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世子拒婚3
我再拔劍,立時一個白影閃身而入,喀喇一聲将我的劍回入鞘中,旋即将我和橙官從酒館中席卷而去,待我在雨幕中站定,适才看清那清俊男子的容貌。
“阿霍!”
我沒想到會在酒館遇到阿霍,他是梁國商人,幾天前我有見過他一面,我還以為他早就離開祈國。
阿霍每逢雨季的時候,都會在梁國與祈國之間往來,販賣貨物,別的月份就輾轉于其它國家。
我母親在世的時都會從他手中購買梁國的書簡與笑臉大肚的泥偶娃娃給我,我才認識他時才七八歲,那時他也不過十四五歲的光景,他們家世代為商,男孩子到了這個年紀就會放出來歷練。
與他熟絡之後,他告訴我他家中妹妹也喚作“阿妍”,我一直當他玩笑而已,誰知第二年他再來探望我時,除了給我帶來各種我喜歡的小玩意,還帶給我一封信。信上字跡秀氣稚嫩,應該是出自和我差不多年紀的女孩,而絲絹底部的落款又确是“阿妍”二字。
或許“阿妍”這名字在梁國比較常見吧。
我當時認不得許多梁國文字,他便耐下性子,逐一的教我認。他的妹妹“阿妍”想與我交作朋友,我也熱情地在他的幫助下回了信,以後他每年來看我,我和”“阿妍”都會互寫一封信給遠方未曾謀面過的彼此……
我見到阿霍,猶是滿心憤慨,也不肯打傘,帶着橙官,快步自酒館趕回芙蓉巷,也不知是觸了哪路黴頭,路上又跌了一跤,濺的一身泥濘。阿霍在後面追我,我亦不理,雨停之後,大家都淋成落湯雞。
阿霍以為是方才将我帶走惹我動氣,于是就和我賠不是,又勸我:“你如今萬不可意氣用事,裕世子亦屬王後正孫,如若他說到做到,求王後賜婚,王後未必不依,到時才當真羊入虎口。”
可我氣得不是阿霍,而是我自己。
我怒沖沖地告訴阿霍:“我絕不會坐以待斃,他想欺負我也絕非那麽容易。最了不起,我一劍取他性命,大家魚死網破。”
阿霍無奈地在我身後嘆息,我知道我又負氣。
我繼續快步而行,轉入巷口時,我的目光猛然撞到一雙背影,阿霍一路喊我的聲音尾随而來時,他們也發現我的存在,紛紛回過身來。
我立刻冷下臉,屏住呼吸,打算徹底漠視他們的存在,可阿夙偏偏沖我笑,像從前一樣和我打招呼。見我們狼狽不堪的模樣,又是滿心關懷,仿佛她一點不知道我與少游兄的事情。
“哎呀,怎麽拿着傘還淋得一身濕?這個季節的雨總是來得突然,我也幾乎被堵在摘星潭,下不得船。橙官你們這是做什麽去了?還有這位公子是……”
阿夙明顯又沒認出阿霍,我微不可聞地咳嗽一聲,橙官自不敢答言。我從頭到尾冷若冰霜的态度,令阿夙頗有些尴尬,少游兄收起油傘,彬彬交予阿夙,示意她先行離開。
阿夙向我行禮而去,如她所料,我就是沒還禮。
我再預備回家,在少游兄攔住我的去路之前,我的眼睛裏絲毫沒有他的存在。
在他攔住我的去路時,我更是刻意回避他,面無表情地請他讓開。
他既不讓開,亦不開口,打量了阿霍一眼,最後目光落在我手中的長劍。
我知道他一定又想說讓我好自為之之類的話。
我先他一步綻放一個燦爛的笑容,他看到我突然發笑,就像看到我突然發難。
我舉起劍當胸,劍刃出鞘,寒凝血刃,是方才酒館出手後未及拭去的血。
“少游兄,今日比試如何,我已知該如何破解你的陰陽三招。”
我不由分說強攻而上,任誰也攔我不住,少游兄也便使出他所創的陰陽三招抵擋,只是手中寶劍始終不曾出鞘。陰陽三招原是他因我修煉內力着實沒有耐性,适才随性而創。三招劍法看似平淡無奇,初時我也只當他敷衍于我,當真臨陣對敵,我方才察覺這三招攻守精妙,尋不出丁點破綻,任是劍法高超之人,亦休想近身半分,反而愈是強攻,愈受反力。時至前日,一直無人可破。
他因為僅用這三招與我相對,因而不過片刻功夫,就自行敗出戰圈,這在平常簡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連一旁觀看的橙官都難以置信。
我收劍挑眉:“陰陽劍法不過如此,以陰陽互根互用為則,陰陽互為守使,與人對敵時,敵人不得破綻,急而強攻,卻不知正是自入困城。然而反道行之,陰陽之中,任選其一,助其劍勢而為,雖有自傷,卻使得陰陽消長過度,陰陽自克,互為損傷,使得敗勢如山倒。”
他果然問我:“破解之法是何人所授?”
我正中下懷,将阿霍拉至身邊,笑言道:“阿霍。”
在書壅之時我每年都會和少游兄提起阿霍。
我繼續笑道:“阿霍僅在蘇蒲園指點我一兩日,就抵得過少游兄數月,我從前委實坐井觀天。少游兄日後也切莫再授人劍法,免得誤人子弟。”
阿霍見我太過,喝我一聲“阿妍”,以作制止:“公子未免你自傷因而手下容情,否則以你的功力即便得以破解,也必定身受重傷。”
不知為何,阿霍喝我一聲,我非但不惱,甚至乖乖噤聲。
阿霍又替我向少游兄賠不是,說道:“阿妍自小就是這副脾性,還望公子莫與她一般見識。”
少游兄喃喃道:“是麽,自小就是這副脾性。”他臉上的表情從頭至尾平淡如水,又向我道,“不想阿霍竟然是個中高手,那就恭喜你得遇良師。”
他最惹我氣惱的就是那副事不關己,不冷不熱的模樣。
我沒有氣到他一星半點,反而将自己氣個半死,我狠狠地瞪少游兄一眼,他理也不理,揚長而去。
正當我跺腳氣惱時,阿霍也向我辭行,他此次來祈國形色匆匆,似乎有要事在身的模樣。
高高的樹枝上依偎着一片月,我沐浴更衣後,和橙官一起在院中搗衣。砧杵捶衣之聲響亮雜亂,遠遠地一陣狗吠深巷。
我越想越難過,我怎會落到今日這般任人宰割的地步。失去以為是兩情相悅的人,失去一同長大的朋友,還受着混賬東西的欺侮,莫說自己的将來,連我身邊唯一的侍女也無力保護,任人作弄。
再想到我今日在少游兄面前狼狽不堪的模樣,心中又升起萬分懊惱傷心。他是真的不在乎,連阿霍出現也無所謂,從前他甚至不喜歡我在他面前提阿霍。
我突然将手中的砧杵一擲,水花濺出,冰冰涼涼地打在我自己臉上。
橙官被我吓一跳,知道我又在想白日的事情,奉勸我一句:“想來想去終歸氣傷自己,還是等明日再想,總歸會有辦法。”
我道:“現下就有辦法。”
橙官才不相信我:“什麽辦法?”
我铿锵有力地吐出兩個字。
“上書!”
橙官聽厭“狼來了”的故事,都懶得搭理我,頭也不擡,繼續搗衣。
我從前只是打雷,可這一次當真要付諸于實踐。
如今的事态迫在眉睫,裕世子這般無賴,誰也說不準他會使出怎樣的手段收拾我和橙官,我們若果真落入他手中,以他的為人,勢必想盡辦法折磨我們,以報素日之仇。
我前所未有的孤立無援,采夫人即便再維護于我,也決不至于公然反抗王後旨意,至于少游兄,他讓我好自為之,亦是不再理會我的生死。
說到底我又憑什麽責怪少游兄,我既不是他心中的阿夙,他不理會我的生死實屬天經地義,只是我心裏忍不住抑郁難過而已。
好在任何的情緒都會消磨在時光洪流之中,我收拾起自艾,自艾不如自救,我須得搶在裕世子發瘋之前上書梁國。既決定上書,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請父王答允我與少游的婚事。如若父王答應,王後這廂,就由不得少游輕易退婚。
血液沖入我的大腦,我的指尖都在激動地微微顫抖。我起身,奔入屋內,點燃燈火,在書案前一通手忙腳亂。
我不知自己做出如此蠻橫的舉動将來是否會後悔,但我知道我如若不如此,現下一定後悔。
他将來娶阿夙也好,娶旁人也罷,我都一概不理會,我只是想有機會能夠遠遠地看着他。
橙官明顯震驚,過了片刻适才反應過來,于是趕緊丢下手中的事情,在書案一旁挑燈侍候。
我教橙官認過梁國文字,橙官讀罷我的書信,并沒有太多把握,我內心卻至少有九分把握。因為數年來我一直有父王的把柄在手,那便是梁王并非我的父王,我從頭至尾不過是頂替真公主留質祈國的假公主,病逝的母親亦非我生母,而是梁王自祈國出逃時遺棄的姬妾——真公主的生母。
我在書信中委婉表露脅迫之意,橙官不知內情,自是不明其意。我也只鬥膽脅迫這一次,橫豎我若嫁少游兄為妻,這一生也都難再回梁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