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萬更,包括昨天少的一更
碗就去繡架邊,晚上也都是直到近了亥時才上床休息呢。”
容成獨聽了一笑,怪不得他覺得筝筝說讓他在府中好好休息時有些期待呢。是覺得他過去了,耽誤她刺繡吧。
食指打了打杯沿,他清冷的目光中閃現無奈的寵溺。
為了上上,連眼睛都不顧了嗎?他早說了,繡爛了,他照樣也許她個上上呀。
她說不作弊,作弊?他用得着嗎?
突然想過去看看,畢竟都這麽多天沒見了,雖然她的消息他知道的很清楚,但心裏就是想。
正要起身過去,竹戀端了巴掌大一碟晶瑩剔透的點心過來。
是一朵瑩白的牡丹花,恍然如真。
幾個婢女看見,縱然覺得她天天做這種新奇的點心就是為了邀寵,眼中還是迸出喜歡來,都忍不住暗贊漂亮。
“王爺,奴婢嘗試了好久做出來的”,竹戀微微施了一禮,眼含笑意而又不太明顯,語氣随意卻又不至放肆。
旁邊的碧瓦低頭暗想,怪不得能把頭兩天還想送她走的太妃娘娘哄地眉開眼笑的。
這人才,到皇宮裏也不屈沒呀!
容成獨看了眼,饒是清冷,看到這麽真實純潔的花朵眼神中也閃過一絲滿意。看來這個丫頭還有點用處,“放下吧。”他道,依舊清冷。
竹戀注意到了他的滿意,心中壓抑住喜歡,依言放下,然後後退一步。
王爺喜愛這些花兒,這幾天來她自然看出來了。所以,有喜歡的東西就好辦,她不急的。
總會有一天,能夠由東西喜歡上人的。
爹,娘,哥哥們,女兒出頭了,就為王家正名,定要将當日的監斬官,魯家的人全部處死。當然了,也絕不會忘了那個罪魁禍首。
定要讓她再一次成為,棄婦!
她的手悄然握緊,微微灑向那個男子的餘光依舊含笑、溫柔。
他如此優秀,惱他的無情,惱他的羞辱,卻恨不起來。
卻在這時,聽見他道:“碧瓦,給筝筝送去,讓她記着歇歇眼睛,晚上戌時之前必須休息,否則本王就把她的繡圖給收了。”
聲音雖依然清冷,但卻帶着明顯的親近和溫暖,最是動人心神。
竹戀眼中笑意漸失,牙關不禁咬緊。
……
岳筝看着碧瓦送來的晶瑩剔透的牡丹,滿眼掩不住的驚訝。“這是做的,能吃的?”她驚奇地問道。
欣喜倒是沒多少,整日裏什麽樣的花見不到。
不過真厲害。
“是的”,碧瓦習慣了這位主子的性子,話語間也比較随意:“這是王爺前段時間帶回來的一個婢女做的,她最是會做這種花兒糕點了。”
“哦”,岳筝聽着,心中有些別扭,對那點心也不想再看第二眼了,便問道:“王爺親自帶回去的婢女?什麽時候的事?”
不是她小心眼,真的是太了解他。他那種孤傲的人,能親自帶一個婢女回府,不得不讓她介懷。
碧瓦還沒說,桃塢已經開口了:“這事奴婢知道,三十那晚。那天半下午的時候,有一個穿着破爛的女子跪在咱們門口要求見奶奶,奴婢讓她進門等着也不過來……”
聽了桃塢的話,岳筝苦笑一聲。
“你回吧碧瓦”,她停了會兒才道。卻并沒有交代碧瓦不要把她們的話說給他聽,她知道他定是要問碧瓦她喜不喜歡的,正是希望碧瓦把她的不喜轉述給他。
“那奴婢告退,岳姑娘你不要忘了王爺交代的話,一定要歇着眼睛,早早睡覺。”碧瓦自然看出她的不喜,當下施禮離開。
“奶奶,奴婢看,那個女人好不簡單。”桃塢見碧瓦走了,才道:“你要不傍晚去看看公子。”
“不用的,雖然愛他,可我不想做一個只依靠争寵過活的女人。”岳筝低聲道,擡眼看到桌邊的牡丹時,壓不住不喜,賭氣道:“拿去給彤兒和小狐貍吃吧。”
桃塢笑笑應是,端着牡丹花出去。
……
“她不喜歡?”容成獨瞪着碧瓦問道:“女人不都喜歡花嗎?”
碧瓦想了想,說道:“可能,是岳姑娘她喜歡新鮮的花吧。”
竹戀是在外面伺候的,只有送糕點那一會兒可以站到他的身邊。但還是聽到了這個婢女的話,低頭暗恨。
王府裏的婢女真是一個個都不簡單。
容成獨點了點頭,又問:“那她還說什麽嗎?”
碧瓦想了想,頓時為難起來。要說她說做糕點的婢女是王爺帶回府的,絕對是故意的。當時便猜到岳姑娘定然會不高興,說不定會讓王爺将竹戀趕走,就算不那樣,王爺問到時,她說了岳姑娘當時的話,以燕新給趕走的前事來看,王爺定會處置了竹戀的。
但是現在,在王爺跟前,她卻有點不敢說了,憑王爺,看不出她的小心思嗎?但是不說,王爺若去了岳姑娘那裏親自問,她下場只會更慘。
碧瓦瞬間跪了下來,将到了那裏的談話一五一十說了。
容成獨看着跪在地上的婢女,眼波清冷。
“你一向老實,也敢犯錯。”他的聲音清清冷冷的。
聽了王爺的話,碧瓦心頭發涼。
容成獨卻看向窗外有些沉思,他身邊的這些人,哪個少于九個心眼,日後她免不了要被人欺負。
就像今天,被利用了還不知道。
室內一時靜靜,碧瓦有種死亡臨頭的感覺。
“敢利用主子,死不足惜。”容成獨清冷的嗓音異常低沉,頓時讓人覺得滿室撲進一層黑暗,就是旁邊侍立的婢女,也都被冷汗浸透了後背。
“但是”,他又說道,聲音朗潤起來:“她信你,便留你一命,下去領罰吧。”
以後這個婢女,就徹底為她所用了吧。
碧瓦一時間有些虛脫,卻又連忙謝恩。
她出門時,竹戀扶了她一把,關切道:“碧瓦姐姐,小心點啊。”
偷雞不成蝕把米!
碧瓦盈盈一笑,“多謝關心。”
未時未出,就有大丫頭初寒對竹戀道:“你不是會做糕點嗎?以後就在廚房伺候吧。”
竹戀咬碎一口銀牙,卻馬上乖巧施禮,不故作堅強也不故作柔弱,聲音卻帶出讓人疼惜的一股意味來:“奴婢遵命,會做好自己的工作的。”
……
容成獨看着擡頭伸手揉按脖子的女子,寵溺一笑,便提步過去,大手按住了她的手,緩緩揉搓着。
“想我了吧,筝筝。”他笑意道。
岳筝抽出手,由他依舊緩緩地給自己按着脖子,說道:“不忙了啊?”
“忙也得來,丫頭說你吃醋了。”容成獨很愉快。其實要不是今天,他都忘了那婢女就是那個他帶回去的了。
“哦”,岳筝大方地承認,然後又拈起了針,道:“可以了,我要開始刺繡了,你如果有事可以回去,沒事可以去看書。”
容成獨皺眉,他看了眼繡架上就快成型的繡品,清冷道:“別繡了,出去走走。”
“別打擾我”,岳筝引針,說道:“過了十五事情就更多了,必須早點繡完,不然就來不及了。”
容成獨卻不容她再說,按住她的手,奪過了針,不容置喙道:“出去看看布印的怎麽樣了。”
岳筝聽了卻也動搖了,當時一過初三,就讓邦子和大石頭一起過來看着整理布店了。而染布的事,自從交給種舉之後,她還真沒去過。
也就是在他這一愣神間,已經被容成獨拉了起來。
出門時正好桃塢與小文挎了個竹籃子攜手而來,見了一禮道:“奶奶,您和公子要出去嗎?”
岳筝點頭,又問道:“你們兩個這是幹什麽去?”
小文歡快道:“咱們家裏的青菜沒有了,剛剛天明說東市的菜場已經開了,我與桃塢姐姐買菜去。”
買個菜也要兩個人一起去,還穿的這麽好看?
二人穿的正是容成獨當日交給岳筝的兩套衣服,她憤憤不平了好幾天,才在三十的時候交到了兩個丫頭手中。
藍底白蘭花,秀雅潔淨,還有一股別樣的風情,別說這兩個丫頭穿上還真漂亮。
“穿這麽漂亮出門可不安全。”岳筝笑着說道。
“沒事的,菜場附近不是有巡邏壓抑嗎?”桃塢笑嘻嘻的,說道:“那奶奶,奴婢們能告退了嗎?”
岳筝擺手,“走吧走吧。”
女孩子,都喜歡漂亮地吸引人的眼球。
想到這裏,岳筝狠瞪了容成獨一眼,有丫頭的,都沒有她的。
見到她這個眼神,容成獨清冷的眸中驀然噴發笑意,其實,是有她的,只不過每次要給她的時候要麽是生氣的要麽是高興的,都給忘了。
二十多年來,他還沒忘過事情呢。
“走了”,容成獨暗自記住,當下卻并沒有說,大手握住她的。
岳筝又叫上了近日大半時間都在小書房讀書的兒子,想讓他也出去玩一玩。小家夥兒很認真很嚴肅地對她說:“娘親,我要念書呢。”
岳筝知道這孩子這兩天一直在別扭,當下話也不說,彎身抱了兒子就走,點了點他的小鼻子道:“你呀,真是個小魔星。”
曲兒臉上的嚴肅也不扳着了,畢竟是個小孩子,沒一會兒就歡欣鼓舞地問去哪裏玩。
“去看染布。”岳筝笑道。
那邊容成獨已經着人備好了馬車,見到此景,眉頭暗皺。
“上車吧”,聲音比之剛才清冷了幾分。
岳筝沒理會,反正他說話一直這個樣子。
馬車啓動,金鱗依舊是馬夫。
而這時上門的一行官員被攔住了。
“金管家,這怎麽說的,不是一直到十三都是王爺會客的時間嗎?”一個中年模樣穩重的身穿暗青官服的官員上前恭敬問道。
後面的官員雖然嘴上不說,心中卻都是有點難受的。
就是難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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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娃兒,這兩天光看見你的名字了,謝謝支持,還有,再次感謝所有到現在還在支持我的朋友。
☆、138 商官
他們是南海沿子與南之川那一邊的官員,按照劃分,在金川王封地的最南邊。那裏又遠又窮,雖然金川以前也窮,但總比他們那裏好過,而這幾年由于金川王和陸将軍的治理,人已經脫貧了啊。
所以打從被并入金川王封地,他們每年的年節拜見都不被看起。
第一年,他們離得遠,來到時都十六了,早過了會客時間,沒見到金川王的面。投年禮吧,就眼前這金管家,說:“王爺兩點旨意,一海、川貧窮,虛禮算了;二回去設置商官,開發與海外兩國的交易。”
其他的指使,就沒有了。
他們按着王爺的話,設了商官,專管與海外交易的,又請船匠又招水手的,終于茫茫千裏外找到只來我朝進貢過三次的平國。
這都兩年了,終于小有點成績,這次還專門帶着商官來,就是想見見王爺,再聽聽指示的。
王爺這,不是不想見他們吧。聽說上一年來的官員也沒見成,那是王爺生病了。那這一年又不見,他們年沒在家過就來的呀。
後面官員一陣思緒見,只見官職最高的豐大人已經嘆着氣趕着他們回驿站了。
“咋回事啊?”沿子口音很濃的一個官員問道。
豐大人搖頭,說:“金管家說了,王爺連日勞累,得謝謝,明早再來吧。”
“明早再不見呢?”另一個青色官服已破的泛白的年紀很輕的官員說道。
這就是新設的商官,梅培,家裏老爹是縣府裏的一個小吏,因為商官新設,既危險又沒品,沒人願意幹,他就被他老爹給推了出來。
好歹,摸到人家平國了,還買出點東西,所以豐大人對他還是比較贊賞的。
這次是特地帶他過來的,畢竟是王爺提出設的。
最主要的是想讓王爺再給他們些措施,還想厚着臉要一塊羅盤,他們那裏沒人精通,這邊精通的他們又請不起。勉勉強強有一個,卻是老出錯,有一次出海按着方向将近一年左飄右飄直接飄到了北方盛川灌河口。
一群傻蛋當時還以為到了一個繁盛的國度,想拿本地特色品去交易,接過被人笑了一通,因為人家那裏也有,比他們的只好不壞。
後來才發現,他們待的地方是京城。
回來時是沿着河道回的,據梅培小子說,聽說他們是靠着這破船出海的南海沿子人,被笑了一路。
一船水手回到家一個多月那脫皮情況才好。
豐大人想着那個大笑話,就很嘆了一口氣。
“大人?”一直不得回答,梅培喊了一聲。
“哦”,豐大人想了想道:“應該會見的,按品級咱們不夠格,但是年節不分品級。”
“可是聽說金川王桀骜”,還是那個口音味最重的官員。其他官都不願和他一起出門,因為他一說話,就被人笑。
雖然他們比這裏的人黑吧,但也不至于一眼就被人家看出是南海沿子那邊的。
“什麽話都敢說啊你”,豐大人忙捂那官的口,心裏卻同意。他見過金川王一次的,而且是最末一個,只一刻鐘問了問前面那些官員民稼之事,就讓他們出來了。
這時遠遠走來另一行官員,這是南海沿子北面的周川,隔了一座大周山,這兩年人家比他們好過多了。
聽說光種桑樹往北買桑葉,就賺了個盆滿缽滿。何況養蠶!
看見最前面官員一身绛紅官袍,豐大人心中更不是滋味。按地方來說,他管的地面還比這個趙大人的寬,但是誰讓那地方窮,一年整個南海沿子連千斤粟都交不出,他官位就比人家生生低了兩級。
而其他人,則是看着那一行官員身上嶄新的官服暗自羨慕。
豐大人一行都沒有立即走,直到看着趙大人遞了帖子也被拒了,這才好受點,就是都不見。
“回吧”,豐大人轉了身不再看那邊給他點頭致意的趙大人,對幾個下屬道:“今晚早點睡,明兒早點來,早早拜過趕緊回。”
幾人應是。
那邊趙大人笑着對旁邊人道:“這個老小子,還不會變變,想去管南之川啊?”
旁邊人馬上接道:“南之川現在不是并到南海沿子了嗎?再管就到海底去了。”一行人笑着離開。
豐求這人,是好人,也是好官,有才,也有能力,但是太硬,不會辦事。現在的容成王朝缺人才嗎?聖上憑什麽看臉色用這樣的臭石頭!
趙同和笑眯眯地暗想。
……
馬車在種家染坊穩穩地停下了,金鱗逃也似地去通知種舉整整接駕。
岳筝看着金鱗狼狽的背影好笑,下車後将兒子抱下車來。同時轉頭對容成獨道:“你管的也太嚴了吧,都不許金鱗喜歡姑娘嗎?”
容成獨牽着她,她牽着兒子往染坊大門走。容成獨捏了捏她的手,清冷不喜道:“你關心他太多了。”
雖然他這語氣很僵硬,岳筝卻沒有不喜歡,說道:“不是覺得他和桃塢很配嘛”。
金鱗真是,她不過在馬車裏無聊,問問他有沒有喜歡的姑娘而已,看着一個厲害冷硬的男子漢,怎麽一問這事就被吓住了。
“嗯,可行。”容成獨給了這麽一句話。
岳筝推了他一把,笑道:“不着調,什麽可行啊?配不配你說。”
“堪配”,容成獨看了她一眼,道。
岳筝回視,心中暖暖的,安詳而美好。自從說定成親之後,覺得他變了很多,神情語調都溫暖了許多。
小曲兒擡頭看他們兩個,小眉頭深皺。又成他自己了吧!
進門沒幾步,種舉就慌張地打袖扶髻而來,後一步跟着被派到這裏與種舉一起管理染布的姜亮。
“參……”種舉半跪下,一個字才說出,想起侍衛說的微服,又忙改了道:“恭迎公子夫人。”
話落,又有些慌張地站了起來。
已經是岳夫人家仆,以後見到王爺的時間定是多不勝數,所以這慌張必須得改。
“前面帶路吧”,岳筝說道。
種舉應聲是,側走在前面。姜亮也趁機過來見了禮,不過比起種舉來穩重多了。
種舉一看,不能太丢面子啊,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好些。
轉了幾個彎,就到了染房,染房鍋爐大染,溫度極高,正在染地熱火朝天的小夥子們一個個兒都露着精壯的腰身。
容成獨臉色騰地發黑。而岳筝在門口感受到裏面不斷向外沖的熱浪時,就擔心起來。
這種地方,他怎麽能來?氣味駁雜,他定是受不了的。
想了想,自己就是進去看,也看不出名堂,就算看出名堂,她能染布嗎?所以這些事,有姜亮和種舉管理就好了。
她只要看成品,用好人就成。正要說去庫房看吧,男人孤高命令地已經開口:“去庫房。”
種舉抹汗,到了地方,他也覺出不得勁了,此時忙改變方位。
庫房很是潔淨,站到裏面竟也覺得四面通風似的。一匹匹花布整齊地碼在低矮的松木搭成的木板上,靠牆往外排,一排排一摞摞,已經有将近千匹了。
“染地真是快”,岳筝一步上前,摸了摸一匹榴紅印花布,絲毫不吝啬贊揚道。
種舉想到這些也是自豪爽快,答道:“人手足,各種器械都很齊全,所以才能染這麽多。不過為了保證質量,也不算太快。”
“嗯”,岳筝轉頭,說道:“這樣就好,染地不像樣子了可不行。”
種舉應是。
小曲兒也是滿臉驚訝的樣子,左右摸摸,這時擡頭問道:“娘親,這都是咱們的嗎?”
“是啊,都是曲兒的。”岳筝笑道。
“我要這麽多布又沒用。”曲兒卻突然興致缺缺道。
“小少爺,這些都是賣的。”姜亮說道。
“賣?”曲兒反問。
“買賣”,容成獨擡手勾了勾布料邊處,以這種布料來說,染成這樣算是可以,他也沒必要求全責備,同時不甚在意地說着:“就是生意,以後我找人教你。”
“我不學”,曲兒不喜皺眉,大聲道:“我才不要做生意人。”
容成獨清冷的眸光中有着點笑意。
聽此,岳筝心中不舒服,換了一種說法對兒子道:“到時娘會找人幫你管的。”
曲兒心中不耐,還是點了點頭。
他才不稀罕這些東西。
看到這邊布匹充足,完全可以一過十五就開張,與姜亮、種舉交代過,沒有多待他們就回去了。
出門的時候,想起了工人工錢問題,岳筝不免又停住問了問。
聽了姜亮報出的數目,一個月五錢銀子,她雖覺得少,還是點了點頭。繡莊初五開門,雖然已經開始有進賬,但之前的五千兩已經花的差不多了,現在手頭上也不過八百多兩。
但岳筝還是決定,這些布匹一開始出銷就給來做工的人漲工錢,畢竟染坊裏面的活不輕。因此便說道:“行,你回去告訴他們,好好做活,下一個月就漲工錢。”
姜亮聽了,笑着道:“我替那幫小子謝謝奶奶了。”
主家就是這點好,雖然不少都是賣身奴,但還是有工錢可拿。
“每日飯食不可吝啬”,容成獨在旁邊說道。
岳筝正想說呢,這時候被他先說出來,不禁好笑地看向他,反應過來之前,笑話已經出口:“您這麽不食人間煙火的人都能想到這點,他們還用囑咐嗎?”
種舉和姜亮聽了同時低頭,擡手擦汗。只聽得不食人間煙火的王爺道:“我食不食人間煙火,筝筝該最清楚。”
筝筝……啊。岳夫人名諱筝,種舉突然想到。
兩位主子感情這麽好,當着這麽多人,就這麽……而他們作為岳夫人家仆,待日後定是水漲船高鐵板釘釘啊。
看到那時誰還笑他甘入賤籍,是個十足的傻貨。他們将會明白,他種舉,種鵬飛是多麽高瞻遠矚。
岳筝卻聽見他在外面這樣叫他有些不習慣,忙道:“走了。”
金鱗前面開路。
恰在這時一個提藍堕髻的婦女走了進來,見到他們怔了怔,問:“你們什麽人?”
咋能随便放人進來?婦女随即就看向自家的,大嗓門道:“你咋随便什麽人都讓往裏進,心眼又缺兩個啊?”
種夫人火氣這樣大,一是因為剛剛過來的路上聽到有人笑她老公缺心眼,把一家都賣了,二是實在稀罕這些花布。
種舉一聽,連忙上前拽住婆娘,狂使眼色,一邊對岳筝這邊道:“夫人公子,家裏的沒見過世面,不懂事,但是沒啥歪意思。”
岳筝看着這對老夫妻,感覺很好,便笑道:“沒事,種夫人也是關心染坊。種先生,姜叔忙去吧,我們這就走。”
小曲兒這時已經追着金鱗去坐車了。
種夫人看到老公的顏色,又看到這兩人的衣衫,特別是那公子不顯自露的貴氣,心中哪能不明白。
當下大氣也不敢出了,金川王在她概念裏,跟皇帝差不多。
直到聽到外面車聲辘辘,種夫人才擡起頭來,問自家的:“真是王爺啊?”王爺兩個字說的特別輕,不敢說一樣。
“可不就是”,種舉說道:“下次說話前先看看人,別毛毛糙糙的。”
“那旁邊的是……”種夫人自動忽略自家的教訓,又說道。
“是”。種舉應道,然後提步便走。自家夫人還不知道,一說就停不了。
“那你不叫個人回家喊我,我也好過來陪陪。”後面種夫人道。
“賠!你賠的起嗎?”咋咋呼呼的不可思議的聲音在街面上響起。
梅培有些局促的站在這個小販跟前,泛白的暗青官服,還有袖口因摩擦破損的白絲,都讓他顯得土。
對就是土,就算是個官,也是個土官。怎麽這樣的人也能當上官,走過看上一眼的人都這麽想。
其實梅培在他們那地方,是很爽朗大方的。但是到了這裏,繁華的金川,一年多的海上生活,突然的瓷瓶碎裂的聲音讓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灰麻布衣的小販這時已經嚷嚷開了,“我這可是官窯出的上好白瓷,沒有百八十兩拿不下來的。你瞧瞧你衣服都破成什麽樣了,你還好意思說賠,你賠的起嗎?”
這一聲嚷嚷,邊上已經有幾個人聚攏來。
“那你說怎麽辦?”梅培很快找回狀态,坦然地看着他坦然地問道。
“怎麽辦?”小販看着眼前這人的窮酸樣,氣恨不已,多好的一樁生意,讓這小子給壞了。剛剛過去的那兩個,明顯地是兜裏有錢的富商。
而這個人一副窮酸相,就他那官服,他都直接忽視了。要不然也不敢惹呀。看這人身高體瘦的,又黑乎乎的,八成是南海沿子那邊的人。
這段時間街面上活動的官員很多,金川王會客嘛。誰都知道!但是你這南海沿子的窮酸能見到王爺嗎?不說湊湊熱鬧就回去,在街上瞎逛什麽?
小販暗自腹诽。
“看您是位官爺”,小販道:“我也不多說了,你給我二十兩銀子讓我應應急就行。要不是家裏解不開口,我老爹留給這瓷瓶我還舍不得賣呢,當個傳家寶多好,誰造出門就給撞了。”
正嘟嘟囔囔的,小販聽見那人似乎說了一句:“不好意思,我沒那麽多錢。”
“你說什麽?”小販叫道,二十兩都沒有,騙鬼呀。南海沿子再窮,你這官往金川來的,能二十兩都不帶嗎?
“我說,我沒有那麽多錢。”梅培便将聲音放大。
旁邊的人都笑了起來。雖然善意的不少,——因為這畢竟是個官——,嘲笑的卻更多。
眼見這人穿着官服,又願賠自己的銀子,小販其實并不敢太得罪他,如此便道:“那官爺,我給您要二十兩,已經是很給您身上這身官服面子了。你不能因為是個官身,就欺負我們平頭百姓吧。”
“丢人,這群沿海的家夥,出門逛街就不會把官服脫下來。”斜對面一家茶樓裏有人惱怒道:“簡直丢我們容成王朝這麽多官員的臉面。”
“劉大人,息怒息怒”,下首的人忙說:“這些人連住驿站的錢掏的都緊緊巴巴的,哪還有錢裁衣裳啊。來金川能穿身官服過來,就不錯啦。”
一座之人聽了盡皆大笑。
“下去個人管管”,一邊趙大人道:“連這碰瓷的小把戲都看不出來,不想想,像樣的川城中,哪有小販敢随意擺攤?就這一點,就能拉着那小販去官府。”
這邊正說着,對面熱鬧處響起了柔亮的女聲:“你是哪裏的小販,這處是行街,不能販賣物品吧?還有,什麽官窯的瓷瓶,你這一看就是小土窯中出的。別說二十兩,能值二百文都是好的。”
樓上的官員一聽,都翹首去望。一望心中都是一蕩,這兩個小丫頭可真是清新脫俗啊。特別是說話的這個,又帶着幾分穩重之氣。
簡直就像那松尖兒的雲,流淌在魚丘山中緩流。
一時間劉大人摸了摸胡須,趙大人抓了抓酒杯,其他的大人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小販一聽不願意了,不耐煩道:“你哪裏來的丫頭片子,知道什麽官窯土窯。還有,你哪只眼看見我在這裏擺攤了,我就抱着瓶子去市場的,被他撞了,你瞧見沒!”
桃塢不慌不忙,抿嘴一笑,指了指路邊的一塊布,說道:“那不是你擺瓶子的地方?還有啊,我們家的就是夜壺都是官窯出的,我能看出來很奇怪嗎?”
小文聽了,噗嗤一笑。桃姐在繡莊掌櫃當的了,說話就麽大方竟然!
周圍也是一陣哄笑。
“少管閑事”,小販有點惱羞成怒了,握着拳頭道:“別以為老子不打女人。”
梅培連忙上前,道:“你還打人,我還要拉你去官府呢,就找你們金川府君張大人,看看他治下都是些什麽人。”
“你又是什麽人,窮酸一個,披了件官服就有資格見我們張大人啦?”
“我們金川什麽人,也比你們黑煤蛋強,笨死了,連碰瓷都看不出來。”
小販還沒說話,路邊的人就都不依了。到了金川還敢說金川人,膽兒太肥了。就是欽差來都不敢說金川人的不好,誰不知道在容成王朝論護短金川認第二,就沒哪個川敢認第一。
梅培一下子就被這七嘴八舌說惱了,當即大聲道:“再窮酸,長的再黑,我們心不黑,在我們那裏,根本就沒有你們這種騙人的行為。”
嚷嚷的人群驀地一靜,随即就有人吼:“你這芝麻豆大的官,憑什麽管我們金川的事。”
“是啊”
“就是”
“趕出去”
雖然這些圍看的人确實被那人說的愧疚了,但是他們就是錯了,輪得着他說嗎?還有,他們金川這種出來碰瓷的渣也很少的行不行?
“哎呀,別吵了”,柔亮的女聲再次響起:“人家又沒說我們,是說那些騙人的人呢。”
要急眼的男人都被這聲音安撫了,就是婦人女子,也都朝聲音的主人看了好幾眼。
小販覺得不妙想走,但還是舍不得,那一個瓶子的本的收回來吧。正要拉着那官要個本錢,就聽見那女子喊了一聲道:“周大哥,方大哥,這裏有個亂擺攤的,快趕走吧。”
周兵,方勝,兩個負責這一塊的衙役聽人說這邊吵鬧,就趕了過來,看到桃塢和小文時眼睛均是一亮。
都是熟人,這兩個衙役巡邏期間,有時也會逛到兩個街口那邊的彩繡莊。
“怎麽回事?”周兵過去就抓住了小販:“二來子,又是你,不是都找人給你佃了兩畝水田,還幹這事?”
熟悉二來子的人不少,他也只吭外來商賈,所以看見的人一般都不點破。
二來子忙作揖鞠躬的,好話不停:“周哥,周爺,俺就是習慣了,一時手癢。”其實是改不掉好吃懶做的毛病,知道新年開市了往來的商賈定然多,就想碰碰運氣。
“您這次就當沒看見我?”二來子谄媚道。
“回去做記錄吧你,去北郭伐一個月木頭這次。”周兵抓着二來子,嚴肅喝道。
伐一個月木頭,确實有點多,可誰讓心中戀慕的姑娘在眼前呢。不過周兵知道彩繡莊不簡單,只敢偷偷想想。
方勝也不忘表現,訓了二來子兩句,又問兩個姑娘道:“你們沒吓着吧。”
“我們難道是膽小鬼嗎?”桃塢笑道。
方勝撓了撓頭,驅散人群,就跟周兵帶着二來子走了,二來子一直在谄媚求情:“周爺爺啊,一出正月都農忙呢,我活兒耽誤不起啊。”
“方爺爺啊,我的地沒收成,到時候夫君大人還得頭疼啊。”
桃塢和小文聽着都笑了。
梅培這時見路面清淨了,便走過來作揖道謝:“兩位姑娘,剛才多謝你們給在下解圍。”
“不用謝了”,桃塢說道:“不過我們金川的人都挺好呢,就是剛才那碰瓷的,也不是真的壞。”
桃塢的話被剛才沒走的一老爺子聽到,伸出大拇指道:“小姑娘說的好,做的也好。”
剛才對這衙役沒提碰瓷,就是跟金川人留面子啊。
“我剛才還想,若二來子一直不松口,我就幫着講講價,‘幫’他騙個一兩銀子。”老者又說道。
幾人皆笑。
梅培暗想,或許這就是所謂的一方風水一方人情吧。
“那這位大人回去了可不要說我們金川的壞話呀。”桃塢幾分打趣道。
“真是個妙人兒啊”,斜對面茶樓上的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