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臣在想……”韓皎目光炯炯望着大boss:“殿下熟讀兵法,是不是有辦法能活捉那三萬餘流民?”
謝奪聞言一愣,不及回答,一旁徐閣老便開口糾正道:“那三萬人已經算不得流民了,得改稱叛民,就算活捉也會被問罪,怕是無法入籍新縣了。”
韓皎晴天霹靂,轉頭看向徐閣老,心急如焚:“大人,罪過不能都賴在流民頭上,引發民變的罪魁禍首,是那個都察院的右佥都禦史!”
徐閣老神色一變,忙詢問:“為何這麽說?”
韓皎立即把昨日發生的事情告訴徐閣老,怒不可遏道:“這位禦史大人就為了應付差事,把好好的流民給逼上了絕路,若是朝中官吏都像他這般視人命如草芥,我大楚愛民如子的君父豈不是……”
“韓大人。”徐閣老趕忙打斷他的話,以免他出言不慎禍從口出,平靜地勸解道:“如此說來,也怪老夫思慮不周。那位禦史執意照從前的規矩辦事,确實不懂變通,以往的流民沒有因此發生過叛亂,這次既然出了亂子,朝廷一定會吸取教訓,往後一定參考韓大人的安撫策略。”
韓皎聞言,心頓時涼了。
徐閣老這話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說那禦史依法辦事,最多只能算不懂變通,不能算激發民變。
傷亡的流民數目在合理範圍內,徐閣老話中反而暗暗指責那三萬叛亂的流民,因為“以往的流民沒有因此發生過叛亂”。
這倒都成了受害者的罪過!
韓皎氣壞了。
喘息都有點發抖。
之前那狗官都沒讓他這麽絕望,因為畢竟那禦史只是官場中的一個小喽啰,而徐閣老是當今首輔,居然是這樣的态度,還能指望朝廷心系百姓嗎?
可細想來,他早該猜到,徐閣老就是這種人。
徐閣老在原著中對燕王忠心耿耿,但說到底,他是為了穩住自己第一宰輔的地位。
看書時,燕王是主角,徐閣老辦事也靠譜,所以韓皎對他沒有惡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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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燕王上位後,這老頭清洗太子餘黨的手段過于狠辣,讓韓皎有些不舒服。
畢竟那時候謝奪已經自殺了,死前還幫燕王除去了其他障礙,也算是将功抵過,怎麽也不至于要徐閣老專門制造一場謀反案。
如今想來,徐閣老看重的只是權力和地位,在他眼裏,不懂變通、草菅人命不算是大罪,不服從他的命令、不夠忠心才是不可饒恕的罪過。
韓皎甚至懷疑,燕王之所以要對自己避嫌,不只是因為大皇子的讒言,也可能是因為徐閣老的防備心,畢竟這老頭真正重視的,不是臣子的才幹,而是屬下的忠心,韓皎哪怕有一絲嫌疑沒有洗脫,徐閣老也不會允許他留在燕王身邊。
這老頭還不如李閣老。
韓皎突然生出這樣的念頭。
原著中的李閣老,雖然一直有操控傀儡把持朝政的野心,但本質上,他是想得到最高權柄,方便施展自己的治國才幹。
韓皎此時此刻,居然理解了李閣老對朝政大權的執着。
昨日眼睜睜看着官兵打壓百姓,韓皎就有種恨不得自己成為皇帝號令天下的沖動,想來,年輕時的李閣老也沒少經歷這樣無力的處境,終于一步步放縱了權欲。
徐閣老見韓皎不再說話,便微笑道別。
韓皎回過神,不依不饒地跟上徐閣老,為那群流民據理力争:“起初,朝廷要求流民去城北聚集、等待安置,不得擾亂京城治安,那些流民一聲不吭地乖乖服從。他們在皇城角落忍饑挨餓,沒有抱怨,沒有催促,只用期盼的目光等待着朝廷履行承諾。等了整整兩個日夜,在沒有任何疏導安撫的狀況下,朝廷突然出兵,武力驅趕他們出城!閣老應該了解,這些災民跋山涉水,一路都被各個州縣的守兵這般驅趕痛毆,如今到了皇城,這裏是他們最後的希望,哪怕待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他們都還相信,君父心裏有他們。沒有一個災民想鬧事,如果安置流民的禦史稍微有一點耐心,他們何至于走上絕路?”
徐閣老臉色微變,顯然已經生氣了,這翰林院的芝麻官怎能在他這首輔面前為百姓鳴冤?
只是九皇子還在一旁傻站着,徐閣老身為首輔,不便跟一個不起眼的翰林院編修争辯,只好态度和藹地放冷箭,當着九皇子的面,揭韓皎的短:“韓大人字字泣血,愛民之心令老夫動容。昨日,老夫本意是想讓韓大人擔任安置流民的欽差,可惜韓大人淡泊名利,不肯接受實際職務,否則今日之大禍,約莫也可避免了。”
“……”
韓皎仿佛被狠狠甩了一巴掌,呆愣愣地看着徐閣老,啞口無言。
“這場叛亂必須緊急應對,”徐閣老面色和藹地對九皇子颔首行禮:“老臣先告退了。”
說完就匆匆走入文華殿,留下韓皎僵立原地。
九皇子站在韓皎身後,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麽,小神童似乎情緒很崩潰。
“流民的事,內閣會處置妥當。”謝奪難得正經安慰人:“到時候,我可以讓父皇從輕發落。”
一陣沉默。
“我說不過他。”韓皎嗓音低啞地開口。
“什麽?”謝奪沒聽懂,卻見小神童緩緩轉過身,紅着眼眶看向自己,顫聲開口:“我說不過徐閣老。”
小神童的情緒很不正常,謝奪點頭應和:“徐閣老的口才很好。”
韓皎聲音更加委屈:“照他這麽說,倒怪我沒擔當了?”
謝奪下意識退後一步,別過頭不看小神童,神色威嚴地低聲提醒:“你眼睛紅了。”
韓皎破罐子破摔,對着大boss委屈地一癟嘴!
謝奪餘光看見了,頓時倒抽一口涼氣,一手摳着腰側的玉佩穗子,緊張地警告:“韓小白,你不會要哭吧?”
這個年紀的少年,不擅長應對旁人的傷感,韓皎眼裏的淚光,讓九皇子手足無措。
如果惹韓皎生氣的不是徐閣老,謝奪此刻已經把那罪魁禍首拖出來,讓韓皎自行處置了。
跟徐閣老吵架吵輸了,就算是父皇也只能認栽,謝奪希望小神童心中有數,立即停止用淚汪汪的眼睛注視他,這會讓他感覺自己很無能。
“殿下為什麽不說話!”等不到鹹魚boss安慰的韓皎,情緒失控了。
謝奪已經不敢跟小神童對視了,看着遠處地白雲:“你要我說什麽。”
“流民失控是臣的錯嗎!”韓皎委屈極了。
“是那個禦史的錯。”九皇子搶答。
韓皎心裏稍稍好受了一些,上前一步,滿眼期許看着大boss:“那些災民只是在不安中等得太久了,他們不是叛民,如果出動軍隊鎮壓,他們可能會死去半數以上。”
謝奪安慰道:“說不定他們吃完了糧食,就會下山投降。”
韓皎反駁:“他們已經是驚弓之鳥了,寧可拼死突圍,也不會再相信朝廷,更大的問題是朝廷不會等他們吃完糧食,官兵們可能會直接放火燒山……”
謝奪點點頭:“有道理。”
韓皎斬釘截鐵道:“我想救他們,能救多少是多少。”
謝奪疑惑道:“怎麽救?”
“這正是臣想問殿下的問題。”韓皎期待地看着大boss:“殿下有沒有辦法活捉山上的流民?”
謝奪回答:“活不活得看他們自己,他們若是極力反抗,官兵不可能不還手。”
韓皎頓時蔫了,絕望地喃喃:“連殿下也做不到嗎?”
謝奪一愣,被這話激起了鬥志,垂眸盯着小神童反駁:“這天底下,沒有本王做不到的事。”
韓皎眼睛一亮,一把抱住大boss胳膊:“真的?那殿下快随我去城外!請殿下親臨指揮!”
文華殿門口的侍從都在偷看着,想學習翰林院那小才子巴結九皇子的招數,越看越覺得迷茫……
這種粘人招數……用不好會被九皇子碎屍萬段的吧?
謝奪察覺周圍偷窺地視線,“嗖”地抽出被小神童抱着的手臂,反抓住韓皎的胳膊,一路提溜着快步走到宮巷拐角,才放下小神童,嚴肅地回答:“安置流民是內閣的事,我無法插手,軍隊也不會聽我調動。”
韓皎出主意:“殿下可以請求皇上認命您來負責。”
謝奪一臉嫌棄:“父皇若是參與安撫流民,流民和官兵傷亡的罪責父皇也要擔,所以根本不能扯上父皇,只有盡快平息叛亂,內閣才會上報禦前。”
這一言,點醒了韓皎。
原來,所謂的蒙蔽聖聰,并不是皇帝真的被蒙在鼓裏,而是假裝不知道,最後不管多大的災難,罪責都是下面官員來背,而君父永遠愛民如子,永遠被奸臣所誤。
從前韓皎嫌棄燕王頭太鐵,不知避嫌,到了這樣的關頭,才明白勇于扛起百姓的燕王是多麽難得的帝王。
“難道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韓皎滿心絕望。
見小神童眼眶又開始泛紅,謝奪莫名也有點心急,蹙眉仔細想了想,回答:“去找六哥,徐閣老聽六哥的話,六哥讓徐閣老聽我指揮,我就能幫上忙。”
“對……對啊!可以去找燕王殿下!”韓皎激動得快要蹦起來,一把抓住大boss的手,轉身就往宮門方向跑!
謝奪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一收手,連帶手上挂着的小神童,一起扯了回來,棉花一樣軟趴趴倒在他懷裏。
“唔……”雖然鼻子撞疼了,韓皎卻埋在大boss胸口沒擡頭,還悶悶傻笑了兩聲。
精神失常的小棉花蹭得謝奪胸口發癢,心跳都變得不正常。
韓皎忽然一擡頭,一雙還泛紅的桃花眼,亮晶晶地看向大楚最偉大的鹹魚,發自肺腑地吹彩虹屁:“殿下,你真厲害。”
作者有話要說:圍觀侍從:這是個心機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