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蕭無定安排人探查後便回了房間, 緋兒過不一會兒就來送了藥。
“将軍, 殿下讓您趁熱喝。”
蕭無定看着眼前黑漆漆的藥碗, 嘴角微揚, 一手拿起,一飲而盡。酸苦之味在口中蔓延開來, 她卻恍若無事,笑道:“勞煩緋兒姑娘替我多謝殿下。”
緋兒接過藥碗, 行了禮退下, 沒有半點反常舉動。
不愧是她身邊之人, 就算是墨兒,也就當時震驚, 之後也并未有何異常舉動。蕭無定伸手給自己倒了杯茶沖淡口中的味道, 這藥雖苦,比起她在昆侖時喝的那些藥,差遠了。
她被救回昆侖時, 遍體鱗傷,臉上也不例外。當真是鬼門關走了一遭, 臉上傷得重, 她纏了好幾個月紗布, 再拆開時銅鏡中已然是另一人了。身上的疤痕她沒讓去掉,為的是提醒自己,不要忘了那場噩夢。
對周錦河她總是心懷愧疚,說出來的話多少帶着真,安慰自己好歹能少騙些便少騙些, 殊不知,這般真真假假的話摻在一起,編造的謊言才最是騙人。
坐在案桌前提筆将這幾日的事情寫信給師姐,透過窗就可見周錦河的房間,蕭無定垂了眼眸,神色暗暗,提筆寫下:“幼時放言寧負天下不負卿,奈何如今這般身不由己,如此欺瞞于她,萬死無補。”
周錦河身子還未好,一直提不起力氣就躺在床上。才用完了午膳,緋兒便禀報說蕭将軍來了。她擺了擺手,依然倚在床邊,輕聲道:“讓她進來。”既然是女子,她也不必講究太多......再者,她那般狼狽時她都見了,何必拘泥于這一會兒讓自己不舒服。
“參見殿下。”蕭無定一襲白衣,仍是一副翩翩公子模樣。
“将軍不必多禮,可是有消息了?”
“是。”說着,她自覺上前幾步到周錦河床邊,将手上的信遞給周錦河,“殿下身子可好些了?”怎麽昨日看着精神頭十足質問自己,這會兒還是這般恹恹的,蕭無定微微皺眉,眉眼間是恰到好處的擔憂。
“并無大礙,只是一放松下來便是這般提不起力氣了,好在有你在,我就安心躺着了。”周錦河伸手接過信封,笑答了她,又問:“溫沅姑娘給的?”
蕭無定嘴角微揚,玩笑道:“師姐吩咐過臨沂分部,有消息就遞過來。殿下絕代芳華,連我師姐都忍不住為之傾倒了。”
“我倒是不知鎮北将軍還有這般貧嘴的時候?”周錦河哭笑不得,也玩笑道:“不如我回京向溫沅姑娘表達傾慕之情,看看她是否願意做公主府半個主人?”
得,心上人和師姐看對眼了?蕭無定無奈搖搖頭笑道:“兩位天人之姿,這世上倒是沒有男子配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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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過獎,将軍更是如此,這天下哪兒去找比将軍還英雄的男子?”
蕭無定故作正經思忖道:“嗯,有理,不如以後娶個漂亮姑娘?”
周錦河撲哧一聲笑了,忙道未嘗不可,笑了一會兒才收住,拆了手中的信,嘆道:“可不能跟你這麽貧,差點忘了正事。”
蕭無定聳聳肩,欣然接受了這個鍋。見周錦河表情逐漸嚴肅,才又開口道:“那些鼠輩我還不放在眼裏,還請殿下寬心。”
周錦河眉頭緊蹙,蕭無定雖這麽說了,可眼前的情形卻不容樂觀。“我本以為匪寇最多不過幾百人,可這些日子竟多至數千人?買糧的将士還未回來,如今只有千人堪用,将軍雖無敵,可蒙山易守難攻,想來取勝也不是易事。将軍手下這些精兵,折了一名在這兒山野之地都是不值。”
“殿下且放心,這行軍打仗之事還勞,殿下傷神,那當真是我的不是了。殿下安心養病吧,不出十日,我定取匪首首級,将吳憶綁來給殿下賠罪!”蕭無定勾起一側嘴角,自信滿滿。周錦河見她這般模樣,神情像極了長安曾說要幫她取天下時,自信滿滿,還帶着幾分高傲,仿佛這天下只不過是她常爬那樹上的果子,唾手可得。蕭無定也是這樣,那數千匪寇在她看來似乎不值一提,忽然又有些恍惚,竟會這般相似......
吳憶這些日子在山上過得提心吊膽,楊勇見他那般不安,只覺得自己這大哥是當官兒當傻了,膽子都這般小了。
楊勇拿着一口飲盡一大碗酒,拍拍吳憶肩寬慰道:“大哥,不必擔心,當初小弟只幾百號人時臨沂府兵就打不過,如今已然有數千兄弟,還怕他區區一個蕭無定不成?他從戰場上下來,可我楊勇也不是吃素的!誰沒殺過人?!大哥你就安心在這兒住着吧!”
大當家的發話了,下邊兒一衆人自是跟着相應,紛紛喊道:“就是!大當家的英勇威猛,還怕他蕭無定不成!”
“管他什麽鎮北将軍還是鎮南将軍,到了我們蒙山都不好使!”
“哎,我見過那蕭無定,白白淨淨長得跟個娘們兒似的,比起我們大當家的差遠了!”
此話一出,衆人紛紛哈哈大笑,惹得吳憶連連搖頭,唉聲嘆氣回了房。蒙山終究是待不長久,可他也不敢輕易下山......消息估計早傳到京城去了,那群高官為了自保,指不定派了多少人暗中盯着他呢......在蒙山,他還能多活幾日。
楊勇可不管吳憶這麽多,也懶得再寬慰他,依舊跟一群弟兄們喝酒吃肉,說說笑笑惬意得很。
“報——大當家的!那蕭無定帶着兵在山下五裏外下了寨,如今正派了人在山下叫陣呢!”衆人喝得正起勁,便有小兵進來禀告。
楊勇哈哈一笑,當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他放了酒碗,起身拿起雙斧道:“來的倒快!弟兄們,随大哥我去瞧瞧!”
“是!”一衆人應了聲,都拿了兵器跟着往外去。到了了望點往下看,便見山腳下不遠處的确是下了寨,不過看着人數不多,只約莫千人,着的都是定北軍铠甲,并無沂州府兵。
“呵,這小子膽子夠大的,千人就想攻下蒙山?兄弟們!跟大哥我下山去會會那蕭無定!”
“是,大哥!”一衆人應聲,還有點一呼百應的意思,說着,楊勇帶着人就往寨門口去,不想在半路被吳憶火急火燎攔住。
“小弟!你要幹什麽!”
“幹什麽?當然是去會會那蕭無定了!大哥你安心待着,小弟去去就來!”
“哎去不得去不得!”吳憶急的滿頭汗,忙攔住他,道:“他三千兵破了匈奴王廷!你這些弟兄還比得過匈奴人嗎!守着蒙山還有一絲希望,下去了就是必死無疑!你聽大哥的,別下山!”
“怎麽我兄弟就比不過匈奴人了!”他這麽說可讓楊勇不高興了,他這群兄弟跟着他出生入死這麽多年,個個都是頂天的漢子,怎麽就比不過匈奴人了?!
吳憶也意識到了自己話的不妥,忙改口道:“不不不,大哥的意思當然不是兄弟們比不過匈奴人,只是不如等山下那些士兵們喊累了,再下去收拾他們不遲。以逸待勞,事半功倍。”
“這倒是有理,那我聽大哥的!”消了氣,楊勇沖着身後的弟兄們喊:“兄弟們!咱們繼續喝酒,且讓他們蹦跶蹦跶!酒足飯飽再收拾他們去!”
“是!大哥!”
一群人這才又回了大堂,吳憶松了口氣,擦了擦額頭的汗,望着山下營寨長嘆了一口氣。
周錦河也随着蕭無定到了營帳,可卻不想這蕭将軍如此氣定神閑,還有心情與她下棋。
“将軍,百姓已到!”
“嗯,帶過去吧,務必護他們周全。”蕭無定神色不變,看着面前的棋局,思忖片刻便落下一枚黑子。
将士應聲退下,蕭無定嘴角微揚,擡頭笑道:“殿下,這般分心可不好。”
周錦河低頭看了看棋局,黑子已然将白子死死壓制住,她輸了。
“你倒是一點兒不留情,當真是殺得片甲不留。”無奈搖搖頭,放了指尖捏着的棋子,道:“讓百姓來是何意?”
“殿下可讀過孫子兵法?”
“讀是讀過,不過想來不及将軍這般精通......‘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将軍這是要從內部瓦解?”周錦河說着,忽想起了一段,豁然開朗。
蕭無定一邊收着棋子,擡頭看周錦河,眼中滿是贊賞,道:“不錯,殿下果然聰慧,一點就透。前些日子饑荒,許多人不得已才上了蒙山,如今災情過了,讓他們家人在山下喊話,同時承諾既往不咎,想來能有不少人悔改下山。”
“将軍好謀略,再來一局,這次我要認真了。”周錦河眉眼彎彎,也伸手去收棋子,有蕭無定如此,她着實不必擔憂。
“正合我意,不如加點彩頭,輸了回京請頓飯如何?”
“有何不可?”周錦河莞爾,偏頭吩咐道:“緋兒,上些茶點來。”前些時候擔憂着,她午膳都沒怎麽用,這會兒安下心來,着實有些餓了。
蒙山腳下,由一隊将士護衛着,數百百姓正在沖着山上喊着自家親人的名字,一時間讓蒙山上半數人亂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