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程楚翹滿心悵然若失地與管嫣和陶君樸一起走出辦公室。在電梯口等電梯時,因為不願意讓他倆有單獨在一起的機會,她試圖與其同行,故作輕快地說:“管嫣,一會兒你們坐我的車吧,我可以送你們。”
管嫣笑眯眯地拒絕了:“不用了,你送我不順路,我還是和陶君樸在門口打車吧。”
當時陶君樸正好走開了幾步在接一個客戶的電話,見他無暇分心注意這邊,管嫣又悄悄在程楚翹耳邊咬耳朵:“拜托,程大小姐,我好不容易找借口約到了他,怎麽可能去坐你的車呢?你這個超級大燈泡實在太亮太刺眼了,會妨礙我們二人世界的。”
程楚翹笑得更勉強了:“原來你嫌我礙事啊!”
“那是。情場如戰場,我現在準備作戰呢,讓你一個大美女摻合進來怎麽行,那不是自己作死嘛!所以,出電梯後程大小姐請你迅速撤離,具體的作戰經過如果你實在好奇,我明天再打電話告訴你。謝謝配合。”
電梯到了一樓後,管嫣言笑宴宴地偕着陶君樸一起走了,而程楚翹還要繼續下到負一層的停車場。當徐徐合攏的金屬門徹底抹去了他們的身影時,獨自留在電梯裏的程楚翹,滿心都是濃得化不開的失落,難受極了……
從傍晚開始,程楚翹就一直坐在露臺上遙望陶家燈火未亮的窗。期間天空從柔軟的淡紫色漸變為湛碧的深藍色;明月從西方天際的一鈎微白,升成楊柳梢頭一彎鵝黃;月光清清如水流滿露臺,銀白色的光華又似靜靜飄落的雪花。
八月的晚風是熱的,可是程楚翹的心卻是涼的。看着遠處那扇黑暗的窗,她忍不住在心裏胡思亂想:陶君樸為什麽還沒有回來?他還在管嫣家幹嗎?為什麽要呆上那麽久?還有,他明明都看出了我喜歡他,不希望他和管嫣太接近,卻偏偏還答應和她一起回家,幫她看房子的裝修。到底是因為她開了口不好意思拒絕,還是因為他樂意和她接近呢?如果是後者,那他是在委婉地表示他不喜歡我喜歡管嫣嗎?有沒有搞錯,我程楚翹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沒有吸引力了?簡直無法淡定無法忍!
在程楚翹心煩意亂的猜測中,遠處那扇被她凝視許久的窗忽然亮了。雖然碧海夜空中,有無數星子如銀燭密集,但所有星辰,這一刻在她眼中都不及那格明窗的燈光晶瑩明亮。想也不想地,她跳起來就轉身跑出了卧室。
徐瑛華剛剛上完樓準備回房,差一點就和急匆匆沖出門的程楚翹撞了個滿懷,她又驚訝又氣惱:“程楚翹,你這是幹嗎?趕着去投胎嗎?”
“對不起表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一邊一疊聲地道歉,程楚翹一邊腳步不停地跑下樓。看着她奔跑下樓的匆忙身影,徐瑛華恨恨然一撇唇,惡意滿滿地想:什麽事急成這樣?跑得這麽快,也不怕從樓梯上滾下去摔死她——要是她真能這樣摔死掉就好了,那我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程楚翹是一路小跑着跑到華景苑公寓樓的。在陶君樸的房門前,她停下來喘了半天氣,等到呼吸均勻了才開始敲門。敲了很久都沒人回應,她幾乎要疑心自己剛才是不是看錯了,其實他家的燈光并沒有亮只是她誤以為亮了時,房門終于打開了。
陶君樸穿着一件浴袍站在門口,堅白如玉石的肌膚上布滿水珠,一頭漆黑的發也在濕漉漉地滴着水,顯然剛才正在沐浴中。他帶一絲驚訝地看着程楚翹:“是你……有什麽急事嗎?”
“嗯,有很重要的事,進去再說吧。”
陶君樸側過身讓程楚翹進了屋:“你随便坐,我去換身衣服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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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君樸換好了一身休閑家居服出來後,見程楚翹正在露臺上站着。他泡上兩杯茶也走進了露臺,一杯遞給她,一杯自己捧在手心中。茶香氤氲中,他的聲音亦清淡如茶:“什麽重要的事讓你這個時候跑過來?我剛剛才回家,你要是早來五分鐘,屋子裏都還沒有人。”
程楚翹随手一指:“我知道,因為在我家可以看到你家客廳的窗。剛才窗子一亮燈,我就知道你回來了。”
程楚翹的回答讓陶君樸有些意外地朝着不遠處眺望了一眼,又扭頭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一回家你就發現了,看來你今晚一直在留意我家的燈光,有什麽重要的事這麽急着找我?”
程楚翹一瞬不瞬地看定他說:“因為我想起了一件事——我以前的确見過你。十二年前,在綠楊小區附近的籃球場,你向我打聽打球的男孩中哪一個是周為鶴。當我問你是周為鶴的什麽人時,你回答說是他的曾祖父。”
陶君樸像聽了一個笑話似的莞爾一笑:“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我十二年前告訴你我是周為鶴的曾祖父?我比他的年紀還要小,怎麽可能是他的曾祖父呢?”
“現在的你當然不可能是他的曾祖父,但我認為你前世是他的曾祖父。今生的你還保留了前世的記憶,所以你當年會跑來綠楊小區尋親訪故。”
陶君樸唇角的微笑不變,眼眸深處卻燃起了兩簇驚奇贊嘆的火花,凝視着她問:“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呢?你知不知道你的想法有多離奇多荒謬?”
“我知道這個想法的确很離奇很荒謬。但是福爾摩斯演繹法告訴我,一旦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一切後,剩下的那個不管多不可思議、多難以置信,也只能是事實和真相。陶君樸,我現在明白了你為什麽會對靈魂學感興趣;為什麽能通過幾道表情紋就看穿一個人;為什麽十三歲就上大學了;為什麽書畫功底比方老夫子還要深厚;為什麽精通那麽多專業以外的東西……答案很簡單,因為你有着前世的記憶,而記憶裏包含了所有學過的各類知識和積累的人生經驗。”
程楚翹一口氣說出自己全部的猜測,陶君樸定定地凝視着她,眸中兩簇驚嘆的火花愈發明亮了。片刻出神後,他驀地垂下長睫避開她的眼神,口吻淡然:“程楚翹,你的想像力很好。除了當畫家外,也可以試試當一個作家。”
陶君樸一再否認程楚翹的猜測,讓她明白了他不願意對她透露自己的秘密,也意味着他不信任她。這讓她又傷心又生氣:“陶君樸,我都已經猜出來了你是個靈魂轉世的再生人,為什麽你不肯承認呢?你都可以對江雪說起這個秘密,卻不肯告訴我,我看起來那麽不堪信任嗎?”
陶君樸有些訝異地一揚眉:“你和江雪談過話?她跟你說起那個愚人節的玩笑了!難怪……”
陶君樸話還沒說完,就被程楚翹想也不想地打斷了:“我知道那不是愚人節的玩笑,你或許是想跟她說實話,又或許是想試探一下她的想法,但是她的反應讓你打消了這個念頭。對嗎?”
陶君樸溫和地堅持:“程楚翹,那只是一個愚人節的玩笑而已,是你腦補太多了!”
頓了頓後,他又說:“如果沒有其他事了你就回家吧。明天我還要早起工作,現在想休息了。”
雖然他是如此含蓄婉轉的口氣,程楚翹還是立即漲紅了臉,她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都是受異性歡迎的女生,幾曾何時被男人下了逐客令。她當下本能的第一反應就是驕傲地扭過頭往外沖,但只沖了不過兩步,她就又停下腳步回過頭,一臉豁出去的表情看着他問:“陶君樸,還有最後一件事。我知道你已經看出來我喜歡你了!我現在想知道——你對我的感覺如何?”
陶君樸靜靜地看着她,漆黑眼眸裏浮起一絲悲怆的溫柔與憐惜,他盡量把聲音放得柔和一些:“程楚翹,你很好很優秀,但是我覺得我們可能不太合适……”
程楚翹又一次打斷他,臉色發白,聲音倔強:“行了你不用說了,我都明白了。對不起打擾你了!”
程楚翹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陶君樸的家,挺直的脊梁就像未曾受過任何打擊一樣,表情也一如既往的驕傲自信。但是房門在她身後關上的一瞬間,眼淚就紛飛如雨般落下來,她一邊用力擦着眼淚一邊在心裏對自己說:不要哭程楚翹,這個男人不懂得欣賞你是他的損失。然而,淚水卻怎麽擦也擦不幹,一行又一行地沿着臉龐往下滑落,如無數小溪涓涓而流。
程楚翹離開後,陶君樸一直站在露臺上沒有動,眼神定定地看着樓下的馬路。一抹熟悉的窈窕身影很快出現在他的視線中,再漸漸消失在長街對面的拐角處。他一瞬不瞬地目送着那抹身影,目光深邃如深海,眸底有許多複雜的情愫交織交錯在一起:程楚翹,這麽多年來,你是第一個看穿我秘密的人……
披一身皎白月光,陶君樸獨自一人在露臺上伫立了很久。有兩點燈光停泊在他沉靜的黑眸裏,那是不遠處程楚翹家的燈光。當他終于轉過身打算走回客廳時,眼角的餘光瞥見了地板上有璀璨光芒一閃。定睛凝神細看後,他彎下腰撿起了一樣東西——一只小巧精致的卡地亞經典款螺絲釘玫瑰金耳環。
程楚翹之前來敲門時,一對玫瑰金耳環就綴在耳垂上熠熠生輝,如今卻失落了一只在露臺的地板上。耳環是小小的半圓金環,極其精致美好卻不圓滿,仿佛一場不盡如人意的愛情。
第六卷 輪回轉世的假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