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夜《拒絕》
哈帝斯從來沒有想過,會在那種情況之下和舊情人見面。
他站起冥神大殿的門口,看着馬車緩緩地駕駛前來,內心有種道不明,說不清的感覺。
他看見那個女人走下車,擡頭望向自己。原以為自己的心會波濤洶湧,一發不可收拾。
可是面對那雙眼眸的時候,卻一臉平靜,連心裏也水平如鏡。
那個女人一點也沒有改變,依舊美麗動人,楊柳扶風,弱不禁風地想讓人保護她。
可惜,只要哈帝斯想起她對自己的欺騙,他對這個女人就沒有半點好感,甚至,還覺得以前竟然會喜歡她,也許是一時胡塗了。
他不是想抹掉過去,只是以前教訓,他難以忘記,所以他比起前更封閉自己的內心。因為,事實告訴他,沒有人可以相信的。
他只看了那女人一眼,就不再看她了。往事如過眼煙雲,即使再愛的女人,現在在他眼前也只是紅顏白骨,只要他心中無情,就不會讓任何東西傷害。
只要舍棄無謂的情感,他就會戰無不勝。因為,他會刀槍不入。
哈帝斯揚起手,吩咐侍從将泊瑟分帶出來。
由于迷惑人心的魔力還沒有消散,所以此時那位少年還是一臉呆滞,動作遲鈍。
狄蜜特撲向前抱住自己的兒子,只是懷裏的人一動不動,讓她心急如焚。
「他中了迷惑之術,要等一段時間才清醒過來。」
哈帝斯冷聲簡單地解釋。語畢,他轉身準備離去。
但是,剛走了一步,發現衣服好像被什麽拉住似的。他低頭一眼,一只白皙的手,輕輕地拉着他的衣袖。
「哈帝斯……」
少年呆滞的目光看向他,讓他心神一動。
通常人中了他的迷惑之術都會變成如同沒有感情的人偶。
但是,現在這位少年竟然還認定他,喊出他的名字。
如果,那個名字不是刻入骨髓,植入血脈,讓人難以忘記,那麽他怎麽在神智昏迷的時候,還殘留在意識裏面呢?
突然,哈帝斯想起剛才少年的一句話。
「我……在一千三百年前,奧林帕斯神殿的大殿上,第一眼,便對你一見鐘情……」
迷惑之術會讓人呈現心底最深處的思想。
如果,他的法力沒有半點失誤的話,那麽眼前這位少年的确心牽于自己。
想到這裏,哈帝斯有點煩躁,他用力地拉回自己的衣服,頭也不回地離去。
他知道今日一別,從此就和這個少年天各一方,不會再見。
而他曾經疼愛的寵物也不會回來……
雖然,哈帝斯的确是這樣想的,可是當那麽少年出現自己的面前的時候,他感到有點頭疼。
他想起在很久之前,在少年還是小雲雀之前,自己對他下過的誓言。
黃泉的大門會永遠為他而開啓。因為在神力的協助與啓動之下,黃泉的守城門的士兵以及神殿的士兵,甚至連自己也無法制止少年的行動。
少年可以自由地出入黃泉之國的每一個角落,包括他的卧室。
而他是不能阻止的,要不以神力啓動的誓言,會反噬他自身的力量,把自己撕裂成碎片。
哈帝斯雙手抱胸,冷冷地看着這麽少年從窗子爬到自己的卧室,低沉地說道:「你回來幹什麽?」
泊瑟分笨手笨腳地爬過窗子,跌倒在地上,背靠在牆上,心有餘悸地看着哈帝斯。
過往的經驗告訴他,現在的哈帝斯心情不好。
哈帝斯看着少年欲言又止的模樣,就一股悶氣,他最讨厭就是想娘娘腔的女人。尤其,少年身上還穿着那套女裝。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像娘娘腔?簡直不像男人!」
既然不能趕走他,哈帝斯只好惡言惡氣地說道。
泊瑟分不知道哈帝斯在想什麽,可是說他不是男人,擺明傷害了他的男性尊嚴,他不忿地反駁道:「娘娘腔和不是男人,是兩碼子的事情!」
哈帝斯被泊瑟分一吼,有點愕然,想不到看起來身材嬌小的個子,火氣挺大的!
「何況,我穿女裝都是為了你而已,不喜歡就算,幹什麽這麽說……」泊瑟分繼續沒頭沒腦地說道。
哈帝斯聽得一塌糊塗,随意地接下去說道:「你不要告訴我,回來就是想和我說喜歡我什麽的……」
雖然,話還沒有說完,但是泊瑟分的臉上就染上顯而易見的一抹緋紅,他吞吞吐吐地說道:「你怎麽知道?」
哈帝斯一愣,他只是随便說說,怎料一猜就中紅心,讓他有點無措。
尤其,現在泊瑟分還用清晰的眼睛看着盯着他,讓他有想起小雲雀那種無辜的眼睛。
「我們不會有可能的。」
哈帝斯躲過那一雙眼睛,有點狼狽地說道。說起來,這麽多年以來,他才首次知道有男的的喜歡自己。
可是,這擺明是不值得祝賀的事情。
「你是因為媽媽嗎?還是……」
泊瑟分小心翼翼地問道,他早知道會被對方一口拒絕,所以也沒有露出太大的驚訝,只是內心的失望依舊徘徊在心頭。
「你是男性的神祗,有傳宗接代的責任。」
哈帝斯打斷對方的話,雖然他心裏已經沒有狄蜜特的存在,可是不代表他可以接受一位男的情人。
就算是嘗試一下子也沒有可能,他根本沒有辦法想象。
「我不在意這些……你就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嗎?」泊瑟分不死心地說道,藍眸包含着一絲哀求。
「沒門。」哈帝斯冷冷地說道,皺起眉頭,板着一張俊臉。
他有點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連說話也不像平日的自己。
可是,他不會再接受別人的。一次背叛就夠了,他不會再制造出自己的弱點。
雖然,哈帝斯對其他人很不近人情,可是在泊瑟分化成小雲雀的時候一直都對他和顏悅色,從來沒有對他這麽冷淡過,而且也不會用這樣的口氣說話。
所以,泊瑟分的心裏真的有點受傷了,他眼眶紅紅,抿嘴,坐在地上,一聲不作。
哈帝斯看着他那副模樣,心有點軟了下去,緩緩地走近,在距離他兩步之內,停下腳步,意味深長地說道:「停擺的鐘,總比走錯的好。我拒絕你,就是為你好!」
其實,很多的年輕人就是因為無知而犯下錯誤,就像當年的自己。真亦假時,假亦真。真真假假!人世間的花開花落,那飄落的芳華,都是一場虛假而已。
何必執着?愛情只是鏡花水月,一場随時會醒來的夢而已。
「好好地找一個女孩子談情說愛。要不,真要找男生,也不要找我這種男人。」哈帝斯輕聲說道,說到底,眼前這個少年他也不忍心傷害。
他想起這千年以來的相處,如果泊瑟分如果真要陷害自己,早己下手了,不會等這麽久都不動手。
他相信這個泊瑟分也許真的對自己有一番難以言語的傾慕。
可是,像他這種已經死心的男人,已經什麽也沒有,心不會再為誰而跳動。
「告訴你,我喜歡女孩子,有時候超過她們所能想象的地步。不過,我既然選擇了你,就不會再喜歡別的人。」
泊瑟分倔強地說道,目光直直地看向那個冷淡卻依舊關心自己的男人。
哈帝斯很久沒有見過這麽率真的少年了,他淡淡地說道:「你……真的很不像你的母親。」
泊瑟分臉色一變,有點小聲地說道:「不要……拿我和她比較!」
「只有她……我不想聽到你口中提起她!」
最後的聲線,擺明提高了不少。
泊瑟分一說完,就化身成小雲雀,從窗子飛走了。
而哈帝斯沒有追上去,只是略有所思地看着遠去的身影。
大概三個月後,可魯貝洛斯終于完成任務回來了,他還帶回來許多好吃的東西,打算和小肉塊分享。
可是,整整一個星期過去了,他還是沒有看到半片鳥影。
而他的主人哈帝斯也一副低氣壓,比平常更讓人不寒而栗。
雖然,哈帝斯表面上嘴裏沒有說什麽,可是總是跑到繁花之閣那裏去。
可魯貝洛斯蹲在涼亭上,仰頭看着湛藍的天空,心想如果小肉塊回來了,要好好教訓他一頓。
畢竟,這一次,他讓自己和主人為他擔心了。
哈帝斯坐在桌子旁邊,低頭看着可魯貝洛斯,語氣淡淡地問道:「可魯貝洛斯,你在想小雲雀嗎?」
可魯貝洛斯回頭,搖了搖尾巴,毫不客氣地汪了一聲,告訴主人自己的答案。
哈帝斯語氣帶着一絲遺憾,低聲道:「可魯貝洛斯,今次恐怕你要失望了。小雲雀不會再回來了。」
可魯貝洛斯的眼睛盯着主人,用腦袋蹭了蹭自己主人的腿幾下。
他不明白主人為什麽這麽說,平時小肉塊跑出去玩,也會回來,現在只不過玩久了一點而已,為什麽主人要這麽說,露出一副世界末日的模樣呢?
何況,那小肉塊很喜歡主人你,他不會舍不得回來的!
哈帝斯并不知道可魯貝洛斯心裏在想什麽。只是,也許不但是三頭犬在想那只小笨鳥,連他自己也有點懷念,小雲雀陪伴在身邊叽叽喳喳的的日子。
他也曾經想過自己喜歡的寵物可以變成人形跟自己談話,那該有多好!當然,只要他想,他可以用神力辦到。可惜,他不喜歡虛幻的東西。
不過,當小雲雀真的是一名少年的時候,他又忍不住在心裏湧上怒氣。
畢竟,這個少年騙了自己。
他最恨就是被人欺騙自己。
尤其,那人還在自己心中有着重要的位置。
可是,少了那只小雲鳥,他總覺得生活一下子平淡了下來,有點枯燥無味。
他覺得那個少年就是春天的鮮花,沒有了,就會失色。
好吧!他承認自己很想念那小玩意,簡直想得發瘋!
哈帝斯在心裏納悶地想,手指輕敲桌子,發出嘟嘟的響聲。
其實他并沒有表面上那麽冷冰冰,只是很多時候他大男人的性格,讓他拉不下臉子而已。
他應該想一個辦法把小雲雀接回來,讓那少年待在自己的身邊。
哈帝斯一想到自己有可以看見那只小雲雀,唇角不自己地勾起一絲弧度。
可是,那少年好像很喜歡自己,竟然沒有想過響應對方的感情,再去找他,恐怕不太好!哈帝斯心裏又暗忖道,心裏再次糾結了起來。
原本打算的念頭,也覺得不能實行。
「暫時不能帶他回來,不代表不可以看他……」
哈帝斯輕聲地呢喃道。他伸手拍了拍可魯貝洛斯的腦袋,命令道:「把我房間那顆夜明珠拿出來。」
可魯貝洛斯汪一聲,搖了幾下尾巴,便快步地跑去,不出三分鐘,便叼着一顆閃閃發亮的夜明珠回來。
哈帝斯伸手摸了可魯貝洛斯的腦袋一下,表示贊揚。
同時。他把桌子上的一盤桂花糕拿到其面前賞給三頭犬。
可惜,他忘了了這食物是小雲雀喜歡,不是可魯貝洛斯喜歡的。因此,可魯貝洛斯湊近鼻子聞了幾下,便心裏有點不悅地趴在地上。
他一副閉目養神,對那塊食物沒有露出半點的興趣。
哈帝斯在心裏苦笑了一下,拿起夜明珠,輕念了一下咒語。
微弱的光線從夜明珠綻放起來,光線緩下來後,珠子上便呈現出清晰的畫面。
愛琴海上。
一名少年悶悶不樂地坐在岩石上,拿着一簇鮮花,細細地剝着那些花瓣,嘴角滔滔不絕地念叨:「他喜歡我,他不喜歡,他喜歡我……」
風有點大,吹起了無數的花瓣,飄落在岩石旁邊下面的海水上。
濤濤的海水湧上峭壁的懸崖,浪花激烈地拍打着,揚起無數的雪花。
哈帝斯一下子滿頭黑線,暗忖他在幹什麽?
而畫面上的少年,泊瑟分。
此時,他不知道自己被人從遠處窺探着一舉一動。只是,一臉苦悶地剝花瓣。他腳下已經一大堆花瓣了,很明顯在「辣手摧花」。
魔鏡實在看不下去,從他口袋裏面飛出了,無奈的說道:「請你舍去那些無聊的少女心好不好?就算你剝光了全世界的花,冥王也不會喜歡上你的。」
那晚,他也躲在泊瑟分的口袋裏,冥王的拒絕他也一字不漏地聽進耳朵裏。
聞言,泊瑟分扁起嘴,一臉苦澀,賭氣地仍掉手裏的鮮花。
他站起來,狠狠地跺了幾腳。
然後,一手捉住面前的魔鏡,狠狠地問道:「魔鏡,魔鏡,你告訴我,怎樣,才能讓哈帝斯喜歡上我」
魔鏡一下子覺得這對白很熟悉,就像很久之前明塔問他,這個世上最漂亮的女人是誰一樣。當時,他回答是白雪公主,結果差點被摔破……
魔鏡只好幽幽地說道:「你能不能不要學那些低俗的女人……」
「連你也笑我娘娘腔?」
泊瑟分捉住魔鏡的手一頓,露出哭喪般的臉色。
「我不是這個意思!」
魔鏡果斷地回答,他真的沒有取笑泊瑟分的意思。相反,他覺得泊瑟分不鬧脾氣的時候很可愛,只是鬧起脾氣的時候,讓人很苦惱。
泊瑟分放開了魔鏡,轉身準備撿起地上的鮮花,繼續剝花瓣。
怎料,他一不小心就絆倒,額頭撞到一塊大岩石上。
「好痛!」
泊瑟分尖叫道,他伸手輕摸了一下紅腫的額頭,痛得他咬牙切齒。
魔鏡降落下來,關心地問道:「你沒有事吧!」
泊瑟分委屈地扁嘴,索性坐在地上,幽幽地說道:「額頭痛,心裏也痛!」
魔鏡輕嘆了一口氣,明白他指的是什麽,涼涼地說道:「像冥王那種爛男人不要也罷!」
看見泊瑟分繼續低着頭,不理會自己。
魔鏡語氣一換,自信十足地說道:「你說,喜歡怎樣的對象,只要你說一句,我就把對方拐回來!」
「我只要他!」
泊瑟分輕聲道,睫毛輕輕地顫抖了幾下,便垂了下來。他抱起自己的腿,縮起來,下巴靠在膝蓋上。
海風輕輕吹過,撩起他的劉海,露出有點紅腫的額頭。
也許,沒有人明白他對哈帝斯的執着。
而對,哈帝斯而言,他的感情,或者也只是渺小的情愫。
但是,他的生命,只有哈迪斯這個名字。
那個男人遍布他的記憶,占據了他腦海裏面的色每一寸空隙。
他,怎能,救回自己呢?
不能了。
此生,哈帝斯已經刻在他的骨髓,如何把那刻在心底的名字連皮帶肉地隔掉呢?
魔鏡靜靜地看着泊瑟分,他前幾任的主人也曾經這樣的神色,那是一種悲傷的思慕,融入骨髓的情感。
「那種冷血動物有什麽好?」
魔鏡不禁涼涼地說道,實在佩服泊瑟分的死心眼。而且,也不喜歡他的小主人露出這樣的神色。
猛地,泊瑟分擡頭瞪他魔鏡一眼,拿起地上的石頭像魔鏡砸去,憤怒道:「不準說他的壞話!」
魔鏡不忿地揚聲道:「我就是要說!冥王是冷血動物!冷血動物!」
他越說,泊瑟分就越不停撿起石頭向他砸去,魔鏡只好左閃右躲。
突然,一把聲音從海面上響起,帶着一絲的怒火:「是誰把石頭扔到還裏去?」
泊瑟分拿着石頭的手一頓,循聲望去,見到海面上的水分開了兩邊,水柱向兩邊湧起,形成高高的水牆,中間露出平坦的道路。
有一位男子在中間向這邊走來,翡翠綠的眼睛望向泊瑟分。
一瞬間,他的眼睛亮了起來。赤金的發絲,随風飄蕩,一身輕紗白衣,顯得出塵脫俗。
男子站在白馬駕駛的黃金戰車上,手裏握着三叉戟。
泊瑟分心神一驚,他曾經在書上以及奧林帕斯的神殿裏,看過這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