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過往
周錦河與蕭無定齊昊天三人未跟着大部隊,而是與先頭部隊一同急行軍。周錦河為了盡早趕到沂州,幹脆換了男裝騎馬。好在天公作美,從京城出發往沂州這一路頭幾天倒是沒碰上下雨。随行将士們看着周錦河這般,一點兒喊累的心思都沒了,每日卯足了勁頭趕路,倒是讓蕭無定心裏擔憂得很。他在軍中這些年,急行軍的次數不少,還能受得住,可周錦河自小嬌生慣養的,哪受得了這般高強度的趕路?
第三日下午,再趕到一個大點兒的驿站時,蕭無定便讓隊伍停了下來,對周錦河道:“殿下,在這兒修整一晚吧,明早再出發。”
周錦河看了看天色,其實還早。她接過墨兒遞過來的水袋抿了一口潤了潤幹裂的嘴唇,聲音有些沙啞,道:“還能再趕一段路,将軍不必擔憂我。”
“不是擔憂你,殿下,越影和絕地腳力好,每日這些路對它們來說算不得什麽,将士們那些凡馬可不一定受得住,這兒也沒這麽多馬給我們換,若是把馬累壞了,以後的路程可更慢了。”蕭無定眉頭微皺,一臉嚴肅,仿佛是真的擔憂那些馬兒一樣。齊昊天此時也過來,附和蕭無定。
“這......好吧。"周錦河回頭望了望跟着的将士們,他們也是一臉疲憊,這才答應了。其實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全靠精神上撐着而已。
蕭無定讓驿站驿長給周錦河準備了熱水和飯菜送去了房間,安排妥帖後自己有出門去看随行的将士。周錦河一進房間便迫不及待泡了個熱水澡,這幾天滿身的汗,晚間還只能用水擦擦身子,趕路的時候不覺得什麽,一停下來便實在有些難以忍受了。她閉目靠在浴桶邊,大腿內側傳來陣陣痛意,想也不用想是磨破皮了。墨兒在一旁替周錦河按摩放松,熱水很好的舒緩了這兩日的疲憊,可周錦河卻仍娥眉緊蹙,不知是因為身上的痛意還是心中擔憂。
蕭無定回了房間,來不及洗漱又從行李中拿出一個小瓶,去了周錦河房間。
周錦河閉着眼睛,隐約聽到門外有動靜,沒過多久緋兒便進來了,低聲道:“殿下,蕭将軍送了藥膏過來,說是對皮肉傷很好。”周錦河聞言掙開眼,便見緋兒手中躺着一個白玉瓷瓶。墨兒接過瓷瓶打開聞了聞就眼睛一亮,笑道:“想不到我們蕭将軍還有這般好的藥膏!”
墨兒見過的靈丹妙藥不少,能讓她這般誇獎的藥想來不是什麽凡品。周錦河眉頭終于舒展了些,淡笑道:“藥放下,你們退下吧。”
“喏。”墨兒緋兒應了聲便退到了屏風後邊。周錦河沐浴鮮少讓人服侍,若不是今日實在太累了,她也不會喚墨兒來伺候。周錦河緩緩起身,圓潤的水珠順着光潔白皙的皮膚滑落,重新落歸水面。她輕輕擡腿邁出浴桶,卻還是因着動作牽動了傷口忍不住微微斂起眉尖,伸手拿過一旁的毛巾細細擦幹身子。烏黑如墨的及膝長發順從披在身後,遮住了光潔如玉的頸背,隐約可見玲珑有致的身材。拿過放在一旁的藥瓶輕輕打開瓶蓋,清涼的藥香沁人心脾。她取了些碧玉色的膏體,輕輕塗抹在紅腫的大腿內側,一股清涼的感覺頓時消弭了痛感,讓人舒适了不少。周錦河嘴角微揚,換上了衣服緩步走了出去。
飯菜已經在桌上擺好,雖然遠比不上平時的精致,可比起前兩日啃的幹糧還是好太多了。用過膳,雖着實有些困倦,可頭發還未幹透,周錦河也不好休息,便走到了窗邊,推開卻見蕭無定仍是一身戎裝,在院中忙碌着。這麽仔細一看,他仿佛又瘦了些,與旁邊五大三粗的将士比起來,顯得有些纖弱。他前幾日才從洛城換防回京,沒歇兩天又被自己帶出來去赈災,周錦河心中有些愧疚。雖然每日趕路很累了,可或許是換了環境的原因,周錦河晚上睡得并不安穩。她每每醒來往帳外看去,總能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而後便又能安心睡去了。周錦河也不知為何會這樣,可知道蕭無定在外守着,她就能安心。蕭無定總給她一種安全感,仿佛有他在便沒有什麽事兒能傷得了她。
周錦河将焦點移到的遠處,雙手交握右手拇指緩緩磨砂着,目光悠遠,似乎還帶着些許惆悵。遇見蕭無定之後,她總會不經意失神想起長安。可他怎麽會是長安呢?長安是個溫柔倔強的女孩兒,見她要哭總是手忙腳亂的。周錦河還記得她出到長沙王府沒多久,某日正在沐浴時突然見一個與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兒”闖進來。兩人具是一驚,她下意識拿過手邊的東西就砸過去,那人忙捂住眼睛轉身跟她道歉,東西砸在“他”背上也不躲。可周錦河覺得委屈,當下就哭了起來,那人頓時就慌了手腳,忙過來跟她解釋她也是女孩兒,見她不信,一咬牙一跺腳就把自己衣服脫了。周錦河看着眼前的狀況一時反應不及,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也就是這樣,知道了原來世人口中的長沙王獨子竟然是女孩兒。
想到這兒,周錦河撲哧一聲沒忍住笑,轉頭又見院中的蕭無定,頓時斂了笑。她怎麽能将別人想成是長安呢......蕭無定冷淡嚴肅的樣子,眼神帶着的肅殺,才不是長安在她面前的樣子,自己真是有些魔怔了。周錦河搖搖頭,關上了窗子轉身躺到床上,閉眼吩咐道:“讓蕭将軍不必守在我房外了,好好休息才是。”
蕭無定看着将士們都安頓下來,這才回了房間準備沐浴用膳,卻不想沐浴時緋兒過來敲門傳話道:“殿下讓将軍好生休息,不必守在殿下房外。”
“是,我知道了,還請緋兒姑娘替我多謝殿下。”蕭無定頓了頓便朗聲答,讓人聽不出情緒。緋兒很快便離去了,蕭無定在浴桶內仔細清洗着身子,斂下的眼眸讓人看不出情緒。蕭無定想起了周錦河剛到長沙王府的那年,她爬上自己院子中那棵大樹正好可見周錦河院落的窗子,那裏燈總會亮到很晚。她過了幾天才知曉,原來不是周錦河讀書用功,而是換了地方睡不着。她其實很喜歡這個新來的小姐姐,長得好看聲音也好聽,那一次意外知道她身份之後,對她總是很溫柔。她當時以為,周錦河也像顏後一般溫婉娴靜,可後來再相處多一些,卻發現周錦河其實只是對她這般溫柔而已。周錦河對別人大多都只是恰到好處的禮節,絕不親密,發現了這一點的她就像有了世界上唯一的寶物一般暗自竊喜。于是她便守在周錦河窗邊,希望小姐姐能安心睡着,結果還真如她希望的那樣,周錦河能睡好了。
前幾日她也是擔心,才守在周錦河帳外,如今卻忽然驚覺:她是蕭無定,不再是她的長安了。或許,如今的自己守着也沒什麽用吧。蕭無定自嘲勾了勾嘴角,從浴桶中起身,幹淨利落重新用白布裹胸,換上了一襲便裝,方才的清秀佳人轉眼又成了俊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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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錦河再醒來的時候,已然月上中天了。她倒是還有些困,可隐約聽見外頭有樂聲,似乎是埙。周錦河不禁起身,走到床邊推開了窗,順着樂聲尋去,見對面屋頂上一個身影盤腿坐着,吹奏着手中的樂器。蕭無定的埙聲,帶着邊境的荒涼空曠,又有着纏綿悱恻的憂愁思念,像是一只手一般攥住了周錦河的心,捏的生疼。
她記得,蕭無定說有心上人的,她以為是溫沅,自古美人配英雄,溫沅那般的絕世佳人配蕭無定這樣的少年英雄,再好不過了。可若是溫沅,他的埙聲又何至于如此這般?那思念之情讓周錦河眼眶酸澀,漸漸紅了。深夜的時候總是會抑制不住瘋狂的想念一個人,尤其還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聽着這般憂傷的曲調。周錦河忽然覺得,自己是這天下第一可憐之人。過早有了“大逆不道”的心思,可還沒等她做出什麽“大逆不道”的事兒,那人卻沒了,再也沒有了。她不止一次告訴自己要放下長安,再這般下去她只會将自己逼瘋,可此時此刻,那份思念卻噴薄而出,将她年少卻不再年輕的心再一次投入火海。她明明才十七,正好的年華,才懂愛情的時候,卻對愛情再沒了半分憧憬。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任她是這大晉唯一的公主又有何用,她的長安沒了就是沒了,再也回不來了。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可周錦河越看蕭無定,卻越覺得像她的長安。他像長安一般的溫柔,像長安一般的體貼,像長安一般的深情......
若他就是長安該多好啊......周錦河關上窗子,蹲下身抱住了自己,第一次這般想到。她這些年,在很多人身上見到過與長安相似的一點,卻頭一次,産生了這樣的想法。若他是長安......若長安能像這般陪在她身邊......多好
作者有話要說: 被親戚搶了房間沒有了大床空調的我已經廢了......從鄉下回來此刻坐在一家超喜歡的店裏等着我的三明治......emmm餓了
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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