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颍州初見
颍州地處大梁的西南,這裏的氣候也是熱的,但不比湖廣的炎熱,而是一種獨有的悶熱。
楚北渚剛踏足西南地界,便覺得一呼一吸之間都有種潮濕的感覺,這潮濕揮之不去,仿佛空氣中的水分全都黏在了人身上,讓他心中不禁帶上一絲煩躁。
“客官您裏邊請,打尖還是住店?”小二吆喝着将楚北渚一路請進了客棧,楚北渚則順其自然地跟了進去。
“住店,一間普通房即可。”楚北渚從懷中掏出文牒,容掌櫃登記,又從錢袋中取出銅錢。
掌櫃認認真真地記下來文牒上的名字和籍貫,然後翻出了一把鑰匙。他沒因為楚北渚住的的普通房而有所怠慢,恭恭敬敬将文牒交還給楚北渚,招呼店小二帶楚北渚上樓。
颍州布政司較湖廣小得多,而颍州的首府颍陽府大約只有武昌府的一半大小。
颍陽府全城共有八家客棧,任清囑咐楚北渚到達颍陽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這八家客棧各定一間房。
“既然他們的目标本來就是你,那藏是藏不住的,不如擾亂視聽,多給他們一些迷惑。”出發之前任清如是說。
這是楚北渚來到的第三家客棧,正值午飯時辰,大堂中打尖的客人圍坐在一張張桌子前,空氣中彌漫着食物的味道。
颍州的食物也是西南獨有的味道,在楚北渚聞來,是一種透着清香的酸,是他在湖廣從未嘗試過的味道。這種酸味乍一聞上去刺鼻得很,但吃起來卻又別樣的有滋有味。
店小二帶着楚北渚繞過大堂,走到堂後的樓梯。這裏緊鄰着一樓的廚房,從這裏傳來的食物的味道更加濃郁。楚北渚對颍州的食物并不适應,但不得不說,這個味道在悶熱中竟神奇地帶來了一絲清爽。
楚北渚深吸了一口氣,感受了一下這個味道,這個味道似乎與大堂的味道有些不一樣。
他停住了腳步,仔細地聞了一下,忽而又轉回大堂,在那裏深吸了一口氣。
“客官這是怎麽了?”店小二看到楚北渚突然又走了回去,不解地問道。
楚北渚掩飾道:“我以為将文牒落下了。”
店小二笑了一下:“客官可真是貴人多忘事,這不就是在您手中拿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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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北渚順着他的話露出了一個尴尬的笑容:“是啊,總是忘事。”
但楚北渚已經聞出了兩個味道的區別,在堂中,濃郁的酸味中隐藏着他再熟悉不過的味道。
是血的味道。
若是在平時,他在剛進客棧時便能反應過來,但因為颍州當地食物濃郁的味道掩蓋這這股血腥味,因此他直到聞到廚房的味道,才意識到不對。
“地字五號房,貴客一位。”小二揚聲向樓上喊道。
樓上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好嘞,貴客二樓請。”
踏上樓梯時,楚北渚不動聲色地向樓下瞥了一眼,他聞到的血腥味是來自鮮血的味道,與平常的屠夫或劊子手身上帶的味道不同,而一定是身上的衣物和帶的東西都在鮮血中浸泡過才會有的味道。
很可能帶着血腥味的人,剛剛殺了人,甚至殺了不止一個人。
這一瞥之下,楚北渚沒發現有獨處的人,整個大堂中每張桌子都圍坐着多人。沒有誰獨自而坐,或明顯格格不入。
楚北渚不知對方深淺,不敢貿然打草驚蛇,而是很快收回視線跟着樓上的小二去了房間。
“客官請,地字五號房到了,請問客官還有何吩咐。”
“晚膳時辰送一壺龍井上來,如果沒人應門,直接進來就行,茶錢記賬上。”他說着掏出了兩個銅板塞到了小二手中。
小二掂了掂手中的銅板,頓時眉開眼笑,點頭哈腰道:“沒問題,客官放心。”
店小二剛走,楚北渚回身關上門,解開包袱,掏出了一根兩端帶着小鈎子的細線。
他将鈎子的一段鈎住門的頂部,另一端越過房間中用簾子隔出的浴室,鈎住了浴盆邊搭着的一塊毛巾。
楚北渚将線的長度調整到合适的角度,随後小心翼翼将門上,僅留下容一人勉強擠過的縫隙。
這樣線在繃直的情況下,毛巾便被吊在空中。他又将浴盆放了半盆水,這樣一個最簡易的機關便完成了。
待晚膳時辰,店小二上來送茶,叫不開門直接進來,門被大幅度推開,勾着的線突然變松,另一端勾着的毛巾會掉到水中。同時幹毛巾掉到水中會因為吸水上下浮動幾下,發出一連串的聲音,店小二便會以為屋內的客人在浴室洗澡,而不是離開的房間。
這個機關唯一的作用就是讓店小二以為楚北渚晚上在屋內,但這是楚北渚和任清商議過後的權宜之計。他們在明,對方在暗,不知對方設下的圈套何時會收緊,只能做好以防萬一的準備。
楚北渚透過門縫向外看了一眼,現在大堂裏熱火朝天,但二樓的客房卻十分清淨。他小心翼翼地從門縫中側身出去,又不動聲色将門關緊。
觀望了一圈,四周無人,楚北渚原地起跳,攀住了三樓的欄杆,緊接一個蜷身上了三樓,他動作絲毫不停,又是一跳,毫無聲息落在了房頂的大梁上。
這一連串的動作幾乎是在一個眨眼中完成的,楚北渚一邊瞎想着自己也做了一回梁上君子,一邊将自己的身形向暗處躲了躲。
大堂中的喧嚣掩蓋了所有的動靜,只有一個人擡頭看了看,仿佛感覺到了什麽。楚北渚一下就盯上了這個人,這個人的五官極其平淡,但是一邊眼角卻帶着一片青色的胎記,身形偏瘦弱,擡頭的一瞬間目光如炬,他警惕地看了看,沒有發現楚北渚。
和他同桌的人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似乎在說他想多了。
青面人被拍了這一下,又重新低下頭吃飯。
這回楚北渚終于肯定了,這滿屋的血腥味來自于和青面人同桌的那個人。他伸出手的一瞬間,楚北渚注意到了他的指甲微微發黑。這種顏色楚北渚再熟悉不過,這是因為手上曾沾滿鮮血,匆促之中只洗掉了皮膚上的血跡,而指甲四周浸透的血跡仍殘留在那裏,過了一段時間,殘留的血跡變成暗褐色,遠遠看上去隐隐發黑。
楚北渚确定自己從未見過這兩個人,也沒在朝廷任何通緝令中見過他們,這至少說明,他們不是類似梨雨堂這樣的殺手組織的刺客。
正想着,客棧外面的街上傳來一陣陣兵甲碰撞的聲音,随後傳來了軍鑼聲,還有人喊着,“颍陽府全城戒嚴,城門關閉,任何人不得出入。”
伴随着喊聲,一隊士兵小跑着經過,楚北渚看出他們穿的盔甲與京營大不一樣,是衛所制式,應是颍州衛所的士兵。
很快又一隊士兵跑過,“全城百姓速速歸家,有游手好閑者一律逮捕。”
這兩句話被跑過的小隊士兵輪番喊着,客棧裏瞬間炸開了鍋。
“結賬結賬!掌櫃的快結賬。”第一個喊出結賬後,像無頭蒼蠅亂轉的衆人一仿佛一下子找到了路,紛紛吵着要結賬。
掌櫃和店小二沒見過這個陣勢,手忙腳亂地給各桌結賬,還有人等不及結賬,直接扔下錢就跑出了客棧。
剩下一些的膽子大一些的客人還在議論紛紛,“這是又出什麽事了?”
“是啊,前些天參政被殺時,也沒有全城戒嚴,難道有更大的事發生了?”
“莫非是知府大人……唔唔唔”說這話的人剛開個頭,嘴很快被旁人捂上。
“要我說,真是流年不利,大事一件接着一件。”
“是啊,這一戒嚴,不知要幾天能重新開放。”
“不是吧,我還等着出城呢。”
正說着話,一隊衛所士兵闖了進來,“快回家,都回去,住店的也都回房,戒嚴期間不準出城。”
掌櫃地一臉便秘相地迎了出來,“軍爺,幾位軍爺辛苦了,喝杯涼茶再走。”楚北渚只覺得掌櫃的臉色怎麽看怎麽都像是開心,也對,這下住店的客人出不去城,一住多久還不一定。
士兵一進來,先前還在插科打诨的人群瞬間緊張了起來,大家紛紛争先恐後地要離開,楚北渚緊盯的青面人和他的同伴也趁此機會跟着人流離開了。
楚北渚則看準了三樓的一個空房間,從窗戶直接躍出,在客棧的房頂上,楚北渚鎖定兩人的去向後,就落到地面,假裝從客棧的後門走出,混進了人流中。
楚北渚在人群中靈活地穿梭着,直到看到了那兩人的身影。
街上百姓很多,都行色匆匆往家裏趕,楚北渚隔着稍遠的距離跟着這兩人,看着他們進到了一處鐵匠鋪,始終沒有發現身後有人跟着。
鐵匠鋪鋪面不大,外面挂着打好的刀剪等家常鐵器。
楚北渚在門口等了一會兒,發現這兩人沒有再出來,便知這鐵匠鋪裏面一定有貓膩。他記下了這處位置,轉身回了客棧,只待天黑後前來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