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康小姐,」秘書按內線通知康柔,「雷先生想跟妳見面。」
因為正在忙碌地比對近五年業績報告,她腦筋一時轉不過來,「請他進來。」
既然特意前來,就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吧。不過,客戶中有姓雷的嗎……
兩眼驀地睜大,康柔即使想打電話阻止秘書已來不及,辦公室的門已被打開。
她迅即擡眸,看見雷佑桦緩緩地入內。
而全不知情的秘書,自然是退開了。
「我以為妳不會想見到我。」雷佑桦語帶驚喜。他懷着忐忑不安前來,深怕自己會被拒于門外,想不到她還願意見他。
這是否意味她那天只是一時氣話?
「我是一時大意才會讓你進來,所以請你離開。」她說完,随即埋首文件堆中。
雷佑桦黑眸瞬間瞠大,不敢相信她會無視自己。「小柔,即使是一時大意也無所謂,我只是想跟妳好好談一談,妳可以給我一點時間嗎?」
「那天不是已經談完了嗎?」她擡眸淡淡地看他一眼,迅即調回目光。「我不認為還有什麽好談的。而且如你所見,我現在很忙,根本沒有時間跟你閑話家常。」
「不要這樣。」他兩手忽然撐于桌面上,發出不算小的聲響,逼使她正視他。
「我知道自己錯在什麽地方了,真心想彌補過失。妳并不是不重要的,反之,妳比一切都來得重要,我才千方百計要推開妳,讓妳不再迷戀我,愚蠢地以為這樣就是保護了妳。妳說得對,我是膽小鬼,連放手一搏的勇氣也沒有,但現在我是真心想挽救的。」
因為她是他最重要的珍寶,所以他從不敢僭越,畏懼一不留神會傷害了她。但他越是珍惜她,越是希望她能離他遠遠的,到一個任憑他伸盡手臂也構不着的地方;但每次當她真的稍微離開一些的時候,他又會舍不得,繼而做出一些關愛她的舉動,反複推開、維系,令她遍體鱗傷。
「我知道你不想我繼續沉迷下去。」康柔揚起淺笑。「你已經做到了,我不會再對你有任何遐想。」
「怎麽會……」難道太遲了?他真的傷得她太重,讓她死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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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如你所願嗎?」她問。「所以,你根本什麽也不用做。不好意思,我真的沒有時間跟你閑扯。」她站起來,拿過桌面一個活頁夾,繞過辦公桌,走向緊閉的門扉。
「小柔!」雷佑桦焦急地旋身沖向她,及時按住開了一道縫的大門,發出砰然聲響。「這些年來我們經歷的點點滴滴,那些相處的畫面,共對的時光,妳真的可以說忘便忘?我知道沒有誠實面對心意的我并沒有資格求妳原諒,可是……有必要連我們以前的情誼也抹煞掉嗎?妳真的要避我如陌生人?」
「你不是一直都希望如此嗎?」她沒有回頭,只是淡然地詢問。「你放心吧,以後我不會再纏着你,那些無知的迷戀,很快便會煙消雲散。」
「妳能忘了巧克力、檬檬、核桃嗎?」他在她耳畔呢喃。「難道丢掉它們的時候,妳一點兒也沒有舍不得嗎?無論是什麽事,只要妳要求,我一定會做到,只求妳不要那麽輕易說要忘記我,好嗎?」
也不知是什麽原因,平常醇厚的嗓音竟摻雜了嘶啞,猛地揪住了康柔的心,加上他的言論說明他記住她所有孩子氣的話語,引證他的心中一直都有着她……只是她亦同時想起了他狠心拒絕她的場景,紛亂的情緒于胸坎混成一片。
她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低姿态,他語氣中的懇求不容忽略,每個字眼都帶着哀求,只求她有所響應。
她以前也是這樣子嗎?
「既然決定丢掉,為什麽會舍不得?」她輕笑一聲,然後拉開他壓于門板上的手,迅速将門打開。「我趕着開會,你剛做完手術,應該回家好好休息,不要再來了。」
再一次目送她遠去,雷佑桦感到心髒慢慢地凝結成冰,并不住地往下沉。
他從不知道康柔會如此決斷地回絕自己,她冷淡的語氣令他倍感受傷,但是想到自己比她更過分百倍,他清楚沒有抱怨的時間。
因為,他深深理解到,要是失去她,他定會比死更難受,只要能得回她的關注,他真的願意用所有交換。
***
「不好意思,康小姐,」秘書的嗓音中滿是抱歉。「雷先生又來了。對不起,我還是沒有辦法請他走。」最後一句,她說得特別小聲,怕被雷佑桦聽見。
她沒有忘記三天前雷佑桦走了以後,康小姐特地提醒她,別再讓他進來。所以當隔天他真的出現之時,她用盡所有辦法請他離去,然而他就是不肯走。還好他只是在辦公室外等待,也沒有做出任何令人頭痛的事情。
不過,有個人一直看着自己工作,一點也不好受。
而康小姐即使知道他前來,亦不為所動,就算步出辦公室時他會上前拚命跟她說話,她的神情也沒有任何改變。
她可是第一次發現康小姐是如此的鐵石心腸,跟可人的外形完全不相符。雖然心中對雷佑桦感到抱歉,她也愛莫能助。
「他喜歡等就讓他等吧。」康柔明白秘書的難處。雷家跟康家是世交,員工們或多或少都有所忌諱。
「還是……不讓他進去?」秘書怕自己聽錯,于是詢問。
他都等候了三天,真的不會心軟嗎?
「是的。」康柔一邊回複手機訊息,一邊說總之,妳不用管他。除了進來,他想做什麽便随他吧。」語畢,她挂上電話。
靠着椅背,她緩緩地籲一口氣。他怎麽又來了?難道她對他的無動于衷不足以令他氣餒嗎?那天不是說清楚了嗎?她開完會見他已回去了,還以為他打消了念頭。
哪知三天以來,他天天報到。
康柔瞄了緊閉的大門一眼,明明隔着門扉,怎麽她還是感到一股灼熱的視線鎖定了自己?
她搖搖頭,甩掉這種想法,逼迫自己投入工作之中,但是不一會兒,她再一次嘆氣。
她不接他的電話,不回他的訊息,他應該知道她是鐵了心砍斷與他的所有關連,為什麽他反過來糾纏不休?
現在的他如同以前的自己,令她難以狠心回絕。
她知道要向來高傲的他低頭是非常困難的事,就算被所有人誤會,他也不會為自己解釋一句。理智上,她很清楚他為什麽選擇放棄,甚至換了立場,她也許會做同樣的事情;但情感上……她真的沒法子原諒他的自私。要是他有稍微為她着想的話,便會了解她絕對不可能在知悉真相以後,還能得到幸福。
僅僅是想到她連陪伴他左右的機會也沒有,她的心便揪成一團,痛得連呼吸也忘記了。
為什麽他不能任性一點,首先顧及自己的感受?
若是喜歡她,便該不顧任何反對也要和她在一起;若是舍不得她,更該義無反顧地為她賭上他的所有。
她要成為他最重要的存在,而不是随時可以被放棄。哪怕他是打從心底為她設想,并為放棄她這個決定心痛得要死,他終究還是舍棄她。
既然她不能成為他心中最重要的那個人,她只好不再沉溺。
勉強自己抖擻精神,她開始審閱計劃書。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轉眼間,已是中午時分。
手機驀地發出清脆的聲響,她拿過來看一眼,一直緊皺的眉頭稍微松開了。看也沒看淩亂的桌面,她迅速站起來,離開了辦公室。
「康小姐?」秘書詫異她開了門。
「我約了人,會晚點才回來。」她淡淡地說,并沒有看向因為門扉開啓而站起來的雷佑桦。
「小柔!」雷佑桦急忙上前。
她沒有理會,邁出腳步走向電梯。
他亦步亦趨,深邃的眼眸因為見到她而閃閃生光,卻因為她的冷淡于下一秒黯淡下來。
眼見她走進電梯,他緊跟其後。
「別這樣對我好嗎?說句話吧,聊聊天氣也好,就是不要沉默。」他語帶哀求。
三天以來,他都在門外守候。即使他可以無視秘書的阻擋,強_辦公室,然而她對他的冷淡要是沒有改變,就算相對,她也不會理睬他。
他已經很清楚這些年來自己的行為到底有多麽的傷人了,單單是這幾天的無視,足以擰住他的心窩,産生痙攣似的疼痛。他怕任何不理性的舉動會惹來更大的反彈,要是連見她一面也不容許,他真的……會死掉也說不定。
「你不要這樣好嗎?」她偏首看他一眼。「這個結局是你一直期待出現的,現在終于達到了,為什麽你反過來糾纏?」
他焦急地抓住她的前臂,扳過她的身體,要她直視他。「我一直都以為自己想變成這樣,但是當妳真的冷淡以對……我才發現我根本承受不了,我不想跟妳成為不再有交集的陌路人——」
「怎麽可能?」她笑着打斷他的話。「我們一輩子都不會是陌生人的,你還是我要好的朋友,将來我們還是會見面,在我的婚禮、孩子的彌月宴,你也一定會出席的,不是嗎?」
婚、婚禮?彌月宴?雷佑桦聽得傻眼了,腦海剎那間浮現她身穿白紗的聖潔模樣,美麗恬靜的容顏染上了誘人的羞紅,然後一步步走向陌生男人的身邊,朝對方綻放最眩目的微笑。
心坎微微抽動,揚了刺痛……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想成為妳的唯一,同樣地,妳也是我的——嗚……」他忽地松開她,一手撝住胸口處,呼吸陡地變得不穩定。
「佑桦哥!」她緊張地扶住他,白嫩的手指緊緊扯住他的衣袖。「你沒事吧?」怎麽辦?他該不會是心髒病發吧?
他望一眼臉色發白的她,勉強扯開一抹笑。「我……我沒事,只是有點氣悶,妳不要擔心。」
「你別忘了前陣子才做了手術,你得多休息,不要再來了。」她沒有留意到自己凝望他的眼神盛滿了憂心忡忡,更沒留神嗓音中淨是不容置疑的關心。
「小柔……」好久沒有這樣接近她了,她身上淡淡的花香将他緊緊地束縛,撩撥他早已為她發疼的心弦,卻又讓他的呼吸漸趨平穩。看見她漆黑的瞳心有着自己的倒映,他感到心窩熱燙,不由自主地低下頭來——
他的眼神太過熾熱了,焚毀了她裝出來的漠然。他灼熱的吐納都吹拂在她臉上,同時蒸發了她所有的力氣。
「叮」的一聲,電梯門驀地開啓,也打散了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旖旎氛圍。
康柔倏地回過神來,松開了兩手,先一步步出電梯,并回首跟他說不好意思,我約了人。你快點回家吧,Bye-bye。」
她到底跟誰約會?雷佑桦盯着康柔的背影,感到胸口升起了刺痛,在有意識之前,腳步已邁出,決定跟着她。
只見她走進酒店內極有名氣的法國餐廳,并翩然走向一個男人。
是文華樂!
雷佑桦認出正跟她微笑的男人,胸坎升起一股滾燙的感覺,在他回過神之時,才發現自己已走向兩人。
察覺到他的前來,正在聊天的兩人都靜默下來。
正在為之前不負責任的行徑向文華樂賠不是的康柔眉頭擰緊,不悅地開口:「你幹什麽跟着我?這樣子很沒禮貌!」
雷佑桦自顧自地拉開椅子坐下。「妳約的人是他?」難道她真的跟這個男人開始交往?是什麽時候的事?所以她才會說出剛才那番話嗎?她打算跟別人結婚生孩子,從此成為別人的專屬?
就算他們的關系未有終結,她也不會像以前那般朝他綻放純淨無垢的微笑?
「不行嗎?」康柔反問。「你不是胸口疼痛嗎?我叫司機送你回去。」她邊說邊拿出手機,準備通知司機前來。
「我不要!」認定她急于趕走自己,以便跟別人談情說愛,僅餘的理智陡地被怒火焚毀了。雷佑桦一把奪去她的手機。「他有什麽好?他大妳整整十歲!」
「十歲又如何?你之前不是說這個差距剛剛好嗎?阿樂會包容我偶爾的小任性,他是最好的人選。」康柔微微一笑,拿他以前說過的話反駁。
阿樂?雷佑桦狹長的眼眸猛地微瞇起來,她之前明明疏離地稱呼他「文先生」,才一晃眼的工夫,竟親昵地變成「阿樂」?會不會再過一陣子,便會變成「親愛的」?
「妳大概也忘記自己說過什麽了,妳質疑過他接近妳的動機,不是嗎?妳說他可能是為了利益才和妳在一起,難道現在有改變嗎?」雷佑桦冷笑,瞄了文華樂一眼,眼神中淨是鄙夷。
「夠了!」康柔驀地拍桌站起來。「你憑什麽管我的事?你又不是我的誰!這裏不歡迎你!現在我只想跟我的朋友安安靜靜地吃一頓飯,請你離開!」她擡手指向門口,示意他離開。
「小柔……」她突如其來的怒氣令他猛地清醒過來,他急着想安撫她,「對、對不起……我是……」他是一時嫉妒,才會口不擇言啊!
「你走!」康柔不禁提高了聲線。
剎那間,雷佑桦像洩了氣的皮球,兩肩垂下,沮喪地離開。
待他走了以後,康柔才緩緩地坐下來,朝文華樂抱歉一笑。「對不起……我之前說了這些難聽的話,當時只是想惹怒他,希望他……我不是真心這樣想的,對不起。」
她沒想到雷佑桦會将她說過的每句話都記在心底,更料想不到是會在這種難堪的情況下得知。
「沒關系,這是正常的聯想。」文華樂倒是一點也不在意。「我只是有點詫異,我竟然有幸看到萬鈞銀行執行主席雷佑桦失控的樣子。」看戲的成分大于一切,他也沒怎麽在意自己是兩人争論的主因。
「咦?」剛才氣在心頭,所以她根本沒有發現雷佑桦做出了平常絕不可能做的事情。
換了以前,他一定會面帶淺笑,跟文華樂握手,然後靜靜地離去,才不會不顧時間、地點地嘲諷。
「可不是嗎。我原以為他冷酷得不得了,就像不懂情緒為何物的機器人,原來他……也是個普通人嘛。」文華樂笑說。「就連妳也是,什麽時候發過這麽大的脾氣?」
雖然他們認識的時間不長,可是在他的認知中,康柔人如其名,溫柔如水。
「我……」她微嘆一聲,也不知怎麽回應。
「能夠挑撥他至此,也許是妳的特權。雖然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事,妳也可以繼續生他的氣,不理睬他,可是男人的臉皮是很薄的,這樣的挫折可受不了多少遍。」他續道剛才他離去的情景,連我也覺得他很可憐。」
可憐?那也是他自作自受!康柔暗忖,然而她感到心窩微微顫動,在一收一放間衍生出強大的漣漪,慢慢地形成了漩渦,将她卷了進去。
「別說他了。」她輕咳一聲,不想再談及雷佑桦,将菜單遞給他。「看看你想吃什麽。」
***
身處辦公室的康柔目光雖然落在攤開的計劃書上,焦點卻是模糊的。
不知不覺間,又過去三天了。自從在餐廳趕走雷佑桦後,他足足三天沒有再來。
他不是想挽回她嗎?還是如同文華樂所言,他真的受不了挫折,決定放棄?
眼前驀地掠過他捂住胸口的畫面,該不會……他的心髒又出了什麽毛病吧?這次他是不是打算再次隐瞞?
想到他痛苦的模樣,她感到心坎狠狠地抽動,漫天的不安幾乎将她淹沒,令她一刻也待不下去,拿過包包便迅速離開公司。
片刻以後,她已坐于轎車之內,兩手反複地絞纏着,捏出了一個個紅痕。
「能再開快一點嗎?」她突然跟司機說,總覺得車速慢得很。
「小姐,已經很快了。」司機回應。
「是嗎?」她偏頭望向窗外,心中清楚司機說的是實話,只是她的心無法安定下來。
原因是什麽,她了然于心,也對于自己的心情還是為他有所起伏感到不可思議。她不是決定丢棄喜歡他的心情嗎?為什麽……她始終忘不了他?
她本來平靜的心湖,因為文華樂的話而震動了。
能夠挑撥他是妳的特權……
真的嗎?雷佑桦會因為她而失控?
「小姐,到了。」司機回首道。
「嗯。」她回神,下了車。
按了門鈴,雷家的傭人為她開了門,當她入內後,首先看見雷奶奶。
「雷奶奶好,我來打擾了。」她微微點頭,恭敬地打招呼。
「哎呀,是小柔呀,怎麽這麽久沒有來探望我?」雷老夫人看向她。「是來看佑桦那孩子的嗎?」
「呃……不……」她低下頭,好一會兒又道:「他……佑桦哥正在休息,我……還是不打擾他了。」
她才不是要見他!
「佑桦一直都覺得自己有責任保護弟妹,為了不讓別人擔心他,他總是藏住心事。他這個孩子,寧願委屈自己,也不想給別人帶來麻煩,他這種性格真的是令人又氣又惱。」雷老夫人道:「真是太辛苦妳了。」
「雷奶奶……」她不知該如何回應。
「他其實很死心眼的,喜歡了就不會改變——」
「奶奶!」一身睡衣的雷佑桦站立于二樓樓梯間,羞窘地阻止祖母說下去。
「哎呀……好好好,我不說就是。我去看看晚飯什麽時候準備好。」她邊說邊走進廚房。
康柔擡頭望向樓梯間,他偏向蒼白的臉色令她的胸口緊縮,眼見他準備走下來,她迅速走向他。
「怎麽不好好休息?」她盡量讓自己的聲調平穩,然而顫動的語氣還是洩露出她的憂心。
「妳這是擔心我嗎?」美麗的眸子是顯而易見的擔心,他為自己仍然獲得她的關注感到高興。
康柔別開臉,怕自己會因為他臉上閃爍的快樂光芒動搖。「我只是探望認識多年的朋友。既然你沒事,我該走了。」
「唔……」他驀地倒抽一口氣。
康柔要走下樓梯之時,聽見他的抽氣聲,回首便看見他一手覆在心髒處,俊臉上布滿痛苦。
「怎麽了?」她扶住他。「先回房間吧。」
攙扶他走回卧室,讓他坐在大床上,她的目光一下子便落在床畔的矮櫃上——上面擺放着她丢棄的布偶!
心坎微微顫動,她好不容易收回目光,正要通知醫生,再度被他抽走手機。
「咦?」她望向他,只見他臉上痛苦的神情不見了,陡地明白自己被騙了。
「你裝出來的?」
「不這麽做的話,妳一定不會留下來的。」雷佑桦回道。
「這是當然的!」她怎麽會上當?「過分!」她轉身走向房門。
「小柔!」雷佑桦沖上前按住門板,不讓她離去。「那天……我不是要讓妳難堪的,可是我嫉妒啊!我妒忌那個男人可以得到妳的笑容,我怕妳真的會跟他交往,我不想失去妳,所以我才會……對不起!」他忘不了她斥責的神情,他恐懼自己會被她遺棄,怕在她心中早已不堪的形象更是毀壞得徹底,只好按捺思念,靜待她消氣。
他的聲音慢慢地竄進耳窩,一圈圈地纏住心髒。她并沒有遺忘電梯中他差點吻上她的場景,源自他身上的淡香随着體溫揮發,彷佛化成了枷鎖,将她再度鎖住。
「明明是你先放棄的……」她控訴。
「我不敢要,怕自己沒法子成為妳的幸福,怕遺下妳一人。我不敢放手一搏,是因為輸了不會有重來的機會,我想盡量延長和妳共處的日子。我知道這樣是自私的,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因為我真的不能沒有妳。」他俯在她耳畔,呢喃藏于心底的憂慮。
曾經,他希望一輩子維持現狀,一直待在她身邊,直到永遠。可是原來愛到最深處的時候,是會想将對方據為己有。當發現再也難以按捺這樣的心情,他只好狠心趕走她,卻反而讓自己走進死胡同。
「就算這樣又如何?」康柔反問。「你想我離你遠遠的,從此不再對你牽腸挂肚,安心地投入別人的懷抱……這不是你一直期望的結局嗎?」
她氣他的自以為是。就算他的出發點是為了她好又怎樣?一直以來令她傷心欲絕的人始終是他,在她心痛得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他有否為她設想過?
她更氣即使決定揮別對他的情感,還是不由自主關心他的自己。
「我只是希望妳幸福。」他頓了頓。「我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夠為妳安排好所有,替妳找一個值得付托終生的男人,然後妳會一輩子幸福快樂,那……便是我最渴望的幸福。」
他的幸福,從來都是系于她身上。
「我怎麽可能得到幸福?」她低語。
沒有他的世界淨是一片灰暗,怎麽可能得到快樂!
這些,他是否明白?
「對不起。」他哀求着,「我太膽小了,我只怕妳日後受到傷害,只懂消極地回避妳的情感。每次看到妳純粹的情意,我憂慮自己終有一天會禁不住撲進妳的戀火之中,然後害妳受傷難過,所以我只能狠心拒絕妳。我從沒想過上天會給予我重來一次的機會,現在我只想盡我所有地追回妳。我不希望将來後悔,我想讓妳知道,妳對我是多麽的重要。」他盯着她的發絲,希望将心中所想一字不漏地傳遞予她。「我以為不曾擁有,便談不上失去,但是我知道這是錯的,我真的很怕失去妳!要是将來有天妳身旁出現別的男人……單是想到這樣的畫面,我根本承受不了!」
「現在不怕了嗎?」她垂下頭,感到眼眶灼熱極了。
只要想到他一直回避她的情感,漠然地看着她在追逐他的愛情這條路上跌痛受傷,甚至不惜一切趕她離開,全是源于他的膽怯,她便沒法子輕易原諒他。
她知道他是真的愛她。他總是愛得小心翼翼,渾然不知他過度的保護才是害她傷痕累累的元兇。
可是,她能無視自己那顆不曾忘記他的心嗎?多年來的愛戀根本不可能一下子消弭,不然她怎麽會輕易因為他的一個眼神、一句話語而心悸不已?
她……注定一輩子被他吃定了。
但這次,她可不會輕易承認他是心中最重要的存在。
「怕!怕死了!可是更怕失去妳。為了妳,我可以放棄所有,只求得到一個機會。」察覺到她态度的軟化,他放任自己環上她的纖腰。「這次換我追着妳跑,我比妳更固執,無論怎樣也不會放棄的。」
「我是容易追到手的女生嗎?」她以輕哼掩蓋嗓音中的哭意。
要這個冷酷的男人親口承認深愛她并不容易,她不會放任他那麽輕易得逞,她要他追她一輩子!
「沒關系,請妳讓我追妳一輩子吧。」他放軟了聲音,懇求她的允許。
「讓我想想……至少,你得有本錢追着我跑吧。」她偏首睨了他一眼。
「嗯,我一定會盡快讓自己康複的。妳得小心哦,我應該是很纏人的那種類型。」他回應。
「那……走着瞧吧。」她不置可否,然而唇畔終于露出一抹久違了的和煦淺笑。
她的笑意感染了雷佑桦。一直懸在半空的心終于慢慢着地,他相信他們從此不會讓對方離開自己。
一輩子,永不分離。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