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槍(修)
做丫鬟也不容易,尤其是做沈紀堂的丫鬟。
短短幾日的工夫,胡曼曼就摸到了沈紀堂的作息規律,他起得很早,六點不到就起了,起了之後就吃點面包牛奶咖啡,立刻趕往軍營訓練。有時候回來得早,有時候回來得晚,也有時候,似乎也不回來過夜。
即便是晚回來,也不見他下來跟幾個太太一起吃,要麽關在三樓,要麽就去馬場和園子裏。
沈紀堂起得早睡得晚,她也得跟着早起晚睡,不過他有一點好,他對胡曼曼沒要求,既不要求她進屋伺候穿衣收拾,也不要求她給自己打點,胡曼曼做的最多的事情,也不過是在他三樓的房門外候着。
候久了,他就會冷着聲叫她下去。
所以,除了早起晚睡,胡曼曼竟然意外地清閑。
像是今日,一聽到沈紀堂在裏面發了話,令她下去,她立刻返身下樓回房,動作一氣呵成。房間裏,小花沒有回來,她被分配到大廚房,晚上可以早休息,但一整天都忙碌得很。
胡曼曼在m從包袱裏翻出了幾本書,伏在了靠窗的小木桌上,閱讀了起來。
當日進府,她別的沒帶什麽,獨獨帶了幾本學校的教材和《蜀山劍俠傳》。
這幾天,她都趁着這功夫偷偷讀書。
在那夢中,哪怕到了最為貧困潦倒的時候,她也堅持着買一本書,讀着讀着,她就全然忘了身處的風塵肮髒,好似自己還只是一開頭,那個無憂無慮的女孩。
她慢慢地讀着,手指壓在泛黃的書頁上,更顯得潔白細嫩。清風徐來,翻動了書頁,撩撥起了美人的發絲。
“曼曼?大太太供佛要吃炸荷花,大家都得去摘荷花,張媽叫我來問問你有空嗎?”
袁小花過來,胡曼曼收了書:“嗯,有空。”
張媽,小花都待她很好,胡曼曼非常樂意幫忙,她也讀得差不多了,于是便帶上了鬥笠出了門。
大帥府內就有不少池子,除了小廚房邊上的後院,還有專門的園子,園子裏就養了許多荷花,都是申城最好的品種。像昨天胡曼曼摘的,就是美國的名品,勃利夫人。
Advertisement
而園子這種專門吃花的種,又不一樣。東洋的新品,紅唇美人,半開不開時最美,待到全部綻開,花瓣呈淡粉紫,确如美人紅唇。據說炸着吃,入口爽口脆甜,一到夏天,大太太供佛,就指着要吃這個。
胡曼曼下池塘,幫着摘了不少,袁小花見她臉曬得有些紅,有些不好意思,胡曼曼畢竟不是廚房的,又是大丫鬟:“差不多了,你把這籃子花交給張媽就行。”
“嗯。”胡曼曼也沒推脫,她最近的身體越來越嬌氣,只是曬了會太陽,就渾身發軟。
袁小花往她嘴裏塞了個蓮子,就催促着她趕緊走。
蓮子嚼起來,格外清香撲鼻,她提着花籃,特地走在樹蔭下,只慢慢走了一會兒,涼風一吹,發熱發暈的感覺才漸漸消散。她擦了擦汗,把荷花放到大廚房,卻聽到不遠處一陣陣的哭聲。聲音稚嫩,哭得很急,連氣都不喘的。
張媽在裏面哎喲地叫:“這小祖宗哎,手忙腳亂的時候,偏偏又來添亂。”
“三妮,三妮?”
“這死丫頭,又不知道死哪兒去了。”
三妮是張媽的三女兒,也是大帥府的丫鬟,一說到小祖宗和三妮,胡曼曼就想起來,那小祖宗是誰了。
不過,她還沒回過神來,張媽就道:“曼曼,快看看,那小祖宗怎麽了?”
胡曼曼嗯了一聲,出門順着哭聲找去。
哭聲越來越弱,終于,她在一塊大石頭後面找到了那“小祖宗”。
頭頂系着一頂粉色洋帽,一身乳白色的蕾絲洋裝,白棉襪子,亮亮的紅皮鞋,白白胖胖的臉蛋上,一雙又大又黑的黑眼睛,一頭卷發翹翹的。如果不論發色和瞳色,這五六歲的女娃,跟外國電影裏的洋娃娃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小祖宗,沈小雅,沈大帥和三姨太的老來女。
胡曼曼在夢裏見過這個小祖宗,但大多數時候,她都又叫又鬧,不是發脾氣,就是摔碗盤,還真沒這樣站在石頭邊上哭得眼睛晶亮的時候。
“小小姐,怎麽了?”她蹲下身,跟小孩平視。
沈小雅不發脾氣的時候,看着比平常孩子要可愛的多,唔,至少比曲玉英和曲正浩可愛得多。
大姐一忙着打馬吊,就會把兩個兒女塞到娘家,一般也都是她帶。不得不說,曲玉英和曲正浩惡作劇的點子層出不窮,鬧騰能力比夢中的沈小雅恐怖一百倍,也不知這大帥府小祖宗的名號是怎麽來的,大約是脾氣太差?
沈小雅揉着眼睛,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我的小槍找不到了。”
她比了比:“是木頭的,比我的手小些。”
她話還說不囫囵,每個字都咬着舌頭,頂上去,糯糯的,聽起來霎是可愛。
“那我帶你找找?”
沈小雅一跺腳:“我找了許久了,讓三妮找,她又偷懶啦?”
三妮是她的丫鬟。
胡曼曼覺得自己有必要替同是丫鬟的三妮說句話:“也許她正在找呢,你還沒見到三妮正在幹嘛,就說她是在偷懶,這可不好。”
沈小雅一時愣住了,腦子有點卡殼兒。
平時她見到的傭人們還沒跟她說過這種講道理的話呢,大多數時候只有她朝他們發脾氣,然後他們唯唯諾諾的份兒。
這個漂亮丫鬟是誰呀?
沈小雅一叉腰:“我說她偷懶,就是偷懶。”
說完眼睛一閉,又哇地哭出聲來:“□□,我要手 槍!”
這孩子……哭起來嗓門很大,吵得人腦殼疼。
不過這也難不倒胡曼曼,她也學着沈小雅哼了一聲,叉着腰:“你的木頭□□有什麽了不起,我的□□比你強多了。”
小孩子最經不得激,尤其是沈小雅這樣各個順着她的。
“胡說!”她翻了個鼻涕泡,一根短短胖胖的手指頭指着胡曼曼,氣得說不出話來,“我的手 槍最好!”
“那可不見得。”胡曼曼扭頭就走,“你都沒見過我的槍,怎麽能下結論?”
沈小雅張了張嘴,忘記了哭,反而跟在了胡曼曼的屁股後面:“我的手 槍好!”
“我的好。”
“我的好。”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不知不覺,沈小雅就跟着胡曼曼走到了小廚房。
她停下了腳步,肥短手指戳着下巴:“難道你的槍藏在爐竈裏?”
“是啊,咱們比比呗。你怕了?”胡曼曼肚子裏笑成了一團,面上卻是一副驕傲。
沈小雅果然上鈎:“怕,我會怕你?”
她搖搖晃晃地端來一張小木凳子,往門口一坐:“給我看,不然你就是撒謊!”
“好好。”
胡曼曼滿口答應,看了眼菜櫥,裏面有一盤切好的土豆條。作為大丫鬟,她可以動用廚房的一切食材。
“哼哼!”
沈小雅皺了皺鼻子,吸掉了鼻涕泡,見胡曼曼不動,拍手笑了起來:“找不到,你沒有,撒謊精。”
開心得不行的沈小雅還做了個鬼臉,小胖臉皺成一團,很可愛。
“等等,馬上就好咯。”土豆條稍稍裹了些面粉,甩幹淨後,下油鍋炸兩遍,金黃的薯條就出鍋了。
放進盤子裏後,她用筷子撥動了幾下,很快,她就把盤子交給了喋喋不休罵着她是撒謊精的沈小雅。
“這——”沈小雅說不出話來,“這什麽?”
胡曼曼忍不住笑了:“這不是□□嗎?”
盤子上,炸的金黃的土豆條,擺成兩把小□□的形狀,邊上還擺了一疊番茄醬。
沈小雅:“這就是,你說的□□……”
胡曼曼:“對啊,又能吃又能玩,多好。送給你啦。”
沈小雅動了動兩片嘴唇,她還真沒見過這樣擺放的食物,有些好奇:“怎麽玩?”
胡曼曼拿了一根土豆條朝沈小雅做了個開槍的動作,然後蘸着番茄醬吃掉。
國外的小孩子常拿薯條這樣玩。
胡曼曼走了沒多久,三妮拿着木□□追了過來:“我的小祖宗,你把它落在草叢,讓我好一頓找。”
“這是什麽?”
她看到了沈小雅手裏的那小盤炸土豆條。
沈小雅往身後藏:“不關你的事。哼。”
這日,晚餐時間較平時早。
美式黑胡桃木圓桌上,擺着不少素齋,其中以炸荷花為特色。大太太招呼着:“紀堂,快嘗嘗,弄了一下午。”
沈紀堂好不容易下來吃一頓晚飯,也是大太太供佛的由頭。
他嘗了一筷子炸荷花,未動聲色,很快用完飯菜,直接上了樓。
大太太在後面搖了搖頭。
房門口,沈小雅怯生生地喊了聲:“大哥。”
沈紀堂一時有些頭痛:“何事?”
沈小雅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神秘兮兮地噓了一聲,然後,她從盤子裏捏出一根土豆條,蘸了蘸醬:“這是,手 槍,一個漂亮姐姐給我做的。”
他微微皺眉:“吃過飯了,別再吃零嘴。”
沈小雅卻鐵了心要塞給他吃:“大哥,嘗嘗。”
胖胖軟軟的小手執着地一次次塞過來,沈紀堂避無可避,只能嘗一口,番茄醬和炸土豆條,這種搭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