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放你娘的狗屁!”穆老三一下坐了起來,瞪着眼睛道:“那是民國的臨時法約,你看看誰人遵循了?那些個大戶人家,哪個不是三妻四妾,姨娘太太的!那周團長有錢有勢,你嫁過去,老子就能吃香的喝辣的,你不嫁也得嫁!”
穆秀冬知道,中國的一夫一妻制度要在1950年,也就今年的5月1日正式頒行,現在跟穆老三提一夫一妻制也沒啥作用。
可聽到穆老三的話,她還是心寒不已,“爹,我醜話說在前頭,要嫁,您自個兒嫁去吧,我就不奉陪了。從今兒起,我自己想辦法賺錢、賺糧吃,您要是想讓我孝順您,活得久點,您就老實呆着,什麽事兒都甭管。”
穆老三睚眦欲裂,伸手顫顫巍巍的指着她道:“你個不孝女!你說啥!你再說一遍!”
穆秀冬不再跟他争辯,轉身出了茅草屋,尋思着該怎麽掙錢。
由于國家新建,糧食短缺,加上地方匪禍連綿,物價哄擡,這個時候的貨幣又很混亂,zf雖然不似六七十年代管得那麽嚴,但要掙錢,十分困難。
好在這個時候的人們還可以自由交易,土地也沒有歸屬集體,可以自己種莊稼。
如果想賺錢,穆秀冬可以試着倒賣糧食,或者其他物件兒,但在那之前,她手裏得有本金才能運轉。
可到哪弄本金呢?
她在清醒之前,一直老老實實,傻乎乎的任由許玉鳳差遣幹活,手裏掙了一點兒小錢都被許玉鳳沒收,這麽多年一直身無分文,要弄本金談何容易。
不過,現在到處都在鬥地主、富豪,全民抓間諜,工農階級的人們,往往能從地主家裏,抄家出大量的金銀財物上交充公。
但這僅僅是表面上的,很多地主、富豪知曉時局變幻,為自保,為給子孫留條後路,往往會隐藏大量的金銀,以便日後時局穩定,再回來找出來用。
穆秀冬回想了一下自己以前模糊的記憶中,尖頭村好像有個孟姓地主。
以前尖頭村的田地全都是孟地主的,尖頭村大半的村民都是孟家的佃農和長工,孟家還在鎮上有很多營生商鋪,可以說,孟家是家大業大。
然而這個孟地主不似傳統的地主吃人血肉,壓迫鄉農。相反,他十分和善,從未做過壓迫克扣之事,也不欺負那些貧農,還時常接濟貧困家庭。
在戰亂之時,孟地主聽聞戰事吃急,給我黨捐了大半家産,購買上萬米糧物資送給我軍,更庇佑地下八路軍同志,與日僞兵進行周旋,最終為了保護一位戰士,獻上了自己寶貴的性命。
村裏大半人家對孟地主也是很中肯的,覺得他是一個不多得的好人。
可惜的是,孟地主生在這樣的時代裏,無論他在戰亂時有多麽大的豐功偉績,在他死後,樹倒猢狲散,孟家的家産被分刮一空,孟地主的遺孤也在1947年開始的鬥地主富豪活動中死,的死,散的散。
到了現在,孟家只剩下兩個孫子,一個姨太太在了。他們去年被定上了反、革、命、地主壞份子的名頭,被關在孟家老宅子的牛棚子裏,平時給駐紮在孟家大院的周團長軍隊洗衣做飯,時不時要給村裏人漚肥、幹重活兒,處境十分的凄慘。
穆秀冬記得,孟家活下來的兩個孫子裏,大點的那個叫孟九棕,今年十六歲了,小的時候見她傻乎乎的常被村裏的壞小子欺負,沒少照拂過她。
這些事情被人看過見幾次後,村裏就傳她被地主大少爺看中了,日後說不定要嫁進孟家享福。
許玉鳳那時候還分外得意,覺得她真嫁進了孟家,不說做少奶奶,當個姨娘也有花不完的錢財,到時候她們一大家子就能跟着享福了,也樂于讓她跟孟九棕交往。
誰知道後來孟家落難,孟九棕被扣上地主壞份子的名頭,許玉鳳怕牽累自家,不許穆秀冬再跟孟九棕來往,還一廂情願的要把她送給周團長做小。
穆秀冬隐約記得,孟九棕的弟弟——孟景湛,小的時候偷偷跟她說起過,他們家藏了很多金條在山裏。
只是那時候她才5歲,孟景湛才4歲,記憶實在模糊,只記得孟景湛說過這麽一句話,那些金條是否真的有,又藏在哪裏,她實在記不清。
如今她想要本金做生意,除了去偷偷拿點孟家的金條,她實在想不到其他好的想法。
轉念一想,尖頭村四面環山,山後面又是山,綿延不絕,十分偏僻,要想知道孟家的金條被藏在哪座山裏,她還得想辦法去探探孟九棕兄弟口風。
想到此,她快步出院,人剛走到院門口,許玉鳳從院外走進來。
瞧見她風風火火的往外走,許玉鳳一把抓住她纖細的胳膊,指着她的鼻子罵:“你個小娘養的喪門星,風風火火的要去哪?還不快把家裏的衣服洗了,再煮豬食,把豬給喂了!一天天的好吃懶做四處逛,真當自己是團長太太不成!”
“你罵誰喪門星呢?”她的力氣可不小,捏得穆秀冬胳膊一陣生疼。
穆秀冬用力甩開她的手,揉着胳膊沒好氣道:“誰是小娘養得還不一定,這日頭都快曬到腚了,銀花、銅花還懶在床上當頭豬!我要真去煮豬食,是喂她們呢,還是喂豬呢。”
銀花、銅花是許玉鳳的二女兒、三女兒,年紀跟穆秀冬差不多,一個15歲,一個13歲。
由于許玉鳳苛待穆秀冬的關系,把家裏所有活兒都推給她做,銀花、銅花自小沒做過什麽粗活兒,也就養成了懶惰自私的性子,平日裏不睡到日上三竿,是絕不會起床。
許玉鳳雖然對穆秀冬萬般不好,對自己的孩子那是往心裏疼,一看穆秀冬一反常态,居然伶牙俐齒的還口,加上昨日她死活不嫁周團長跟她動手,許玉鳳氣得七竅生煙,擡手給穆秀冬一巴掌:“小娘養的賤蹄子,你還給還嘴,看我不打死你!”
穆秀冬自然不會老實挨打,在許玉鳳擡手的瞬間,下意識地要躲,腦子裏卻突然閃出一道金光來,雙手不由自主地抓住許玉鳳的手,而後狠狠一扭,只聽‘咔擦’一聲骨裂聲,許玉鳳發出一道刺耳的尖叫聲,右手腕竟然被她生生折斷!
“怎麽了這是?”穆秀冬吓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西屋裏呼啦啦的跑出一幫人來。
卻是聽見許玉鳳慘叫的銀花、銅花姐妹,拿着鋤頭、爬叉準備下地幹活的穆老二、穆大林父子倆,急吼吼的沖到院子裏來。
此時許玉鳳也不敢相信平時唯唯諾諾的賤丫頭,居然敢還手,還力氣大的直接擰折了她的手腕!
她一邊捂着手腕痛嚎着,一邊驚懼得睜大眼睛破口大罵:“你個有爹生沒娘養的賤種兒!老娘管你父女吃喝十幾年,不過想出手教訓教訓你,你竟然敢還手,你這是要翻天了啊!”
穆秀冬還沉浸在自己瘦弱的身體居然有那麽大的力氣,折斷長年下地幹活的許玉鳳手腕事情中,聞言細眉皺了一下說:“二伯母,你別以為我不知道,當年你之所以不再反對二伯父收留我和爹,那是爹把娘遺留的嫁妝錢全都拿給了你。那些錢不說多少,至少夠我們父女大半輩子的生活。我從前念在你奶我一場,把我撫養大不容易,您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從未有過怨言。可你是怎麽對我的,你自己心裏清楚。如今我年歲大了,有自己的獨立思想了,從前該報的恩,我自覺已經報夠了,往後誰也別想替我做主,指摘我的事情。今天這事兒算是我給你一點教訓,下次再敢對我動手打罵,自作主張,那就不是斷手那麽簡單了!”說着,轉身出門去了,留下院子裏目瞪口呆的穆老二一家人。
“當家的,你可要給我做主啊!你看那賤蹄子……”好半天許玉鳳回過神來,對着穆老二,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訴。
穆老二聽得心煩意悶,揮手道:“行了,別咧咧了!你是啥脾氣我還不曉得,冬兒說得對,她已經長大了。她的事情,由她自個兒做主,你就甭管了!從前你百般苛待冬兒父女,我勸說無果只當看不見,從現在開始你不許再對冬兒父女出手,再讓我知曉你虐待他們,看我不和你離婚!大林,你們也別光站着,趕緊送你們娘去村裏李大夫那裏看看。”
穆老二脾氣溫和,鮮少發脾氣,一旦發脾氣,他說得話兒,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許玉鳳還想說什麽,銀花和銅花一把拉着她,往村頭李大夫家裏走。
路上,十五歲的銀花見她憤憤不平,開口勸道:“娘,我瞅着秀冬那死丫頭最近不大對勁兒,好像突然變聰明了,沒以前那麽傻了,知道還嘴還手了,還偷懶不幹活兒。從前的她,哪敢吶。我懷疑她是中了邪,咱們現在可別惹她,免得惹禍上身,到時候可不止是斷一只手那麽簡單了。”
許玉鳳細細回想這兩日發生的事兒,心裏也慎得慌,原本臉上的惱怒變成了惶恐,壓低聲音說:“我也覺得這事兒蹊跷,趕明兒咱們去後山的廟裏上柱香,求給符,回來好生的驅驅邪。”
大林聽見,忍不住嘀咕一句:“還去什麽廟啊,現在到處抓間諜,反、動、派、破舊思想,你們要去那破廟,被人看見了,一準兒舉報咱家,到時候會被村裏人和官兵鬥死。”
許玉鳳翻着白眼兒看他:“你要不吭聲兒,不就屁事兒都沒有!”
穆大林說不過她,只能無奈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