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50年,二月初,地處西南地界的尖頭村,依舊冷的讓人渾身哆嗦。
穆秀冬站在一條灰蒙蒙的村道上,冷眼看着眼前高矮不一的土坯房,夾雜着一處破爛茅草屋前,有個裹着小腳,穿着灰黑色偏襟襖子的婦人,坐在屋前的大石頭上,拍着自個兒的大腿抑揚頓挫的罵話:
“哎喲,招娣這沒良心的死丫頭喲!她娘在鬼子打咱中國的時候生她難産死,她爹把她抱給我,我瞅着她餓得慌,把喂我老三兒子的奶分了一半喂養她……這十三年來,我幫着她爹一把屎把尿的把她拉扯大,如今我不過是想給她找個好人家,她竟然敢不聽我的話,不願嫁過去。甚至和我推搡動手!沒天理啦!我活不下去了......”
那婦人四十來歲,長得顴骨頗高,面黃肌瘦,一看就是不好相與的長相。
她的面前站了好幾個人,有左右看熱鬧的鄰居,有家裏勸架的,也有跟她不對付的人,聽了她的話嘲笑道:“招娣是吃你的奶長大不錯兒,可人家這些年在你家做牛做馬,什麽髒活兒累活兒都是人家一個人幹,那賺得糧食錢兒都補貼給你家,就想還你許玉鳳的奶養之恩。可你是怎麽對人家的?小的時候動辄大罵,克扣糧食,虐待招娣她和她爹穆老三不說,如今瞧着人家招娣長大出落的越發水靈了,竟然想把她賣給周團長做小。就你這封建做派的行徑兒,得虧咱們尖頭村偏僻,要是招娣把你告去我黨上面,保管讓你吃槍子兒!”
“她敢!”這話像是戳中了許玉鳳的尾巴,她從石頭上站起來,伸手指着說話的婦人,睚眦欲裂道:“她爹就一病秧子,這麽多年來都是我家供他們父女吃住。她要敢告我,我先弄死她爹!如今人家周團長看中她,是她的福氣!什麽做大做小的,她跟着周團長,總比跟着孟家那階級地主份子的小子強!你可不要瞎咧咧壞我的名聲,到時候我要真吃槍子兒,也要先拉你墊背!”
“嘿,給你臉兒,你還不要臉了,許玉鳳你是個什麽玩意兒,還想着拉我墊背,看我不先抽死你!”
......
吵吵雜雜的聲音,落入穆秀冬的耳朵裏,沒有憤怒,只有微嘆。
想她身為21世紀的新時代女性,只不過因為感冒發燒睡了一覺,醒來竟然出生在了1937年的戰亂時代裏。
只不過那時候她的神智并不是那麽清醒,腦子裏總是昏昏沉沉,行為做事癡癡呆呆的,很多事情都記不起來,渾渾噩噩的過了十三年。
直到昨天她和許玉鳳推搡起來,被許玉鳳推倒在地,腦袋磕在石頭,把從前的模糊記憶都想了起來。她這才發覺,自己穿越到了戰亂時代,又一晃到了1950年,新中國建立的第二年。
穆秀冬今年13歲,大名秀冬,小名招娣,在她出生之前,她的父親穆老三就已經取好了名字,女兒視如草,兒子視如寶,只要是女兒都叫招娣。
穆老三做着抱兒子的美夢,卻沒成想,日軍大面積侵華,昔日的家園變成了戰場,他不得不帶着大肚子的媳婦兒四處逃命。
逃亡的途中,路遇日軍空襲,穆老三媳婦被炸彈波及提早生産,穆秀冬就這麽被炸了出來,穆老三媳婦兒因醫療技術短缺、落後難産死亡,穆老三也在那場空襲中炸斷了一條腿,成了一個廢人,帶着女兒投奔了自己的堂哥穆老二。
穆老二是個心熱之人,看見同宗堂弟遭此大難,同樣逃難在尖頭村落腳的他,義無反顧的接收了他們的父女,讓他們跟着自己一家人居住。
可穆老二自己有三女一兒,一對老人要養,他的媳婦許玉鳳又不是個好相與的角色,當初穆老二要收養穆老三父女倆的時候她就不同意,更別說穆老三斷了一條腿,幹不了活兒,成日要抓藥保命。
所以這麽多年來,許玉鳳對穆秀冬父女是有怨言的,每天都在想法設法的折騰穆秀冬,家裏一應雜活兒,諸如洗衣、做飯、挑水、砍柴、喂豬、養家禽、洗尿桶等等,地裏各種農活兒,一應交給穆秀冬做,把一個好好的小姑娘,硬生生的當成粗使丫鬟使。
而那個時候的穆秀冬不知道是受出生之時空襲震蕩所致,還是自己本身有一定的生理缺陷,腦子裏缺一根筋兒,說話做事都傻乎乎的,許玉鳳讓她做什麽,她就做什麽,從不知道苦,從不知道累。
直到她漸漸長大,模樣越發水靈,吸引了不少村裏少年的注意,許玉鳳意識到穆秀冬的容貌可以為她賺了一大筆錢,這才減輕她的活計,讓她在家裏将養着,等她再長大一點再賣個好價錢。
很快這一天便到來,由于國家新建,百廢待興,很多地方還處于交接或無人管理之态,較為偏遠的西南各省匪禍猖獗,時常發動大規模武裝bao亂。
這些匪禍包圍、襲擊我軍軍隊和地方各級政權,殺害地方幹部、工作人員、征糧工作人員以及解放軍幹部、戰士。
搶劫、焚毀倉庫、各大運輸水陸道路等等,建立所謂的‘大陸游擊區’,企圖到達長期與我軍對抗目的,氣焰十分嚣張。
在最高偉人的指示下,除卻派遣幾支央軍進行支援救濟西南地區之外,西南各地軍隊還要配合央軍進行剿匪以及清除民國黨軍事殘餘、特務、日僞殘留人員、惡霸地主等黑惡勢力,從而鞏固當地工農政權。
于是一支西南軍團駐進了觀塘縣,團長周吉親自領兵,與觀塘縣旗下十來個鎮上的匪禍勢力周旋數幾年,于去年清繳的只剩下匪禍最後一個勢力。
那支勢力十分狡猾,在退無可路之時,毅然進入了尖頭村後面綿連不覺的深山老林裏躲避,時不時出來搞破壞,搶劫或虜獲村裏姑娘進行QJ猥亵等等,讓村裏人苦不堪言,十分恐懼,卻又無可奈何,只能上報求助地方官兵。
尖頭村後面的深山野獸衆多,地形崎岖,普通人難以進入,周吉帶兵幾次深入圍剿無果,只能帶領一支隊伍駐紮在尖頭村裏,随時關注山裏動向,以便圍剿殘餘匪禍剩餘勢力。
周吉在村裏一住就是一年,穆秀冬雖年紀尚小,但架不住天生的美人骨相,小小年紀就已經出落的姿容卓越,身形秀美,不知吸引了村裏多少年輕人的注意,也吸引了山裏那幫悍匪當家人的注意,于一個月前放話,勢要将穆秀冬截去山裏當壓寨夫人,狠狠的挫一挫村裏的解放軍銳氣。
周吉自然不會讓悍匪得逞,派兵日夜守在穆老二家外面保護穆秀冬,許玉鳳不知怎麽地誤會了周吉,死活要把穆秀冬嫁給他做小,周吉哭笑不得,婉拒幾次都無果,也就随她鬧去。
已經回複正常神智,并且知道自己生活在動蕩不安,艱苦歲月的穆秀冬,面對這種情況,除了冷笑之外,最大的是焦慮不安。
她現在身無分文,一貧如洗,別人穿越過來,不是天賦異禀,就是空間、靈泉什麽的,她穿越過來,好像除了長得好看一點,力氣大了點兒,沒有其他讓人羨慕的金手指。
想到即将到來的土地改革,大食堂、三年大、饑、荒,破四舊、十年大、動、亂,她心裏沒由來的一陣心慌意亂,也懶得看許玉鳳和別人吵架打架了,轉身進了一個破茅房屋子裏。
這茅草屋是穆老二家以前的柴房,十分寬大,中間用十幾捆大柴火一分為二,左邊是穆老三住,右邊是穆秀冬住。
父女倆在這裏住了十三年,裏面除了兩張木板床,一些日常用具,多的物件兒是一樣都沒有。
穆秀冬走進左邊的屋裏,穆老三已經醒了,正靠在木板床的床頭,怔怔地盯着頭頂上有些漏風的茅草頂,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穆老三今年不過三十五,因腿腳不便,當年又被炮彈震傷內腑,一直卧病在床,整個人面容蒼白,身形消瘦,身上穿着補丁摞補丁的灰色舊衫,蓋着一床同樣補滿花花綠綠的陳年舊薄被,一副窮苦至極的模樣。
穆秀冬對這個父親說不上什麽感覺,他重男輕女,又認定她的出生害死了她的母親,這麽多年來,對她的态度一直很惡劣,不是罵就是打,面對許玉鳳的苛責,他也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從前的穆秀冬腦子不太清醒,一直傻乎乎的任由旁人欺負,如今她恢複了神智,記起了前生今世,說實話,看到這樣一個不作為的父親,她心裏真生不出什麽好感來。
她走到穆老三的面前,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爹,外面的事兒,您聽見了嗎?”
“聽見了又咋滴。”穆老三回過神,偏頭看她,眼裏是止不住的不耐煩之色,“你二伯母是為你好,讓你嫁周團長,你就嫁,瞎鬧騰個啥!”
盡管早就知道爹不把自個兒放在心裏,聽到他說這番話,穆秀冬還是失望不已,“爹,周團長已經三十有餘,年紀大的跟您差不多,都可以當我爹了。我才13歲,我不想嫁人,再者,人家周團長已經娶妻有子,國家早在1912就明文規定一夫一妻制。娶多個女人是犯法的。”
作者有話說: 開新文拉,打滾求收藏,求包養,謝謝大家,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