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節
無力,根本坐不起來。
黑衣人扶小七半坐起來,并示意他不要亂動:“這裏是客棧。你昏迷了三天,身上又有傷,大夫交代要好好躺着。”
黑衣人臉上沒有什麽表情,語氣裏卻有一絲內疚,但因平日裏冷淡寡言慣了,很少有人聽得出來那細微的變化。
小七自然也沒聽出來,他聞言想到的是,大夫給他上過藥,也換過衣服,那他不是也知道自己……羞恥感讓小七感到難堪至極,但黑衣人卻并未流露出絲毫厭惡。
“醒了就洗洗臉,吃點東西。我去廚房。”黑衣人說罷轉身往外走去。
“恩公……不覺得厭惡?”小七小心的問出口。
“厭惡什麽?”黑衣人轉頭不解的問,眉目真誠,是真的不解。
小七放下了心,扯出一個感激的笑來。
黑衣人走遠,小七費力的擰起臉巾擦臉。三天了,怪不得渾身無力,原來已昏了三天了啊。
沒有他印象裏的髒污,粘上的泥水早已被人擦去了。
半響,黑衣人端了熱粥回來,遞給小七後便端起臉盆,将臉巾扭幹,挂好,做得十分熟悉。
用過飯,黑衣人用一種商量的語氣與小七講:“在下家中尚有要事,恐怕只能委屈小兄弟幾天了。不過馬車裏已備好厚褥,不會太過颠簸。”
小七還沒理解他話裏的意思,那人又道:“你到洛陽,是去投親還是返家?”
“小的是去找工……恩公怎麽知道我要去洛陽?”
黑衣人那張肅然甚至到了有點古板的臉上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小兄弟忘了麽?”
“忘了什麽?”小七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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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眼裏閃過一絲落寞,道:“沒什麽,就是我們已說好一道前往洛陽一事。”
小七不記得何時與他說好,也覺得奇怪竟會遇到這等好事,黑衣人武藝高強,若與他為伴,至少這一路上便再不擔心遇到昨夜那種事情。此事對自己自然是百般好處,卻又擔心起黑衣人說過家有要事,他半路上救了自己,這幾天已耽擱下來,況且他本可縱馬馳騁,再因自己購置馬車減慢行程,就更過意不去了。
“這……恐怕會耽誤恩公家事。”
“小兄弟不必顧慮。家中有小弟主持,遲幾日并無大礙。”
“小的身上銀錢足夠,自己也能走到洛陽。”
“我們不是早已說好的麽?君子一言,驷馬難追!”黑衣人的有點急躁起來,話裏帶了點不容反對的口氣。再推拒下去反倒顯得自己太不識擡舉了,況且對自己而言這确實是再難遇到的好事。
“那小的就恭敬不如從命,謝過恩公大恩大德。”小七坐在床上,也像模像樣的行了一禮。
“我們既已一道,哪裏還分什麽高下?”
黑衣人與小七說話,眼神多是在周圍對象上,只有說句話時,一雙淩厲的眼睛正正的看着小七,“在下洛陽林方土,還不知小兄弟名諱?”
小七也是這時才仔細看他的臉,這人并不像其它武林人士那般顯眼。他面相生得冷硬,劍眉,星目,眼神銳利,鼻梁高挺,卻偏偏又帶着那麽一點死板和木吶,使得他看起來不會太可怕。
“多謝恩…林公子。我叫小七。”
小七明白黑衣人說的高下,是指自己稱他恩公、自稱小的這事。客棧裏呆了那麽久,習慣了把自己當下人。
“姓什麽?”
“小七……并無姓氏。”
貧苦人家多,黑衣人心知幾分緣由,便不再詢問這個問題,生硬的轉開:“既然如此,那咱們這就啓程。”
馬車果然如黑衣人說的,墊了厚厚的褥子,小七那傷走路都需黑衣人扶持,坐上去竟也一點也不硌人。
車馬快而穩,極少颠簸。
拉車的是那匹棗紅馬,鼻子裏噴着白氣,一幅不甘不願的神氣。
不知為何,黑衣人并未雇傭車夫,而是自己揚起鞭子坐在車外駕車。
小七記得裘房玉說他是林家大公子,看模樣也并不缺少銀錢,每日住店都是兩間上房,最好的飲食,卻為何要自己屈尊駕車?雖不解,小七也不多問,大約江湖人有江湖人的習慣和忌諱。
這樣一來,便如同小七一人獨占整架馬車。雖百無聊賴,卻比時時面對黑衣人輕松得多,是以總是睡得多醒得少,除了到客棧住宿,極少下車。
黑衣人給了小七一瓶極好的傷藥,小七每日塗于患處,沒過幾日便能自行走動,上下車也不需黑衣人扶持了。
黑衣人話很少,在車外駕車,總是整天沒有聲響,像是沒這個人似的。幾天走下來,兩人交談的時間很少,說話也不過是“可有颠簸?”“飯菜是否習慣?”之類的問話。餘外便是幾次隐約問到小七是否記起樹下相約之事,然而幾次下來,小七腦內皆是一片茫然,那人也便再不問了。
直到一夜,小七做了個夢,才知道自己确有與他約定同去洛陽。
那天黑衣人收到家裏一只信鴿,像是有什麽急事,小七的傷也已痊愈,他便快馬加鞭的趕起路來。結果錯過了宿處,兩人只好在野外露宿。
好在車上幹糧、火石、吊鍋等日用物件一應俱全,黑衣人在車外生火燒水,小七下車想來幫忙,黑衣人只叫他坐在一旁烤火取暖,自己動作熟練的打理起來,不像個大家公子倒像常在外跑江湖的。
這夜,兩人清水就幹糧便把晚餐解決了。
小七卻覺得飯很好吃,火也很暖,甚至感覺已經很久沒有這麽暖,哪怕是寒冬的野外露宿,也無絲毫冷意,甚至暖過路小三的被窩。
馬車夠大,容得下兩人跻身。
只是小七不習慣與外人同宿,這夜睡得極不安穩,便迷迷糊糊的做起夢來。
夢裏他看見一個少年,落魄的蜷縮在雪白的大地之中,挂滿紅布條的榕樹下。他鼻頭通紅滿臉髒污,衣衫破爛露出擦傷紅腫的手肘,或許再一會下去,便會活活凍死。
一人從遠處打馬而來,長身挺拔,馬匹矯健。黑衣,黑劍,棗紅馬。
那人翻身下馬,看着少年,雙目銳利有神:“在下洛陽林方土,請問小兄弟欲前往何處?”
少年睜開了眼睛,微微一笑,道:“洛陽。”
“小兄弟若是不嫌,便與在下一道罷!”那人抱拳,深深作了一揖。
黑衣人行事古板木吶,這一禮,是謝罪,也是承諾。
只是小七不知,夢裏那少年也不知。
少年只覺奇怪,又從未受過如此大禮,便掙紮着要起來還禮,卻牽扯傷處又倒了下去。
黑衣人亦不知少年所想,他只知再不接住少年便會讓他吃痛,便一個箭步将再次昏迷的少年帶入懷中,打馬揚鞭,濺水而去。
第二日與黑衣人講,竟頭次看到這人的笑來,把那副生硬的臉孔顯得柔了好幾分。
31
三年後,飛着薄雪的傍晚,幾騎人馬至洛陽城往林家一路奔去。
領頭那人青花馬,銀銜镳,青年俊秀。
大約一個時辰,幾人便到了林府門前。
門口,幾個小厮正爬在高梯上給林府披紅挂彩,好一番熱鬧喜慶景象。
林家位于洛陽城西五十裏,靠山而建,占地數百畝,生意做得至西域北疆到蜀地江南,是洛陽一帶數一數二的大戶。
這樣的家世,自然是生女媒婆踏破門,生男姑娘跌碎心。
可不知為何,林家兩位公子至今仍未婚娶。大公子二十有七,常年游歷在外,府裏反倒難見到人,近年才收了些心;二公子也是二十有五,對上門提親的說的都是:雖已有了意中人,卻因大哥還未婚娶,不願越矩。
可如今那意中的姑娘也快近了雙十,是怎麽也不能拖的了,終于才在近日定下婚期。
說起這二公子,也是多少少女的夢裏郎君,生得儀表堂堂品行端正不說,對父母兄長極為孝敬,處事手段圓滑,近年來在商場之上也是聲名鵲起。林老爺已漸漸不管家事,大公子好武,偏好浪跡江湖少與商場中人來往,林家的生意都是二公子在打理,手底下幾個商隊管事亦精明能幹,只有極為重要的貨物,才由大公子出馬。
外面都傳言,林家将來的家主估計也會是這二公子承去,林家亦從不避謠。
是以這婚禮将有多少有頭有臉的人物來?怎麽能辦得不體面?
這隊人馬,便是為林家二公子婚事奔波的林家家丁。
領頭那人翻身下馬,動作幹脆利落,旁邊一個小厮上來道:“七爺,老爺與夫人在內堂等您。”
那人點了點頭,便把馬鞭交予他,擡手解下披風抖了抖雪花,只着一身天青色袍子,疾步走進府內。
林家莊建得大氣,房屋構局廊亭轉合之間絲毫不見小兒女情态,青年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