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憂思過度
金毛大鼠瞬間老實的跟貓兒似的。
店內的衆人愣了一瞬, 回過神都轉向老鼠,臉上皆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張魁看到這一幕,小聲說, “主人,這有點為難老鼠啊。”
“我就是在為難它。”賀清溪瞥一眼呆愣住的大鼠,冷笑道,“這種不通人事的牲畜,不給它點厲害看看, 以為自己能飛天遁地就無敵了。”
老鼠沖胡娘子叽叽一通。
胡娘子吱吱一遍, 老鼠綠豆大的眼中盡是難以置信。
“胡娘子,把它挂杏樹上。”賀清溪說話間又瞥一眼老鼠, “跟它說每日半塊炊餅。它要是不願意,就讓它一頭撞死。”
“啊?”胡娘子驚訝的張大嘴。
馮掌櫃見賀清溪神色認真, 忍不住問,“賀掌櫃你不是在吓唬它吧?”
“不是!有句俗語不知諸位可否聽說過,小時偷針, 大時偷金。”賀清溪指一下金毛大鼠, “還不會說人話就敢偷油。不一次給它改過來, 大了就敢殺人。”
衆人互看一眼,仔細想想,深表贊同。
胡娘子見狀, 立即把它挂杏樹上,接受風吹雨淋,嚴寒霜降。
金毛大鼠自是不甘, 不止一次試圖逃跑,可它稍微用力,就會跌到在地。每天跌個好幾次也沒能把鐵籠撞開,大鼠漸漸認命了。
賀清溪也說到做到,每天就給它半個炊餅,不飽不饑的吊着它。哪怕期間虞景明來給倆孩子上課,賀清溪給虞景明做酸菜魚,乳白色的魚湯喝不完倒掉都不給它喝,只給它清水。
一日虞景明又過來,看到挂在光禿禿杏樹上的金毛大鼠蔫了吧唧的,頗為擔憂,在賀清溪送他回去的時候,就把賀清溪拉到門外,小聲問,“你這麽折磨它,就不怕它日後報複?”
“不敢!”賀清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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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景明:“它不敢對你下手,可你家還有倆孩子,你總得為孩子想想吧。”
“它也不敢。”賀清溪道,“除非它能保證這輩子都別讓我再見到它。”
虞景明聞言,道,“你心裏有數就成。”
“我心裏有數。再說了,我追不上它,還有小白和胡娘子呢。”賀清溪提醒他。
虞景明放心下來,“我聽人說,你打算把它關到過年,真的假的?”
“真的!”賀清溪點頭,“回頭就叫它住胡娘子先前住的房中。”
倆孩子和張魁、張惠以及胡娘子搬去西院,這邊的房子空出來,小白搬到張魁和張惠房中,胡娘子先前住的房子就沒人住了。
虞景明知道這點,聽他這樣講,頓時忍不住感慨,“幸虧你把西邊買了下來。”
“我買的時候做夢都不敢想老鼠還能成精。”賀清溪實話實說。
虞景明:“這個世上的事誰能料到呢。對了,秦将軍最近病了,極有可能使家奴來找你。”
“找我做什麽?”賀清溪疑惑不解。
虞景明:“不知道。我也是聽家父說的。他素來不愛管別人家的事,也不是很清楚。”
“不會是中邪了吧?”賀清溪把他的猜測說出來。
虞景明微微搖頭,“不知道。走了。”沖他擡擡手,就往牲口行去。
賀清溪思索片刻無果,就去西院盯着倆孩子讀書習字。
話說回來,經虞景明那麽一說,賀清溪本以為秦家家丁第二日便會過來。然而并沒用。
十一月初六,下午,賀清溪盯着張魁做馓子的時候,賀家側門被敲響。
胡娘子燒火,張魁盤馓子,賀清溪盯着張魁別弄錯了,張惠炸馓子,所以小白最閑。
小白等着吃馓子炒青菜,以至于聽到敲門聲都沒容賀清溪開口,就抛下她的小夥伴去開門。
見來人是秦爺和程爺,秦爺的臉色還是跟以前一樣,蠟黃蠟黃,但這次嘴唇發白,氣虛也不對,小白請他們進來就喊,“掌櫃的,快來!”
賀清溪見盆裏的面不多了,提醒胡娘子一句,小點火。轉過身看到程爺,很是意外,難道秦爺的病和他有關?
賀清溪心中疑惑,面上不顯,請兩人到堂屋,就讓小白去燒水拿馓子。
程爺聞言擡手制止,“我們不渴也不餓。”
“那您二位這是?”賀清溪看似詢問程爺,實則是秦爺。
秦爺知道賀清溪是個實在人,也沒同他繞彎子,就直接問,“小賀會不會把脈?”
賀清溪不會,但他可以通過天眼查看。不過賀清溪并不打算講,因為一旦說出來,傳到有心人耳中,他就甭想在這長安城呆了。
“不會。秦爺病了?”賀清溪不待他開口又問,“秦爺是想讓我幫您看看?”
秦爺點頭,道,“我原本想着你如果會就幫我看看。可你不會,那,那你能不能幫我算一下,還有多少時日可活?”
“啊?”賀清溪輕呼一聲。
程爺忙說,“小賀別驚訝,是這樣的,老秦病有些日子了,可是一直不見好轉,所以……”給他個你懂得眼神。
“可我觀秦爺面相,并未到病入膏肓的地步啊。”賀清溪道。
秦爺聞言,眼中一亮,“你的意思我壽命還很長?”
“具多長的我不知道,反正三五年之內無恙。”賀清溪實話說。
秦爺頓時覺得整個人輕松多了,笑着說,“無需五年,三年便足矣。”
程爺本來很擔心老友,聽到這話立即把他的事抛開,“小賀,我呢。給我也看看。”
“你?”賀清溪不禁皺眉。
程爺臉色驟變,“我咋了?小賀,你,你別——”
“停停停,程爺,您正值壯年,不知還有幾十年好活,您看什麽啊。”賀清溪疑惑不解。
程爺頓時有些尴尬,倒也沒生氣,只因那個“幾十年”,“聽你的意思,我能活到七老八十?”
“人道七十古來稀。我可不敢作保。”賀清溪說着打量他一番,“不過瞧您的身子骨,七十應該沒問題。但有件事我得提醒您,哪天病得起不來,可別想着逆天改命。您和秦爺都是聖上的肱股之臣,順應天道,他日不能位列仙班,下輩子也能衣食無憂,平安到老。”
程爺擺擺手,“下輩子沒想過,成仙什麽的更沒想過,還能再活幾十年對我來說就夠了。”
“您心裏能這麽想,往後別生什麽大病的話,那一定能活到七老八十。”賀清溪道。
秦爺不禁問,“此話怎講?”
“如果有人給秦爺算命,說您命不久矣。您天天想着死,說不定都撐不到除夕。如果像我一樣跟你說實話,你心情好了,別說三年五載,指不定還能再活十年。”賀清溪看向程爺,“程爺心态極好,不愁不急,一覺到天亮,身子骨想不好也難。反之整日以淚洗面,壯如牛肚,也能把身子骨哭垮。”
秦爺明白了,“我懂了。多謝小賀。”
“您太客氣了。”賀清溪謙虛道,“我也不過是實話實說。”
程爺接道:“可這世上最缺的便是實話實說之人。”
“并不缺,只是不敢罷了。”賀清溪不待他發問,就吐一句,“比如聖上。”
程爺不由得苦笑,“聖上乃天下之主,我們,我們……”忍不住搖了搖頭,“面對聖上,确實不敢像魏玄成那麽直接。”
“您畏懼聖上,那底下人如何不怕你們呢。”賀清溪道,“我不怕你們,并不是我正直或實誠,是我生來便與衆不同。如果我像街口的張一那樣,就一尋常捉鬼師,也不敢跟秦爺說還有三五年好日子。萬一五年後,秦爺覺得我詛咒他,那我——”
秦爺忙打斷賀清溪的話,“這個不會的。我和你們這代人不同。早年皇帝昏庸無道,縱然我們家境不錯,但日子也不好過。所以我和老程早在十年前就把生死置之度外。
“今天來找你,只因家裏孩子小,有些事還沒安排,所以就想讓你幫我看看。要是沒多少日子,我就先挑重要的交代下去。”
“原來如此。”賀清溪笑道,“那我知道你的病根在哪兒了。”
秦爺:“哪兒?”
“憂思過度。”賀清溪吐出四個字。
秦爺愣了,而後一想,還真有可能。
剛生病那會兒,他晚上吃了藥,通常是一覺到天亮。最近幾天睡是能睡着,但整夜整夜做夢,臉色很難看,以至于他和大夫都認為自己的病越來越重,沒幾天好活的了。
“所以,我要是能放寬心,這病不日便可痊愈?”秦爺試探道。
賀清溪:“觀您面相,并不嚴重。”
“我知道該怎麽做了。”秦爺微微點一下頭。
賀清溪聞言便轉向程爺,“剛出鍋的馓子,來點?”
“來點,來點。”程爺連聲道,“再給我倒杯水。”
賀清溪笑着站起來,道,“好的。”到門口就喊小白把水壺和馓子端過來。
馓子不像烤鴨隔一日做一次。馓子是賀清溪閑得無聊的時候才做,所以這街坊四鄰想吃一次并不容易。
程爺和秦爺至今也只吃過一次。
秦爺聽了賀清溪的話,不再惶惶不可終日,見小白把馓子端上過,就問,“小賀,這是留你們賣的,還是留你們自家吃的?”
“這東西是張魁第三次做,味道不錯,但樣子不好看,沒打算賣。秦爺若想帶回去給家裏人嘗嘗,我讓胡娘子給您包兩把。”賀清溪道。
程爺接道:“給我們可不成。你這白面、油的不要錢啊。再說了,到家就進肚子裏,管它好不好看,好吃就成。”
“對!好吃就成了。”秦爺道。
賀清溪笑道:“尊夫人——”
“她愛吃不吃。”程爺大手一揮,“小白,去給我們各稱兩斤。”說着把荷包扔過去。
小白下意識接過去,就看向賀清溪,“掌櫃的?”
“不用問他。”程爺擺擺手,“快去吧。”
小白哎一聲,就往竈房跑。
賀清溪無奈地搖搖頭,等他倆吃好喝好,各拎一包馓子出去,就把一家大小叫到堂屋裏——開會。
“開什麽會?”小白好奇地問。
賀清溪:“秦爺和程爺找我幹什麽,你們知道嗎?”
“知道啊,看病。”小白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賀清溪反問,“那我是大夫嗎?”
“不是。”小白搖頭。
賀清溪又問,“為何找我?不去醫館。”
“因為,因為他覺得掌櫃的無所不能呗。”小白想一下說道。
賀清溪:“今天秦爺來找我,我跟秦爺說他還有三五年的好日子,是因為他當真還能再活五六年。他日真有個病入膏肓,且跟秦爺一樣的朝中要員找我續命,我是救還是啥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