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謝奪惡狠狠的目光逐漸變得無措, 最終踉跄着退後幾步, 靠在牆上,緩緩蹲坐在地。
李閣老雖然焦灼無比,卻還是安靜地等待眼前這個孩子接受現實。
“母後會如何定論?”謝奪垂着腦袋低聲開口:“将我驅逐出宮?還是會殺了我?”
李閣老看出翎王突遭打擊根本無心抵抗,為了讓他振作起來,便上前一步,沉聲道:“殿下, 一死了之并非最壞的結果,皇後冒此風險謀害皇上, 顯是已經恨入骨髓,您若是此刻選擇退讓,等到皇後收攏權柄,她甚至會暴出您的真實身份, 讓你作為皇族的恥辱,度過餘生。”
發現翎王緊握的雙拳竟然在微微顫抖,李閣老上前一步, 蹲在他身旁, 輕輕按住他肩膀, 安慰道:“只需明日一早接下诏書,殿下便無需畏懼任何人。”
“然後呢?”謝奪悶聲開口:“你要我拿母後怎麽辦?”
李閣老蹙眉道:“殿下,皇後恐怕沒有真正把您當成自己的孩子。”
又是一陣死寂。
謝奪忽然冷笑幾聲:“她早就知道了?多早?”
李閣老低聲道:“或許一兩年前, 或許更早。”
“那你現在才告訴我?”謝奪緩緩擡起頭,扶着牆站起身,滿眼滔天怒火, 盯着李閣老:“你現在才告訴我?我寧願什麽都不知道,迷迷糊糊死在她手裏!”
李閣老蹙眉道:“殿下,您從來不是個會選擇逃避的人。”
“可我愛他們!”謝奪一把揪住李閣老前襟把他提了起來:“六哥知道嗎?母後告訴他沒有?所有人都是裝的?只有我一個蠢蛋被蒙在鼓裏?是嗎?”
李閣老搖頭:“老臣無法确定。”
謝奪松開他前襟,痛苦地咧嘴哽咽:“父皇究竟為什麽要這麽做?”
李閣老啞聲道:“您母親不肯留在陛下身邊,陛下再三懇求後留下了您,老臣本以為陛下只是想給您更高的地位才出此下策,萬沒想到竟存了這樣的念頭。”
“那個早産的孩子呢?”謝奪低聲問:“還在麽?”
“他很好,被養在江南富戶人家。”
“讓他回到母後身邊,我把儲君之位讓給六哥,能不能讓母後消氣?”
“殿下。”李閣老沉下臉色:“這不是您認錯服軟就能皆大歡喜的事,您不能一心乞求皇後的憐憫與仁慈,她與您之間,只有仇恨,沒有親情。敵人之間,仁慈是屬于強者的特權,您可以在掌權之後,考慮如何處置他們,卻決不能俯首寄希望于他們顧念舊情。”
謝奪痛苦地閉上眼:“那我該怎麽辦?”
“明日一早奉诏領旨。”李閣老斬釘截鐵道:“其他事,老臣可以先替殿下擔着。”
謝奪擡眼看他:“你為什麽幫我?燕王才是最正統的嗣君。”
李閣老正色道:“其一,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雖然殿下對老臣頗有成見,卻也該無法否認,老臣從未做過違逆君命之事,陛下立您為儲,您便是老臣心中唯一的嗣君人選。其二,燕王生性剛正但政見淺薄,若他繼位,恐會攪得百姓不得安寧。其三,以您的資質看來,或許是上天賜予大楚的一代雄主,為蒼生計,儲君非您莫屬。”
韓皎這日上午,終于得到了燕王的接見。
燕王消瘦了一些,臉色蒼白,那可憐模樣讓韓皎一時不知從何安慰。
“我很好。”反倒是燕王先開了口:“父皇做了個明智的決定,九弟……挺好。”
韓皎低聲道:“臣唯獨不想聽您頌聖,如果有委屈,就都說出來。”
燕王彎身窩在圈椅裏,揉了揉臉,低聲道:“我承認九弟天資聰穎,可是……可我不明白……”
韓皎鼓勵他把怨氣發洩出來:“這裏沒有其他人。”
“可我不明白父皇!”燕王擡起頭,臉上露出憤恨之色:“先生,您難道沒察覺麽?這一切都好像是父皇安排的一場局,我和老七就像是馬前卒,我發現從前一直在暗處盯着我的那雙眼睛,并不是在考驗我是否剛正無私,而是一心一意等着我犯錯丢人,等着一腳将我踩進泥地裏!”
韓皎微微一驚,又鎮定下來,沒有出聲應和。
燕王雙目泛紅,嗓音低啞道:“從前,父皇總是教導我仁德、寬宏、剛正、無私,可這些天,我想起很多從前的事,突然發覺,我從小就習慣讓阿奪先選走一切他感興趣的東西,父皇從不會斥責他的霸道,卻總是贊揚我的禮讓,就仿佛那些仁義道德,只是用來約束我一個人一樣。只要我表現出一絲争取的念頭,就會看見父皇失望的眼神,那眼神好像時時刻刻都在盯着我,出宮這麽多年,我始終無法擺脫。”
“即使……即使到了今天這個境地,我還在拼命挑自己的錯處。”
“殿下,您沒有做錯任何事。”
燕王搖搖頭,啞聲道:“天資不如阿奪也是錯,是最大的錯,我配不上自己的抱負,也配不上先生的輔佐。”
韓皎心頭一酸,輕聲安慰道:“國家不可能靠君主一個人的能力運轉,您心懷蒼生、果敢勤奮,又願意聽取各方建議,這些品質,已經足以實現您的宏偉抱負,萬不可妄自菲薄。”
“這些話只能讓我更加痛苦。”燕王深吸一口氣,仰靠在圈椅裏,絕望道:“我願意認命,可卻無顏面對那些追随我多年的臣子。”
韓皎安慰道:“一切尚無定論,臣以為,翎王殿下志不在此,皇上想通後,興許會做出退讓。”
話音剛落,忽然有小太監請安的嗓音從門外傳來,似乎有秘事禀報。
燕王讓他進來,說了句韓先生不是外人,便讓小太監當面禀報了消息——
九皇子今日辰時奉诏接旨了!
韓皎沒想到打臉來得如此之快,都不好意思擡頭看燕王了。
太監退下後,燕王輕嘆了聲:“該來的還是來了。”
“殿下……”
“先生不必勸解。”燕王低下頭:“我已經想通了,你不如去找九弟談一談,讓他往後妥善安置我跟七弟的人,以免引發朝中動蕩。”
韓皎鄭重應諾,見燕王不願再談,只好先行告退了。
騎着毛驢回到自家巷口,被擁擠的人群擋住了去路。
韓皎牽着毛驢,自己走在前面開道。
走近了才發現,堵在巷口的,全都是姑娘!
韓皎心下一涼,該不會是娘親一口氣給他安排了幾十場相親,不小心定在了同一天吧?
韓皎低着腦袋不斷喊“借過”,好不容易從女孩子們讓出的小道鑽出人群,擡頭正欲往家門狂奔,才猛然發現,家門口站着個颀長挺拔的背影。
聽見身後毛驢腳步,那人敏銳地一側頭,精致的側臉輪廓瞬間引發韓皎身後的姑娘們發出一陣小小的歡呼聲。
韓皎:“……”
多慮了,原來是大boss的粉絲見面會現場。
“殿下怎麽會在這裏!”韓皎快步迎上前,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boss自己找上門。
謝奪轉過身,淡淡開口:“我來看看你。”
“看我?”韓皎趕忙請boss進門敘話。
謝奪搖了下頭:“把毛驢送回去,你陪我散心。”
韓皎:“……”
要說大boss這性子,是真的被皇帝養得肆無忌憚,早上剛奉诏成了大楚太子,中午就溜出宮來,找他壓馬路。
沒辦法,韓皎只能乖乖服從,系好毛驢,跟着大boss一路穿過巷尾,甩掉了圍觀群衆。
兩人在空蕩的巷子裏漫步。
韓皎覺得boss不太正常,雖然面無表情地走在他身邊,卻莫名透出一種壓抑的情緒,讓人心裏發慌。
這小子該不是被迫接下聖旨,還在生悶氣吧?
韓皎小聲試探:“殿下是不是心裏憋悶,溜出宮來透透氣?”
“我來看你。”謝奪又強調一次。
完了,韓皎受寵若驚,兩只僞裝成耳朵的信號燈又要發作了,低頭小聲嘟囔:“今天是大日子,殿下怎麽能特意出宮見我?有事可以改日再吩咐嘛。”
謝奪仍舊無甚表情:“我後晌要去見母後,以後未必能再見面。”
韓皎聞言一驚,頓住腳步,不悅地看着白眼狼boss從身旁路過。
謝奪也停下腳步,轉身看他。
韓皎問:“殿下成了太子,以後就不要我這個侍講了麽?”
隔着三步距離,謝奪安靜地凝視他。
韓皎這才察覺自己的問題哪裏怪怪的,剛想改口,就聽謝奪铿锵有力地回答——“要。”
韓皎嘴角忍不住翹起來,得意道:“這還差不多。”
“那你呢?韓小白。”謝奪反問他:“倘若我不做太子,你還願意做我的侍講麽?”
韓皎挑眉道:“您說呢?我給您當侍講都快一年了,您可是今兒才成為太子的。”
“不論我地位身份如何變換,你都不會後悔?”
見大boss一本正經的模樣,韓皎禁不住笑起來:“那當然!我可是大楚戰神的侍講,結交新朋友時,我一般都這麽自我介紹。”
作者有話要說: 棉花精吹牛資本:對對對戰神的兵法謀略都是我教的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