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三月初, 京城冰雪消融, 寒風肆虐了整個冬季, 終于舍得暫且打道回府休養生息。春日就這樣悄無聲息, 逐漸來到人們身邊。換下了厚重的冬裝,整個人都覺得輕松不少, 春風拂面,輕柔和緩, 連帶着河堤旁成排的柳樹都迫不及待抽了新條。沉寂了一整個冬天, 早有人按捺不住出門游玩, 京中比起冬日又熱鬧了些,不僅熱鬧, 還多了幾分書生意氣。
春闱筆試已過, 今日是殿試,若有幸得了陛下青眼,那便是鯉魚躍龍門, 所謂“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科舉是天下千萬士子改變命運的唯一途徑, 此時更是摩拳擦掌, 躊躇滿志。十年寒窗, 成敗就在今日。
宣室殿內,承平帝身着玄色繡金龍衮服,端坐上首,不怒自威。周錦河周錦乾與幾位重臣立于下首,承平帝大手一揮, 一旁的顧祥海會意,上前幾步用尖細的嗓音朝外喊道:“宣會試上榜士子觐見!”
連着外頭傳了九聲,一衆士子魚貫而入,恭敬立在大殿中央,朝承平帝叩首,齊聲道:“草民拜見陛下。”
承平帝單手捋着胡須,仔細打量了殿中士子,見這屆士子精神頭都不錯,滿意點點頭,道:“免禮平身。”
今日是殿試,本應由承平帝與幾位重臣參加,可顏奕道:“雍寧公主才識過人,太子殿下又是一國儲君,不如讓二位殿下也參與會試,還能給陛下您提提建議。”承平帝思忖了片刻,覺得他此話有理,便吩咐了顧祥海,讓周錦河周錦乾今日也來宣室殿,一同看看大晉文人風采。
承平帝先問了些問題,士子們一一答了,有幾人倒是深得聖心,承平帝滿意颔首,問:“衆卿可還有何問題要考考士子們?”臺下幾位重臣對了眼色,也一一提了些問題,最後,周錦河上前朝承平帝行禮,道:“父皇,兒臣也有一問,指教不敢當,還望在座各位才子為兒臣解惑。”
“哦?”聽她如此說,承平帝也來了興致,道:“錦兒有何疑問?但說無妨。”
“回父皇,突厥連年擾我西北邊境,今年更是變本加厲奪我甘州,雖我大晉兵強馬壯能将其打退,可如此連年戰亂,難免勞民傷財,兒臣想問各位,可有何方法能一勞永逸?”
聞言,在座重臣與承平帝都了然一笑,只道是她心疼蕭将軍呢,只不過她這一問的确是承平帝心頭大患,便道:“諸位暢所欲言,且為公主解惑。”
周錦河轉身瞧着殿中士子,也不在意那幾位心中如何想,反正她與蕭無定被打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公主殿下早就習慣他們這不痛不癢的調侃,何況,唯有如此才能不引人注目。
底下士子思忖片刻,便有人上前拱手道:“回陛下、殿下,草民以為,突厥兇猛暴戾,又是游牧民族,靈活機動,唯有如同打匈奴一般破了王庭,讓他們俯首稱臣,才可保邊境安寧。”
“草民複議,只是如今我國與突厥實力相差無幾,若想保邊境安穩,不若如同北方一般在西北也修築長城,以禦外族。”
“草民以為,修築長城與令突厥俯首稱臣皆不是一勞永逸之舉,唯有讓突厥融入我大晉,與邊境百姓同居同食,磨滅其游牧本性,令其安定,受我中原文化教導,才能一勞永逸。數年之後,就算突厥想卷土重來,他們還能打自己的妻兒子女夫君親戚不成?”
“此言差矣,突厥性情暴戾,若與我邊境百姓同居,難免欺傷我百姓,邊境難以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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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之間,衆士子滔滔不絕,各有觀點各有理據,誰也不讓誰,承平帝樂得聽他們争論,也不制止,反而興致勃勃看着。周錦河也是一般,嘴角微微揚起,仔細留意着場上每一個人。
待衆人說的差不多了,承平帝話鋒一轉,偏頭向一旁的周錦乾,問:“乾兒,你以為如何?”
忽然被點名的周錦乾微微一愣,随即上前兩步拱手答:“回父皇,兒臣以為為邊境百姓着想,應修築長城。”
“嗯......”承平帝若有所思點點頭,轉向周錦河,問:“錦兒覺得如何?”
周錦河上前幾步,道:“兒臣贊成讓突厥俯首稱臣後與邊境居民雜居,加以教化。”
聞言,承平帝大笑,道:“這是打一棒子又給顆甜棗?哈哈哈,你們兩方争來争去,卻不知公主胃口如此大,哈哈哈,好!”
一衆人紛紛附和,承平帝雖大笑,心中卻再一次喟嘆,怎麽他這女兒不是個兒子,乾兒那般将來也只是守成之君,唯有向錦兒那般,才有蕩平天下的魄力啊。
忽然,外頭有太監通報:“報!西北急報!”
承平帝聞言,忍不住微微前傾,道:“哦?快傳!”周錦河也微微收緊拳頭,轉頭向大殿門口瞧着。一傳信兵身着铠甲,到大殿前行軍禮跪下,将奏章雙手舉過頭頂,道:“禀陛下,我大晉将士首戰大捷,重創突厥!”
聞言,殿中衆人紛紛大喜,周錦河瞧着奏章封面上熟悉的字跡,嘴角微揚。
“好!快呈上來!”承平帝撫掌大笑,一旁的顧祥海忙從傳令兵手中接過奏章遞給承平帝,承平帝展開奏章,細細瞧着裏頭內容,難得臉上一直帶着笑意,好一會兒,才合上奏章,喜出望外,道:“哈哈,好一個蕭無定!人家突厥使計誘敵佯裝攻打肅州,不想他棋高一招,也派兵佯裝攻城,在俞文钊追擊之時從背後包抄來了個關門打狗,一箭重創俞文钊,還将突厥殺的丢盔棄甲潰不成軍,哈哈哈,錦兒誇他多謀,果真沒錯!”
一衆人紛紛跪下道:“恭喜陛下!”
周錦河聽了,連眼中都是慢慢的笑意,也不追究承平帝這麽公然打趣她,對蕭無定贏得如此漂亮實在毫不意外。畢竟是她看中之人,自然是絕頂聰明的。
蕭無定首戰大捷,承平帝自然高興,對她提出的請求一一準許,定了此次科舉名次之後便讓衆人退下,周錦河走在最後,見前頭顏奕正等在大殿門口,嘴角微揚走了過去。顏奕自從陸駿德被貶代任丞相後,前幾日承平帝便下了诏書讓他正式任丞相。
“舅舅在此可還有事?”
顏奕恭敬朝她拱拱手,道:“臣在此等殿下,多謝殿下勸得犬子浪子回頭。”
聞言,周錦河嘴角微揚,與他并肩往外走着,笑道:“舅舅客氣了,表兄文采斐然,入翰林院綽綽有餘,只是有些貪玩兒,大道理也是懂的,錦兒只不過勸了幾句,還是表兄自己明理。”
“殿下謙虛了,臣的兒子什麽德行臣明白,他若不是有何想法,定然不會同意入官場。”
都是聰明人,他這麽說,周錦河也就不與他兜彎子,莞爾道:“今日錦兒表現舅舅以為如何?”
顏奕喟嘆一聲,道:“臣不才,未教好太子殿下。”
“舅舅何須妄自菲薄?錦兒幼時也受舅舅教導,只是人分三六九等,孔子有學子三千,優秀者也不過區區七十二人。”
“是,臣受教了。只是此路不易,殿下何苦如此?還要惹天下人诟病。”
周錦河頓住腳步,轉頭看他,神色堅定答:“若我是男子,自然不必如此大費周章,只是我是女子,便要因世俗放棄理想抱負嗎?舅舅,我記得您幼時教我的,我命由我不由天。”說着,她轉頭望了望西北方向,霎時柔和下來,莞爾道:“何況,曾有人告訴我,自己得來的東西,總比別人給的好些。”
“這......”顏奕一時語塞,竟不知如何回答。的确,周錦河的心胸城府與學識才幹世上男子也少有,還未等他回答,又見周錦河目光灼灼看着他,言辭懇切,道:“舅舅,大晉立朝八年,內有前朝餘孽攪亂民心,外有突厥匈奴與蜀國虎視眈眈,僅有守成之君,不夠。”
“......”
顏奕再一次被噎住,良久,才嘆息道:“哎,也罷,臣只當一概不知便是。”
見目的達成,周錦河滿意勾起嘴角,道:“還請舅舅放心,無論将來如何争鬥,錦兒都将百姓置于首位,若非實在走投無路,定然不傷乾兒性命。”說罷,她同顏奕道了別,上了公主車駕。
顏奕乃太子太傅,她又是他親外甥,偏幫哪邊都不是,只能靜觀其變了。周錦河只需他不從中阻撓便是極大的便利了。
回到公主府,立即有侍女遞上了信,才送到公主府不久。周錦河接了信,一邊拆着一邊快步往書房去。
蕭無定将戰事經過大致說了一遍,末了一句“此戰以駐防将士傷亡最重,以他們為先鋒實屬無奈,可惜他們未追随于我,卻因我而死。”寥寥數字,周錦河當即心便揪了起來,她知曉蕭無定愛惜将士性命,才每次絞盡腦汁就是為了傷亡少些,此戰傷亡的确不少,她心裏定然不好過。周錦河此時恨不得能飛去西北,只想抱抱她,敲敲她的腦袋訓斥不許胡思亂想,可最終卻只能展開信紙,提筆寫下:“陣亡将士并非因你而死,是為大晉百姓,為我周姓皇室,為自己的親人父老。你身後有我,有溫姐姐,他們自然也有自己珍視之人,願意為之舍棄一切,拼死守護。”
作者有話要說: 喵,上次忘記說啦,馬茲達是拜火教的神!正經的神!跟馬自達沒有關系!
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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