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眼萬年
慶厲元年五月初五。
慶國的五月,已是晚春,晨間的風撫面而過,依然有些刺骨。梁庭宇到慶國不過短短五日,心境已是天翻地覆,好像度過了數個春秋。往常看着頗為陽光明媚的少年,性子竟是沉穩了許多,臉上看似溫暖的微笑背後,隐藏着深深的冷漠。
吩咐十七呆在殿中,梁庭宇獨自前往慶國太子的盛和宮。
碰巧在宮門口遇到上次領路的宮女知書,梁庭宇腦中思緒萬千,一雙桃花眼暗帶秋波上前道,“可是知書姐姐?一日不見知書姐姐姿容更甚!”知書看到梁庭宇,似是有些意外他的态度,微微躬身,“三皇子。”
梁庭宇上前一步,扶着知書的手腕,“本宮要見太子殿下,還勞煩知書姐姐進去通報一聲。”知書不動聲色地抽出手腕,“殿下請稍等!”轉身往盛和宮中。
梁庭宇默默盯着知書離去的背影,直到現也看不到佳人身形,一幅情根深種的樣子。
盛和宮中,太子書房。
朱子深放下手執的朱筆,合上公文。有些意外,“你說,他在宮外,要見本宮?”知書恭敬地答道,“回殿下,是的,三皇子此刻在殿外侯着。只是…”朱子深見她有些遲疑,揮手道,“說吧!”知書才繼續道,“奴婢也不敢确認,只是覺得三皇子給奴婢的感覺與上次所見略有不同。”頓了頓,“方才三皇子握了奴婢的手腕。”
知書如實的複述,朱子深聽到這,表情甚少的臉上帶上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有意思,這梁國皇子真是讓本宮意外。”
不久之前,朱子深得到可靠的消息,梁國首富舒旺背後藏有不可計數的寶藏,只是那老奸巨猾的早在走漏消息後第一時間就消失在梁國,至今毫無消息。
舒旺的獨女也在宮中自盡身亡,只餘這唯一的外孫三皇子孤身在慶國為質。
本以為這梁庭宇不過是個有些小聰明的纨绔,連番打擊之下來定會心性大亂,朱子深剛好可以趁機順着他漏出的馬腳找到舒旺所留下的寶藏。
沒想到,不過兩天,這三皇子不僅恢複如常,未露出一點線索,還主動過來見他。
真是有趣!?朱子深難得僅剩的一絲好奇心,被這皇子勾了起來,“去,讓他過來。”等到知書退出書房,朱子深擡手整整衣襟,跟着出了書房。
書房的窗戶正對着一棵年代不詳的老梨樹,老梨樹早已不會結果,花期卻年年從三月底開到五月初,歷時甚長。此時正在滿樹梨花盛開,樹冠遮了書房外一半的天空,每每有輕風拂過,飄飄散散,滿天都是細白的梨花。
朱子深本想到宴客廳接待那梁國皇子,邁步到院中時,看到漫天的梨花竟是莫明想到初見梁庭宇時的模樣,一時發起了呆。等到聽到有人進來的動靜,才晃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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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庭宇跟着知書一路走來,臉上笑容燦爛,舌燦蓮花,不斷地逗知書發笑。進了書房所在的院子,才稍斂了表情。
梁庭宇怎麽也沒想到在院子中竟會見到這樣的畫面,直至于多年之後仍刻在心上,印到骨子裏。只是他此時尚未意識到。
梁庭宇看着那人負手站在漫天梨花中,一席紫衣,衣擺飄飛,聽到他進院的動靜,微微側頭看來,眼神慵懶。
朱子深聽到動靜,轉身看向來人,“三皇子,請坐!”
梁庭宇徑直走到梨樹下的石桌旁坐下,“多謝太子殿下!”看朱子深亦撩袍坐到他對面的石凳上,梁庭宇端着下人剛剛沏好的茶,輕泯了一口。朱子深也不開口,靜坐在那,食指輕扣桌面,淡淡的望着他動作。
梁庭宇放下手中的茶杯,燦然一笑,“太子殿下前日專門為本皇子排了一出大戲,本皇子今日特來感謝。”
朱子深眉頭微挑,揮手遣退立在一旁的知書和伺候的下人。“不知三皇子所為何意?”
梁庭宇看着他動作卻又明知故問心中冷笑,自是不客氣地譏諷,“前日的戲唱的甚是精彩,本皇子非常滿意。自然要助太子一臂之力,以示感謝。”
聽着梁庭宇話中帶刺,朱子深也不反駁,嘴角微挑,嘲道,“就憑你一個質子??”
梁庭宇心中氣成河豚,這太子太不識時務,屢屢刺激自己,“太子殿下屢屢在一個質子身上浪費時間,豈不是太閑了?”
似是滿意了梁庭宇微微炸毛的樣子,朱子深未再言語,梁庭宇接着道,“太子殿下所需之物,本皇子恰好有;太子殿下不能做的事,恰好本皇子做得。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朱子深懶懶地看了他一眼,手指有節奏的敲擊桌面,“繼續說。”
梁庭宇心中不爽,此人真是會裝模作樣,“自然是公平交易,本皇子他日歸國之時,還望太子殿下能送上一程。不知太子殿下覺得這買賣如何?”
“不如何。”朱子深嘴唇微啓,說出的話卻讓梁庭宇神色微緊,笑容滞了一下。朱子深擡眼看到他的神情,面上表情不變。
“本宮時間充足,自是不急,更何況…本宮的屬下近日在耿狄打探到一些有趣的消息。三皇子可能會感興趣。”
梁庭宇努力控制臉上的表情不至于太過僵硬,掐入掌心的指尖洩漏了他內心深處的擔憂,若是真讓這太子找到外公的蹤跡,外公就危險了!?
“剛好本皇子也有個消息要告知太子殿下,聽聞太子殿下還有個弟弟。本皇子得到消息,他近日便要離開邊境,返回--鹹城。”梁庭宇壓下心中的不安繼續抛出自己的籌碼。
說完,一眨不眨地盯着太子狹長深沉的鳳眸,未錯過其中一閃而過的掙紮,自知此事已是大定,不過他心中擔憂外公,不敢以外公安危做賭注。
主動給朱子深遞上臺階,退讓了一步,咬牙低頭道,“本皇子在慶國期間,自願俯首,聽太子調令。”
聞得一聲輕笑,梁庭宇猛的擡頭,眼中綻放出光彩,對面那人薄唇輕起,給予肯定,“甚好。”
梁庭宇到底是随性的活了這許多年,一時還控制不好表情,臉上的笑容頓時就真誠了許多。
梁庭宇想到什麽,又板着臉一幅奶兇的模樣威脅,至少在朱子深看來,對面的人就像努力龇牙的幼虎,雖是猛虎年齡卻尚幼,“希望太子能信守諾言,不該動的東西不要動。否則我就是玉石俱焚也不會讓太子殿下好過。”
梁庭宇自然打探過太子的性情,卻還是不放心的放下狠話。
朱子深絲毫不在意這言語上的不敬,心情很好的點頭應到,“自然。”
梁庭宇神色一松,猛然站起身來,大聲喝道,“太子殿下。”
朱子深看着他一番動作下來,心中思緒不斷,臉上露出一幅了然的表情,配合地站起身來,嘴角挑起,眉眼沉了下來,三分嘲笑,七分玩味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