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7)
一進門,就感覺到無比的壓抑,不僅僅是這濃重的死亡氣息,和密密麻麻的人。
顏權輿的心一下子緊了,但是還是說服自己勇敢的走過去。
那紅綢鋪就的榻上,那紅紗挂起的帳裏,躺着的,是怎麽樣一位女子呀!可是現在她卻毫無動靜,就好像死了一般。
“神君,現在能救皇姐的或許只有你了。”皇帝似乎在請求着顏權輿,然而語氣卻像發布命令一樣冷靜。
顏權輿看着這屋內的一衆人等,衛青大将軍跪坐在榻邊上,面無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傻掉了。衛青的兒子們,還有一群皇親國戚們,還有一衆醫官們,全都跪着痛哭——只有皇帝高傲地站着,好像那快死的不是他的親姐姐。
其實顏權輿聽到上官天賞在她耳邊耳語:“去……”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上官天賞其實是想要趁這個機會偷偷溜走的,然而一看到躺着那人……
顏權輿請求地看着上官天賞,上官天賞微微眯眯眼,走上前去,一手搭上平陽長公主的脈……
“唉,你什麽時候學會了這招?”顏權輿湊到上官天賞耳邊耳邊輕聲說。
“呵呵……”上官天賞不打算搭理她,其實診脈由于他研究了幾十年已經可以看出一些問題,但對于他這個從小接觸現代生物技術的人來說,這法子其實并不是最有效的。
毛細針管插入平陽長公主枯瘦的手臂,取出了一點點血,瞬間進入上官天賞手中一個僞裝的極好的分析器,然後極快的得出結果。
額,這病就憑現在的醫療條件,完全沒法救呀……
上官天賞撇撇嘴,有些無奈的搖搖頭對皇帝說:“沒法救了。”那語氣就像是一個執刀多年的醫生說起死亡一樣的平靜。
皇帝的嘴一下子就氣歪掉了,氣氛一下子就不好了,可是上官天賞已然保持着原先的平靜。
“我能讓她再醒一段時間,然而你知道的,這不過是把她回光返照的那段時間提前了一點又延長了一點而已。”上官天賞又接着說了一段。
皇帝閉上眼沉思了一會會兒,擺擺手:“行吧……”
那上官天賞就不客氣了,一頓搗鼓,平陽長公主果然醒來。
皇帝正想走上前去,可是平陽長公主卻先把手伸向了怔着的衛青。
“為什麽……”平陽公主一邊說着這句令所有人莫名的話,一邊迸出淚來。
衛青沉默着搖搖頭,皇帝的臉一下子就綠了。
別人都不知道這兩夫妻在說些什麽,就算是猜到了也不敢有所表現。
上官天賞看見如此僵硬的氣氛,拉起顏權輿的手努努嘴,兩人就飛奔出了屋子。
沒有人抓他們,皇帝沉浸在無邊的思緒中,衛青現在呆成了木頭——其他的下人們,怎麽敢來抓他們呢?都乖乖地低着頭陪着皇帝一起思考問題。
顏權輿覺得這是她一輩子跑的最快的一次……
不過後來很有武俠片的味道……
上官天賞買了一匹馬(還好不是搶),帶着顏權輿飛奔去了終南山。
顏權輿覺得一路上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快震碎了,不過謝天謝地在她覺得快要撐不住的時候終于到達目的地。
“為什麽是終南山呀,你不會帶我走遠一點麽!這裏好歹也是長安地面好嘛?!”顏權輿成一個“大”字躺在地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你看你都累成這模樣了,還想跑遠點?!”上官天賞很鄙視顏權輿。
“現在累一下是現在的事啦!命才是一輩子的事好伐?!”顏權輿皺着眉頭——汗水流進她眼睛裏了。
“得了吧!皇帝要想找我們,就是逃得再遠也沒有用的啦!他不想動咱們,就是在他眼皮底下也沒有關系!”上官天賞遞過一塊毛巾給顏權輿,“來,擦擦汗!”
“哦,謝謝!”顏權輿接過白毛巾擦了擦額頭,突然好像發現了什麽,詫異地看着毛巾,“哪來的毛巾?”
“我早就把大本營搬過來了!”上官天賞做了個“請”的姿勢讓顏權輿欣賞欣賞他搬過來的生活用品。
“你……你是怎麽做到的?”顏權輿的嘴已經合不攏了。
“很簡單啦~每天晚上翻一次牆帶走一點東西。”上官天賞得意地挑挑眉毛,對着顏權輿調皮地擠着眼。
“诶,你竟然會翻牆?!”
作者有話要說:
☆、欲亂長安(四)
“行行行,可不可以不要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為什麽會翻牆為什麽能逃過侍衛們的監控那都是我的本事,你……”
“好好好……不問了行不行……切!”東西帶來了就好嘛!重要的是結果,不是過程。
顏權輿繼續微笑着躺着,曬着春日暖暖的陽光。
這一天兩人就簡簡單單地搭了個帳篷解決了一晚上,第二天就開工了。
上官天賞是絕對的實幹精神的精神典範,天才蒙蒙亮就迫不及待地爬起來砍樹去了。
顏權輿也很知趣地沒有睡到太陽曬屁股,醒來時看見上官天賞正在賣力地拖着砍好的,尺寸合适的木頭,便跑過去想要幫上一把。
上官天賞見她努力了很久還是沒見那捆木頭有一丁點移動的時候,笑着擺擺手,道:“你還是去林子裏撿一點幹柴火來好了!”
顏權輿羞得滿臉通紅,可是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确實無法移動那捆木柴,只好屁颠屁颠地跑去撿柴火去了。
一天過去,小木屋已經見了雛形,然而還是不能住的,兩人繼續使用帳篷解決問題。
夜晚的星空很美呵!沒有污染,純淨的夜空,星光閃爍。
望着星空聊天,既浪漫又文藝小清新。
“我從來不知道你竟然還會做房子。”顏權輿叼着草,二郎腿一翹一翹的。
“切……”上官天賞不屑地撇過頭去。
“诶,你那麽多技能是從哪裏get來的?”顏權輿求追猛打。
“野外生存訓練吶!沒上過?”上官天賞的擡頭紋一疊一疊的。
“原來是選修課……”顏權輿的好奇心被磨滅了。
一陣靜默……
“哎,那……”顏權輿還想再繼續聊下去的,可是一擡頭卻發現上官天賞已經睡着了。她咽了咽口水,把嘴邊的話吞了回去。
畢竟累了一天的人了,讓他好好休息休息吧!
皇帝果然沒有再找他們。
終南山是清靜之地,長安城的紛紛擾擾也傳不到這兒來,就好生做一個安靜的美男子,哦不,美少女吧!
房子搭好了,上官天賞和顏權輿到長安城裏去定制了一些被子衣物還有各種植物種子之類的,開春了,準備播種。
這是自力更生的節奏啊……
顏權輿看着他手裏拿着的一大袋子各種植物種子就覺得有點醉了,“你是想,種菜?”
“種菜?哦,忘記了,光吃五谷雜糧是不夠的,走趕緊去買點菜……”上官天賞拔腿就走。
“媽呀……你能不能慢點……”顏權輿抱着一堆被子布料什麽什麽的追了上去。
成功地在宵禁之前趕回終南山下的小窩,顏權輿覺得全身都快散架了。
“嗯,明天得開始準備播種了。”上官天賞仔細打量着買回來的一堆種子還有什麽蘿蔔根啥啥啥……總之可以種出東西來的東西——滿意的說。
“明天又要幹活呀!”顏權輿揉着酸痛的肩膀不滿意地嘟着嘴。
“不幹活?你想餓死在這裏啊?從某一天開始咱們就沒有固定的經濟來源了!抱歉!”上官天賞叉着手。
“好好好……不過,不過我不會種菜啊……”
“你就不能學嘛……”
“可是……可是我想吃早餐……”顏權輿可憐地捂着空空的肚子。
“額……這個……”上官天賞頭上冒汗了,因為這貨光顧着買種子結果忘記了買吃的……
很悲催又要跑一趟集市,來擴充自己的糧食儲備,還好上官天賞偷出了足夠的錢。
東市口,見人們圍坐一圈好像要慶祝什麽東西來着。顏權輿耐不住心中好奇拉着上官天賞上前圍觀。
原來又是一個店的開張,可是那被紅綢徐徐吊上去的牌匾上刻着的卻是——一葉樓!
顏權輿震撼了,上官天賞也震撼了。
上官天賜不是被殺了嗎?他不是因為過分的玩弄權術而被殺了嗎?那天,血濺四方的那一天,他們兩人不是都看到了嗎?
上官天賞眯起了眼,心想:或許這才是一個合理的結果,上官天賜其實還存在于這個世界,而且還絕對是一個不小的禍害!禍害!
上官天賞敲敲顏權輿的肩膀,有些壞笑道:“進去看看,順便吃個飯,如何?”
“好呀好呀!”顏權輿正好想進去一探究竟。
一葉樓的菜式還是和往常一樣很貴很貴,不過比起發現秘密來說,這點成本,還是可以接受的。
之後就由我們的顏權輿女王大人負責挑毛病了!
“哎哎哎……我說你這菜裏,怎麽有頭發呀!”顏權輿義憤填膺,雖然頭發是自己的。
“額……”小二眼睛瞪得老大。
“叫你們老板過來!”
“額……老板……”小二四下望望,“等小的去通報一聲。”
小二溜到三樓,他們的老板正在喂着鹦鹉。
“老……老大……樓下有……”小二上氣不接下氣。
“一男一女?”
“是是是……”
“讓他們上來就好。”手上依舊沒有停下喂鳥。
顏權輿還是忍不住驚呼:“上官天賜!”當她第一眼見到一葉樓的老板的時候。
上官天賜連連擺手:“不對不對,我現在叫江充。不要叫錯了,上官天賜已經死了。”
“江充?”就是那個主導了巫蠱之禍的江充?這他麽是什麽歷史呀!
“不要在別人面前叫錯了就好……咦?哥哥也來了呢!”上官天賜的笑容很耐人尋味。
上官天賞點點頭,上官天賜的眼裏忽然閃過一絲厲色:“戰争,又開始了呢!”
“是啊……又開始了!”
“什麽?”顏權輿一頭霧水。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都沒說話,通過在滕王閣上的一番交談,顏權輿對于上官天賞和整體的局勢都有了一定的了解。再見上官天賜,在她看來,上官天賜玩弄權術過了頭,然後惹惱了皇帝,然而他又實在是不想死,就找了一個替死鬼,然後自己冒充是上官天賜的兒子繼續做原先一樣的勾當。
顏權輿覺得自己猜測十分的合理,畢竟人的欲望是無窮的,于是不由得感嘆一句:“欲望啊……”
“你沒發現,他的容貌和我們兩個人一樣,都沒改變過嗎?”上官天賞聽到她的感嘆,冷冷地插上了一句。
不自覺地,又是完完全全的沉默。
是啊,十多年過去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欲亂長安(五)
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顏權輿情願一輩子就在這山水田園間,什麽事情都不知道。
不知道時間的流逝,不知道煩亂的紛擾,不知道所謂痛徹心扉的悲歡離合……
什麽都不知道,只知道,有一個願意對自己好的人,一直陪伴在身邊。
其實皇城內的人都知道他們兩個在這兒的。
顏權輿其實也不太明白衛青為什麽會在自己的彌留之際找上她。
那天也是一個暖融融的春日,桃花也開得正好,這麽浪漫又有詩意的日子,自然是不可浪費的。顏權輿早早就讓上官天賞搬來小木桌和一些去年釀的桂花米酒。
上官天賞小小的抿了一口,道:“桂花還是帶了一點秋天的味道,今年要麽就收集一些桃花,等來年開春的時候取出來喝?”
“好呀好呀!”顏權輿越來越覺得他們兩人的思維頻率可以産生共振了。
遠遠走過來一個人影,步履有些沉重,顏權輿本來以為只是一個打柴的農夫,結果靠近了一看,上帝!竟然是我們親愛的男神大司馬大将軍衛青衛大人!
然而我們親愛的顏權輿女王大人可沒那麽多講究,滿臉堆笑地就把衛青拉來一起吃東西了。
上官天賞看着顏權輿那麽自然,目瞪口呆了很久,突然笑得把嘴裏的東西都噴了出來。
“一個人來的?”顏權輿一邊給衛青斟酒,一邊問。
“是。”衛青似乎有點消沉。
“這麽說,你們都知道我在這兒?”顏權輿其實一點也不吃驚。
“對。”衛青抿了一口酒。
“哦,那你怎麽一個人來?大将軍的儀仗隊不是很氣派麽!?”
“呵呵……氣派……”衛青的眼神先是迷蒙,然後又突然如劍一般射到了顏權輿的身上,“果然,歲月在你身上竟然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容顏沒有,不代表心裏沒有。”
“呵呵……”衛青狠狠地抿了一口酒。
長安很亂,事實上,是皇宮很亂,更确切的講,是皇帝劉徹很亂。
衛青覺得,他的皇帝是一個十分神奇的皇帝。
如果說顏權輿和上官天賞表面沒老而內心已經滄桑的話,那麽他的神奇的皇帝就是表面已經被歲月侵蝕,然而內心依舊不老。
可是他老了,他的姐姐老了,而皇帝身邊的一切的一切都已經老了,沒有人可以陪他年輕——不對,有人可以。
那些年輕漂亮的姑娘可以,那些年輕有為的将軍可以,雖然他們的水平和衛青、霍去病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但是皇帝并不在意。
他相信自己不老,相信衛青和霍去病是自己一手打造的——他也可以打造更多的衛青霍去病。
“可是你知道最最可怕的是什麽麽?李夫人——和我姐姐當年長得一模一樣!”衛青皺着眉頭哽咽着說。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霍去病的死,讓皇帝明白了,一個再牛逼的人,都很容易的去了,從而害怕了歲月。
“其實……是陛下殺了去病。”衛青的眼淚終于劃過蒼老的臉。
“去病啊……太年輕,太相信別人了……”這不知道是衛青飲下的第幾杯酒。
桃花落,顏權輿和上官天賞都無言。
“我也很想讓他努力的脫離衛家……畢竟這樣,既能夠保全他自己,也能保全衛家……可是,他卻覺得自己要報答養育之恩……”衛青說不下去了。
對,請立三王,射殺李敢,這兩件事情,足以讓他死了。顏權輿沒有說話,雖然霍去病的死因一直是一個謎,然而顏權輿覺得這是一個很合理的解釋。
皇權,很可怕!
“陛下,當時就不同意我和平陽長公主在一起,一個翻雲覆雨的公主,一個權傾天下的大将軍,足以把他的皇位給端掉了。可是君儀,她這一輩子,或許就做了這一件對得起她自己的事。
“後來,君儀知道皇帝因為這事對她有意見。然後,就在……就在……上官,天賜的手中發現了一個女子,那個女子,就是李夫人!”衛青的眼裏,分明是憤恨,卻又迷茫“李夫人,說實在的,真的和我姐姐當年,長得一模一樣。我見到她的當時,就好像自己你回到了從前……”
“所以,長公主就把她送給了皇帝。”顏權輿想要調節一下氛圍。
“對……皇帝為了她,特地建了一座宮殿……那布置……很像當年的平陽侯府,還有,建章宮!”
顏權輿感覺從這些地點中推斷出來什麽,而上官天賞聽着衛青的述說心中又凝重了幾分。
“君儀以為,殺了上官天賜以後就沒有什麽事情了,我曾經,也這麽以為……”衛青的眼中,是憤恨,是痛苦,是不甘。
“後來,又出現了一個方士,栾大……君儀為了讨好皇帝,又把他引薦給了皇帝……這事,我本來是不同意的……”
可是皇權傾軋之下的人們,怎麽能有選擇呢?萬分寵愛,若是維持不了,也就只剩下粉身碎骨。
後來皇帝把衛長公主嫁給了栾大,顏權輿回想起曾經剛剛出生的粉嫩粉嫩的嬰兒,想起那時皇帝的高興,心中不由得一酸。
人生啊……終究不會是自己的。
夕陽西下,衛青的背影消失在天際線的那一片金燦燦之中。後來,就傳來了大司馬去世的消息。
送葬的時候,顏權輿本不想去的,可是上官天賞卻說最好還是去一下,然後顏權輿就聽了他的話。
上官天賞是有另外的打算的,他打算此次進城,去會一會上官天賜。
顏權輿混在圍觀的人群中,“欣賞”着這雖然不如霍去病卻同樣壯觀的葬禮。而上官天賞卻悄悄溜走了。
一葉樓。忘川閣。
上官天賜把顏權輿曾經住過的地方改名叫忘川閣。上官天賞進去的時候,上官天賜還在玩弄着他那只鹦鹉。
那只鹦鹉不會學舌,很明顯上官天賜也沒有心情教它,他只是喜歡玩弄另外一個生命而已。
“李夫人是怎麽回事?”上官天賞開門見山。
“哦?你發現了?”上官天賜頗具意味地笑笑。
“□□人?”
作者有話要說:
☆、欲亂長安(六)
“對,衛子夫的□□人。”
“為什麽?”
“因為皇帝想要永葆青春,可是他周圍的事物,甚至是他愛的女人,都在慢慢變老,即使他自己不想變老,身邊的一切也在提醒他自己在變老。”
“所以你就設計了一個環境,讓他覺得他自己永遠沒老是嗎?”
“對啊!”
“可是這樣做,有什麽意思呢?”
“意思?好玩呗!”
“你的目的就僅僅是好玩?”
“當然不是……不過……真正到有意思的時候,你和那個誰,就沒有意思了!”上官天賜冷笑。
“喂喂喂……你去哪了?到處找不着你!”顏權輿滿腔怨氣挽着上官天賞的手。
“出去溜了一圈——人實在是太多了。”上官天賞有點心不在焉。
顏權輿撇撇嘴,終究是沒有繼續糾纏下去。
日子還是那樣簡簡單單的過了,他真的恨不得,每天都可以這樣,就這樣簡簡單單地過完一輩子。可是上帝沒有給他這個機會,或者說,上官天賜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有時你自己不找麻煩,麻煩也會找上你。這是《翻滾吧,阿信》裏面的一句話,以前顏權輿和上官天賞是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事情。
這個時候顏權輿和上官天賞真正相信這句話了。
這麻煩,也他媽的來的太快了點吧!
兩個人睡得好好的,突然就感覺天亮了。一睜眼,竟然發現是一群持着火把的士兵,而兩人的小木屋已經被團團包圍起來。
“什麽情況?!”顏權輿僵屍一般坐了起來。
“來者不善的樣子……”上官天賞一身睡衣推門進來。
“廢話啊……”顏權輿披上外衣站起來。
一個宦官模樣的人走進來,對着顏權輿和上官天賞拱一拱手,不懷好意地笑道:“神君可還記得我?”
“你……你是誰啊……”顏權輿努力回憶着,終究還是沒有搜尋到這個面孔。
“是我忘記了,神君當然不知道我了。然而……蘇喜,你可記得?”
“蘇喜?那個陳皇後身邊的宦官?”顏權輿對這個人還是有點印象的。
“那神君可知道,當年那場巫蠱之亂,他被殺了呢?”
“那次殺了三百多個人,我怎麽記得?”顏權輿确實對誰死了沒什麽記憶。
“哼……”那人的笑容很是陰險,卻同時含着一點點傷悲,突然眼神又狠辣起來“果然呢……蘇喜……是我父親,我,叫蘇文。”
顏權輿這會子心中一沉,突然感到有點點不大好了。
“當年,一葉樓讓我父親做卧底,最後幫助衛子夫登上了後位……然而最後,卻讓他死的那麽慘!腰斬啊!”蘇文背着手,歇斯底裏地吼叫着。
顏權輿無語……上官天賞沉默一會兒,擡頭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做什麽……跟我走!”蘇文擺擺手示意士兵上前。
顏權輿往後退了兩步,蘇文一把把她拉回來,恨恨的說:“另一場巫蠱之禍,就要開始了!”
顏權輿打了個寒戰。
沒想到會被綁到五柞宮。顏權輿看到那個宮門口的匾牌的時候,就已經有點暈了。
“他媽的竟然是五柞宮……”顏權輿恨恨地翻着白眼。
“怎麽了?不就是一座新宮殿麽……”
“這是鈎弋夫人的宮殿!”顏權輿捅捅他。
“鈎弋夫人……”上官天賞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裝飾華麗的宮殿,卻讓人第一眼就想起了從前。顏權輿思索良久,突然意識到,這個宮殿的布局和裝飾是用當年的平陽侯府和建章宮拼接而成的。
果然……有些問題。顏權輿的神色再次凝重起來。
是鈎弋夫人召見的他們,顏權輿擡頭看見那張精致的臉的時候,頓時堅定了當時的想法。
這是一張和當年的衛子夫一模一樣的臉!
“呵呵了……”上官天賞從鼻子裏哼出這一句。
“劉徹從哪裏找來和衛子夫一模一樣的人來的!?”顏權輿同樣哼哼。
“□□……”上官天賞輕聲道。
“那……”
“曾經的李夫人,也是。”
“你怎麽知道……”
“肅靜!”蘇文冷冷地打斷了兩人的交頭接耳。
“所以……你們想幹什麽?”顏權輿昂着頭道。
“你,去告訴陛下,封鈎弋夫人為皇後。”蘇文道。
“我的話?我的話能起什麽作用?”顏權輿揚着嘴角。
“陛下,雖然知道你們兩個是凡人,可是,你們多少年了,還是和原來一個樣子。”鈎弋夫人插着嘴。
“夫人這話,是什麽意思?”上官天賞也開了口。
“陛下,最想要的,就是長生不老。所以,你看我,看這個華麗的宮殿,都無一不是他年輕時候的回憶。”鈎弋夫人雍容華貴的臉終于顯出一點點落寞,“可他大部分時候,都還以為自己還是當年的自己,然而也有那麽一點時候,他會發現,自己其實已經老了……”
“所以呢?”顏權輿讨厭廢話。
“所以你看,有時他見到皇後的時候,就會意識到自己已經老了。他厭惡皇後,卻完全不能失去皇後,直到一天,江充把巫蠱捅到陛下面前。”
“巫蠱……”
“他說,陛下之所以有時會覺得自己老了,神志不清,是因為巫蠱。然後,整座宮殿就陷入了巫蠱的危機之中,然後……太子造反了,皇後自殺了……”鈎弋夫人說着這些血淋淋的事情,平平淡淡,就好像折下一朵花一樣。
顏權輿心中很是不好受,然而對于衛子夫的記憶,還留存于多少年前,果然呵……時間會讓人忘記太多。但是,就算她再忘記了和衛子夫之間的那段友情,可是,也畢竟是生命啊!
“可是你,從來沒有老去,所以陛下其實很相信你們。我要你們,讓陛下殺了太子,然後再立我為皇後!”鈎弋夫人的眼中完完全全是對于權利的向往。
“你确定這是衛子夫的□□人?”顏權輿又和上官天賞交頭接耳起來,“性格什麽的,完全不像啊……”
“雖然基因對于性格又很大的決定因素,可是不排除存在變異或者人為地改造基因片段的存在。”上官天賞低低的回答,“答應她去見皇帝,這樣對我們更為有利。”
“嗯……”顏權輿低眉,然後又決絕的擡起頭,道:“可以,我答應你去見皇帝,事成之後,你要放了我們!”
“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鈎弋夫人也是夠爽快的。
作者有話要說:
☆、欲亂長安(七)(end)
這個時候,或許只有未央宮還算是平靜的了。而長安城,早就血流成河了。
皇帝親自站在城樓,指揮着這場必輸的戰役,敵人,是自己的大兒子,皇太子劉據。
顏權輿和上官天賞不聲不響地站在了皇帝身後,卻很悲催地發現皇帝身邊還站着另外一個人。
“上官天賜!oh,不對,江充?”顏權輿大聲諷刺道。
上官天賜冷冷地掃了她一眼,不動聲色。
皇帝轉過頭來,對着顏權輿點點頭,又示意上官天賜閉嘴。
“神君不是隐居山水之間去了麽?怎麽今天,卻跑到這是非之地來了呢?”
“是你現在最喜歡的女人把我綁來的!”顏權輿實話實說,上官天賜聽到這句話,皺了皺眉,用威脅的眼光看着顏權輿,可是顏權輿還是繼續說下去了:“你為什麽要騙自己呢?”
“騙……朕是天子,為什麽要騙自己呢?”皇帝很是高傲。
“得了吧!李夫人,鈎弋夫人,建章宮,五柞宮!不就是想讓自己永遠都處在那種青春年少的歲月麽!”顏權輿說話永遠不留餘地。
皇帝怔忡了一下,像是被別人發現了秘密一樣尴尬。眼中流露出害怕,讓他的高傲在一瞬間就被西風給風化了。
“或者你也曾迷惘過,一個上官天賜給你提供的永遠的青春年月和這個不斷老去的世界到底那個才是真實的,夢和現實到底哪個是真實的,殺了鈎弋夫人吧!殺了你那個永遠都做不完的夢……啊——”
上官天賞把顏權輿撲倒在地上,而他的背上,插着一把亮閃閃的匕首。
沒有鮮血,沒有□□,顏權輿呆呆地看着仍然一臉漠然的上官天賜。
“這柄匕首,不能致命,可是上面塗了一點點藥,可以讓你們的手心元件爆裂。”上官天賜的語氣,就好像在學術會議上答辯一樣。
“你……”顏權輿難以置信地指着上官天賜。
“什麽?我是機器人,生來就和你們人類為敵。說實在話,我本來不用這麽費力的,然而我的頭兒希望我無論到哪裏,都要把事情弄亂,諾,就像這樣子。什麽巫蠱之亂啊,什麽……唉,反正種種這樣的事情。然後順便把你們兩個人解決了。”上官天賜攤着兩手聳聳肩,“那個時代——也就是三十世紀——已經在頭兒的攻擊行啊瀕臨毀滅了,可是你們這兩個人……那個可惡的張教授,也是夠讨厭的,偏偏是一男一女,足夠亞當夏娃了,是不是啊……呃——”上官天賜突然像被冰凍了一樣,直挺挺地跪了下來,然後他整個人就好像雪糕融化一樣,漸漸消失在秋日的陽光下。
“是……是張教授……他用了最後一點能源……把……把自毀程序發送到了X50的接收器中。”上官天賞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的這一幕,怔怔的說。
西北的風沙卷起枯黃的落葉,在有些滄桑的城牆上,掀起了一點點塵土。
被沙子迷了眼的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落下淚來。
“回家吧……”
“回家吧……”
“回家……吧……”
華服包裹着皇帝的年老身軀,漸漸移動下城樓,漸漸移動進那個一直被失落的現實中。
顏權輿拖着上官天賞沉重的身軀,漸漸移動進悲涼的暮色中,消失在終南山的曠野。
“第五位天使吹號……而這痛卻不得致死,勢必要忍受五個月,五個月被蠍子蟄傷的劇痛。在那些日子,死神遠避,充耳不聞他們對死的尋求和渴望……在他們象蠍子般尾巴上的毒鈎能讓人五個月疼痛火熱……”
上官天賞的意志一天天消沉下去,一開始還會沒心沒肺的開開玩笑,後來漸漸只是硬撐着和顏權輿說上幾句話,後來……就連開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而顏權輿,也和他差不多,雖然沒有身體上承受那樣的痛楚,可是,心痛可以算嗎?
終于第七天,上官天賞的精神格外的好。然而,見識過不知道多少人離去的兩人,都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你還記得那首歌嗎?”上官天賞看着她,輕輕哼唱起來:
“那些高高低低的鵝卵石
明明滅滅在長河的時光裏
激流漫過,細流漫過
一點點浸潤它們粗糙的身體
當陽光被折射成金紅
那泛着淡淡銀光的月牙兒
就挂上了天空,然後夜就浸沒了
這個世界
夜太長,夜未央
黑暗中清澈的水啊
黑暗中寂靜翻滾着的涓流
黑暗中席卷着的漩渦
但是這些和它們又有什麽關系呢
水流漫步在它們之間
就好像空氣存在于曠野
安安靜靜的存在着
就這樣一直存在着
到永遠
永遠有多遠
它們也不知道
只知道這水在一段漫長的歲月中
磨滅了它們的棱角
又在另外一段漫長的歲月中
讓它們和長河的時間契合
然後就這樣了
然後也不知該怎樣了
人們稱贊它們
叫它們磐石
無轉移
然而,它們終究是不知曉的
夜降臨的時候
萬籁俱寂
而水流依舊叮叮咚咚地激蕩
起安詳的奏鳴曲 ”
歌聲既不激越,也不沉悶,恰到好處,顏權輿也跟着哼起來。
這首歌,好像并不是一切的開始,然而,也可以算吧!
“好像一直忘說了一句話,給你的。”上官天賞微微笑着,“我……愛你……”
“嗯……”
她沒有記住這首歌,這是她一輩子唯一一首沒有記住的歌。然而,卻永遠都忘不了這個人。
永遠,不是從前,不是以後,就是在一起的每一刻。
夜幕降臨了,星星滿天閃着。
上官天賞閉上眼的那一刻,她看見兩人的身體,漸漸消失了,消失在燦爛的銀河中。
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