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樣淚如雨下,洛铮面露不忍,問道:“你家住何處?”
那男子擦了擦淚水,哽咽着說道:“就在千雲鎮。”
“阿九,讓他與你共乘一匹馬。”
得了洛铮的命令,阿九也不嫌棄那男子身上肮髒,扶了他上馬,洛铮這才說道:“我們送你一程,你也可為我們指路。”
那男子連連道謝,“多謝公子!多謝公子!”
有了一個本地人指路,一行人很快便到了千雲鎮。一路上走來,看得出來千雲鎮原本也全是個人們安居樂業的小鎮,只是旱災的原因,使得這裏普通得了瘟疫一般,人人都愁眉苦臉,店面也幾乎關完了,田邊有兩三農民看着枯死的莊稼垂淚,土地龜裂的縫隙都能塞一只腳進去了。
“沒想到……”阿九看着如此慘狀,忍不住嘆息,“咱們京城歌舞升平,沒想到這裏确實這般場景。”
“因為旱災,咱們老百姓顆粒無收,已經有很多人開始賣兒賣女了。”男子抹了一把眼淚,跳下了馬,鞠躬謝道,“多謝公子,我到家了,這就回去了。”
芸生看向他的身後,一幢破爛的小土屋立在一顆桂花樹下,隔了這麽遠便能問道裏面的藥味兒。洛铮像是知道她心思一般,說道:“進去看看吧。”
洛铮下了馬,走到芸生馬下,伸出了右手。芸生猶豫了半秒,還是将手伸了出去,由他扶着下了馬。
那男子見他們跟着進來了,問道:“公子你們這是?”
“讓我看看你母親吧。”芸生知道他在為自己母親準備後事了,但只要人還沒閉眼,芸生總是抱着一絲還能救活的希望。
跨進了屋子,芸生被撲面而來的惡臭給熏到了。裏面有藥汁兒味,有腐爛的食物味,還夾雜着不明來源的氣味。
芸生走了進去,見床上躺了一個老婦人,身旁堆了兩層破爛的被褥顯然是被推了開去。芸生再走近了,發現那老人臉色極差,雙眼緊緊閉着,嘴卻張得很開,大口大口地喘氣,幹裂的嘴角留下一絲絲白色的濁口水。
“娘!你怎麽樣了?”那男子一回來便撲到了自己母親床邊哭喊着,但她母親卻并未回應。
芸生附身,輕輕掰開了老婦人的嘴,發現她舌頭發黑且幹燥,摸了摸她的身體,滾燙得吓人,芸生心一緊,立即去摸了她的脈,她脈象不穩,跳得極快,乍一看确實像垂死之人,但卻有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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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為你母親找過大夫了?”芸生一邊巡視着整個屋子,一邊問道。
“找過了。”那男子垂頭喪氣飛說道,“只是咱們這兒本來就是小地方,沒什麽好的大夫,稍微好一些的因為旱災都舉家往城裏跑了,城裏的大夫收費又貴,我就是砸鍋賣鐵也請不起啊!”
芸生看着屋子內的景象,确實像是砸鍋賣鐵過了的。
“嗯?”芸生突然走到桌邊,看見一碗新鮮的豆腐,問道,“這是你才買的?”
“現在還上哪裏去買豆腐。”男子佝偻着背坐到了地上,“這是我舅舅家裏磨的,本來如今食物就珍貴,我娘又最愛吃豆腐,這是舅舅見我娘快不行了,才特地送來的,說是再吃點想吃的。”
說到這裏,他又抹了淚,“可是、可是我娘連她最愛的豆腐都吃不下了!”
“你舅舅家到這裏來回需要多久?”芸生仿佛看到了希望,兩眼放光。
“不遠,走路的話,來回最多半個時辰。”男子幹巴巴地看着芸生,“怎麽?姑娘想吃豆腐了?”
芸生搖搖頭,說道:“你現在趕緊去你舅舅家拿一些石膏來,越快越好,要是慢了,你娘就真的沒救了!”
“你……”男子舔了舔嘴唇,“你什麽意思?”
“她的意思是,你再不出發,你娘就真的沒救了!”洛铮對那男子說道,又拍了拍阿九的肩膀,“你騎馬帶他去取石膏,越快越好。”
男子總算反應過來芸生的意思了,他看着芸生篤定的眼神,瞬間就滿血複活了一般連滾帶爬地往外跑去。
看着洛铮投來滿是贊嘆的眼神,芸生也不歇着,問道:“三少爺,能派人幫我去取些竹葉卷心來嗎?要新鮮的,一百二十根就好。”
芸生記得來的路上她看見了不遠處有竹林,許多竹葉已經枯萎了,但興許還能找到不少竹葉卷心。
“還不快去!”洛铮二話不說,立即對身後幾個護衛吩咐道。
待護衛們都出去了,屋子裏又只剩芸生和洛铮了,當然還有一個不省人事的老婦人。兩人對視一眼,便又各自沉默了。
“你有信心嗎。”洛铮為了打破這尴尬,開始沒話找話。芸生有多大本事兒他還能不清楚?
“只要取材順利,想來是沒有問題的。”芸生低着頭說了這句,便轉身走開了,開始在屋子裏翻翻找找。
“你找什麽?”洛铮走到她身邊,說道,“我幫你找。”
“水!”芸生揭開了一個又一個壇子,發現裏面都空空如也,“如今旱災,我居然忘了這一點,不知他家裏還有沒有水,若是沒水,這藥也熬不成,那這大娘就真的無力回天了!”
看着芸生滿臉焦急,洛铮也立馬忙碌了起來,幾乎将這小破屋翻了個遍,終于在地窖裏發現了一小壇子水。
“只有這麽多了。”芸生看着手裏的小壇子,便覺得這是生命之水一般。
洛铮沒有看那水,只看着芸生已經滿頭大汗了,便上前兩步,用自己的衣袖擦去了她額頭上的汗。
在洛铮袖子接觸到芸生額頭的那一刻,芸生突然覺得,這個動作極其熟悉,好似他做過千百遍一般,只是這分明是第一次呀……
芸生正出神呢,護衛們便捧着摘來的竹葉卷心回來了,芸生看了看,約摸是有一百多根,但長短參差不齊,且并不算十分新鮮,但在這幹旱極其嚴重的地方,已經是很難得了。
“麻煩各位了。”芸生接過了竹心卷,剛放到桌上,阿九他們也回來了。
那男子懷裏抱着要來的石膏,三步并做兩步跑到了芸生面前,連自己脖子上的汗水都來不及擦,喘着粗氣說道:“求、求姑娘、救救我娘!”
芸生對他報以微笑,立馬接過石膏,将其敲碎,然後與竹葉卷心一起放入鍋裏,倒了兩大碗水開始煎熬。
“姑娘,你這是?”那男子看芸生就簡單地将兩樣東西放在一起煎熬,不由得有些不安,“這能行?”
“石膏甘辛苦大寒,清傑裏熱,而竹葉卷心清心将火,兩者搭配起來,恰好針對你母親的病症。”芸生吩咐道,“藥涼了後,讓你娘喝上面的清藥湯,喝完了就加水再次煎熬繼續喝。”
男子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反正不願放過任何救活母親的機會。
趁着藥還沒熬好,洛铮開始打聽自己想要的東西,“不知這位兄弟叫什麽名字。”
“小的姓劉叫小四。”劉小四覺得洛铮此人穿着貴氣,又談吐不凡,定是有什麽大來頭,于是說話也格外尊重。
“劉兄弟家裏沒別的人口了?家裏的田多嗎。”
“說來都是痛”劉小四捂臉坐了下來,臉上全是苦不堪言之色,“家父走得早,就小的和老母親孤兒寡母的相依為命,家裏本就只有一畝三分地,可知州大人還每年增加賦稅,這日子沒法兒過了啊?”
“增加賦稅?”洛铮心裏沉了沉,這些年,朝廷可從未增過稅。
“是呀!”劉小四說到那知州就滿肚子火兒,也不管眼前這人是否與黃知州有關系了,他只覺得,能幫他的,絕不是和黃知州一類的人,于是又接着說道,“這麽些年來,他搜刮民脂就算了,連這次旱災朝廷上面發下來的赈災銀兩和糧食咱們也沒見着,公子您說說,這哪裏是什麽父母官兒,分明是閻羅王啊!”
洛铮臉色越來越暗,他點了點頭,又繼續問道:“整個河州都是這樣嗎?百姓們都不滿黃知州。”
“河州哪個地方他能放過啊!”劉小四抹了一把臉,“他的惡行咱們河州人哪個不知道?只是敢怒不敢言罷了,那些有些個錢或有點權勢的人又與他狼狽為奸,咱們老百姓的苦往哪兒說去啊!”
見阿九等人都露出了憤恨的表情,劉小四便更要說下去了,“還有這些年啊,他不知判了多少冤案,凡是給他塞錢的,黑的他能判成活的,死的他能判成活的,只要有錢,什麽都不在話下!就去年,咱們村裏一小夥子被城裏一酒樓老板的兒子活活打死了,酒樓老板送了他幾百兩銀子,他便說人家小夥子先動手,摔在地上自己磕死的!”
“可恨!”阿九是個嫉惡如仇的性子,聽到這些事跡,氣得牙癢癢,“若是咱們老爺來了這裏,定不會放過黃知州!”
定遠侯麽?洛铮心裏冷笑,黃知州只是見錢眼開,而定遠侯他老人家可是為了爵位連親兒子都能不要的人。
“這……”劉小四聽了阿九的話,心想這些人果然大有來頭,黃知州是什麽人吶,能治得了他的,怕是只有京城裏的高官了,“公子到底是……”
“別聽他胡扯。”洛铮看了阿九一眼,阿九立馬摸着鼻子推到了一旁,洛铮又看着劉小四說道,“看劉兄弟的樣子,倒不像常年做農活兒的人。”
劉小四個子異常矮小,又瘦的皮包骨似的,若是常年做農活兒,定不會瘦弱成這樣的,他的長相也頗符合那個詞,“賊眉鼠眼”。
“額……”劉小四不好意思地摸着腦袋,“就不瞞公子了,其實小的以前不懂事兒,沒少幹些偷雞摸狗的事兒,只在這上面有些天賦了,老天爺就賞這口飯吃,可從良了以後,想着好好當個莊稼漢也娶個漂亮媳婦兒,可惜天不如人願吶,偏偏就趕上這百年難遇的旱災了!”
洛铮對他其他的話并不在意,但是對他那句“只在這上面有些天賦了”很感興趣,“劉兄弟說在那方面有些天賦,這天賦究竟有多高呢?”
“這……”劉小四紅着臉站了起來,從阿九身邊繞了一圈,然後回到原地,攤開了手,裏面竟然阿九的錢袋子!
“好久不做這個,手生了都。”
“你!”阿九震驚地摸着自己的口袋,恐懼地看着劉小四,“我竟沒一點知覺!”
劉小四又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往洛铮身旁一蹿,再伸出手時,手裏的東西又變成了洛铮随身佩戴的一枚玉佩!
洛铮摸了摸自己腰間,居然摸到了阿九的錢袋子,“你……人不可貌相啊!”
“這種見不得人的事兒哪裏能經得起公子誇獎呢。”劉小四紅了臉,“以後再也不幹這個了,當個正經人。”
“劉公子有志氣。”芸生在後面目睹了這一切,不得不贊嘆劉小四這手速……簡直神了!
“藥煎好了,麻煩劉公子将大娘扶起來。”
劉小四聞言,也不去展示自己的天分了,趕緊跑到窗前将自己老母親扶了起來,芸生坐到她面前,将碗遞到了她嘴邊。
老婦人是有知覺的,她很快便就着芸生的手咕嚕咕嚕地喝完了一整碗藥,芸生見狀,總算放松了一些,病人配合吃藥是她最願意看到的情況了。
芸生趕緊又去盛了一碗藥,這次老婦人喝得沒有第一次那麽快了,但終究還是喝完了藥,芸生放下了碗,讓劉小四扶着老婦人側躺下,看着老婦人出了汗,芸生才完全松了口氣。
“你記住,明天也是照着這樣的流程讓你母親服藥,不出兩天,她便能好了。”
“真、真的嗎?”劉小四顫抖着雙手,去摸了摸母親的額頭,發現她确實降了不少溫,臉色也在漸漸好轉,他站了起來,撲通一聲跪到了芸生面前,“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姑娘真是華佗在世啊!”
眼看着他就要磕頭了,芸生立馬彎腰扶住了他,“男兒膝下有黃金,劉公子趕緊請起。”
“什麽黃金不黃金的。”劉小四鼻涕眼淚糊了一臉,随意地用髒兮兮的袖子抹了一把,“我只知道姑娘是我娘的救命恩人,我做牛做馬都要報答姑娘!”
“我并非求你報答。”芸生看着劉小四不肯起來,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姑娘告訴我你家住哪裏,帶母親好轉了,我定買上幾只肥嫩的雞鴨來感謝姑娘!”
“你不用知道我們住哪兒。”洛铮眼裏全是驕傲,仿佛芸生醫術出衆全是他的功勞似的,“不管你母親好轉與否,我都會派人來找你的。”
“這……”劉小四還未搞明白洛铮的話是什麽意思,就見他帶着人走了出去,留着自己一人琢磨他那話裏的含義。
出來許久,眼見太陽就要下山了,但洛铮身上有傷,不敢快馬加鞭,所以一行人趕回知州府時天已經黑了,一進了中堂卻發現三皇子和黃知州又喝上了,今晚桌上的菜肴竟比中午的還要奢侈!
一想到今日下午在千雲鎮看到的景象,洛铮臉便黑透了。
只是喝得醉醺醺地三皇子和黃知州卻并沒有發現洛铮的異樣,只招呼了他來喝上一杯。
洛铮坐下後,看着面前精致的夜光酒杯,裏面裝着上等的好酒,心裏冒了一股無名火,正想一口喝下,芸生卻從後面按住了他的手臂,以嘴型示意他注意傷口。
洛铮立馬放下了酒杯,微笑着低聲說道:“好,聽你的。”
他這一句話又讓芸生有些不自在了,而一旁的阿九簡直驚訝得嘴裏可以塞下一個大雞蛋了!天吶!三少爺這是怎麽了!自從上次芸生滾落山間,三少爺親自為她吸了毒液,到如今,三少爺做了一件又一件反常的事兒,還一副癡漢相,果然是被美色沖昏了頭腦嗎?
這邊阿九還在為自己少爺的淪落感到痛心疾首,而那邊三皇子卻又和黃知州擠眉弄眼了,“黃知州,這夜裏無趣,不知還有別的什麽項目沒有?也可讓本宮盡興一番。”
黃知州一副“我懂你”的表情,點頭哈腰地說道:“自然有自然有!知道三皇子的雅興,下官專門準備了您喜歡的歌舞節目!”
說罷便拍了拍手,中堂兩側偏廳立馬就走出了幾個歌姬,她們全都穿着金色的胡人衣裙,腰間卻是镂空的,露出了雪白纖細的小蠻腰,邁着小步子往前走時,卻看見她們雙腳并未穿鞋,一雙玉足晶瑩可愛,腳踝上一串水晶腳鏈在燈光下閃閃發亮,惹人情迷。
她們各自拿着不一樣的樂器,往正廳旁邊一坐,擡起頭來,露出豔麗姿容,幾乎讓三皇子快要流了口水出來了。
芸生也不知為何,她鬼使神差地看向洛铮,見他正埋頭扒飯,頓時就覺得安心了,雖然她也不知道她安心個啥。
一時樂曲聲響起,三皇子酒勁兒上了頭,立馬随着音樂開始搖頭晃腦,芸生看在眼裏,腹诽道:吃了搖頭丸?
突然,一道白色身影被人從偏廳推了出來,她手足無措地站在了衆人面前,羞得快把頭埋進了脖子裏,可三皇子撐着桌子站了起來,甩甩頭,定睛一看,那不正是自己最喜歡的類型嗎!
兩道柳葉眉微微簇起,一雙杏眸含煙似水,小巧的鼻梁下一張櫻唇粉紅嬌嫩,鵝蛋臉上白裏透紅,像極了畫裏走出來的美人兒!
那身段更是絕了!一身白色紗裙讓她的香肩若隐若現,眼光往下看去,纖細的腰肢不盈一握,仿佛一使勁兒就會斷了似的。
看着三皇子眼裏毫不掩飾的情欲,芸生突然覺得一陣犯惡。
那白衣女子相比也感受到了三皇子赤裸裸的目光,眼淚倏地就在眼眶裏打轉了,只是殊不知,這樣更讓三皇子覺得惹人憐愛了。
白衣女子現在中間局促不安,也不知她出來幹嘛的,知道偏廳內又穿出一道大概是催促的女聲,那白衣女子才動了一下,然後閉了眼,淚水滑落臉頰,甩開水袖,随着音樂舞了起來。
芸生作為一個完全不懂舞蹈的人,也不得不承認,這一舞,醉人極了。翩若驚鴻已經不足以形容其驚豔,其每一個動作都似仙女兒下凡一般出塵絕豔。但更讓人印象深刻的是,這個女子從頭到尾并未笑過,渾身帶着一股絕望的意味兒。
一曲終了,白衣女子的舞蹈也戛然而止,讓人覺得意猶未盡,因此正廳裏出現了片刻的寂靜,是三皇子随之而來的鼓掌聲打破了這寂靜。
“好!”三皇子漲紅了臉地鼓掌,“本宮在京城也未見過如此讓人如癡如醉的舞姬,實在是好哇!”
三皇子“舞姬”兩個字一出,那白衣女子的淚水便奪眶而出,捂了臉就要跑出去,卻被兩個外套攔住了,架回了原處。
黃知州臉上偷着隐隐約約的興奮,他對那白衣女子招手道:“蘭兒,還不快來見過三皇子!”
随即又對三皇子說道:“三皇子,這是下官的小女黃月蘭,特地帶出來給您跳舞助興的。”
芸生聽了,心裏再次暗罵道:真是禽獸不如的父親!這不是賣女兒嗎!
且看黃月蘭的模樣,應該是極不情願的,她是黃知州的女兒,在河州也算是一人之下了,且普通百姓家的女兒都瞧不起歌姬舞姬,更何況她這樣的官家女兒,突然被三皇子一句“舞姬”羞辱到,此刻可能想死的心都有了。
果然,三皇子聽了黃知州的話便笑開了,“黃小姐此舞只得天上有,人見難得幾回見啊!”
黃知州見三皇子對自己女兒評價如此之高,便示意幾個丫鬟帶着黃月蘭上前。黃月蘭極其別扭地挪了兩步,始終不肯擡頭,也不屈膝向三皇子行禮,就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蘭兒!”黃知州見自己女兒不知趣,立馬變了臉,“還不快給三皇子行禮。”
黃月蘭擡頭看了自己父親一眼,滿臉的不甘與絕望,淚水此刻卻被她忍住了沒有滑下來,微微屈膝,“給三皇子請安。”
像三皇子這樣的男人對女人有着極其濃厚的征服欲,他見黃月蘭不僅沒有刻意來讨好自己,反而還有幾分抵觸的樣子,便對她更是感興趣了。
“只是比起這舞姿來……”三皇子見黃月蘭不肯再上前,便自己走了下去,伸出食指擡起了黃月蘭的下颌,“黃小姐的花容月貌更是讓本宮傾心,本宮自認酒量尚佳,只是見到黃小姐便覺醉了,可謂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黃月蘭
? 黃月蘭猛地別開了頭,牙齒死死咬住嘴唇,原本粉嫩的嘴唇被咬得失了血色。三皇子動作輕薄,黃月蘭氣得渾身發抖,可黃知州不但不為所動,反而一副自豪的表情。
洛铮搖了搖頭,給自己倒了一杯清酒,猛得喝了下去。
“夜色已晚,本宮累了,先回去休息。”三皇子一點也不在乎黃月蘭不敬地表情,他回頭看着黃知州,“黃知州真是明白待客之道,本宮很歡喜。”
說完,便轉身往中堂外走去。
“走。”洛铮也站了起來,随着三皇子的腳步往外走。
“三少爺……”洛铮與三皇子走的方向一致,阿九看着三皇子的背影,喃喃說道,“黃小姐攤上這麽個父親,真是可憐。”
“不許私下議論。”洛铮冷着臉說道,加快了腳步往自己住的房間走去。
知州府很大,中堂離廂房極遠,走過了游廊,穿過了花園,回了廂房後芸生這才注意到知州府裏竟還有這麽大的一片湖,湖裏水波蕩漾,月光下如絲綢一般輕輕起伏,倒映出湖邊的樹影。河州幹旱已經,知州府裏綠湖卻清澈充盈,芸生不由得想到了今天下午劉小四說的那些話。
再看周圍植物,名貴的樹木花草并不少,但沒有參天大樹,可見這知州府才修建不久,而黃知州才上任多久,竟就能修建這樣精美的園林。若不是親眼看見,芸生還真難以相信這朱牆之外民不聊生,而紅瓦之內卻歌舞升平。
“給我換藥。”洛铮撐開了雙手,對芸生說道。
阿九已經很有自覺的走了出去,之留芸生與洛铮二人。
“三少爺今日不該喝酒的。”芸生去拿傷藥,便走便說道。
“實在氣氛。”洛铮自己接開了衣服,坐到了床邊,“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黃文伯還有何臉面帶着頭上那頂烏紗帽。”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芸生打開櫃子,從裏面拿出了帶來的傷藥,摸着上等紅木做的櫃子,心裏也是哀嘆,“他這樣的作風竟沒有被中書令……”
芸生突然止住了話,意識到自己失言了。中書令大人是當朝宰相,臣不賢,相之過,黃知州如此荒淫奢侈,若說中書令大人不知道,她是萬萬不信的,唯一的解釋也就是官官相護了吧,許是黃知州每年塞給中書令的銀錢也不少。
“哼!”洛铮鼻子裏哼了一聲,冷冷說道,“一丘之貉。”
芸生拿來了傷藥,蹲在床邊,正準備給洛铮上藥,洛铮卻一把拉起了她,“你坐着。”
“謝三少爺。”芸生低頭解開洛铮傷口上纏繞的紗布,發現傷口愈合地很好,于是便認真仔細地給他傷藥,卻聽他似自言自語一般說道,“可惡地是歐陽嘉彥奉命視察災情,卻跑來喝酒享樂,大肆贊揚黃知州的奢靡之風,這樣的人做了帝王,大盛王朝便要敗落在他手裏了。”
歐陽嘉彥是三皇子的名諱,芸生聽洛铮這樣直呼其名,不由得有些驚訝,再不滿三皇子的行為,洛铮也不至于這樣不敬吧?
“三少爺說笑了,當今主上正當壯年,太子亦是主上的得力臂膀,又怎會是三皇子做帝王呢。”雖說芸生只是個婢女,但這些事情卻是無人不知的。主上勤政,而太子也勤勉,雖當今後宮做主的是三皇子的生母齊貴妃,但這絲毫不影響太子的地位,畢竟太子是皇後所出,皇後逝世後,主上便再未立後了。
“是啊……”洛铮嘆道,“他這種人怎麽會做帝王呢……”
換好了藥,芸生立馬站了起來。如今與洛铮單獨相處令她心裏躁動不安,那種感覺不是排斥,不是厭惡,但卻有一絲害怕,怕昨晚的情形再次發生,她便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奴婢告退了。”
洛铮見她要走,連忙拉住了她的手腕,“還早,陪我說說話。”
芸生看着緊緊抓住自己手腕一雙大掌,掙脫不開,“三少爺先放開奴婢。”
“你先不走我就放開。”
“不帶您這麽玩兒的!”芸生一下急了,猛地甩開了他的手,“三少爺您最近究竟怎麽了!”
“咱們回了京城後便不能這樣親近了,我就想你多陪我一會兒。”洛铮心裏暗道:好不容易有二人世界,我能放過?
看着洛铮真摯地眼神,芸生往後退了兩步,“先說好,您不可以動手動腳的。”
“好!”洛铮将兩只手舉了起來,“保證不動。”
可是又該說什麽呢?芸生局促的看着地面,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學生時代,那是陽光帥氣的學長和自己走在操場時,她也是這樣局促不安。
“我種的月季花你喜歡嗎。”洛铮只穿了一件裏衣,仰着頭看着芸生,“讓你每天來摘你也不來。”
原來……他那時是故意叫自己去摘的。
“奴婢忙着伺候老太君呢。”芸生眼神飄忽不定,一會兒看窗外一會兒看地面,“況且三少爺的月季珍貴,奴婢怕踩壞了它們。”
“可是本來就是為你種的,你喜歡月季,便是全部摘了也可以。”
洛铮剛說完這句話,芸生便愣在了原地,心裏震驚之餘,更多的是感動,那一片月季花海竟然是為她種的……只是很快,芸生心裏又充滿了另一種情緒,太奇怪了,太詭異了,他怎麽會知道自己喜歡月季?
再聯想到以往的種種,芸生不得不懷疑,難道他也是和自己一樣穿越過來的?而且穿越前就認識?
“三少爺,您究竟……”
芸生話還未問完,便聽到外面一陣隐隐約約地女子哭泣聲,窗外有四個走動的人影。
芸生走了過去,打開了窗,看見黃月蘭正被一個老婆子帶着往三皇子的廂房走去,身後還跟了兩個丫鬟。
黃月蘭哭哭啼啼地,走得極慢。那老婆子也不催,一直在她耳邊說話,似是在勸導。
洛铮與三皇子相鄰而住,所以芸生還能看見三皇子房間裏的人影走動。
越是接近三皇子的廂房,黃月蘭走得越慢,且還有些顫抖。那老婆子終是沒了耐心,一把攜了黃月蘭的胳膊,看似攙扶實是拉扯着她往前走。
站到了三皇子門前,那老婆子漸漸屈膝行李,芸生聽不見她說了什麽,也看不見房間裏的情況,只能看見黃月蘭突然往後推了一步,卻被那老婆子拉了回來,看樣子,應該是三皇子出來了。
“這世間竟有這樣的父親。”芸生看着那邊的場景,不住嘆氣,“為了保住烏紗帽,竟能親手葬送了自己女兒的幸福。”
“為了權利,送出去一個女兒又算什麽。”洛铮走到了芸生身後,雙手負在身後,“黃文伯這麽做,可不是為了保住烏紗帽。”
黃文伯做了這些年貪官,早就打點好了上頭的人,又怎會如此容易被拉下馬。
“他只是奢望着自己女兒能成為日後的王妃,他便更是高枕無憂了。”
“王妃?”芸生皺了眉頭,“哪有親自送上門的王妃?如今這樣,豈不是讓黃小姐掉價了。”
“黃文伯哪能不懂這個道理,你看。”
随着洛铮的目光,芸生看到黃月蘭果然被那老婆子帶走了,而三皇子穿一身中衣走了出來,,目光流連在黃月蘭嬌弱的背影上。
“黃小姐好歹也是知州的女兒,怎麽可能就無名無分地跟了歐陽嘉彥,今夜過來,只是讓他更加魂牽夢繞罷了。”
黃月蘭此時步伐加快了許多,不像來時那樣磨磨蹭蹭地,将老婆子和兩個丫鬟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看樣子,黃小姐并不願意。”從黃月蘭出現在衆人面前的時候,芸生便看出了她的不情願,但她卻并未反抗過,順着自己父親的心意做了事。
“父母之命啊……”洛铮想到黃月蘭前世的下場,心裏一陣嘆息。歐陽嘉彥确實喜歡黃月蘭的容貌,自然不會讓到嘴的肥肉飛走。可他又怎會甘心讓知州之女做自己正室,他可是要娶了齊丞相的女兒,也就是自己舅舅的女兒,才能得到舅舅的全力支持。
他只應了黃文伯待回了京城便來下聘,而返程之日他提出要帶走黃月蘭。不管黃月蘭是如何千般不願,黃文伯心想讓這個如花似玉的閨女兒随時陪着三皇子,總不會讓他變了心,便就答應了。
而回了京城後,三皇子卻只讓黃月蘭做了妾室。黃文伯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能心裏暗罵三皇子背信棄義,卻不敢真的得罪他。而黃月蘭向來心高氣傲,絕不願意與人為妾,哪怕是皇子,她也不願。
只是她那時心裏還惦記着自己父母,不敢違抗三皇子,怕給自己父母惹了麻煩,兩年後,她便郁郁而終,就在洛铮下獄的前一天。
從往事中回神,洛铮看見芸生靜靜地現在自己身前,便覺老天有眼,給了他重生的機會。
他雙手輕撫芸生的雙肩,這一次,她沒有躲開。
“黃小姐若是與我二姐姐一樣,并不将幸福放在男人身上,那她便還能平淡地過完一生。”
芸生點點頭,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洛清那樣的。她之所以能不把自己的幸福放在男人身上是因為她身份高貴,娘家也有底氣,她能在鄭國公府挺胸擡頭地做人。而黃月蘭卻不一樣,她只是自己父親眼中用來謀取權利的工具,,她并沒有強大的娘家作為依靠。
而經過湖邊的黃月蘭卻并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被洛铮和芸生看在眼裏,她只看見冰涼的湖水格外清澈,在月光下卻像無底洞似的。
重來一世,難道還要再去京城為人妾室嗎?還要去受丞相女兒的羞辱嗎??
☆、四十一章
? 四十一章
看着黃月蘭的身影漸漸消失不見,洛铮才又說道:“歐陽嘉彥身邊不乏女人,黃文伯也知道,此刻叫自己女兒夜裏來見了一面又離開,想必撩撥地歐陽嘉彥心癢難耐了。”
“可憐了黃小姐。”芸生搖搖頭,但感覺到洛铮放在自己雙肩上的雙手,卻不敢動,不是說好不動手動腳的嗎……
“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洛铮感覺自己雙手下的香肩微涼,便說道,“夜裏風大,別着涼。”
“恩。”芸生轉身面對洛铮行了禮,“奴婢告退。”
次日,三皇子倒是早早醒了,但似乎是忘了自己有任務在身的,不想着去看看河州受災情況,反而要黃文伯與他一同去看看河州著名的石雕佛像。
“下官這就去備車馬!”黃文伯自然是願意三皇子多玩樂的,最好是在這裏玩個十天半個月便回了京城,齊丞相那邊已經打理好了,三皇子作為齊丞相的侄子,大不了又塞點奇珍異寶便罷了,即便三皇子不稀罕那些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