他這個非“本地人”, 一無所知。
等後來林彥興旁敲側擊問了臻夫人才知道, 韓氏是哲郡王妃的娘家, 羅氏與刺史乃姻親,而劉氏則是将軍府的外家。
這已經是雲水郡最有實力的世家,可見青桐書院的威名。
林彥弘之所以要這樣說, 是想要引導林彥興去想,那個和他一樣知曉這些文人詩句的人,出身高貴,輕易碰不到,也動不得,讓他更加忌憚。
如此一來,他必對韓、羅在內的世家保持警惕,應該不會像“上輩子”那樣,貿然就與哲郡王府勾搭上。
但他卻不知道,因為自身的境遇,林彥興其實一點都不覺得,“機緣”這件事是只屬于頂級世家弟子的特權。
但他的話,還是讓林彥興有幾分猜疑,只是猜測的方向,卻與林彥弘所希望的,完全不一樣。
因為林彥興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這個“同類”為何完全沒有利用這些詩句的意思。
而且在林彥興去歲就已經拿出《愛蓮說》之後,這麽長時間對方竟然一點露面的意思都沒有,今夏才把李白的詩集抛出來。
林彥興以己度人,覺得這個“同類”說不定是個家世貧寒的弟子。
所以在“他”考取青桐書院之前,消息閉塞,根本不知道世家發生的事情,自然也不知道林彥興在賞荷詩會鬧出的風波。
或者就算他知道了,也無計可施。
等到了這個家夥考學進入青桐書院了,一來有了身份作為掩護,二來也有機會行動,所以才有了後面那“詩集夾在經義之中”的事情。
林彥興不禁想,也許這個“同類”并非沒有想過要利用這些詩集。
只是對方家世貧寒,不敢跟林彥興這個世家出身的人正面抗衡,所以才取了這種“殺敵一千,自傷八百”的蠢招。
若真像青桐書院傳言的那樣,這個“同類”是出身世家,那他有如此底氣,何必怕跟林彥興直面相撞?
——不過,也不排除此人這輩子的家世極好,比他更怕被人發現自己是“冒牌貨”,所以才不願意露面,讓他也知道此人的底牌……
林彥興想到這裏,頓時覺得頭皮發麻,整個腦子就是糾起來的,思緒一片混沌不堪。
林彥弘見他露出十分糾結煩躁、魂不守舍的樣子,眼中俱是冷意。
就這樣陷入沉默,再無交流,等兩人分開,也沒有互相打招呼。
林彥弘回到院中,春嬸和琥珀已經将裏外都打理好,其實也沒什麽要動的,沒有跟他們去雲桐的娥黃十分勤快,東苑和他們離家時沒有任何差別。
“紫芙落了腿疾,被遣去莊子了。”琥珀雖然不願拿此事來煩林彥弘,但也知道大少爺希望院裏的事情對他毫無欺瞞,所以還是把自己從娥黃那裏得到的消息說了出來。
這件事林彥弘其實已經聽石青提過。
林佟氏為人刻薄,對于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紫芙莫名其妙自己給摔斷了前程,感到十分惱怒,再加上她又已經有了紫槐這個得力的,所以就對紫芙不聞不問起來。
這種傷筋動骨的事情,說起來嚴重,但若是能好好休養,三、五個月也能痊愈。
但林佟氏怎麽會讓一個“棄子”在府裏白白休養這麽久,再加上她也怕紫芙見紫槐占了自己的位置,心存不甘,從中使壞,攪了她的安排,所以就讓郭祥把紫芙送到了莊子上看起來。
一面擔驚受怕,一面又沒有銀錢去找大夫,紫芙這麽一拖幾個月,最後竟是落了腿疾。
雖然這是林佟氏做的孽,但林彥弘看了看在自己懷裏裝睡的小狼崽,還是對琥珀道:“找個機會讓娥黃去看看她,就說是我的吩咐,紫芙到底是在東苑待過的,給她些看病的錢……她年紀小,恢複得比大人快,也許還有養好的機會。”
雖然那個丫鬟明顯不像紫槐這般乖覺聽話,而是完全随林佟氏的“吩咐”,當初一天到晚就想往他身邊湊,但如今落得這個下場,也不是完全跟李景承無關。
他這麽做,其實并不是可憐紫芙什麽——畢竟因果都是自己種的。但林彥弘要為李景承積德。
琥珀聞言,立刻附和:“是,少爺。”
等琥珀離開後,林彥弘懷裏的小家夥原本緊閉的眼睛眯開了一條縫,小狼崽偷偷看林彥弘臉色,被他待個正着。
林彥弘拍拍它的小屁股,沒好氣地道:“以後淘氣也要講給分寸。”
小狼崽立刻一個鯉魚打挺地站了起來,撲到他懷裏,拿小腦袋頂他的胸口撒嬌,一副“寶寶什麽都不知道但寶寶就愛蹭蹭”的賴皮模樣。
這段時間李景承跟着念北習武,因為不能總拘在房間裏,得放開手腳,所以林彥弘常常發現自己回屋的時候,房中無人。
念北帶着小狼崽去了青桐書院外的山林,每天不把那可以恢複成人的三、四個時辰用掉,就絕不回來。
再加上林彥弘這邊還要教李景承讀書,某人竟然比林彥弘這個學子還要忙碌辛苦多了。
有時候林彥弘看着小狼崽一邊蹲坐在他懷裏聽自己念書,一邊小腦袋點了點,然後又自己甩一甩,保持清醒,都覺得心疼可憐。
再加上入了夏,小家夥的絨毛沒有冬天厚重,重量也輕了不少,林彥弘一抱就知道差別,更是心有不忍。
但李景承自己從未喊過要停止,林彥弘也就陪着他,走過這段已經不複輕松的歲月年華。
眼看着李景承恢複人形的時候身體越來越強健,但人卻越來越沉默,表情也越來越收斂,林彥弘反倒喜歡它還是小狼崽時的黏人活潑。
好像只要變成了小毛球以後,他身上的責任和義務就可以暫時被抛到腦後,小狼崽不用像裕王世子那樣歷經磨砺,它只用在林彥弘懷裏撒潑打滾就好。
想到這裏,林彥弘再難對它說些教訓的話,伸手摸了摸它的背。
小家夥敏銳地察覺到林彥弘态度變得松軟寵溺,低着頭咧了咧嘴,然後變本加厲地往他身上跳竄,都恨不得鑽進他的衣襟裏去。
林彥弘不疑有他,只輕輕捏了捏它後頸,試圖讓它安靜一點點,以免玩得太歡脫,一不留神掉下去了,到時候又哼哼唧唧。
……
且不說內在如何,起碼林家的叔侄三人往人前那麽一站,賣相還是極好的。
尤其是林彥弘,如今一改早年病重時的清冷內斂,而愈發顯得溫潤如玉,雅量非凡,讓人見之難忘。
因着孫子有出息,林佟氏這個生辰辦得極其熱鬧。但她心裏憋的火氣,外人是看不出來。
過去,有林豐這個一切平平的嗣子襯托自己優秀的親兒子,林佟氏反而高興些。
現在情況完全倒了個個兒,變成了自己的親兒子去襯托那個小的,這讓林佟氏怎麽歡喜的起來。
眼看着周圍夫人恭維的話,三句離不開林彥弘,連準親家的婦人也摻和幾句,讓林佟氏端坐在羅漢榻上,卻是一點都不舒坦。
這種場合裏,林佟氏通常都帶着臻夫人。
臻夫人見林佟氏身體微動,看着有幾分不爽利,于是不動聲色地上前,為她調整了一下伸手的靠枕。
林佟氏看了她一眼,見她低眉順目的,心裏還是有幾分熨帖的。
旁人見狀,各自心中都有想法,此時有個夫人就說:“老夫人果然有福氣,身邊都是知冷知熱的可心人。”可惜正經媳婦的福享不到,偏偏享個妾侍服侍的福氣。
有聽出這弦外之音夫人掩面而笑,但到底不好在壽星面前太過直接。
魯左氏聞言,原本見着臻夫人沒什麽感覺,此刻心裏也有些不高興,她的女兒和林隽定了親,等林仲嘉及冠就成婚。
想着林佟氏身邊有個侄女,雖不是正經媳婦,但到時候不知道會不會給她家姑娘造成麻煩。
這時候,有跟兩家相熟的媳婦打圓場:“老夫人可不是有福氣麽?等明年喲,身邊來個最可心的,然後再帶幾個寶貝來……啧啧,福氣都讓老夫人占了,多少分給咱們一些啊。”
林家長房的林仲嘉明年就要及冠,到時候林魯兩家的婚事也會擺上臺面。
一些聽聞了消息的人,知道這是這個小媳婦在暗示林佟氏會有嫡親的兒媳婦……那所謂的“寶貝”也不是指嫁妝,而是指嫡親的孫子。
林佟氏聞言,果然笑了起來,對那個夫人道:“就你最愛占便宜,看看,這都到我這裏讨福來了,你婆婆就是個有福的,你找她去。”
因着這一往來,堂裏的氣氛立刻活絡了起來,歡笑連連。
臻夫人給林佟氏扶了腰靠之後,就默默地站回了原來的位置,依舊是那副溫婉賢淑,低眉順目的樣子,似乎一點也不在意那“知冷知熱”的後來人。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