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有好些日子不曾回鎮國公府,這次回去倒是挨了不少白眼,下人是最市儈的,都知道二少夫人和二少爺不再複當初風光,于是門口連個迎接的人都沒有,至于易秋苑就更別提了,院牆邊的殘枝敗葉堆了不少,應是許久沒有人打掃,一副蕭條模樣,縱然明日就是小年夜了,但大門上還挂着碗大的鎖。
“把鎖砸了吧——”蕭景秋心境倒是平和,她其實挺看得開,許家這一家子是太明智的牆頭君子,最愛嫌貧愛富,若是真去計較,也只是給自己添堵。
噌——一聲銳響,蕭景秋下意識地摸了下腰間的白雲,果不其然已被許懷清握在了手中,一刀斬斷了門上的大鎖。
“哎——”
“瞧你那小氣勁。”許懷清歸刀入鞘,譏笑道。
蕭景秋白了他一眼,帶着人進了府,這次回來,蕭景夜調撥了幾位由軍中抽調的好手給她,也是為了元宵節那日逃離做準備。
“既然明天就是小年了,我們也好好過個年吧——”蕭景秋指揮着春桃帶人将從蕭家帶來的年貨統統取出來歸置,又讓探梅帶着人将裏外好好打掃了一番,待到夜幕,小廚房奉上了兩桌大席,就開在花廳,置下了幾個火盆,暖意融融的。
“去把大家都叫一下吧,一起吃。”
“小姐,這怎麽成?”
“去吧,這一年來,都辛苦了。”
十數人開了一桌,蕭景秋和許懷清坐了一桌,看着一張張拘謹而快樂的臉,還有不少帶着北地人特有的紅暈,蕭景秋想,他們也許在對大赫的戰事中活了命,可不一定會在這危機四伏的京城全身而退。
“來,我們幹一杯——”蕭景秋長身而起,執酒杯道,“各位,你們都是久經沙場的戰士,多年來跟随我父親,抵禦着大赫的野蠻掠奪,你們都是國之勇士。而現在,你們作別家人,千裏迢迢來到京城,保護我蕭景秋,我非常感謝各位,明天就是小年夜,今天就放開了喝吧!”
許懷清仰着頭看她,他現在可以理解秦時遠為什麽在那麽漫長的時間中迷戀着蕭景秋,因為她不是圈養在籠中雀鳥,她是可以并肩翺翔的雄鷹,北地養育了她慷慨之士的性格,将門賦予了她宏大的志向,她是獨立的,是被人敬仰的,不需要仰他人鼻息而活。
這樣的女子,大抵這世間只能機緣巧合的有此一個了吧!喜歡上一個獨一無二的人,不過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
“我先幹為敬——”許懷清站起身來,将杯中酒一飲而盡,道,“各位,未來道路且長且險,相互扶持,不離不棄——”
瞬間,一衆家将豪氣沖天,将杯中酒一飲而盡,宣誓一般,“相互扶持,不離不棄——”
一輪酒敬過,一輪菜吃完,家将們紛紛離席,雖然蕭家是邊塞将門,對世俗禮節不甚講究,但這次家将能同蕭景秋、許懷清一同入席本足夠令世人側目了,斷無再一起喝酒喧鬧的理由,蕭景秋也不強留他們,但叮囑春桃将酒全部送了過去,令衆人好好樂上一場。
“你倒是有為将才的潛力,知道與士兵同樂——”許懷清舉起酒杯,“我敬你。”
兩杯相交,蕭景秋笑道,“昔日你帶兵也是這樣?”
“嗯,同吃同住,同喜同樂。”
“那後來沒為什麽再不帶兵了?”
“說來也沒不算什麽隐秘,只是覺得給這樣的朝廷賣命有些不值得,不如就醉生夢死了——”許懷清又舉了舉酒杯,蕭景秋亦一飲而盡,“你呢,問了我這麽多,也該讓我問一句才是。”
“你問。”
“喜歡秦時遠哪一點?”
蕭景秋不勝酒力,兩頰粉成了夏日豔花,聽到秦時遠的名字,兀自垂着頭癡癡笑了一會子,道,“他好看——”
許懷清寡淡地笑了笑。
蕭景秋拍拍他肩膀,道,“你別不信,真的,第一眼看到他,他是英姿勃發的少年模樣,正氣浩然,有一股子生氣,是出身優越的人所沒有的,那你呢?喜歡采荷什麽?”
許懷清聞言,幾許笑意凝結在了臉上,有太長的時間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這個名字,只有蕭景秋。以往,他是反感與別人談論采荷的,但是在這樣的冬夜裏,外面飄着鵝毛大雪,似是要掩蓋一切生氣的,反而令他長久以來被掩蓋的心事變得清晰起來。
“她很溫柔,會發自內心的關懷你,而且,她的眼睛很美,笑起來像是一彎新月。”
酒入愁腸,愈喝愈冷。
“有情人,為什麽不能成眷屬呢?”蕭景秋喃喃道,“你可知道尹哥哥?比起我那三位親哥,我倒同他更好一些,尹哥哥有才華,人也灑脫,只是,他愛上了婉姐姐,所以,我希望他能救婉姐姐出來,不要抱憾終生——”
“那你呢?”
“我能怎麽樣?我還是你的妻——”
“我會放你自由的。”莫名的,竟然有一絲不情願,一絲懊惱,“你喝得有點多了,去睡吧。”
“好。”
……
這是一個萬籁俱靜的深夜,易秋苑主仆上上下下因為開懷飲酒而睡得極沉,有人在半夜撬開了門,一道黑影一掠而過。
今夜的月亮太明,照耀着那一襲黑色的衣衫,在白而亮的月下蹑足而行,跳躍之間,停在了後廚之處,在屋棚下,有一處大缸以做儲水之用,黑衣人自懷中掏出一包粉末,緩緩倒入大缸,而後潛行至水井,亦撒入一包粉末,事畢後環顧左右,急速而去。
一院寂靜,明月下的龌龊之事,在大雪的掩沒下,毫無痕跡。
“小姐——”
“怎麽樣?”
“死是沒死,但一直在拉肚子——”
蕭景秋擺了擺手,令春桃退了出去,一轉臉就見許懷清叩案而嘆,似有遺憾,“真難以置信,堂堂的鎮國公府,竟然會行如此雞鳴狗盜之輩的無恥之事。”
蕭景秋見他做戲,忍不住出言譏諷道,“對啊,但他們怎麽也想不到,許二公子分明是爛醉的,卻還做黃雀之事,在後面看的一清二楚!若說他們無恥,料到他們行無恥之事的你,又該如何說?”
“那不一樣,酣睡于他人之側,睜開一只眼睛是應當的,免得丢了性命還不知曉。”
“你倒奸猾——”
“我不奸猾,這一院子人豈不是着了道?”
蕭景秋頓時啞然,越來越覺得許懷清這個人真是不容小觑,可是他又從來不肯将聰明心思放在建功立業之上,只怕若是他想,這天啓第一将的名頭還輪不到別人。
“我一夜未睡了,剩下的,你去處理吧——”許懷清伸了個懶腰,“夫人,你可要努力些,別讓人看出破綻,我可不想沒到元宵就送了性命。”
“不勞許二公子挂心。”
“那便極好。”
許懷清施施然走了,蕭景秋瞧着面前那碗冷水,今早喂了半碗給護院的狗,除了拉稀沒有別的反應,許家應該不是想一下毒死了他們,畢竟蕭家雖然搖搖欲墜,可皇上不死,旭陽王不正式發難,蕭佑明就還是威震一方的靖邊侯,這種光明正大謀害蕭景秋的事,他們還不敢。
只是,蕭景秋有些替許懷清寒心,他們明知許懷清在這易秋苑中還做下這些事,明顯已是不顧他的死活了。
“春桃。”
“在。”
“大開大門,派人出去掃院子,都穿戴整齊,精神一些。”
“是。”
“讓探梅帶些人,從府外用木桶運些水進來,出入走正門。”
“是。”
“還有——”蕭景秋滿臉笑意地道,“去給老夫人通報一聲,我帶了一些北地特産,下午去看她——”
春桃嘟着嘴,“小姐也是的,老夫人對我們素來刻薄,你還去看她。”
蕭景秋雲淡風輕地道:“好歹婆媳一場,她這般對我,我不去謝謝她,成何體統呢!”
“那好,我去準備。”
“嗯。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