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青玄入別苑門時便瞧着他家師叔和蘇恪對坐在石桌兩旁,一個看書一個托着腮不知在想什麽,石桌上放着兩杯青花茶盞,茶盞內還冒着騰騰熱氣。讓青玄驚訝的是,他從未見過誰和司灼待在一起的畫面會如此和諧。司灼喜靜,一向不喜與人說話,是那種随時都能讓對方無話可聊之人,只覺尴尬,不願在他身邊多坐須臾;任何人坐在他身邊,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充斥着尴尬的意味,且坐在一個不愛說話的人身邊,除了要安靜不表現出焦躁以外,還需要極好的定力。這定力,連青玄都做不到,即使做到了,也絕不會像蘇恪那樣閑适。
“來了。”
司灼未擡眼,青玄一聽,忙持劍上前躬身一禮,“師叔。”
司灼這才擡首看着他:“查到了?”
青玄道:“是。”
司灼放下書,卻見蘇恪托着腮睡着了,“罷了。”言訖,便起身帶着青玄斂了仙氣與身形走出別苑大門。
見司灼離開,蘇恪這才睜開眼睛跳将起來活動筋骨,活像一個滿山跑的猴子被逼着學了幾日人類那套行禮問安的規矩一般,可是悶壞了他。
“不過才十幾年沒這麽坐過,就坐不住了?”
景照的聲音總是能很适宜的響起來,蘇恪擡頭一看,只見海東青撲棱着翅膀站在別苑中一顆高過屋頂的樹梢上,景照正拿着把折扇坐在兩枝樹杈中央,一點也不像個謙謙君子,倒像個梁上君子。
“海東青,幾日不見你怎麽胖成這樣了。”
海東青本想朝蘇恪表達下思念之情,冷不丁的聽蘇恪這麽一說,遂铮亮了明黃色的眼,急道:“主人說了這不是胖,叫做圓潤。”
蘇恪冷笑幾聲,道:“等你修成人形,變成一個二百八十斤的胖小子時,看你主人還會不會這樣跟你說。”
海東青郁悶,飛到景照肩頭上站好,心裏暗暗發誓要減肥。
景照嘿嘿一笑,帶着海東青一躍而下,“這幾日司灼日日守着你,我連見你一面都找不到借口,當真是憋壞我,快跟我說說你和司灼發展的如何?”
蘇恪狠瞪他一眼,“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景照将海東青拿下來放到石桌上,繼而疑惑道:“聽松鼠說,在太傅大人極力的促成之下,你和司灼同吃同住同睡,你別說,我記得你滿五萬歲那年許下的生辰願望便是能和司灼一起吃頓飯,現下雖然晚了六百多年,但你不止和他一起吃了還一起睡了,可算是了不得的補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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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照那副看好戲的表情只讓蘇恪瞅的咬牙切齒,遂扭頭去看廊蕪下的松鼠精,卻不知他見景照一來,不知何時已開溜了。
“別跟我提六百年前的事!”蘇恪隐含怒氣,不知怎的這樣被景照提出來自己竟覺的如此生氣,明明方才司灼在身邊時,自己偶爾也會想起以前的一些過往,倒不覺氣惱。
景照卻打開折扇搖了搖,胳膊靠在石桌上,道:“若不是瞧你那副怡然自得的模樣,我也不敢提,你敢說司灼來了你不高興?”
蘇恪蹭的下站起來,“不高興,若被他知道我就是那誰,你敢保證他不會殺了我替他師兄報仇?”
“可如今的你,就算司灼是上神是君神又如何,不也查不到你的身份麽。”景照無所謂道,卻見蘇恪臉色愈發的黑,忙收住打趣的表情給蘇恪打着扇子,叫他消火,遂又笑着将話題帶往別處,“松鼠說,司灼查出是鲛人作亂,那鲛人和你一樣也是上古之族?”
蘇恪呼了口氣,遂坐下,見自己茶杯中的茶被景照喝了個精光,遂把司灼那杯端過來将就着喝了一大口,“對,若不是司灼提起,我都不知道,當年在蒼梧也未有聽長輩們說過,我只知道我們是上古之族,所以即便是妖,也獲天帝禮遇晉為妖神,倒不知道上古之族還有個鲛人。”
“你才多大,天帝下令不留卷宗不留只言片語,這都過了十幾萬年,不知道也正常。”
蘇恪這一次倒是沒有反駁景照的話,景照也收起扇子,認真道:“不過現下,你和松鼠還有我都可以安心的坐山觀虎鬥了。”
蘇恪睨他一眼,确實也不打算再出力,司灼既然來了,這爛攤子就讓他去收拾吧,反正也是他們仙神族的事,自個兒就安安靜靜的做個凡人皇帝,等他将這爛攤子收拾好,他回他的昆侖仙闕,我回我的宮牆綠瓦,兩不相幹就是。
“兩不相幹?你不覺得你和司灼能重逢也是種緣分麽?”
“孽緣麽?蘇恪反問。
“孽緣也是緣。”景照說道,見蘇恪臉色又要變,忙帶着海東青疾馳而去。原只是來看看蘇恪,如今見他無事,燕州的爛攤子也有司灼接管,自己的命盤之地想是保住了,便也很是惬意的帶着海東青徑直回府等好消息去也。
蘇恪見那主仆二人走了後,才默念一訣喚出穹淩。不多時,一身金輝的青年俊男便站在蘇恪面前。
“傷如何了?”蘇恪笑着問曰。
穹淩對他這虛情假意嗤之以鼻,只道:“叫我做什麽?”
“我知道你的龍鼻比哮天犬還靈,跟上司灼,我想去瞧瞧他要做什麽。”蘇恪對着穹淩谄媚一笑。
穹淩卻喝道:“你把我叫出來就為了讓我帶你跟蹤?”
蘇恪絲毫不介意穹淩的态度,點頭,“是的,我琢磨着你的傷應該好了”
“你!”穹淩氣結,卻又不得不聽他的,只将蘇恪一把拉進懷中。
蘇恪略詫異,還以為穹淩會現出原身馱着他,哪知他就這樣攬抱着自己飛了出去,蘇恪也不再好意思讓穹淩馱他,畢竟讓護脈金龍做這種事已是夠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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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玄和司灼一起到了渠水河,此時渠水河平靜無波,只是司灼随着青玄所指方向望去時,才發現那幾百裏寬的河中央冒着一團紅光。
“果然是這樣。”司灼凝目自語。
“師叔,弟子依照師叔之言在河面上尋跡,飛了幾個時辰方找到師叔說的這景象。”青玄回禀道,只是不清楚司灼找這紅光是為了什麽,這團紅光又是什麽?
司灼立于礁石之上,衣袂翩飛,瞧着那及遠處星茫茫的一點,心中仍是波瀾未驚。
“弟子冒犯,敢問師叔,那鲛人究竟何時才會出現?”青玄已在司灼跟前六百年,自诩有些了解司灼的性子,至少知道司灼是個不會主動與人說話之人,若你不問,很多事就會不清不楚,找這團紅光就是,遂現下,青玄趕忙問道。
司灼垂眸,“快了,不出三日,它便會出來了。”
青玄大驚,持劍道:“弟子立刻讓青習青禮保護好皇上。”
“好,不過不可太過張揚。”
“是!”青玄應了一聲,繼而關懷的問道:“師叔的身子可還撐得住?”
司灼這才回眸看着站在一旁的青玄,白衣素冠的青年已成長的愈發成熟,“本君無礙,勞你挂心了。”
青玄忙退兩步,躬身道:“這是弟子該做的,只是師叔當保重身子才是,青玄擔心師叔傷勢未愈,又如此奔累,怕傷了根本。”
司灼看了眼青玄,繼而放眼遠方,“你放心,本君自有打算,你們一切照舊便是。”
青玄不再強言,道了聲“是”退至一旁。只見司灼不知施了何法,掣出随身兵器,一把通體泛着寒光的冷劍便立即出鞘朝那紅光飛去,不多時便又飛了回來。只回來時,那本就冒着寒氣的劍尖上又籠了一層紅火之光,倒像是他們的三清劍施法時發出的光芒,但這光芒似乎又更為明豔一些。
司灼盯着,神色終于發生了一絲變化,他的眼眸驀地朝上空一擡,唬的蘇恪推着穹淩忙避過一邊,借着雲霧的遮掩才沒被發現。
“回吧。”司灼率先而行,青玄緊随其後。
蘇恪這才從雲霧後探出頭來,腦海裏全是方才他師叔侄二人的對話,聽青玄的意思,司灼身上有傷?蘇恪來了興趣,誰竟有那麽大的本事傷了司灼?不過這興趣還未維持多久,蘇恪便驟然想起司灼此行的目的來,難道他發現了五行劍鎮壓在這河底?
說起那五行劍,蘇恪當初真沒對那虎頭魚尾怪說謊,此劍當真是他從司灼手上搶過來的。這劍乃難得一見的神兵利器,集精華煉成,素來無主,也無人降的住它,遂一直自由的來回穿梭了上百萬年不止,只司灼出生時,不知怎的那五行劍便自個兒飛到了他身邊,自此司灼便一直帶着它。
後來,自己因腦子進水,也因日日對司灼想念不已,腦子裏全是些污穢畫面,為了滿足那污穢,竟打聽到司灼會在某日到昆侖雪池中的溫泉沐浴。那雪池周圍皆飄着漫天大雪,池邊山丘皆是雪丘,只幾座山丘中央有一汪清澈的池水,那池水不僅清澈且觸手生溫,乃真正的溫泉,只是那池水周圍的雪丘便冷的人直打哆嗦。遂蘇恪聽聞司灼要去那兒沐浴時,又是驚詫又是高興,也顧不得冷不冷便就尾随而去了。
然,他确确實實的瞧見了司灼的玉體,如今想起來,蘇恪都還記得那畫面,不着寸縷,只一頭潑墨長發散于背的司灼,身材曲線分明,孑然一身立在那片茫茫大雪之中的畫面,只一眼便看的蘇恪猶如五雷轟頂,半晌回不過神來,鼻血泊泊的流。遂忙捂了眼睛,靠着池後山丘心裏忙道非禮勿視。只是高興的昏了頭的蘇恪卻忘記自己本相忌寒,不多時便冷的瑟瑟發抖起來,然這雪池又被司灼設了一道結界,除非他自己,否者誰也打不開出不去。
蘇恪那時修行還淺,還是個走到哪兒都被一群人簇擁着的小殿下,法力不足禦不得此寒,可此時,那把一直跟随着司灼的五行劍,卻突然從司灼散落一地的衣袂中飛身而起立在他面前。蘇恪瞧着它身上發着一團火熱的紅火之光,想也不想的抱住了它。霎時,寒意盡退,這才舒适了不少。可待他再睜眼時,卻見司灼披着一件紗衣,正寒眸盯着他,蘇恪當時又囧又羞,只緊緊的握着五行劍,結結巴巴的開口道:“我我...我冷。”
司灼二話不說一手奪過他手中的五行劍,但劍一離體,蘇恪便立即凍得嘴唇發青,複腦子進水般,手一伸又從司灼手中将那五行劍搶了過來抱在懷中,“出出去了還你。”
司灼瞧着他抱着五行劍,不語,帶他出了昆侖雪池,卻是沒要那劍,蘇恪幾次來還司灼都不要,只對蘇恪說了一句,“它既擇你為主,便是你的。”
“所以,青玄他們不識那是五行劍發出的光,倒也在理。”蘇恪自言自語着。
穹淩一副不感興趣的模樣,只拉着蘇恪往回飛去。
雲霧缥缈中,蘇恪卻在想,司灼那時倒是有些仁慈,被人發現偷看他洗澡竟也未惱,也不知是不是顧念着自己那時的身份,還是顧念着此事傳出去對他的名聲也不好的緣故,司灼始終只字不提;但最讓蘇恪想不通的是,司灼竟會将五行劍送他,雖依他的意思,這是五行劍自己的選擇,但若司灼執意要要,那跟了它幾十萬年的五行劍哪裏會離開他。
司灼這個人,總是讓人捉摸不透。
“哼,你還是想想怎麽保你自身吧,瞧他們方才的話,大有拿你做餌的意思。”穹淩見蘇恪發怔便猜到他在想什麽,遂口氣不善道。
蘇恪到對此不甚在意,誰做餌有什麽要緊的,只要有人能替他解決了這燕州的麻煩,然後趕緊離開就是萬事大吉了。
只是,若司灼知道了五行劍鎮壓在渠水河底,是不是代表他很快就會知道五行劍的主人老子我就在附近啊!
蘇恪讪笑,這可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