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塑化
那滾熱的液體,混雜着生理淚水,濃硫酸,還有新鮮的血液。
遠處機械院依舊滿溢着喧嚣的铿锵聲,濃密的白色蒸汽慢吞吞的飄了過來。
諸清渾身發着抖,神經質的噓着氣,空洞的血洞——那裏本該是一雙星夜一般美麗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滿是污血的手掌上一對鮮血淋漓的眼球,她大笑着,尖利的笑聲像是刀子落地的聲音,聽得不遠處的長樂只想捂住耳朵放聲尖叫。
“是誰啊?”那女人幽幽的聲音像是噙滿了冰水,絲毫不覺痛苦。
長樂發着顫抱住了自己的肩膀,牙齒咯咯打顫,靠着牆滑坐下來。
“到底是誰,廢掉了我的眼睛呢?”諸清微笑的問道,擡起臉來,聲音輕緩的飄着,輕輕的撞擊着牆壁,再無聲的落了下來,她望向四周,配着臉上兩個血洞,直教人吓得屁滾尿流。
長樂發出了一聲幾不可查的嗚咽,手中空了的玻璃瓶滑了下來。
廣角的黑暗走廊流動着無聲的風,像是爆裂的火。肖珊的一頭黑發在風中飛舞,飄着血花。
一陣安靜。
惡鬼一樣的女人笑着接着說:
“我不會放過她的哦。“
明明是低淺的聲音,卻像是在用盡生命的咆哮——就像是一個純善美好的女人最後的哀鳴,此夜之後,她将血火重生,化作最美的羅剎。失血過多的蒼白臉色,襯着諸清本就偏白的膚色,活像是從墓穴裏爬出來的吸血鬼,鮮血滾滾。
長樂無聲的閉上眼睛,透明的淚水快速的滑下,她說不清為什麽,只是知道自己忽然非常後悔,後悔在重生之後沒有好好盤算就貿然出手弄瞎了肖珊——
她腦海裏的警報器瘋狂的蜂鳴着,仿佛在告訴她,她這一回惹到了不得了的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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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一樣的消息傳遍了羅比亞學院,像是飄滿了天空的蒲公英都長了耳朵,學生們都在議論紛紛,說是機甲系的系花一夜之間落入地獄,被人毒瞎了眼睛。
那雙落滿了星辰的眼睛,再也看不見絲毫的光亮。
哦,月神都會為這件事情哭泣的。
嫉妒心泛濫的女孩子都在低聲議論言辭輕浮,正義感爆棚的男生憤怒的要替系花讨回公道——
“你看你看,誰叫她平日裏那麽裝,遭報應了吧。“
女孩子們嬌羞的拿着蕾絲羽毛扇捂着嘴輕聲讨論着,那光潔的長裙輕輕的抖動着,像是不忍她們污濁的言辭化作塵埃弄髒了她們昂貴的絲綢裙子。
那雙眼睛,那雙眼睛啊。落滿了最細碎的星光的瞳孔,滿的可以映見最黑的星天——那對眼珠子正在被諸清冰鎮在盒子裏,牢牢的捏在手裏,而這個瞎子正在頭上綁着繃帶,雪白的布帶上還滲着血,虛弱的靠在校醫室門口,蒼白的笑着,
“安德爾醫生,你就給我塑化了這對眼睛吧,“諸清笑着請求,不動聲色的扯了扯腦後的繃帶——很好,留下的血液更多了。
安德爾吓得簡直快要尖叫了!
“哦!你這個不省心的孩子!不要亂扯繃帶啊!“人高馬大的男人手忙腳亂,一點都看不出這是曾經主持過白金機甲人換身實驗的頂級醫者。
完整的換身。
據說,那是熨帖着鮮血充滿了熱乎氣的一次醫學手術實驗,機甲人昏死在魔神機甲裏,到處都是機械爆炸的火星,運轉失靈帶來的高危電流點燃了火焰,周身的皮膚都被高達百度以上的高溫燙的融化在了鋼殼上,縫隙裏流淌的鮮血不再是生命流逝的脆弱,而是殺死旁人的高溫血紅蒸汽——安德爾就再這樣的環境裏,憑着一把精鋼秘銀手術刀,完整的剝離出了機甲人的身體,最外層的那層融化的人皮,被他巧妙的用作了保住身體的最後一道屏障。
在短短三個小時之內。
此後,他一戰成名,成了羅比亞三大學院之一醫學院的巅峰人物。
然而這會,這個星天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男人扯着一張俊美帶着點邪氣的好臉大呼小叫,忙不疊的給諸清架上了塑化儀——人魔看不見他的身影,但是聽着他匆忙的腳步聲,她依舊禮貌的對着聲音的來源鞠了個躬。
“哎呦我的天!小祖宗別低頭诶!“安德爾崩潰的叫着,冰涼的手牢牢的頂住了諸清的腦門,”小心你的顱內壓呦!“
諸清嘆了口氣,語氣帶上了點自責和感恩:“抱歉讓老師為難了,但是——“她伸縮了一下手掌,冰冷的眼球躺在她的掌紋裏,”——如果不做一下塑化修複,肖珊以後估計是要嫁不出去了。“
安德爾埋頭連接着機器,頭也不擡的說着:“你不用搭理拉西福那個老匹夫的教令,他雖然是個校長,但是這個學校裏能夠鉗制他的人還是不少的——他說不讓動用塑化,就不用了?我呸!醫學院的院長是我,他連我手術刀一片兒用舊的刀片兒都比不過。“說着男人的神色激憤,回過頭來,正好看到諸清蒙着紗布微笑的看着她。
那笑容,寧靜的像是羅比亞校園裏的克裏斯湖,透着澄澈的明藍色。
他微微一滞,言不由衷的說着:“….你知道是誰給你下的死手麽?“
“并不知曉,老師可願告知一二?“諸清微笑的反問。
安德爾噎了。
——校園裏永遠流傳着最多的小道消息,比方說,新聞監控部的學生說事發那天曾看到拉西福校長鐘愛的學生長樂偷偷的溜進了事發那條走廊,幾分鐘之後就聽到了肖珊的慘叫;再比方說,肖珊的同班同學舉證,說長樂曾經目睹過機甲系系草墨卿和肖珊關系過密,而長樂自從前不久摔倒過頭之後,就對着墨卿有着一種莫名其妙的占有欲。
但是為人師表,這麽負能量的消息是不應該從他的口裏流傳出去的。
于是安德爾看着諸清平靜如蓮的模樣,半天說不出話來,甚至感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內疚感——他偏過頭去避開了諸清那明明看不見卻仿佛針刺一般洞悉人心的目光,默默的接上了塑化儀。
“準備好了麽?“他溫柔的為諸清帶上了眼罩,一針麻醉針已經推進了眼窩神經裏。
——一陣細密的疼痛,溫順的液體一點點的被推擠進了血管和神經。
人魔順從的點點頭。
安德爾深吸一口氣,帶着白手套的手從冰鎮盒裏掏出了那兩顆凍得硬邦邦的眼球,手法精确的用刀片挑開了開裂的上眼皮,将那對眼球一顆顆的,嵌了進去。
像是玩着一副簡單的拼圖。
凜冽的冰寒氣讓他忍不住打了個抖,而作為那個眼球的承受者卻紋絲不動,安德爾暗自稱奇。
接上電源,他手勢平穩的托着秘銀調和液走了上來,按動按鈕。
一瞬間強大的電流攜裹着億萬負荷的電荷縱貫了諸清的整個神經系統!電焦火烤的疼痛像是一條活蛇竄進了血管,帶着噼啪的火花聲,嗤嗤作響,猛烈的電流夾雜着冰冷的秘銀金屬液體一點一滴的灌進了壞死的眼球——那黑白分明的球狀物體似是一瞬間活了過來,爆滿了血絲,絲絲入扣,猙獰可怖——銀灰色的液體擠壓着每一處壞死的組織,覆蓋,荼蘼,新生。
一曲終末。
安德爾滿意的摘下焊鏡,拿出寒冰玉捂在諸清的眼睛上——那玩意兒現在腫的像是被人連打了七八拳。
“成了。“他挑挑眉毛,得意洋洋,像是在炫耀他的手藝。
諸清紋絲未動。
狀似沒反應過來。
誰知她全都被腦海裏出現的聲音吸引走了全部的注意力:
那聲音耳熟的厲害,像是每天呼吸吐納的空氣:
“阿清?“
是趙青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