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身陷囹圄3
我等不及玉儀細說,趁玉儀去準備午膳之際,将同樣從寒沙州陪嫁來的阿靈喊到眼前。
阿靈往日是直爽個性,今日大概早聽了玉儀的囑托,一開始不肯說,我問她幾遍,她才哭哭啼啼地向我哭訴,将身上的針傷燙傷鞭傷給我看。
我大驚失色:“是何人對你下此毒手?”
阿靈道:“并非阿靈一人如此,自小姐離府後,玉儀姐姐與我們就時常被派去做粗活。做粗活并沒什麽打緊,難過的是時常遭人無端尋隙,我們動辄得咎,每一日都分外難熬。”
我壓下怒意:“ 你不必怕,盡管告訴我是何人所為,今日我既回至府中,自當為你做主。”
“夙公主身邊的晏姑姑就是了,她平日看似溫柔和順,暗裏對人則極是厲害。殿下從前盡管獨寵小姐,然而我們聽從玉儀姐姐的吩咐,一向也是謹言慎行,輕易不在外招惹是非,卻哪裏知道她們早就銜恨在心。”
我冷冷的笑一聲,果然不錯,就是阿夙。
我問:“你們受人欺侮為何不禀告甘總管,她難道袖手旁觀?”
“甘總管當小姐一去不歸,如何肯為小姐得罪夙公主。殿下是處處冷待夙公主,但她畢竟是一國公主,甘總管乃太後之人,面子上須得說過去。”
玉儀從外面歸來,将膳食在殿內擺放妥當,複又入寝室尋我。她見阿靈哭哭啼啼,立時也明白。
我旋即走到玉儀身邊,握住她的手腕将衣袖推上去,她的前臂除鞭痕外,居然有一塊刀幣大小的嫩肉,一看就是才愈合不久的燙傷。
我默默無聲的取來我的佩劍,直出殿門。玉儀片刻後方才反應過來,一聲驚呼,忙不疊地從身後追趕出殿。
殿外鉛雲低沉,空中飛起鵝毛大雪,阿靈也追趕上來打傘,又将一件氅衣披在我身上。
玉儀拼命地拉住我勸。
“小姐一向不是沖動之人,今日怎聽了阿靈三言兩語就不知克制。小姐哪怕動怒,也須從長計議,氣勢洶洶鬧上門去,是小姐理虧,縱然殿下恐怕也容不得小姐如此。”又罵阿靈,“要你多嘴,今日鬧出這般事體,哪怕你十個腦袋也難以收場。”
阿靈被玉儀一番話吓住,也來勸我。
玉儀原是要強行拉我回去,沒想到我身形一動,靈活地閃開了她。
我平心靜氣道:“她還不值得我動怒,我不過是去讨點債而已。”
穿過前面一座石橋,假山之後,即是栖梧殿。
栖梧殿殿門緊閉,晏姑姑看來并不歡迎我,将我攔截在大雪紛飛的庭院裏。
她先打量了一眼眼睛哭腫的阿靈,又看一眼面色焦急的玉儀,最後才正式看我。我估計她自己心裏也鬼,因而并不似從前一般在我面前作勢,僅敷衍着行個禮,輕聲道:“不知側夫人有何貴幹,公主喝完藥才安歇下,輕易吵嚷不得,若要請安,少不得改日再來,或者在這裏等公主醒來也使得。”說畢轉身即走。
她的聲音輕微,卻故意尖細着嗓子說與我聽,我原就為生是非而來,正巧她自己送上自己。
我站在院中,偏是大喊一聲站住,她不情不願地回過身來。
“我們公主一向睡眠輕淺,側夫人休得在此處放肆。若要放肆,盡管回微瀾殿,去殿下面前,我們這裏卻無福見得。”
我緩下聲音道:“姑姑方才稱我什麽?”
晏姑姑眉眼俱笑:“自然是稱側夫人,生來是側夫人的命,難道旁人竟稱呼不得?實在是笑話!”
我并不笑:“原來這裏是竟公主府,而非是相陵君府。”
“側夫人此言何意?”
我驟然道:“混賬東西,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任你們公主是什麽公侯王女,如若不順夫君之意,那便是犯了七出之條。殿下既下令阖府諸人不得稱呼我為側夫人,誰容得你在我面前趾高氣昂,做出這般傲态。”
她有些被我吓住,我回身向玉儀道:“你去重重地賞她幾巴掌。”
玉儀非但不動,反來勸我,阿靈膽小自不必說。
我冷笑一聲:“既如此你便自己掌嘴。”
她自是不肯,見玉儀與阿靈的模樣,更是挺胸擡頭揚眉,認準我不敢輕易動她,預備與我在雪地裏僵持着。
我知道在這府中,除了橙官,哪怕甘總管也輕易動她不得,然而她實在是看錯了人。
我按住劍柄,不再多言,空中劍光閃過,剎那之間,便将她的頭發砍掉一半,黑色的發絲撒亂在白雪地力,她慌張地伸出雙手扶住雙鬓淩亂,神情驚恐。
我劍指她的雙眸,大喝一聲:“跪下!”
晏姑姑非但跪下,甚至乖順地自行掌嘴。我在庭院之中鬧得非同小可,可栖梧殿始終殿門緊閉,直至甘總管出現也不見阿夙醒來。
甘總管見鬧成這般模樣,不軟不硬地勸我:“晏姑姑有不妥之處,自有公主處罰于她,大冷天裏,夫人何必為她氣壞自己身子。夫人今日才回府就處罰奴才,雖是處罰奴才,外人看着卻又多生出一番心思,倒以為夫人與公主不睦,說不得也惹殿下生氣。”
我等不來阿夙,也不理甘總管,轉身而去。
戶外的雪一直在下,中午折騰了一場,回至殿中,手腕陣陣發寒。
玉儀見我手腕腫起,料知舊疾要犯,去年是腳腕的舊傷,今年格外注意了,手腕又趁隙發作。
玉儀命人将殿內爐火生旺,戶外是隆冬大雪,戶內則暖如初夏。我直接将手腕浸入燙熱的水中,身上一陣陣冒出的還是冷汗。
我知道最難捱的痛楚是在深夜時分,此刻不過是個開始而已。
臨近晚膳,阿夙方才攜帶晏姑姑現身,卻并非向我興師問罪。
我在外殿接待夙公主,阿夙柔聲道:“今日晏姑姑冒犯了妹妹,我适才聽人提起,大為惱怒,私下裏痛責了她一番,如今再特意帶她來向妹妹賠罪致歉。
我含笑打量晏姑姑一眼,向阿夙道:“晏姑姑何曾有錯,不必向我致歉。”
阿夙道:“妹妹這是客氣話,我才知他們的厲害之處,平日裏最是瞞上欺下,一個不防就惹是生非。”
我搖頭直言:“當真不是客氣話,我今日閑極無聊,特意尋她晦氣而已。”
阿夙也并不動怒,轉而道:“聽聞妹妹有孕在身,姐姐此行也為向你賀喜。我因為身體虛弱,不能為殿下誕下一男半女,妹妹如今有孕,便如我的恩人一般,總算全了我一樁心事。”
我抿嘴一笑:“是麽,聽聞殿下與公主成婚至今,從未踏足栖梧殿半步,子嗣之事恐怕與身體虛弱無甚關礙。 ”
晏姑姑臉色漲紫,阿夙張了張嘴巴,接不下去又将話題一轉,命侍女奉上特意準備的藥膳。
“妹妹說笑,這是我家鄉的道地藥材所制藥膳,最能滋補身體,算是姐姐一點心意。”
藥膳擺上幾案,白色的汁液色澤誘人,我才要動手,這次連阿靈也着急扯我的衣服。
我笑了一笑,微抖的手指随即擱下湯匙。
“不如請姐姐先嘗過我再食用如何?”
晏姑姑沉不住氣:“側……夫人這是何意,難道公主會下毒謀害夫人不成?”
我靜靜地望着阿夙不答言,阿夙面容沉靜片刻,随即笑道:“妹妹長在寒沙州,吃不慣北國的食物,我幫妹妹嘗嘗味道也是應該。”晏姑姑想要代勞,亦被阿夙拒絕。
玉儀将藥膳捧至阿夙面前,我安心等待着,如我所料,不等阿夙将半碗食物用完,她就開始腹中作痛。
微瀾殿中一片混亂,負責膳食的內侍監向甘總管禀告,說藥膳中摻雜有破血逐瘀功效的藥物,并且表示因為是公主所贈藥膳,所以進微瀾殿之前,不曾查檢。而晏姑姑則一口咬定進微瀾殿之前,還特意請內監檢查食物。
我任由他們煩亂着,獨自一人在争辯聲中用晚膳。然而雙手抖得越來越厲害,汗珠一顆顆落在幾案上,連拿湯匙也覺艱難。
如此一鬧,相陵君也現身,殿內登時安靜下來。
大概我的臉色不是很好,他徑直走到我面前,差點以為中毒之人是我,我敷衍道:“受寒而已。”
他松一口氣,随即問:“因何受寒?”
甘總管順勢将中午之事禀報,又将方才之事細說一遍。
相陵君聽了,臉色清冷:“既如此就先将夙公主禁足,其餘人等一概押起來,慢慢細查,在這裏吵嚷什麽。夫人需要靜養,我沒交代過你嗎?”
甘總管屏息不言。
阿夙聽聞要遭禁足,按住腹部,忍痛出席,跪在相陵君面前替自己伸冤。
“還請殿下明察,莫說阿夙斷無謀害子嗣之意,哪怕有此心思,又怎會愚蠢至親自送藥?最怕是有人既存心謀害妹妹,又設計栽贓嫁禍。阿夙死不足惜,然則不将真正的兇手繩之于法,難保她再興風作浪。”
相陵君不動聲色的聽她分辯,阿夙一席話非但将自己推得一幹二淨,也并不得罪于我,我認識的阿夙在此等事情上果然機智。
然而有機智的人,就有不機智之人。
阿茯與阿枝忽然走出來跪在殿中,阿茯一口咬定內侍監檢查過夙公主的藥膳,阿枝則将手中的小小藥包遞上前,回說:“這藥包是方才混亂間從玉儀姐姐身上滑落的,此事關系公主與夫人,阿枝萬萬不敢隐瞞。”
阿茯與阿枝是微瀾殿的侍女,二人皆在我跟前侍候,不過素日裏寡言少語,最不引人注意。
原本對阿夙不利的案情,在阿茯和阿枝兩個侍女的指正下,急轉直上。
如此一來,不再是阿夙謀害我,而變成我誣陷阿夙。
片刻之間,阿夙的臉色已變了兩變,繼而擡手捂住嘴巴,難以置信地望向我與相陵君。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