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錢楓發怒
石榴欲言又止,想到當時的情景就一下哇的哭了出來。當時她那般勇敢潑辣,這時候卻慫了,撲在錢楓的懷裏敞着嗓門哭,要把剛才受到的驚吓全都發洩出來。
葛桃花與她相反,之前她在那幾個男人面前吓得大哭大喊又求饒,現在一回來她就平靜了許多,她喘勻了氣說:“這不是差了一點麽,都沒事了還哭啥哭?”
她揉着剛才在洞裏不小心磕疼的腿,問:“二弟,你大哥怎麽樣了?”
她見錢楓不說話,便跑了出來,見錢老爹手忙腳亂地給錢桐包紮傷口,錢桐的腿本來就有點瘸,這下被砍了一刀,以後走路怕是更瘸了,因為傷口很深,可能還傷到了筋骨。
錢桐疼得滿身是汗,緊咬着牙關不敢喊出來,他傷成這樣,剛才還追出去找葛桃花,也不知他當時是怎麽走動路的。他的胳膊上也被砍了一刀,看來以後不僅腿瘸,估計連重活都幹不了了。過了一會兒村裏的郎中過來了,他給錢桐上藥,再重新纏住傷口。
葛桃花見錢桐傷勢這般重,先是吓得怔愣在旁,然後撲過來和楊氏一起大哭。
這對婆媳哭個沒完,兩個大些的孩子在旁邊抽泣,屋裏躺着的兩個小娃兒也跟着一聲一聲啼哭。錢老爹嘆道:“好了好了,你們都別哭了,能保住性命已是萬幸了。”
這時王青頭跑過來找錢楓,“坊主!坊主!我們找了好一陣,都沒找到糖哥的婆娘,但是見黎山底下有上千人突然湧了出來,向南逃了!”
錢楓籲了口氣,“這就好,他們肯定是被我的話給吓跑了。”
石榴聽到此話,哭聲戛然而止,那些人終于逃了,應該再也不會來禍害村裏的女人了。
石榴已經相安無事,錢楓再帶着人到處去尋糖哥的婆娘。糖哥和錢桐是好哥們,去年還一起燒過炭,錢桐也想幫着去找,可他現在疼痛得動彈不得,只好被家人扶着去床上躺着,趁家人沒注意時,他偷偷地落淚,再偷偷地拭去。
葛桃花給錢桐熬了藥,端過來給他喝,她坐在旁邊抽泣地說:“錢桐,你說咱家咋遭這麽大的難,那些人明明已經走了,怎麽突然又回來了,還能找到地窖裏來?”
錢桐唉嘆一聲,“這都是命,命中該有此劫,無論如何都是躲不過的。”
葛桃花又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你說老天爺咋淨跟你的腿過不去。”
她這一哭,錢桐眼裏又是淚花閃閃,忽然他又笑了起來,“這有啥,反正已經瘸了,也不怕再瘸一些,只要你不嫌棄就好。”
葛桃花哽咽地搖頭,“上回你就是為了我才受的傷,這回又是為了救我,我怎麽會嫌棄你?”
他們夫妻倆在屋裏一會兒哭一會兒絮叨,石榴在堂屋裏抱着錢多多喂奶。
她雖也覺得這事蹊跷,但此時她還沒心思去想這些,給錢多多喂好了奶後,她就把孩子交給楊氏,說:“娘,我去看看芍藥,也不知她的身子有沒有被傷着,可千萬別把肚子裏的娃兒弄掉了。”
來到芍藥家的棚子裏,她并沒有見着二喜和芍藥,剛才受到這麽大的驚吓,他們不可能這麽快就能恢複平靜去地裏幹活吧?不好!莫非芍藥受了傷,在郎中家裏看病?
她準備去郎中家找,路過高氏的家時,她見高氏家院門緊閉着,以為高氏一家是防着再有壞人來抓女人,便捶了一陣門,嚷道:“嬸子,那些壞人已經逃了,別害怕!”
既然兩家已經是親戚了,石榴也早已不計前嫌,近來與高氏也時常說說話的。門沒有被捶開,石榴就眯着眼從門縫往裏瞧,驚見二喜跪在院子裏!裏面明明有人,他們怎麽不來開門?
石榴覺得很奇怪,便故意大步大步地走遠了,讓高氏一家聽到動靜以為她走了,然後她再輕輕踮着腳返回來,豎起耳朵聽裏面的人說話。
高氏坐在院子裏苦着臉,時不時嘆一氣,“二喜,你趕緊起來,你這麽跪着爹娘心裏也不好受。不是我們不放芍藥,而是她一張嘴就亂說,這要是被錢楓知道了,他能放過咱家?”
二喜忿忿地說:“大嫂也太過分了,她這一鬧,差點害得桃花大嫂和石榴失了身,現在桐哥的腿傷得更重了,大嫂這不是造孽麽?”
秀兒氣哼哼地從屋裏跑了出來,她心裏正氣着呢,石榴竟然能安好無事地回來,難消她心頭之恨,現在聽二喜這麽說她,她沖過來猛踢了二喜一腳,“你放屁!你憑什麽這麽說我,你是看到我害石榴了還是聽到我害石榴了?”
二喜被她踢得惱怒了,吼道:“就是你害的!你自己是從青樓裏出來的,反正也不怕失了貞節,你幹嘛讓他們來抓良家婦女?”
“你說什麽?”秀兒氣得嘴皮子都在打顫,她抄起牆角的笤帚就來抽二喜,“你個畜生,竟然敢這樣罵你的大嫂,我怎麽就不是良家婦女了?我怎麽就不是了!”
二喜大手一推,秀兒跌坐在地,她立馬爬起來又要打。
二喜喊道:“爹、娘、大哥,你們咋不管管大嫂,這事若不是她說的,人家肯定不會尋到地窖裏去!”
高氏哪能不知道,二喜他爹和初喜自然心裏也是清楚的,可是知道又能怎樣,事情已經發生了。高氏過來拉開秀兒,蹙眉道:“好了,別窩裏鬥了,無論是不是你說的,石榴和桃花不都回來了麽?沒出事就好。二喜,你進去勸勸芍藥,只要她不說出去,這事就這麽算了吧。”
二喜起身去屋裏找芍藥,石榴魔怔怔地回自己家了,回來後她就愣愣地坐在那兒,一個字也不說。
沒過多久,錢楓就回來了,他們一群人已經找到了糖哥的婆娘紅芝,此時糖哥已将他的婆娘背回了家去。他們是在一個山坳裏找到紅芝的,但她的衣裳都被撕破了,下身全是血,也不知被人怎麽折磨的,他們當時發現她時,都吓得捂住眼睛。紅芝見他們來尋她,她更是一陣陣凄厲地哭。
石榴見錢楓回來了,又一下撲在錢楓的懷裏。
錢楓覺得她有些不對勁,“你怎麽了,那些人都走了,紅芝大嫂也尋回來了。你平時不是膽大包天麽,不會還在害怕吧?有我呢!別怕別怕。”
石榴只是搖頭,緊抱着錢楓不松手。這時錢老爹走了進來,臉色灰暗,坐下來說:“楓兒,糖兒他家出事了。”
石榴放開了錢楓,過來給公爹倒水喝,“爹,你還不知道吧,糖哥把他婆娘給尋了回來,已經沒事了。”
錢楓也附和道:“對,回來一會兒了,幸好沒出人命,糖哥家還有幾個孩子需要人照顧呢。”
錢老爹閉着眼睛唉嘆一聲,“我知道,可剛剛又出了事,紅芝回來撞牆死了。”
錢楓和石榴同時吓得渾身一顫,石榴險些将手裏的茶壺摔在了地上。她扶穩茶壺,再看着錢楓,錢楓蹲在地上,自責地捶腦袋,“都怪我,不該急着回來,應該勸勸她才是,她怎麽就想不開呢,該死的是那些作惡的人又不是她!”
錢老爹搖頭道:“你想錯了,你勸她也沒用,遭了這麽一劫,她哪有臉再活着,盡管現在不死,将來被人指指點點,她遲早也是要尋死的。只是可憐了幾個孩子,沒了娘,以後這日子艱難着呢,糖兒以後肯定會再娶,也不知能不能娶個待孩子好的。”
錢老爹如此一說,錢楓就更自責了,紅芝一個受害者憑什麽必須得死,而且還要扔下幾個可憐的孩子?怪就怪他自己當時壓根沒想到紅芝會尋死,都已經背回家了,以為她會好好在家養着才是。倘若他能想到這一點,憑他三寸不爛之舌,說不定能勸得住呢?
石榴也蹲下來勸錢楓,“與其以後被人笑話,或許她死了也是解脫。”
錢楓驚訝地看着石榴,“你也是這麽想的?她都那樣了,大家應該同情她幫助她才是,怎麽還能笑話她?”
石榴紅着眼眶,“你以為個個都像你這樣把女人當回事呀,肯定會有人笑話的,說不定她的孩子們還為有她這樣的娘覺得丢臉呢。倘若我是紅芝,我……我或許也不想活了。”
錢楓心裏一陣發緊,幸好他把石榴給及時救回來了,否則現在死婆娘的人不僅是糖哥了。
“你們當女人的怎麽都這麽傻?”錢楓拉着石榴的手說,“哪怕你有紅芝大嫂一樣的遭遇,你也永遠是我心裏最好的婆娘,這裏的人會說三道四,那就換個地方去過日子呀。就像糖哥,他家也攢了一些錢,完全可以帶着婆娘和孩子去外地謀生的,紅芝大嫂死得太冤了。”
石榴眼淚嘩啦啦地流着,不知是被錢楓感動的,還是為紅芝大嫂的死而傷心。
錢老爹用幹枯的手抹了把淚,他這樣一位幾乎不流淚的人竟然也傷心成這樣,說:“死了就死了吧,她和糖兒都沒那個眼力勁,不會想到去別處謀生,與其在村裏遭罪沒個安寧日子可過,還不如死了幹淨,這樣還能留個好名聲。”
“好名聲?”錢楓一陣揪心,“像初喜婆娘那樣的人都能好好活着,紅芝大嫂怎麽還要以死來博個好名聲?”
石榴忽然恨恨地說:“你別提秀兒了!”
“怎麽了?”錢楓問。
石榴咬着唇,支支吾吾地說:“沒……沒什麽。”
“我去糖哥家瞧瞧。”錢楓垂頭喪氣地出去了,他心裏仍在自責,總覺得剛才自己要是用點心,或許紅芝大嫂就不會死。
錢楓走在路上,碰到二喜扶着芍藥回家,錢楓上前說:“二喜,等會兒你也去糖哥家幫幫忙,紅芝大嫂她……”
二喜點了點頭,他剛才也聽說了。
芍藥的眼睛早已哭腫,嗓子沙啞,她用低啞粗沉的嗓子竭力地說:“老天爺就是不開眼,怎麽就讓紅芝大嫂遭這個罪呢,倘若是秀兒,她肯定還能好好活着,根本就不會尋死。”
二喜拽了芍藥一把,不讓她說。
芍藥惱了,“二喜,你以為我不說,村裏的人就不知道麽,誰都不是傻子!”
錢楓早有懷疑,只是一時不想提這事,現在聽芍藥這麽一說,他便問道:“是不是秀兒讓那些人來抓石榴和我大嫂的?”
芍藥瞥了一眼二喜,“你瞧,錢楓大哥心裏清楚着呢,你家裏人還以為綁着我就萬事大吉,真是好笑!”
芍藥甩手走了,二喜愧疚地朝錢楓瞅了瞅,便轉身追芍藥去了。
錢楓繃着臉先去了糖哥家,送了些錢讓他好好安葬紅芝大嫂,這時有不少人圍在糖哥家門口看,大多數人都在哭,說紅芝是個好女人,不貪戀人世。還說她這樣一死,不潔的身子也變得幹淨了,以後孩子們長大了也不會因為這事不好嫁娶。
錢楓眉頭直擰,簡直聽不下去,這些人話裏話外都是一個意思,那就是紅芝必須死,不死就是禍害她的娘家與婆家。錢楓越想越氣,有些人心裏過不了這一關,只能以死來示貞節,而秀兒這個人不僅沒有什麽羞恥心,還差點害得石榴和大嫂和紅芝一樣。
那些人在說紅芝的同時,也小聲說着石榴的事,都猜測是秀兒害的,一說到秀兒,大家都咬牙切齒的,恨不得去扒了秀兒的皮。可這些人終究只是敢說說,再暗地裏罵幾句,沒人敢去秀兒家面前罵。
紅芝這樣的人怕大家說三道四,覺得人言可畏,只好死了幹淨。但秀兒不怕,她平時無論聽到什麽都當作沒聽見,所以這些人的言語只能害死臉皮薄的人,好人不長命,禍害卻遺千年。
錢楓再也忍不住了,氣勢洶洶地來到高氏家,猛踢幾腳,将院門踹開了,高氏吓得上前哄道:“楓哥兒,你可別亂來,秀兒說這不關她的事呀。”
錢楓拿起院中間桌上的一個茶杯往地上狠狠一砸,吼道:“你把她給叫出來!”
高氏吓得身子一抖,不知該怎麽辦了。初喜過來瞪着錢楓,一副要和錢楓對幹的架式。
這時秀兒慢悠悠地走了出來,再扭着腰走到一把椅子面前坐了下來,笑道:“喲,發這麽大的火幹嘛?石榴和桃花大嫂不是回來了麽,那些人還真是沒豔福,白忙活了一場。”
錢楓怒氣沖沖地過來,擡腿想一腳踹在她的臉上,将她那張臭嘴給踹歪,結果被初喜和他爹死死扯住了。
秀兒咯咯直笑,“錢楓大哥,我記得你以前不是說過好男不跟女鬥麽,你還要打女人呀?啧啧啧……真是沒風度,以前我還覺得你算是個不錯的男人,今日一看,不過是個意氣用事的粗漢罷了。”
錢楓冷笑一聲,說道:“別的女人值得我憐香惜玉,我在她們面前自然有風度。只有你不配,讓我看了就想揍,怎麽着?”
秀兒氣得臉色漲紅,想和他對罵,可是她自知罵不過錢楓,只會白白被錢楓用一番難聽的話語來羞辱。她忽然起身,說:“罷了罷了,我累了,你也鬧夠了吧?你容不下我在這個村裏,我也懶得呆在這兒,其實我早就想走了,以前我以為嫁人過日子像別人說得那麽美好,其實不過如此,還不如在青樓裏活得自在呢。”
她說完就進了屋,然後拿出一個大包袱。高氏和初喜慌忙攔住她,不讓她走。
她皺着眉頭,“初喜,我在這裏也呆了快一年,實在是膩了,你自己再另外找個女人吧。娘,你也別攔着我,我不能生孩子,整日被你催得也心煩,反正我就是生不出孩子,你催也催不出來呀。”
高氏臉一垮,生不出孩子的兒媳,留着确實也沒多大作用,可是初喜缺不了女人呀。初喜還揪着秀兒不放,秀兒朝初喜妩媚地笑了笑,“初喜,待我回去了,再給你找一個女人來,你我夫妻一場,我定會為你找個能生孩子的。”
高氏聽了大喜,“秀兒,你此話當真?”
秀兒笑眯眯地說:“我還能騙你們不成?那裏的女人個個都想嫁人,想找個能生孩子的還不容易麽?”
高氏點頭直道:“好!好!”
初喜神情複雜,不知是喜是憂。
錢楓本想教訓秀兒一頓,可她現在要走了,他确實沒理由再打她了。秀兒還來到錢楓面前得意地說:“我給你一個出氣的機會,你現在就打死我,然後你去投案蹲大牢,行不行?我舍得一條命,但你敢蹲大牢麽?”
高氏驚道:“秀兒,剛才你不是說要去……”
秀兒白了高氏一眼,“娘,我在跟錢楓說笑呢,他敢打死我麽?他沒這個膽!”
錢楓氣得真想狠揍她一頓,最終還是咬牙忍住了,他不停地在心裏說,好男不跟女鬥,特別是不能跟這種惡心的女人鬥,否則确實是太掉價了,說出去也不好聽。
秀兒走了,錢楓背着手大步走回家。秀兒這麽一走,他心裏倒是痛快,這種女人眼不見為淨,走了是最好不過的事了。
錢楓回來把秀兒的事跟石榴說了,石榴先是歡喜,秀兒一走,以後敢瞎編錢楓和川兒的事的人肯定也少了,川兒和王青頭也能安安心心過日子。忽然石榴又高興不起來,“錢楓,你說……秀兒這麽急着走,不會碰到壞人吧?”
錢楓将錢多多抱在懷裏哄着玩,不在意地說:“怎麽會,那些人早走了。”
秀兒大搖大擺地走出村,手裏扯着枯黃的草,嘴裏哼着曲,一路向北去。走了一個多時辰累了,她便坐下來歇息,估摸着離縣裏不算遠了,她想起以前在青樓的日子,那裏其實并不比在錢家村過日子要好。
可是初喜這個人太無趣了,不會說話也就罷了,連個令她歡喜的表情都做不出來,她都快憋悶死了。倘若能碰到錢楓那樣的男人,她倒是願意一輩子呆在錢家村。
可是錢楓就是看不上她,她遺憾地嘆了嘆氣,正要起身趕路,旁邊的樹林裏突然竄出一個人來。
這個人就是迫害紅芝的那個男人,他沒有跟上自己的那群人,只能先躲在這兒。他見秀兒長得不錯,就出來劫她。
秀兒哈哈大笑起來,“有種你就過來呀,我有一身花柳病,你不怕?”
沒想到這個男人還真不怕,笑道:“花柳病?沒事,你倘若真有花柳病,還染給了我,我就殺你洩憤!要是沒有,那你的用處可就大喽!”
他扛起秀兒就走,還張狂地大笑,“哈哈,沒想到躲在這裏竟然能撿一個俊女人,比之前那個強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