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臨近年節, 阖家團圓的日子, 但凡有些分寸之人便懂得收斂些, 這幾日勾欄妓館冷清了不少, 溫沅也不在意那些小錢,幹脆給閣中姐妹與一衆管事小厮放了假, 他們時常在閣中帶着,也未來得及看看這京城風光。恰巧這幾日天氣不錯, 還能賞賞雪。攬月樓到還開着, 只是生意也冷清, 樓中女子也落得清閑,時常聚在一塊兒閑話。
婉娘在攬月樓待了快一年, 也有幾個聊得來的姐妹, 這些日子她有意無意套着資歷大些姐妹的話,所打聽到有用的消息卻少之又少。混入青樓這般人多眼雜之地,扮作客人比穿着夜行衣飛檐走壁更為實在。十二如同往常一般來了攬月樓, 當即便引得一堆姐妹圍了上去,身為炎衛難免有要用到假身份的時候, 承平帝當年早讓人辦妥了, 就算陸駿德起了疑心, 也查不出什麽不對勁來,十二還是她們口中風流倜傥一擲千金的炎少爺。
酒過三巡,十二借着尿急避開了幾位姑娘要陪他同去的好意,搖搖晃晃往後院茅房去。婉娘早等在了後院一偏僻角落,這裏幾乎無人會來, 是她幾月前無意發現的,便與十二約在這兒。沒過多久,便聽見有男子酒醉說話的聲音,便知是十二。十二仔細注意了四周,确認沒人才往婉娘所在地去。
“只知曉當年付青時的确常讓沉碧陪着,沉碧忽然消失前那晚也是與付青時在一起,其餘便問不出了,樓中姐妹知曉也不多,還有一件事情有些蹊跷,十月樓中又有名姐妹失蹤了,名喚重錦,管事的只說她嫁人去了,可她前一晚還陪着刑部尚書宋之言大人,這是與她交好的姐妹私下與我說的,話雖如此,都在猜測重錦怕也死了,攬月樓背地裏比明面上還肮髒不堪,衆姐妹雖不知曉什麽具體事情,可也都有大致感受,不過都曉得不往外說罷了。”
聽婉娘說完,十二皺眉點點頭,道:“好,我待會兒便回去轉告殿下,您獨身在此還請多加小心。”
兩人匆匆說完便一前一後離開,卻未注意到一旁昏暗的角落裏一個綽約人影,将兩人對話盡收耳中,頓時心中有了思量。
晚間公主府書房,臨近年節,雖然各家各戶都忙碌着,周錦河作為雍寧公主,也沒多清閑。二十九慣例祭祖,她一早換了朝服進宮祭祖,之後與顏後一同接見來拜見的各家大臣內眷,直到晚膳十分才回了府,簡單用過晚膳後,卻并不如往常一般去院中消食,而是往偏院去。墨兒緋兒早備好了要用的東西,待她進了房間,便退了出來關上門,守在門口。房間內裝飾典雅大氣,像一般男子住所,可用色與物件擺飾又有幾分女兒閨房之感。看着一塵不染,想來時時有人打掃,房間一側,有祭祀用具擺着,上邊只簡簡單單一個牌位,上書“摯友蕭長安之靈位”。靈位如此實在不合規矩,也非周錦河所願,可又能如何呢?
周錦河行了一系列祭祀禮,仍舊是跪在蒲團上,卻不急着起來,反而嘴角噙笑說着近來發生的一些事,仿佛長安便在她身邊。
“我看有幾位士子不錯,年後春闱定然有好成績,國子監也有不少才子,那樣一來我在朝中勢力便能壯大些。哎,可惜乾兒竟還覺得我待他好,日後兵戎相見......”周錦河無奈扯了扯嘴角,道:“皇室嘛,自古都免不了同室操戈。”
“長安,我上次與你說起的那個蕭無定......被匈奴遍體鱗傷還能被她師父救下,可惜你沒這般運氣......”周錦河又想起初聞噩耗時見得顧南絮讓人送來的玉佩,那是她送長安的生辰賀禮,她曾說會一輩子帶着的。傳話人說是在一具幼屍上發現的,已然面目全非,唯有身上破爛的世子蟒袍與配飾可确認,那邊是蕭長安。她贈的東西,長安向來珍惜,若非身死,定然不會遺棄的。周錦河雖萬般不願,卻不得不接受現實。而後大些有自己的人手了,她也不止一次派人查過,均是一無所獲。縱然過了這麽些年,每每想起,仍舊忍不住熱淚盈眶。
過了一會兒,周錦河深吸幾口氣平複了心情,擦去臉上淚痕,重新帶上了笑,伸手輕撫着靈位上的名字,喃喃道:“長安......我是否該放下了?你不在了,我還得活着......老師勸我憐取眼前人呢......只是無論如何,你總是獨一無二的,別怕,我絕不會忘了你,若有來世,定要早早尋着你,片刻不離。”
良久,周錦河才從屋子裏出來,一出來緋兒便遞上了信:“殿下,齊大人派人來送了信。”
周錦河接過,邊拆邊往書房去,墨兒趕緊上前為她披上披風,好在偏院離書房不遠,很快便到了,周錦河回了座位一看,信上只有短短幾字:“已結案,無罪,年後宣判。”見狀,周錦河冷笑一聲,她早料到會如此,随手将信遞給墨兒,墨兒便拿到一旁燒了,有聽見外頭人禀報:“殿下,十二回了。”
“進來。”
十二換下了方才去攬月樓的那身衣服,怕脂粉酒氣熏着殿下,跪的遠遠地将婉娘所說情況一五一十禀報了,周錦河聽完,卻笑了,惹得幾人頗為不解。
“這招丞相大人還當真是屢試不爽,先有付岩後有宋之言,不知中間是否還有其餘無辜殒命的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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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便有此招,丞相大人還真是深謀遠慮,如此一來,桐兒定然遭了不幸,還得從陸府內部入手才行。她當即吩咐墨兒研墨,寫了信吩咐十三送去給陸維桢。
辦完了正事兒,周錦河想起了前兩日之事,偏頭問墨兒:“短劍可送去了?”
“送去了,蕭将軍說她還病着不便來見殿下,待好些了再來向殿下道謝。”
嗯,不錯。公主殿下對蕭将軍收下了短劍又未冒着嚴寒出門之舉十分滿意,又問:“她病可好些了?”
“我把過脈了,熱已經退了便無大礙,在休養幾日喝些藥便好了,蕭将軍身子好,病了也好得快。”
公主殿下滿意颔首,看天色不早,便回了卧房就寝,明日又是忙碌的一日。
一般除夕百官都是在家中與家人守歲,只是每次長沙王入京,三品以上官員便要入宮,高官還可帶家人一同入宮,君臣同樂,好不熱鬧。周錦河一早入了宮與周錦乾一道給承平帝顏後問安,而後一系列繁瑣禮節實在累人,她坐久了,也懶得應付一群長輩,便與顏後顧南絮說了,帶着段長寧兩人“逃”了出去,小姑娘還特意調皮沖一旁的周錦乾暗地裏做了鬼臉,看得他直羨慕,又不能表露,面上架子端的足足的坐着,心卻早不知飛哪兒去了。
如今還有些看頭的便是梅園了,周錦河帶段長寧上了轎攆,吩咐往梅園去。小姑娘總喜歡粘着喜歡之人,平時粘着母妃,這會兒就粘着周錦河,抱着她的胳臂叽叽喳喳問個不停,周錦河竟也不覺得煩,含着笑一一回答她。
“錦兒姐姐,您能帶寧兒去找蕭将軍玩兒麽?”
周錦河不想小姑娘忽然冒出這一句,啞然失笑,問:“怎麽這般喜歡她?”
“嘻嘻,”小姑娘頗有些不好意思扭了扭,頭靠在她胳臂上,擡起來用水靈靈的大眼睛看着她,吐了吐舌頭,道:“寧兒也不知為何,見着蕭将軍就覺得親近,母妃說姐姐若大了也是穿铠甲的大将軍,寧兒覺得姐姐若是還在想來也是蕭将軍那樣。”
周錦河笑點了點她額頭,道:“就你機靈。”她轉眼看向遠方,臉上雖仍是笑着,眼中笑意卻随着遠處袅袅升起的炊煙漸漸遠去,煙消雲散。她忽的想起初見蕭無定時,竟也覺得,她像長安。
到了梅園,遠遠便見紅梅白梅交相輝映,已有不少花開了,有淡雅香氣隐約而來,沁人心脾。小姑娘是活潑性子,雖然平日裏在外人面前架子十足,可這會兒并無外人,便哇的一聲撒歡兒跑了,配上披着的純白披風,活脫脫一只蹦跶的小兔子,周錦河只好讓人緊跟着她怕摔了,自己慢悠悠晃着往裏去。這幾日來梅園之人不多,積雪厚厚的未被踩過,此時在周錦河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她想起往年在長沙時,少有下雪,跟別提是這般大的積雪,每次下雪天氣,長安總會高興在外頭呆上許久,她雖不及長寧這般歡脫,但也是高興至極的。
段長寧撒歡似的在梅樹間穿梭,發出銀鈴般的笑聲,聽得周錦河也帶上了笑,喊她:“慢些,別摔了!”
段長寧遠遠應了一聲,已然跑出了梅林到了中間留着的空地,見着有亭子,忽然見裏頭一個披着湖藍色屏風的人影,欣喜叫了一聲:“啊!”便邁着小短腿加快了速度跑過去,卻不想腳下一滑,啪叽撲在了雪地裏。
蕭無定在亭子靜賞着花,忽然聽見動靜,便知是段長寧與周錦河。聽見段長寧愉悅的笑聲,她當即便想離開,可若是此刻離開,定然會惹得周錦河起疑,猶豫間,那小人兒已經跑出了梅林朝這邊過來。
見她忽然摔倒在地,蕭無定下意識便站起身,左腳才微微擡起,又落下,停住了想過去的步伐,心裏暗罵了自己一聲。
段長寧整個人趴在地上,冰涼涼的雪貼着面,她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陷在雪裏,雖不怎麽疼,可在這麽錦兒姐姐蕭将軍與這麽多奴才面前摔了,到底丢人,小姑娘委屈巴巴,眼眶刷的紅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不出來了,就趴在那兒一動不動。忽然,一雙溫暖的手将她托了起來,輕輕擦去她臉上沾着的雪,段長寧本以為是宮人,卻不想見着的卻是方才心心念念要找的蕭将軍。
蕭無定到底還是上前,将她托了起來,擦去臉上的雪,見她微紅的眼睛,心中無奈喟嘆,行禮道:“參見郡主,郡主可是摔疼了?”
“蕭将軍免禮。”段長寧搖了搖頭,将眼淚又憋了回去,轉頭見周錦河過來,生怕被訓,癟癟嘴委屈道:“錦兒姐姐......”
見她這模樣,周錦河撲哧一聲,笑揉了揉她的臉,道:“得,如今是只真兔子了,可摔疼了?”
“沒有,雪地軟的,不疼......”
周錦河哭笑不得,怎麽這小姑娘覺着自己愛訓人嗎?“行了,別裝可憐了,我不訓你,只是吃一塹長一智這句話可曾聽過?”
“嗯!寧兒記住了!”一聽錦兒姐姐不訓她,段長寧又恢複了精神,點點頭,果真不再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将軍:殿下,似乎那群刁民都等着我掉馬甲呢
公主【揮舞小皮鞭】:嗯,本宮也等着呢
将軍:emmmm......
內心os:還好近期不會掉馬甲.......
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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