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初三,本是回門的時候。
蕭景秋和許懷清并肩站在,環顧四下,房中鎮國公許大人、許夫人和許大公子顯然沒有想過要他們坐下,這面對面的架勢,反而如審訊一般。
許懷清微微挑了下眉,冷笑道,“這大過年的,父親是要幹什麽?”
鎮國公的眉角突跳了一下,他為官多年,消息靈通,這幾日雖傳出消息說皇上身體見好了,昨日還宿在了淑妃處,但私底下淑妃卻傳了旭陽王幾次入宮,還調了威遠總兵去鎮壓靈州的劉在當。
趕巧的是,蕭佑明的折子昨日也到了京,上奏要開啓邊市,雖然朝上旭陽王一力反對,但皇上終究是準了,大約是想着鎮壓反王已夠吃力,先緩和一下同大赫的關系。鎮國公想的通透,大赫是喂不飽的狼,邊市一開緩和的是蕭家同大赫的關系,而非天啓和大赫的關系。
在這樣一個皇位朝夕易手世道,鎮國公早就練就了一身好本領:在平靜中嗅的到危險的氣息。
蕭景秋這樣的禍水,萬萬再留不得!
“蕭景秋。”
“父親。”
“你不用喊我父親,”鎮國公許大人已年過五十,但儀表堂堂,若不知底細,只是一位威嚴的長者罷了,“從即刻起,你也不是我的兒媳。”
蕭景秋聞言,不由自主地望了許懷清一眼,只見他面色陰沉,神情不快,還帶着幾分昭然恨意。
“你看他也沒有用,這是整個許家的決議。”
“名義呢?”這一天遲早都會來,當面對的時候,蕭景秋竟萬分坦蕩。
“你當整個鎮國公府都是死人不成,你和姓秦的那些醜事,還需要別人在說一遍嗎?”鎮國公面色微紅,一掌拍在案上,沉聲道:“現在是給你蕭家面子,你若是不識好歹,捅了出去,難做人的可是你蕭家。”
“父親——”許懷清冷硬地道,“我的人現在是要輪到你來休了嗎?”
“你閉嘴,我還活着,哪有你說話的份!”
“如果景秋不肯,就像當年對付采荷一樣去對付她嗎?”
鎮國公嘴角微顫,放在案上的手握成了拳,骨節隐約發白,他費了很大的心力去維持面容平靜,許夫人見狀,勸道:“懷清,這也是為你好,為許家好。”
許大公子翹着腿,不以為然,“母親,你同二弟講這麽多也沒用,為了采荷那個賤婢,他早恨死我們了——”
“大哥,請你放尊重些,否則我不保證能對你做出些什麽事。”許懷清陰郁地道,許大公子聞言飛快地瞥了他一眼,再未做聲。
“懷清,這是你們夫妻的事,我希望由你出面休了蕭景秋。”
“我若不出面,你怕旭陽王以為你與蕭家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吧?”
“你若實在不肯,那我只能趕了你們出去,與你斷絕一切關系——”想必是下了極大的決心,以至于鎮國公說出這樣的話來,神情都如往常一般平靜。
蕭景秋心中五味雜陳,本以為到了與許懷清分別的時候,她會開心,因為她與秦時遠之間再無阻隔,然而真正面對的時刻,她忽然覺得站在身邊的這個人在往常的日子裏如山一般令她依靠着,驟然分離,竟這般不舍。
“好,我答應你——”許懷清握住了蕭景秋的手,“她不是采荷,你無需用逼迫采荷的那一套來逼迫景秋,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不過現在畢竟是過年的喜慶時候,給兩府面子,也給我們一些分別的時間,正月十五過後,我自然會拿出休書——”
鎮國公看着站在屋中的二兒子,他才華絕倫,本應是許家大好的人才,可光耀門楣,只是他離經叛道,為了一個女人而抛棄家族。
他應該是為蕭景秋動了心的,不然不會這般保護着她,只是,他們終究沒有緣分。
“好。我就等你們到正月十五。”
“那麽,我們現在可以回去了嗎?”許懷清問罷了話,拉起了蕭景秋的手,再也不看座上三人,低聲道:“回易秋苑去吧。”
“嗯。”
……
室內燃了幾個火盆,春桃在火鉗把上套了個絨線套,握的時候并不覺燙,蕭景秋百無聊賴地握着火鉗,把裏面越燒越小的炭塊翻了又翻,許懷清甩了甩袖子,抖落了身上的炭灰,一把将火鉗奪了過去。
“你同我沒什麽話說?”
蕭景秋擡眼,詫異道,“有什麽話?你不是要同我們一起走?橫豎都走了,休不休也沒什麽緊要。”
“那你自己對我沒什麽交代嗎?”
“什麽?”
“你真的想我休了你嗎?”
許懷清的目光炙熱而銳利,望得蕭景秋不禁垂下了眼皮,她沒有直接回答許懷清的問話,而是低聲道:“你我本來就是一對假夫妻。”
“那你對我半分情意也無?”
“你何嘗不是一樣?”
“你怎麽知道?”
蕭景秋嘆了口氣,擡起頭來,“難道你要對不起采荷嗎?”
許懷清一時失了言語,繼而苦笑起來,“什麽時候,連采荷都成了你的借口?”
“這是事實。”蕭景秋重重地道,“你有采荷,我有秦時遠,做人不可太貪心——”話落,蕭景秋長身而起,正欲離開時,許懷清一把握住了蕭景秋的手。
天地陡然靜默,一股說不出的尴尬橫在了兩人之間,蕭景秋注釋着許懷清的手,五指修長,握在她的腕子上,她穿了件玫紅長襖,袖口處繡了蘭菊,從未覺得這樣的紋樣有多麽好看,這一刻卻總似看不盡似得,在許懷清的指下,露出了別樣的風采。
“我——”許懷清執着的沒有放手,沉吟許久之後用力地将蕭景秋拉在了椅子上,“離京的日子定下了嗎?”
“嗯,亥時正熱鬧,我二哥帶人從蕭府走,我們從許府走,至于尹哥哥,他帶婉姐姐自行出城,而後與我們彙合。”
“那府裏都準備好了嗎?”
“婆子都已留在了蕭府,找了個名義安置出府了,身邊也只剩下春桃和探梅,她們在我身邊已久,雖然沒有上陣殺敵的能耐,但騎的了馬,可勉強自保,到時混在家将之中先走,應該不會有什麽差池。”
“你二哥出城,還需得內府點頭吧?”
蕭景秋笑起來,“這會子倒才關心起這些事來,元宵節皇上會與民同樂,城門守衛雖然會加倍,但盤查不嚴,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我這會子不關心這個,只怕會說出別的話來。”許懷清站了起來,緊緊地握了一下蕭景秋的肩膀,“你我均知有緣無分,只是怕守不住心上那條線罷了。”
蕭景秋微怔,有心說句表明心志的話,可又有一瞬間的動搖令那句話無法出口,繼而她慚愧地低下了頭,饒是這一瞬間的動搖,都令她在想起秦時遠時無地自容。
“早些休息吧。”
“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