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朋友妻不可戲2
我正愁大風大雪,連一根稻草也無處可尋的牢裏,今夜該如何度過時,獄卒過來收碗碟,并且将我一道收走。
我和許多年紀差不多的女孩子一同上路,一路之上除手鏈摩擦作響,更有官差的呼喝聲、抽打聲,女孩子們啼哭哀求聲,呼呼啦啦的大風聲,攪作一團。
我一開始不明所以,後來身旁的女孩子哭哭啼啼地告訴我我們并非被流放,而是官差借流放之名,暗中出高價将人賣到邊境的蠻荒之地,供人玩弄。
她說到此處,不由得悲從中起:“這一去也不知是生是死,怕是有生之年再也難見爹娘。”
我聽她話音古怪,于是問她:“你是梁國人還是祈國人?”
她道:“我原梁國人,後來開仗,祈國将梁國打敗,我就變作祈國人。這些女孩子都是同樣的來歷,正因如此,才備受官府欺壓,無人替我們做主。這兩年殷實些的梁國舊民大都賤價變賣掉田産,搬離此地,能走多遠走多遠,剩下的都是些像我一樣的窮苦人家,沒有別的辦法。”
我聽完她的話,滿腔憤慨,不敢想象兩國邊境居然混亂至此。
我身旁的一個小姑娘,模樣看起來頂多十四五歲,一張臉沒有一點血色,一路上也不哭。聽我們談話,也忍不住,擡起頭來問我:“可是好端端的為什麽要打仗?為什麽不再繼續和親?為什麽人會像野獸一樣三更半夜闖入別人家裏?就那一年,我三個哥哥接連戰死了,後來阿爹也病死了,我如今這一去,阿娘都不知道該如何生活。”
因為年紀不大,她說話的聲音脆脆軟軟,可是我聽得出她的話語裏充滿了恨意。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我只知道這個世界從來沒有停止過的就是戰争,戰争面前,人就是野獸。
天原本就陰沉着,所以今日比往常黑的更快。風刀刮在我的臉上,生疼,官兵急着趕驿站,吆喝聲更盛,我則刻意的越走越慢,直至落在最後面時,突然撲倒在地,一動不動。
落在後頭的姑娘好心,想蹲下來扶我一扶,硬生生被一個絡腮胡子的官兵拿皮鞭抽走,接着又用皮鞭來抽打我,我咬牙不動,直至他俯身查看到底是死是活時,猛然将手中一塊尖銳的石頭沖他眼睛戳去,且迅速奪下他的手中的官刀,将他刺傷。在一陣混亂尖叫聲中,又再将兩個官兵打倒。
大家見官兵一個接一個倒地,仿佛受了鼓舞,或者奪刀,或者從地上找石頭做武器,紛紛反抗。總共六個官兵,傷在衆人手裏的有四個,另外兩個逃之夭夭。
一陣動武之後,我只覺得身體疲軟,頭暈目眩,許久沒好好吃過東西的緣故,腹中的孩子也不容我片刻安寧。
官兵躺在地上呼天搶地喊痛,趕緊從他們身上搜到鑰匙,讓大家開身上的鎖鏈,又将官兵身上的銀錢取來一并分散諸人。先解開鎖鏈的女孩子已經三三兩兩結伴而逃,我在四個官兵身上找來找去,卻總找不到能開自己鎖鏈的鑰匙,另有七八個女孩子與我同樣的境況,又都焦急而哭。
正自一片慌亂,逃走的兩個官兵帶着大隊人馬而歸,我心下不妙,想來驿站就在附近。他們見二三十個女孩子僅剩七八個,而且又打傷了他們的人,此時人多勢衆,如何容得,沖上來就先一頓暴打,我原本試圖抵抗,無奈體力着實不支,唯有竭力躲避,不讓皮靴踹落在腹部。
突然四周馬蹄聲響,一片光亮,有十幾人高舉火把圍将上來。其中為首之人,身形高大,錦衣華服,見此混亂不堪的場景,将手中圓月刀揮出,頃刻之間,一顆人頭滾落在我身上,死的正是毆打我的一個官兵。
殘缺的身子直直倒下,稠熱的鮮血污了我半邊身子,我幾欲作嘔,拼命地從地上爬起來。驟生不測,所有的官兵都停手,所有的女孩子尖叫過後都石化一般。
荒蕪的四野,寂靜的唯有風火相交的獵獵聲。
有侍從下馬來,将彎刀取回還與主人,為首的錦衣男子皺眉道:“一群官兵居然欺侮幾個女子,成什麽體統,你們都是誰的手下?”
那群兇神惡煞的官兵見同伴落得死于非命的下場,一個個抖似篩糠,如何還敢答言,哪怕求饒都不敢開口。
那男子也不再問,吩咐手下道:“帶回去嚴加審問,這幾個女孩子不管犯了什麽罪,都通通放掉,你派人送她們回父母身邊,免得被人拐騙走。”
那些女孩子因為怕的厲害,聽到他如此說,也不肯輕易就走,他的手下倒在那裏好言相勸。我想起不對,也顧不得了,扶着路旁的一顆樹木,急忙喊道:“還有官兵去追別的女孩子,也請救一救她們吧。”
他聽到我的聲音,神色頓住,立刻翻身下馬,快步向我這邊行來。一路之上都有想謀取《五家韬略》的人将我追趕,我幾乎想也不想,提起裙擺,轉身就向身後的樹林裏逃走。
他輕易抓住我,血液在體內洶湧,我的心髒一陣快跳,腹中也跟着作痛,不及用手中僅剩半截的官刀回身反擊,竟而昏倒。
迷糊之中我仿佛被帶入軍營中的一處帳篷裏,我無力地坐在一只矮凳上,根本不知道等待我的到底是生是死。
我一死不打緊,若是從前,也不過就赤條條來去無牽挂,可如今不能将這孩子生下來,我心裏委實不舍。
小孩子也實在夠傻,這世上那麽多父母和樂的好人家不去投胎,偏偏來找我。
帳篷裏有清脆悅耳的水聲,然後我察覺有溫熱的棉布擦拭我臉上凝結的鮮血,血水順着下巴蜿蜒而下,那只手又熟絡地拉一拉我的衣領,用幹棉布将水痕擦拭幹淨,等擦完臉,又重新用熱水洗過棉布擦拭我的左右手。
我的右手從頭到尾死死地攥住那半截官刀,他親了親我的額頭,柔聲說“阿妍,松開手”,他的聲音仿佛蓄積一股魔力,我在危機四伏的環境裏,竟而真的聽話松手,放開那半截官刀。
等他替我将雙手擦拭幹淨,我的意識才徹底清醒,認出他是少游兄。
我緊緊提着的一顆心瞬間落回原地,我猛然抓住他的手語無倫次:“有人要殺我!有人要殺我!”
我閉上眼睛,可是那顆滾落在我身上的人頭,總是在我眼前晃動,揮之不去。
他将慌亂不堪地我緊緊擁在懷中:“不怕,有我在,任誰也不能傷你。”我漸漸平靜下來,因為他的存在,恐懼一點一滴的消融,原來無論時光如何轉換,我內心深處最想依靠的人仍然是他。
我染血的衣服污了他的衣服,他也并不在乎,他低頭撫摸着我臉上道道鞭痕,話語之中滿是不忍:“臉上的傷痕是何人所傷?到底什麽人要殺你?身上還有沒有傷痕?”
我真情流露後,還是緩緩地推開了他,畢竟再不是從前,我們之間間隔的不止是簡單的三年時光。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不再擔驚受怕之後,饑餓的感覺随即洶湧襲來,因為牢飯過于寒涼,腹部一直隐隐作痛,此時安定下來,方才明顯察覺。
我道:“我餓了,能給我點東西吃嗎?”
“我吩咐人去準備,你自己梳洗一下,換件幹淨衣服。這裏是軍營,沒有女子衣物,你暫且先穿我的,明日再想辦法。”
“好。”我輕輕點了點頭。
軍營的雖然食物制作簡單,但我實在餓極了,一頓飯吃的狼吞虎咽。相陵君坐在一旁,他雖然一點東西沒吃,倒是喝了許多酒,再者中途命人換了一個旺熱的火盆進來。
風卷殘雲過後,小孩子也總算安寧,夜深人靜,帳篷內溫暖如春,她也總算能夠睡個安穩覺了吧?不過她這般大的小孩子真的會睡覺嗎,還是我一廂情願認為如此?其實我初為人母,什麽也不懂。
砰隆砰隆,有雨點零落打落在帳篷頂上,無怪今晚如此之冷,原來是雨加雪。
杯碟碗盞撤了下去,相陵君卻再要了一壺酒。
他的手順着我的手臂握上去,隔着虛籠在身上的衣袖,直至肩膀的高度,仍然能夠一手握過來,手臂大不比在相陵君府時的圓潤。
“這才幾日不見,怎麽瘦了這許多?你這些時日去了哪裏?不是回寒沙州了嗎,為何還在梁國?文信候呢,他為何丢下你一人,不在你身邊?”
我的心一寸一寸下沉着,丢下我一人的不是明允,而是少游兄。
只是當年的事情我不願再提了,也許我有生之年都沒有勇氣真正面對那些死心絕望,我就當我不愛他也不恨他,我就當他不與我相關。
我從頸項摘下一顆晶瑩剔透的明珠,這是我在侯府的時候,從鳳飛的首飾盒裏搶來的。他見我不說話,默默地摘下明珠遞他手裏,于是問我:“為何将明珠給我?”
我輕聲道:“謝謝你的招待,另外還想麻煩你派人将我送回寒沙州。”
他随手将明珠扔入火盆,接着我已落入他懷中。
我的頭發尚未幹透,此時被他弄的淩亂,有發梢刺在脖頸處,又麻又癢。溫熱的酒氣拂在我臉上,他低下頭,遮住我世界裏所有的光芒,僅剩兩道哀傷的目光将他的心事逼入我的眼睛裏:“阿妍,我想念你,我不在你身邊的日子,你可曾想念過我?”
酒精的作用下,他又借我當做阿妍,忘情地來吻我,我不肯他就托住我的後腦,用一點蠻力,恨不得将我全身的骨肉揉碎一般,等他終于放開我時,我側過頭大口大口喘着粗氣,幾近窒息。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