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入學
相比于張劍儀, 廖思洋觀察和試探林彥弘更多。
他生于寒門,少時坎坷, 早在來青桐書院之前就曾多年寄居他人門下, 最擅與人打交道,也很會看人臉色。
林仲嘉的父親收養了父母雙亡的侄孫, 在張劍儀看來純粹是一種善行,但廖思洋卻能看出背後的原因。
他甚至能猜出, 林氏為什麽要讓林彥弘帶着四歲的孩童赴學。
——無非是不願為一個族裏的遺孤再大費周章地找個好先生罷了……
他原本以為, 林彥弘對這個“小包袱”只是面子情, 多半不會太在意,但等真正見到他們相處, 才知道自己的猜測竟然有了偏差。
林彥思的眼中帶着對陌生人的害怕,但卻比一般的小孩子鎮定許多,而且這種鎮定顯然源自于有林彥弘這個哥哥在身邊。
廖思洋數次看到林彥弘與他們說話時, 眼神不經意地移動到了小孩子身上, 而那個一直關注着林彥弘的男孩也馬上扒兩口飯, 塞得小臉圓鼓鼓的, 看上去一點也沒有因為害怕而不敢動作的意思。
小家夥眼裏透出的依賴做不得假, 可見原本在林家, 林彥弘與他相處得極好, 不像是堂兄弟, 倒像是親兄弟一般。
而與之相對的,就是林隽與兩個侄子之間客氣而疏離的狀态,盡顯無疑。
雖然他們已經刻意在張劍儀和廖思洋面前表現出親近和睦的模樣, 但無論是那個大的,還是那個小的,都對林隽敬而不親。
這并不讓人感到奇怪,畢竟林隽外出求學的時候,林彥弘年歲尚小,林彥思更是還沒有出生,若是嫡親的叔侄那還好說,偏偏都非如此。
從林府沒有讓他們擠一擠,好叫林彥弘也住進這院子,就讓廖思洋察覺到了一絲特別的意味。
與林彥弘的對話進行了沒多久,廖思洋就有一種明顯的感覺。
——看來他們雲水郡這位年輕的新晉案首,并非如林隽一樣,是個被保護得極好而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少爺……他心裏仿佛住着一個極其成熟的靈魂,讓人不容小觑!
廖思洋舉杯抿了一口果酒,将情緒掩藏在眼中,并沒有表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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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彥弘什麽時候能來我們崇文館,”張劍儀笑呵呵地道:“若是彥弘來崇文館,我們就可以一起讀書了。”
他話音未落,包括林隽在內的幾人神情微動,都往他那裏看了一眼。
因為學生衆多,青桐書院有崇遠,崇文,崇賢和崇德四館,除山長之外還有四位夫子擔任館長。
這四館是按照學生入書院的時間長短來分的,先是進崇德,三年後就會進入崇賢,然後又是三年,再入崇文,而崇遠館裏都是來書院超過十二年的“老生”。
林隽、張劍儀和廖思洋就在崇文館,這裏有一部分學生已經桂榜有名,但卻春闱落榜,或者還沒有參加春闱之人。
但這種分配也非絕對,有些天賦高或者特別勤奮的學生,不用這樣三年、三年地“走”。
只要有館長的推薦,山長的允許,哪怕只在某個館裏待了一年,也可以往下一館前進。
張劍儀說此話,其實并沒有特別的意思,只是單純覺得對林彥弘這個人有眼緣,希望可以與之進一步交往。
但在有心人聽起來,就好像是張劍儀覺得他們幾個三年之後依舊無緣春闱,或者林彥弘三年就可以從崇遠直接躍入崇文。
“彥弘剛進書院,還會在致學堂待滿半年,進館的事情還早着呢,”
廖思洋知道林隽必不會喜歡這個話題,于是轉而說道:“今年書院又擴建了半學齋,彥弘可以住新居,真是令我等羨慕啊。”
他說的半學齋,其實是青桐書院安排學生住宿的地方。
張劍儀聞言,果然再不提什麽進館的事,而是附和廖思洋:“聞洋不說,我都忘記這事兒了!據說書院都有十幾年沒有擴建過半學齋了,彥弘的運氣可真好!”
林隽見他們沒有繼續剛剛的話題,松了一口氣,于是也不像一開始那般矜持,而是積極地投入了新的話題:“難道這新舊還有不同之處不成?”
“據說進深和開間都會比舊屋大個一尺,好方便再放下一張小榻,可以讓書童睡屋裏。”
他們的書童現在都沒有住在半學齋,而是跟其他下人一起,住在半學齋旁的屋子,睡六人一屋的通鋪。
這就意味着許多嬌生慣養的少爺們不是一天到晚都有人貼身伺候,尤其是入夜以後他們要想找個人,還得驚動半學齋的守門,動靜大到全齋都快知曉了,誰也丢不起這個人。
“那倒是方便許多,”林隽聞言,笑道:“彥弘初次離家,身邊有個人随時照顧,想來父親知道了,也放心些。”
林彥弘早些時候也聽說了這件事,因為某些原因而非常高興。
要不是李景承說裕王沒有插手青桐的事情,林彥弘都要以為這是裕王殿下為了讓兒子能夠住得安全一點而特意做的安排呢。
念北若是要住在半學齋外,當然不如在屋裏就近保護來得妥帖。
……
從林隽那裏回到自己的院子,林彥弘就對之後自己那邊和院中的事宜做了安排。
“我會帶着念北去書院,春嬸、琥珀和紫槐還是帶着彥思住,玄青就跟着何管事做事,有什麽需要跑腿的,勤快一些,別讓何管事累着。”
這個安排其實早就有計劃,林彥弘也已經分別跟大家通過了氣,所以衆人心知肚明。
原本林彥弘說要帶上念北,卻不帶奶兄玄青去書院,讓春嬸不解,也讓玄青有些傷心。
畢竟比起才剛來林彥弘身邊不到一個月的念北,玄青從小就跟着林彥弘,理應是他最親近的男仆從。
雖然知道春嬸和玄青就算不理解,也不會對自己的安排提出任何異議,但林彥弘還是耐心解釋了一番,跟他們透露了其中“深意”。
“玄青雖然才十三歲,但也得盡快獨當一面了……群青去了莊子上,石青留在府裏,将來能夠跟我四處走動的,就是玄青,若他不能盡快成為想福叔和春叔那樣能為我排憂解難的幫手,談何無後顧之憂?”
“我在青桐這邊要置辦産業,何昌做事雖然還算認真,但能力有限,再加上他是後來投我,到底不能讓人完全放心,有玄青在他旁邊看着,我也不用分神這邊。”
“當然,如果玄青實在想跟我去書院,我也可以讓念北留下來。”
林彥弘要帶念北去書院,最根本的原因是因為他是裕王派來的暗衛轉“明衛”,只要李景承一天跟着自己,念北也就得跟着林彥弘。
但他對做出關于玄青的安排,卻并非完全是找了別的借口來搪塞春嬸和玄青。
事實上,他對雲桐城內的産業頗為重視,真要完全交給何昌來辦,他并不十分放心。
要玄青在何昌身邊“跑腿”,除了能讓玄青盡快成長起來,其實從另一方面來看也是對何昌的一種“監視”。
這種“監視”不是要發現何昌做了什麽小動作,而是要威懾何昌,不讓他萌生任何背主的想法甚至展開行動。
何昌自己也知道大少爺的意思,他為了表示自己的坦蕩,更會讓玄青跟在他身邊。
為了能夠盡快成為大少爺的“心腹”,何昌也需要好好帶他做事,跟玄青搞好關系,所以不僅不會為難玄青,而且還會盡量帶他。
春嬸聽了林彥弘的話,再沒得半分猶豫和不安。
她覺得弘哥兒就是聰明,這樣安排既可以鍛煉玄青,又可以讓玄青看着何昌,還可以讓念北盡快适應在少爺身邊伺候的生活,簡直一舉多得。
“只是不知道念北初來乍到,能不能照顧好弘哥兒。”
“奶娘放心,在書院裏衣食都有安排,也沒什麽其它需要照顧的,”林彥弘為了徹底打消春嬸的疑慮,補充道:“彥思現在院子裏住一段時間,等我那邊全妥當了,就要給他找開蒙的私塾,我會讓何管事留心私塾的事,而我不在家的時候,會讓琥珀和玄青給督促彥思背三百千,怕之後要用上。”
琥珀和玄青在林彥弘身邊耳濡目染,雖說不至于達到能夠考學的程度,但至少都識字,督促現在還不能拿筆的小彥思背書,還是綽綽有餘的。
“少爺是去讀書的,那何必帶着嗷嗚?”說完了玄青的事,春嬸又說起林彥弘要帶小狼崽入書院的事。
“一天到晚讀書,容易勞累不說,而且壓力也會大,如果以後有嗷嗚陪着我,心情就能好些,讀起書來也事半功倍……”
春嬸想想也是如此,于是也不再反對,而是開始全心為林彥弘精簡行李。
然而,經過了春嬸和琥珀的一番“精簡”,他要帶去行李不僅沒少,還有變多的趨勢。
兩個大箱子都塞得滿滿當當,感覺若是再加點,尋常百姓家都可以拿來當嫁妝了。
于是,在衆人的不舍之中,林彥弘于到達雲桐城十天之後,正式去了青桐書院報到。
他除了要在書院求學之外,也沒有忘記自己那須彌芥子的小木屋裏,可是還有記載着用雍國文字記載的手抄書籍。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