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涅

第25章

胖乎乎的身子把衣袍撐得鼓囊囊的，小短腿快速穿過草地繞過老樹鋪在搖椅上的男人懷裏。

他奶聲奶氣的說，“先生和我玩會兒吧，我今天的功課都做完了。”

先生本在樹下打瞌睡，被小肉蟲壓得險些背過氣去，連忙拍着他後背讓他起來，“小公子既然這麽快就做完了，真是了不起……你為何不讓下人同你玩耍？聽說又有人送了聖上幾批塞上名馬，小公子不讨一匹過來玩玩嗎？”

小公子認真思索着，“馬雖名貴，但不懂人語，不領人意，我不要。我想讓先生同我玩，先生一表人才，英姿飒爽……”

先生摸了摸面上面具，笑得如同一只狐貍，“睜眼說瞎話，你從未見過我真容，除了知我高矮胖瘦外又有什麽？……小公子，人長玲珑心只會得愛你之人的寵，如若有一日成了他人的眼中釘，你只會死無葬身之地。知人知面不知心吶！”

“先生，我想和你玩……”

“不如這樣吧，後院有份我為你準備的禮物，你自己去找找吧。”

小公子果然不再起膩，連禮都忘了行就匆匆往後院跑。

他早知道自己會被小公子纏，所以命人在後院挖了一個大坑，這樣年齡大小的孩子掉進去靠自己根本出不來，何況……裏面還有小可愛等着他。

小公子急匆匆跑進後院，來不及多想就掉進了先生準備好的坑。

嬰兒手臂粗細的蛇吐着芯子在裏面等他。一人一蛇大眼瞪小眼，小公子嗷的一聲慘叫，手腳并用着往出爬，上十寸滑八寸，冰涼涼的東西纏着腳腕拉燈繩似得往下拉。小公子哭得幽怨，一個勁的喊，“先生救我！……先生救我！”

先生救我！

聲音被一寸寸拉遠，越來越遠。趙郗猛地睜開眼，眼前瞬時天旋地轉，被緊鎖的身體輕微掙紮了一下就恢複了原樣。

左手手掌的地方紮了一根布滿倒刺的木釘，鮮血如注。

瑤栎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醒了？你的計劃很不錯，把我耍的很開心。”

“郗……不敢。”

他身體被荊棘束縛，顯然不是尋常植被，左手刺骨的木釘無法掙脫，此時疼得他眼前一陣陣發黑。

“你說，齊涅他們回來救你嗎？”

“他傻了，你之前看到的那團人肉詛咒了他。”

瑤栎險些忘了手裏的動作，她抓着一根木釘，咧了咧嘴，“你覺得我被耍一次不夠還會在感受一次嗎？”

“你會去救的。郗……不拿他開玩笑。啊！”

木釘一寸寸紮進血肉的感覺在腦海中無限放大，掙紮中被荊棘劃破的肌膚在巨石上留下豔麗的畫卷。

趙郗把嘴唇咬得血肉模糊，越發渾濁的雙眼閃過一絲笑意。

一切就應該這樣。

瘋了齊涅就不能做主，嬴泊不會帶他來犯顯，扶忌的方法只是火上澆油，他把這些事端挑起在平息，不會折損一兵一将，多好……

“先生？”

“皇上有何問題？”

“你……為何騙我？黔民起兵至此，為何不出兵反抗？兵呢？”

“一部分在修長城，還有一部分在南方。”

先生回答的不卑不亢，小皇子給了他一耳光，先生身子晃了晃，沒倒下。

“你就這麽想讓我死？”

“不，我要的是滅亡整個王朝，而你還不夠格。我只是碰巧當了你的老師，扶你上位罷了。”

小公子大睜着眼，震驚而痛苦，“你怎麽能這樣？你……”

“殺我父母，毀我王國，傷我摯友，小公子，我若是還當一只敵我不分的狗，是不是太愚蠢了點？”

“你……”

“皇上回宮休息吧，臣，告退。”

坐在至高點的人無辜而迷茫地看着自己，他孤身一人跟随着自己走進迷霧的最深處，卻不知這場迷霧就是對方送給他的禮物，推他走上懸崖。

“不好了，聖上駕崩！”

千丈白绫，在梁上挂一會兒就悄無聲息的走了。

他忘不了小公子看自己的眼神，悔恨而絕望，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欺騙，就真的再也走不出來了嗎？

他不知道，他的複仇成功了，他毀了整個王朝，他……

“小公子，臣命人給你做了你最喜歡的桂花糯米肉，要不要嘗嘗？”

“小公子，您的馬生了小馬，很是俊俏，要不要去看看？”

“小公子……”

那個移動的小肉團再也不會跑來打攪他打瞌睡了，他的仇敵也不會再來要他的命了，還有聖上……

趙郗一次次從噩夢中驚醒，又因疼痛昏迷。

夢裏總是圍繞着胖胖的的小身子轉，他說“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先生你的複仇之路可會寂寞？亥，很寂寞，你來陪我可好？”

“好……”

千百年前，本該如此。

趙郗追随着小公子的腳步，被人從身後一把拉住。

那人彎下身對他說，“覺得虧欠我就活着來抵債……我們在想辦法救你。”

“小公子……”

“答應我。”

“郗……知道了……”

之後，竟然一直無夢。

他一共被刺了四個洞，全身的傷，一動就會撕裂傷口，所以他不能動。

他沒想到學長會找來這裏。

他摸着他的傷口，“還好你醒了。”

“不然就要去見閻王了？”無神的眼睛彎彎地笑着。

“他們在努力救你，讓我傳個口信，還有來對對正，扶忌說得那個辦法真是你說的？”

“是……”

學長在他傷口上撒了些止血藥，“你知道自己撒謊的模樣嗎？特別虔誠，但回答每次都只有零星幾個字……你想讓齊涅瘋得更厲害拖延他們，是因為自己還有對付瑤栎的辦法？”

“我和扶忌有契約，如果我死了對他不利，所以他拼死也會幫我。”

“夠狠毒，那我就放心了。對了，趙郗，小公子給了我一樣東西讓我一定要給你吃了，所以……委屈你了。”

趙郗扭曲着身子想要避開學長，卻依舊被捏住下巴塞了一顆藥丸進來，眼前的景象一寸寸黑了下去，他終于體力不支的頭一歪，昏厥了。

學長探了探他鼻息，悄無聲息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