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這時代結婚其實很簡單,城鎮戶口去單位提交結婚申請表, 農村戶口則去大隊申請結婚, 由大隊長和隊委會其他幹部,比如婦女主任、村會計啥的進行審核批準, 開出一張蓋有大隊公章的結婚證明。
拿到結婚證明後,要去縣裏的民政局領證, 拿到結婚書以後,就成為了合法夫妻。
當然, 現在還不叫民政局, 結婚登記要在縣裏政府辦事處的內務科部門辦理, 一般來說內務科會在辦理結婚證的辦公室挂一個‘結婚登記處’的木牌子,方便人們登記。
其實在1950年國家頒布最新的婚姻法後, 農村結婚的人們根本不願意去縣裏領證。
一個是這時代的交通不便,來回一趟縣裏十分麻煩。
另一個是建國前, 新人結婚都讓媒人或兩方宗族長輩寫婚書, 這可比那啥領結婚證有效的多, 畢竟這是經過家族和村裏人見證過的。
所以李學民這才來個先辦喜酒, 後補結婚證,來逼穆秀冬就範, 只可惜算盤落空。
孟九棕從軍多年,向來相信國家決策不會錯誤,既然國家頒布了婚姻法,那在縣城裏領得結婚證比任何婚書都具有法律效益,因此拿到大隊蓋有紅戳的結婚證明後, 他騎着從李建設那裏借來的金鹿牌自行車,出來載穆秀冬。
金鹿牌自行車是負重型自行車,前面有根橫杠,既能載人,又能載大物件兒。
李建設為了弄這輛自行車,攢了七八年的錢,又四處托關系,費了很大的勁兒這才弄到了一張自行車票,在縣裏的百貨大樓買了這輛自行車,平時寶貝的緊,不輕易騎出去,也不借任何人。
要不是李建設做錯事情,有心讨好孟九棕,他的自行車才舍不得借。
去縣城的路不大好走,是一條坑坑窪窪的土公路,坐在海綿墊的座位上來回騎一圈都能颠簸得屁股生疼,更何況坐後面的鐵架子座位上。
考慮到這一點,孟九棕出李建設家門的時候,又借了他家一件舊棉衣,細心的墊在後面的位置上,推着車到穆秀冬面前:“上來,我先載你回家,跟我娘和景湛打聲招呼再去縣裏。”
穆秀冬看見車後座平鋪的舊棉衣,知道這是孟九棕專門給她弄的,心裏生出些許感動,坐在車後座,抱着他結實的後腰問:“你腿不是受傷了?能騎動自行車嗎?”
又想起他這幾天走路一點坡腳的感覺都沒有,心裏懷疑他怕不是假受傷吧?
“沒事,只是輕傷,自行車當然能騎。”孟九棕回頭,伸出修長好看的手指,抵住他那薄薄的嘴唇,‘噓’了一聲,輕聲道:“對外你要做出我受傷很嚴重的樣子,要是被軍隊知道我謊報傷勢,可能有處罰。”
穆秀冬震驚:“你真的假受傷?軍隊不是要查驗傷口才能決定退伍補助,怎麽可能讓你謊報。”
說着,穆秀冬不信邪的伸手撩起他右腿的褲腿,看見一條從膝蓋骨到大腿肚,近十厘米長的蜈蚣蟲傷疤。
那傷口已經結痂,但從縫補的口子上來看,這條傷口深入見骨,不知道當時流了多少血,有多疼。
“還說沒事,這是沒事的樣子嗎!”穆秀冬看得眼圈都紅了,伸手拍了一下孟九棕的後背,嗔怨道:“逞什麽能,你給我下來,讓我騎,你坐後面。”
她那樣嗔怨的表情,有着說不出的嬌美,看得孟九棕渾身舒坦,依言坐在車後座,雙手搭在她纖細的後腰上:“我是想着你沒騎過自行車,着急去縣城領證,怕你擔心,這才說自己受了輕傷。”
擱在腰上的大掌有下沒下摩梭着自己的細肉,手上灼熱的溫度隔着薄薄的衣料源源不斷傳過來。
穆秀冬咬了咬紅唇,臉和耳朵都不争氣的紅了起來,沒好氣的回答他說:“你十年沒回來,怎麽知道我不會騎自行車?我在縣裏讀高中的時候,曾經借騎過同學的自行車,自己又摸索着學習了幾次,你......不要亂摸......”
不要亂摸四個字,羞澀又輕軟,本沒什麽想法的孟九棕,聽到耳朵裏,手一癢,忍不住在她盈盈一握的纖腰輕輕一摁。
穆秀冬不受控制的低聲嘤咛了一聲,回頭惱羞成怒的拍了一下他的手:“叫你不要亂動!”
那聲嘤咛直入孟九棕心裏,讓他渾身一陣酥麻,愛死她那羞澀又張牙舞爪的模樣,雙手惡作劇地緊緊抱住她的腰肢,把臉貼在她的後背說:“我腿有傷,個子還高,這麽坐在後面,腿得彎着,很不舒服。”
穆秀冬頓時一陣心疼,也不管他現在抱着自己的動作有多暧(昧),安撫他:“那你就這樣坐着別亂動,等下我們到了縣城,領完證去醫院看看,腿傷可是大事,不能馬虎。”
好不容易把媳婦兒拐到手,孟九棕自然萬事依她,一路緊緊抱着她,臉貼在她的後背上,聞到她身上淡淡的女兒香,跟十年前沒有什麽差別,心呯呯呯地跳動不停,像一面鼓一樣,咚咚咚,強勁有力,也不知道穆秀冬會不會聽到。
他盡力克制自己的手不要在那柔軟的不像話的腰肢上亂動,深怕自己的孟浪舉動吓着穆秀冬。
雖然他們已經決定領證,但在結婚證沒拿到手之前,他絕不會動穆秀冬分毫,就怕自己吓壞她。
今天天氣晴朗,陽光明媚,萬裏無雲,一路風景不錯,兩人說說笑笑,談天說地,很快到了縣城。
孟九棕前幾日回來的急,沒多注意縣城的風景,這會兒和心上人來領證,難免會注意觀察。
十年不見,觀塘縣城的建築依舊低矮破舊,五層以上的高樓沒幾棟,破爛陳舊的青磚瓦房随處可見,靠街道的房屋牆上,全用油漆刷滿諸如‘主席萬萬歲!’‘打到一切資本主義!’等等口號标語。
路還是土路,偶爾竄過幾輛自行車,用手數得清的轎車,零零落落的行人,一個縣冷清落魄的像個小山村,跟省市那些熱熱鬧鬧的景象完全不同。
孟九棕眉頭皺了起來,頭一次覺得,如果他和穆秀冬結完婚住在縣城裏,會有諸多不便。
去辦結婚證的政府大樓,要從縣城的百貨大樓經過,穆秀冬騎着自行車經過百貨大樓時,看見百貨大樓門口擠了一堆人,手裏都拿着花花綠綠的票據,擠在一個櫃臺前,對着一個女售貨員大喊:“同志!我有成衣票,給我一件襯衣!我等了好久了!”
穆秀冬停下車,伸長着脖子往百貨大門看了一眼,發現人們正在買櫃臺上幾件款式老舊的衣服。
都皺巴巴的,顏色陳舊,看起來應該是處理殘缺品,卻招來這麽多人哄搶。
回頭對孟九棕道:“城裏人這住在縣城裏還有票搶成衣穿,鄉下人要想穿新衣服,還要先攢上三五年的布票才能裁一身新衣,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随心所欲做新衣服。”
她之所以這麽感嘆,是覺得這年頭家家戶戶都過得不容易,有這些成衣票的,多半是廠裏的老技術工、縣裏的機關單位領導、大學生、或者軍人家屬等等,國家規定發放的福利。
一般人家根本就沒有成衣票,每年就只發四尺六的布票,這點布票給襁褓裏的小嬰兒做身小衣都不夠,更別說給大人做衣服了。
一般來說,孩子多的家庭,衣服都是縫縫補補,大的穿了給小的,實在穿破穿舊,不能再穿了,就把衣服剪成塊,給其他好點的衣服打補丁,這樣縫縫補補又能穿三年。
實在是這時候的布票緊缺,一家人一年發的布票都有可能湊不出一件新衣來,只能自己想辦法遮衣蔽體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孟九棕偏頭看穆秀冬一眼,見她表情帶着一絲羨慕,想了想問:“秀冬,你嫁給我,後悔嗎?”
穆秀冬詫異:“為什麽會後悔?”
孟九棕笑了:“那讓你跟我一輩子呆在鄉下,你可願意?”
“不願意。”穆秀冬略微思索,搖頭道:“鄉下雖然風景秀麗,住着舒心,可諸事不便,想吃啥,想買啥,都得費勁往城裏跑,可麻煩了。而且政策一直在變,誰知道呆在鄉下會發生什麽事。我倒覺得,還不如到城裏找份正經工作做得好,不說過上好日子,至少努力工作就不愁吃穿。”
當然,這兩年到處鬧饑、荒,國家糧食供應不上,政策也跟着改變,開始大量裁剪工人,精簡回鄉,要想進城找份好的工作也挺難。
孟九棕蹙眉,半響嘆了口氣道:“等我們把手頭的事情辦完,回家問問娘和景湛的意思,如果他們同意,我托人找找關系,把戶口弄去省城裏,到時候我們再買套大點的房子住。”
“怎麽忽然說到去省城了?”
“你要不喜歡呆在省城,我們也可以去上海、北京,一切你想去的地方。”
難得是因為剛才她随口一句呆在城裏比鄉下好就決定搬家?穆秀冬感動又想笑,最終什麽都沒說,騎着自行車繞去政府大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