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節
情,才覺得這趟算沒白擠。心下尋思何時弄上一株回林家去。
小七愛花,雖然他從來不說,甚至反感自己這個喜好,大公子卻看在眼裏。譬如趁二公子大婚得來的牡丹,譬如大公子院裏近年才種上的梅花桃樹,譬如池塘裏新添的睡蓮。
從觀裏出來,正是日中十分,小七便與大公子往酒樓去打尖。
初春的日光灑在身上已微有了暖意。
小七本就因見此異花而心懷喜悅,又回想起之前大公子在人群裏護着自己,卻又沒有靠得太近的臂懷,不由心裏也暖了起來。這份體貼,他雖不會說出來,但卻是時時想着自己的,連那細微的心緒也都顧着了。
況且賞花這種事,本來也不合大公子的性子。
思及此處,正想要跟他道聲謝,忽見街邊一個男人正在打自己老婆,口中污言穢語,直罵的賤人賤人。
那女子頭臉已是青紫一片,旁邊圍了不少人,有跟着那男人罵這女子實在是下賤該打,虧了他花那麽多錢贖人出來……也有皺眉苦臉為她同情的,只沒有人上前阻止。
不知道為什麽,小七有些恍惚,想起老早前的事來了。
是十歲那年,小七還叫春晴的時候。
那天晚上,自己替公子擋了李二少,還想着房月可該受氣了。
夜裏他半夜起身小解,路過房月後窗,卻見得那屋裏,一片凄慘模樣。李二少在他家公子那碰釘子的氣,果然全撒到了這無辜抵罪的人身上。
也許是對房內的景象太過震驚,他呆呆的在窗外站了大約一個時辰,才見着那李二少扯了房月身上束縛,啞着嗓子說了點什麽,便一腳踢下床去。
平日裏嚣張跋扈的房月,卻連一句話都沒敢說,只拉了撕破的衣服裹上身子,略略跛着轉身開了門出去。片刻,端了盆熱水回來,竟是跪在床前,仔細的給那李二少擦洗身子。從汗濕的極為滿足的臉,到沾着紅白的胯間腿下,到腳趾。
那李二少淡淡開口,春晴只聽他說了兩個字:賤人。
坊間誰不知道,房月公子銷魂蝕骨、風流絕世……剛剛轉身的那一瞬,春晴從他低垂的眼裏只看得到恥辱跟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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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那妩媚裏夾雜的一聲聲痛楚,在春晴耳邊鬧了一夜。
從此,便懂了事。
大公子見小七神色恍惚,卻不知小七心中所想,只當他見不得那男人如此卑劣,便上前将那男人扔得遠遠的,與那女子說:“你可去官府上告判休。”
那女子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又無奈道:“他今日雖打我,但也有待我好的時候。若真是休了,我卻不知該往哪兒去了。”說罷便向趴在地上呻吟的男人走去,扶了他起來。
那男人卻并不領情,手舞足蹈的将女子推開,罵罵咧咧的走開了。她只好默然的跟在男人身後,在衆人各式各樣的眼光裏走遠了。
大公子見此也不便多言,示意小七繼續走。
小七卻忽然拉了大公子衣袖,緊得那袖面布料都皺成一團,像是害怕什麽,又或者想抓住的并不僅僅是這段衣袖。
想來那男人會花錢贖出那女子成親,也該是有過一段的。只是一旦進過勾欄院裏,便一生帶了這賤字。
而大公子,已經是再沒有的好了,實在不該再因那些個緣由小事煩擾。
至于情愛,雖然他不曾說,難道自己還不會看麽?只需明白如今他心裏有自己,便夠了。
若是人心不足,抓得住時不好好珍惜,萬一日後他也如這般抛下自己,再想抓住就來不及了。
大公子依然不知短短時間小七心裏已繞了一圈,只高興小七總算又有了親近舉動,便翻手把他那只抓住自己袖子的手握了起來,拉着往前走去。
大公子的手掌很暖,小七的擔憂被他這般握着握着,似乎便被這暖暖的手掌慢慢溶化了。
小七垂下眼想,前幾月他還時常給自己暖手,現在已月餘沒握過了……雖然春日漸暖,但春風仍還寒,以後,還是時常握着的好。
想着想着,便不由得露出了笑容來。
用過飯,兩人并未回去船上。
小七生在北地,沒見過南方細膩的風土人情,現下心情好轉,便對街上的各色玩物風情心生好奇。
小七心情好轉,大公子自然也跟着好轉,只覺得這揚州實在是個好地方,也就不急着回去,随着小七在城內晃悠。
小七東看看西瞧瞧,時時露出訝異羨慕的神情來。
一會覺得各式物件精致讨喜顏色清雅,比起北地的大氣濃郁又別有一番風味。
一會又驚訝南方的男子怎麽多生得這般溫文儒雅。
像那邊扶着娘子的青年男子,神色溫柔陪她在路邊小攤上挑着些玩意,還不時的溫言軟語說些話兒。就連擺攤那小子也是一副得眉清目秀的皮相,哪像北地那些大老爺們。
不過,自己身邊這個還不賴,要真是這般的男子到得北地,還不叫人當作倌兒去了。
大公子見他看着人家夫妻半響,也擡眼看去,正看到那男子在他娘子耳邊說了些什麽,惹得她詳怒拿手去打,只遮不住臉上嬌笑。
大公子憋了好一陣,說出句“你也可艾薩克嬌”。
小七一張臉登時通紅,趕緊掉開眼,往旁處走了開去。大公子趕緊跟了上去,他的手還在小七手裏拉着,再不跟過去可就要摔跤了。
小七只顧低着頭往前走,路也不看,不知怎麽的走離了鬧市,到得一條清淨的小巷來了。
那巷子深處開了樹桃花,該是上了些年頭了,深色的樹幹虬曲錯結老态龍鐘,卻是深深淺淺的一樹繁華。樹後有兩扇清漆木門正大開着。
世人都擁着擠着去賞異花,卻忘了這三月,本是最普通不過的桃花季節。
小七不由得想進去看上一看。
走得近了,才看清那門上頭題着匾額,一個青衣書生抱了些宣紙自裏面出來,經過兩人跟前時點了點頭算是見禮。
原來是家書畫紙墨鋪子。
小七往門裏望了望,一人正往牆上挂幅折枝梅,背對着門,看不見長相,只見得身形清瘦。
一個聲音抱怨:“他明明是買夾生,你又拿的徽宣。”
那人挂好了畫,微微轉回些臉來:“他這一支妙筆,怎能畫在夾生紙上?”
“寒…寒江公子?”小七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眼圈慢慢的泛了紅色。
那人聞言,也怔了一怔,接着便朝他微微笑着,回道:“小七……”
幾年時光,點點滴滴隔在中間,讓那門外繁花徒生了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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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客人麽?”
剛才抱怨的那個聲音在屋側的門簾後響起,話音未落便見他撩開門簾出來。依舊是那嚣張的紅衣鳳眼,明豔照人。
那人見來的人是小七,忽的生出一臉警惕之色,伸手将寒江拉到自己身邊,惡狠狠道:“他現在是我的!”
這般霸道脾性,不是房月還能是誰?
寒江推了推他:“去叫春眉倒茶來。”
房月不依,手拉着寒江不放,人賴在那兒不走。
寒江責怪的看他一眼,示意小七身後的大公子,房月一雙眼把大公子從頭到腳打量一番,意味深長的朝小七笑了笑,這才乖乖放了手去叫人沏茶。
見此時沒什麽人來,寒江便把兩人帶進了內院坐了,與小七說了好些話,從出來被偷了銀兩到怎麽進了藥鋪,當了小二,最後又怎麽到了林家。
餘外兩人插不上嘴。大公子本就寡言,平常也多是默默守在小七身旁,倒沒覺得什麽,只是房月在一旁氣得鼓鼓的,千方百計的要插進來。
小七着急想問寒江當日怎麽會被房月贖出,怎會在這裏開了家小店,又怎麽會跟房月走到了一起,是不是受了脅迫等等。小七本以為他的寒江公子一出了醉紅院,便該有大好前程,以他的學識文思,參加科舉紅袍加身、翻平冤案完全不是難事,完全沒料到會在這小巷見到他平淡度日。
礙于房月在場,小七只好把話說得十分隐晦,房月仍是聽出他所指,貓兒似的豎起毛:“他的賣身契在我手裏,自然得跟着我!”
寒江微微一笑:“與其計較那些虛名浮利,還不如與相愛之人平平淡淡相守到老。”
房月那毛便順了下去。
這時上茶的小厮來了,是個唇紅齒白的年輕男子,見了小七居然毫不顧忌的直盯着看,叫他不由奇怪。
那人說:“我是春眉呀,與你一道買進院裏的。”想了一想,好似恍然大悟的拍了拍腦袋:“是房月公子教我拿草藥塗在臉上,才變成那副難看模樣的。”
房月問他:“怎麽現在才來?”春眉嘿嘿一笑,一邊倒茶一邊回:“剛才沒水了,這才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