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和信大廈,程楚翹的私人畫室。
一大早,程楚翹就離開家來了畫室。她不能呆在家裏,因為她會忍不住想去露臺上眺望陶君樸家的窗。他都已經那麽明确地拒絕了她,她卻還連他家一扇窗戶都要放不下地守望着,這讓她覺得自己很犯賤。為了控制自己的犯賤行為,她一起床就逃一般跑出了家門,早餐都沒胃口吃。
來到畫室後,程楚翹根本無心作畫。她獨自一人呆坐在長窗前,幾乎一動不動地坐了一上午。整個人就像丢了魂似的無精打采,一雙原本流光溢彩的大眼睛此時此刻像盲人般沒了焦點。雖然窗外陽光正盛,露臺上一盆紫薇開得正豔,累累繁花如堆錦着繡般挂滿枝頭。但那些缤紛秀色,在她眼裏都是滿懷憂傷的顏色。
昨晚在陶君樸家發生的事情對程楚翹的打擊很大。最初依稀察覺到的心思,最終在皎皎月光下,從飄忽不定到如露水凝結成形,讓她終于意識到自己真的喜歡上了他,并豁出去問他對自己的感覺——這還是她頭一回厚着臉皮問一個男人是否喜歡自己,結果卻是丢臉丢到家了!如果表姐徐瑛華知道了,一定會很開心她也會有被人拒絕的時候吧?
丢臉還在其次,傷心才是最難過的事情。向自己喜歡的人表白心意,卻被他婉轉拒絕了。一生中第一次的告白,像一朵玫瑰開在霜寒雪冷中,來不及綻放就先被凍萎。從未有過失敗經歷的程楚翹,整個人都被傷透了。滿心都是暗啞不見血的細碎傷口,迸出一種劇烈又持久的痛楚,痛得無法用文字形容、無法用語言注釋。
程楚翹不明白為什麽陶君樸不喜歡自己。一直以來,她都是許多男人趨之若鹜的對象,為什麽在他眼中卻如此缺乏吸引力呢?她到底哪裏不好了?傷心難過地想了整整一上午,她也沒有想明白答案。唯有不離不棄的痛楚始終盤根錯節在心底,伴随着她的每一下呼吸。
日影悄然無聲地移到正午時,扔在茶幾上的手機無聲震動起來。之前它已經震過好多次了,程楚翹都一直視若無睹。這一次,無端端的心念一動,她低頭查看了一下來電顯示,液晶屏幕上居然亮着陶君樸的名字。心裏頓時又是委屈又是傷心:他現在打電話找我幹嗎?是昨晚的事還有什麽話想跟我說嗎?
看到來電顯示上的名字,程楚翹雖然滿心想要賭氣不接,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按下了接聽鍵,聲音刻意帶幾分冷淡:“陶君樸,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程楚翹,昨晚你在我家掉了一只耳環。你現在在哪兒?我送過來還給你吧。”
陶君樸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溫和,提及昨晚時語氣也沒有絲毫異樣。對于他這份歷盡千帆的淡定從容,程楚翹簡直要恨得咬牙。因為昨晚發生的事情,讓她的情緒一直低落到現在,整個人都深陷在痛苦的泥淖中無法自拔,可他卻淡然得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暗中咬了咬了兩排潔白的貝齒,程楚翹實在沒法不賭氣,*地說了一句:“不用了,你直接扔了它吧,我不想要了。”
沉默片刻後,陶君樸重新響起的聲音帶着一絲無奈:“好吧,既然你這麽說,那我就照辦了!再見。”
陶君樸挂掉電話後,程楚翹又急又氣地狠狠跺了一下腳:有沒有搞錯,我說扔了你就真扔了,也不會哄哄人家。你不會連我在賭氣都聽不出來吧?還是你壓根就不想浪費時間應付我,所以巴不得我不要你送還耳環,也可以避免見面時的尴尬。
一念至此,程楚翹馬上變身為打臉狂人,給陶君樸發了一條出爾反爾的短信:我改變主意了,請現在馬上送還我的耳環到和信大廈1004室。謝謝!
陶君樸沒有回複短信,不過半小時後他就上來敲門了。程楚翹打開門時,他整個人面朝房門站着,頭卻扭過去望着身後。可他身後的走廊上明明什麽都沒有,是空蕩蕩的一條過道,她不明白他究竟在看什麽。
其實,陶君樸并非在張望空無一人的走廊,而是在留意身後1003室的動靜。剛才他站在房門前舉手敲門時,敏銳地察覺到背後有輕微的開門聲。下意識地回頭一看,被他發現1003室的房門拉開了微微一線,有一雙眼睛正鬼鬼祟祟地從門縫裏朝這端張望。與他的視線撞上後,那雙眼睛立刻消失在緊閉的房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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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楚翹不明所以然地發問:“你在看什麽?”
回過頭後,陶君樸沒有立即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進了屋關上門才輕聲反問:“你知道1003室住着什麽人嗎?”
“不知道,從沒注意過,怎麽了?”
“我懷疑你隔壁住着一個偷窺狂。”
程楚翹吃驚地瞪大眼睛:“你怎麽知道?”
“剛才我敲門的時候,1003室的住戶打開房門從門縫裏偷偷張望,我一回頭他就馬上把門關上了。行跡很可疑!像是在暗中偷窺。你平時出入最好謹慎一點,小心一點。要知道被人偷窺除了*容易洩露外,也很容易被壞人有機可乘。你最好不要獨自早出晚歸,門窗要記得時時鎖好。只有你一個人在的時候,尤其不要随便亂開門放不認識的人進來。”
陶君樸滿臉關切的叮咛與囑咐,聽得程楚翹心裏舒服極了,嘴上卻故意跟他唱反調:“陶君樸,你會不會太多疑了?這個畫室我用了一年多,一直太平無事。隔壁那個人也許是在等家人回來,聽到敲門聲就打開門看一看,你卻七想八想想了那麽多,疑心病有點重哦!”
“不是我疑心病重,而是隔壁那個人真的行跡比較可疑。”
“算了吧,我在兩年多都沒發現隔壁的住戶有什麽可疑,你今天頭一回來就發現了?你憑什麽說他可疑?你有什麽豐富的人生經驗只看一眼就判斷人家可疑?有的話我就相信你。”
程楚翹故意将陶君樸的軍,堵得他一時無話可說。靜默片刻後,他掏出那只耳環遞給她:“喏,你的耳環還給你。”
程楚翹嘟着嘴接過耳環,神色又是幽怨又是不甘,一時忍不住又舊話重提:“陶君樸,昨晚你說我們不合适,我想知道到底哪裏不适合?人物配不上,還是門第配不上?根基配不上,還是模樣配不上?我程楚翹究竟哪一點辱沒你了?”
他也再次溫和婉轉地拒絕:“程楚翹,我絕對沒有那個意思。你是一個很優秀很出色的女孩子,你配得上任何一個好男人。不過我們倆……真的不合适。”
程楚翹不依不饒地追問:“為什麽不合适?你給我一個理由——一個能讓我死心放手的理由。”
陶君樸沉默片刻:“我不喜歡你,這個理由足夠嗎?”
說這句話,有一抹痛惜輕微而細密地咬噬着他的心。他不是不知道這句話會讓她難過,但是長痛不如短痛,當斷不斷只會拉長痛苦的過程,對她毫無益處。因為懂得,所以慈悲。也因為慈悲,所以冷酷。
程楚翹聽得狠狠地咬了一下唇,眼圈發紅,聲音發顫:“足夠了!你現在可以走了,我不想再看見你。”
“那……再見。”
毅然轉過身,陶君樸拉開房門準備離開。門一開,他就注意到1003室的房門又開着一道縫,門縫裏依然是那雙鬼祟的眼睛在朝這邊張望着。發現自己的偷窺再次落入了陶君樸警覺的視線後,那道房門立刻又關上了。
陶君樸不假思索地退回房間掩上房門,再次慎重地告誡程楚翹:“程楚翹,你隔壁1003室住的那個男人真的有問題,只要你這邊的房門一有動靜,他那邊也馬上會拉開一線門偷看,十有*在偷窺你,而偷窺狂往往是性犯罪養成第一步。你平時出入一定要小心,知道嗎?”
對于他的慎重告誡,程楚翹卻重重哼了一聲扭過頭去,又氣又怨又傷心又賭氣地說:“陶君樸,既然你都不喜歡我,就請別這麽關心我!隔壁有沒有人偷窺,會不會對我不利,都是我的事,跟你沒有關系,用得着你來管嗎?”
啞然片刻後,陶君樸困難地解釋:“我只是覺得……我們做不成戀人也可以做朋友,朋友之間互相關心也很平常吧。”
“陶君樸,你覺得在你拒絕了我之後,我們還可能繼續做朋友嗎?我沒有那麽強的抗打擊能力,被人傷透了心還可以若無其事地繼續和他做朋友。我現在都不想再看見你,你走,馬上走,立刻從我面前消失!”
程楚翹一邊含淚嚷着,一邊不由分說地把陶君樸推出了屋子,再重重摔上了房門。門一關,她眼眶裏蓄了許多的淚水就決堤般地急湧而出。長這麽大,除了父親去世那幾天,她還從沒這麽頻繁地為一個男人哭過。可是這個陶君樸,卻惹得她的眼淚像年久失修的水龍頭一樣,動不動就眼淚滴滴答答地淌個不休。
隔着一扇房門,伫立在門口的陶君樸可以聽到門內隐約傳出的哭泣聲。聽得他一臉的黯然神傷,眼神又是悲涼又是無奈。再一回頭打量起1003室時,眸子裏又添上幾分警惕與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