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天妒紅顏
晏适容醒來時已被送回了府,一問才曉得他已昏迷了三天。
這三日發生了許多事,吳骁定在十月初問斬于菜市口,樹倒猢狲散,一家老小發配充軍,已算是天子厚德了。
雖說他又是咯血而暈,可這回醒來感覺身子不似往日那麽沉重,只道是宮中太醫醫術高明,又為他續了回命。
“薛措知道嗎?”
承貴嘆了口氣:“能不知道嗎?指揮使大人照顧了您兩天,衣不解帶的,紅蓮司三請四請,今日實在推不掉了,他才去紅蓮司審犯了。”
不必說,那犯便是吳骁了。
“這幾日可有信來?”
承貴點頭将信交給晏适容,“爺,您這才剛醒,可別憂思過重。”
晏适容展開來信,面色沉沉。
不知怎的,想起那日吳骁看薛措的眼神,總覺得有些奇怪,正想着,薛措回來了。
見到晏适容醒來,薛措連日陰霾的臉上總算稍稍轉霁。
他走了過來,聲音有些抖,語氣是寒的。
“晏适容。”他叫他名字,“你應當,給我一個解釋。”
晏适容暗暗慶幸自己剛下床便抹了口脂,不然這臉色不定怎麽難看。
該解釋,是該解釋的。
他張了張嘴,滿嘴血腥味未消,該同薛措說什麽?
他要告訴薛措說自己已無藥可救了嗎?
他做不到。
他擠出笑,四兩撥千斤道:“你啊,也甭擔心,我就是吐口血排排毒養養顏。你可得知道,本王這美麗是要付出代價的,老天既給了我這麽俊張臉,自是要在別的地方上為難為難的。所謂天妒紅顏便是這麽個意思,本王可真是紅顏薄——”
晏适容說不出話來了。
他的嘴被薛措微熱的唇封緘,柔軟的觸覺好似電石,一觸即分,卻讓晏适容心頭鼓動如雷。
只聽薛措沉聲道:"紅顏薄命輪不到你。"
晏适容定定地看着薛措。
又聽薛措惡聲道:“以後不許瞞我。”
晏适容看了他一眼,輕輕地點了點頭。
薛措心頭總算好過許多。
早兩天聽說晏适容吐血昏迷,他膽戰心驚。從前他在戰場上歷練,險被敵軍的長劍刺入胸膛,那時那段尖刃離他護心鏡不過分毫之差,他都沒有那樣害怕過。
去聖和殿接晏适容時,薛措撞上了江月。她伫在殿外倒像是特意等他的,“指揮使大人,別來無恙。”
薛措不作搭理,提腿便要進,卻聽身後的江月感嘆到底是紅顏薄命。
薛措倏地眯起了眼,轉身道:“你說什麽?”
“指揮使大人莫不知道六王爺中了不治之毒?”江月笑了,勾着嘴角,輕輕吐露:“是須彌花毒啊。”
薛措怔住,似是把一切都給串起來了。
原來是須彌花毒。
本以為十年前那毒被解了,未想到這十年毒素一直還在。
它折磨了晏适容整整十年。
晏适容卻從不與他說這個,顧左右而言他,卻将他糊弄了過去。
那個時候……小王爺該有多難受。
一邊哄着他,一邊忍着痛。
薛措心裏如被針紮。
江月看他這反應也明白了大概。
先前她去他府上求他救她父親時,說往他看在往日情分。
薛措只冷聲道:“我與惠妃似乎并無情分。”
多絕情,多心狠,好似這才是薛措。
當年他救她不過是順手搭救,她卻一直牽牽挂挂,哪怕入宮為妃還念念不忘。
她忍不住問:“那你,與何人有情分?”
她忽然想到這麽多年來似也未曾聽說薛措與哪個姑娘走得近,宮裏笑話的無非便是指揮使大人又哪個樓将六王爺給提溜出來了。江月不禁一愣,心中漸漸産生了一個什麽可怕的想法。
巡建春街的活兒哪由得指揮使親自去,薛措去巡街,也只不過因為心上人在街上罷了。
“你果然是喜歡六王爺。”江月冷聲道。
薛措看了她一眼,說了句什麽,便沒再回頭地走進了殿內。江月看着薛措的背影緊緊地蹙起了眉頭,十指丹蔻陷進肉中,掌心往下一滴一滴地掉着血珠。
薛措說,是啊。
接回晏适容後,薛措便去盤查回春神醫的下落了。
他消失得太安靜,總透着古怪。
紅蓮司情報遍天下,不消兩日,徐延便将密信遞了來。
生死未蔔,不知所蹤。
薛措将信紙攥皺,胡亂地揉成一團,扔向門外。
徐延一愣:“大人,怎麽了?是沒有消息嗎?”
不是沒有消息,而是消息被人抹殺了。
是誰抹殺的。
薛措咽下心頭升騰的想法,看着晏适容,溫柔道:“阿玉會好起來的。”
晏适容垂下頭。
薛措又道:“我會幫你找到解毒之法的。”
晏适容肩膀聳動了一下,卻不再說話了。
後來的幾日薛措都沒有再來,卻是網羅了許多珍稀補品一并送到了府內。
又來了幾個名醫會診,烏七八糟地開了好多藥,一盅一盅地往晏适容嘴裏灌。
晏适容卻也不像之前一樣排斥,仰頭便喝了,不吵也不鬧。他曉得,薛措想求個安心。
那他便讓薛措安心。
薛措看着他微紅的臉頰,心總是稍稍安定了許多。
這日,薛措整理好折子,從紅蓮司出來已經月上中天。晏清交代了太多事情與他,過不久想來又是一場血雨腥風。
他便分外思念起小王爺。
他想要見到晏适容。
而他也的确這麽做了。
晏适容搭在院裏的雲梯未被移走,薛措暗笑自己竟會像他一樣爬樹翻牆,又一旁酸着一顆心企盼若是小王爺翻牆的心境與自己的一般,那該有多好。
薛措身手幹淨利落,自檐上跳下,腳步輕快,黑影如魅,穿庭過院,很快便走到了晏适容的屋門前。
剛要推門進去,卻好似聽見裏面有人在說話。薛措止住腳步,暗想這個時辰了不該人音未絕。
彼時晏适容恰在咯血,一聲接着一聲的咳嗽似是要将肺震裂,半晌才平息。
他啞聲叮囑道:“不可告訴薛措。”
而薛措便是在此時進來的。
他走了進來,氣息沉重,雙瞳染紅,可惜夜太深了,晏适容看不清他的表情。
晏适容忽而有些慶幸,這夜太深,讓他不必塗抹口脂,因為薛措也看不清他的臉色。
兩個人在彼此眼中,只得朦朦的一個影兒。
良久,薛措走到晏适容床邊,握緊他冰涼的手。
晏适容胸腔一滞。
薛措包住了晏适容的手,掌心熾熱滾燙,可晏适容好似塊捂不熱的冰玉,兩人無聲呆了良久,他的手始終不見熱起來。
原來他已經這麽虛弱了……薛措想。
可自己不知道。
——自己什麽也不知道。聽手下報,他臉色一日比一日好,心中還不由得歡喜。
若他今夜不來,晏适容還能瞞天過海多久?
薛措氣極,空着的那手攥成拳,狠狠地砸了一下床面,被褥重疊下,發出一聲很沉重的悶響。
像是打在了晏适容的心中。
他笑笑:“薛措,我沒事。”
薛措将他的手握得死緊,目光陰寒,一言不發。
“真的,我沒事兒。”話音剛落,晏适容又咳了起來,手指不自覺抓住了薛措與他交握的那只手,似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薛措拍着他的背,心裏被他咳得一揪一揪地疼。
今夜是他看見了,他看不見的時候晏适容又在夜裏咳了多久才能入眠?
晏适容咳嗽的聲音很小,像是極力壓着似的,可漸漸地,他壓也壓不住了,這才不由得咳大了些聲音,一聲一聲,漲得他雙頰發燙。
薛措的大手流連于他的背後,輕輕給他拍背,動作溫柔,好似起到什麽安撫的作用,晏适容鼻尖一熱。
待晏适容咳完了,薛措涼聲開口:“這叫沒事麽?”
他的聲音比那臘月結了冰的梆子還要冷上許多,“晏适容,你休得诓我。”
不是叫阿玉,不是叫小王爺。
而是叫他,晏适容。
晏适容咬了咬唇:“我沒有诓你,我是真的沒——”
話音未落,薛措突然傾身湊近,堵住了他的唇。
晏适容睜大了眼睛,梅花清香便在他身邊,可他別無他物,疑心嘴裏還有血腥味,唯恐薛措會厭嫌。
晏适容尖尖的虎牙刺了薛措一下,随即薛措便被他推開了。薛措這才不由得中斷,卻還有些意猶未盡,摸着嘴角的血跡,看他的眼神晦暗不明。
人久處暗處也漸漸能視物,雖屋子暗極,可薛措偏偏知道眼前這人臉是紅的,唇也是紅的。
唇上還沾着水光,窗外月色融融,再沒比此時更好的風景了。晏适容深深吸了兩口氣,胸腔咚咚直跳,他尚未開口言語,便被薛措捏着下巴又親了起來。
許是想到了那一夜,薛措目光更加晦暗,動作也愈來愈大。
血腥味在兩人口中蔓延,是晏适容抑或是薛措的,已經無從分辨了。薛措在生氣,晏适容能感覺得到,可他無法寬慰,只得任他所求,希望他快樂些。
他的手輕輕地軟軟地交握搭在了薛措的肩上,薛措卻欺身将他壓得更緊了些。
這人看上去一副乖乖的模樣,小心思卻多得緊,陽奉陰違察言觀色,眼睛一轉薛措便不知道他要打什麽主意了。便像是一尾小魚,若不仔細地捧着,一旦沾了水便要溜走了。
不知吻了多久,晏适容已氣喘籲籲,薛措終于放開了他。
晏适容剛松一口氣,薛措的手從被沿伸了進去,精準無比地摸到晏适容的那話兒。
晏适容被激得一抖,聽到薛措在他耳畔低低道:“這樣也沒事嗎?”
薛措的手似是會法術,他不過動作幾下,小小王爺便不争氣地擡起了頭來,隔着一層亵褲,頂在了薛措掌心裏。
薛措輕笑一聲,氣息吐露在晏适容的耳畔無異于是催情符咒。
晏适容冷不防被他拿捏住,無力地蹬了蹬腿:“薛措——你!”
薛措又是不輕不重地一捏,在他耳邊問道:“還沒事嗎?”
晏适容死咬牙關,不知薛措打哪兒學來這活,腳趾都因酥麻,根根蜷卷了起來。
他知今夜的薛措是動怒了,氣他隐瞞,氣他不顧惜自己,可他卻不願以這種方式向薛措認錯。
“沒事!”明明已經冒着汗了,他偏要嘴硬,“我沒事!”
便是這句嘴硬,惹得薛措眉頭壓低,去了他亵褲,掌心貼住了那物,然後動了起來。
那話兒熱,可薛措的掌心也不冷,雙物摩擦更是熱上加熱。薛措翻身覆了上來,壓在了晏适容的床上。
“你別緊張,今夜我不動你。”
說着卻動起了小小王爺。
男人最知男人了,薛措幾番動作撩撥,晏适容招架不住,氣喘連連,無意識地露出一兩聲呻吟,輕輕的,嬌嬌的,跟貓一樣。
薛措聽得手一頓,卻是加快了動作。
而那動作也是不輕不重,若隔靴搔癢,始終覺得不夠。
晏适容啞着聲音道:“薛措!你到底要如何!”
薛措聞言重重一捏:“你說,我要如何?”
晏适容氣洩,帶着氣喘籲籲的顫音:“你快給本王一個痛快!”
話音剛落,薛措動作加深了動作,手上用力,從頭到尾照顧了個遍,晏适容舒服得直哼哼。
那話兒頂端正待噴薄之時,卻又被薛措拿捏住了命脈中的命脈。想到七夕那夜也是如此,此時故技重施惹得晏适容不快,推搡了薛措一把:“你有完沒完?”
力氣卻小如棉花,棉絮輕飄飄地落在了薛措的心上。
薛措知晏适容已是難耐至極,指腹守住他的精關,冷聲道:“你知錯嗎?”
晏适容扭腰蹭了蹭他掌心,小聲道:“知。”
朦胧夜色下,小臉紅撲撲的。
“大點兒聲。”
晏适容雙腿頂磨,只好依他,大聲道:“本王知錯。”
見薛措還不打算放過他,晏适容直起身子,湊到薛措身邊,輕聲喚他:“藏玉哥哥,我知錯了呀——”
言訖,薛措松手,晏适容痛痛快快地噴薄了出來。
其間薛措一直看着晏适容,借着微弱的光亮,打量着他迷離的眸,視線逡巡過他豔麗的唇和微敞開的領。
好像這個時候的小王爺才真正屬于他。
好半天他才平息了下來。他深吸了一口氣,快速地縮進被子裏,将頭也埋了個嚴實,徹底不敢看薛措。
薛措将他從被子裏撈了出來,扯了塊帕子,替他擦身體。
晏适容不知為何薛措會對自己這樣,好似今晚一切都亂了套。
不,從那晚開始一切便已經亂了套。
薛措這回溫柔得不像話,照顧得也很妥帖,給他收拾整齊後,将他攬在了懷中。
晏适容眼睛熱了起來,微微側身将頭壓在薛措懷裏。
薛措的聲音從他上方傳來:“以後有事不許瞞着我,嗯?”
晏适容點頭:“不瞞你。”
好半天他才平息了下來。他深吸了一口氣,快速地縮進被子裏,将頭也埋了個嚴實,徹底不敢看薛措。
薛措将他從被子裏撈了出來,扯了塊帕子,替他擦身體。
晏适容不知為何薛措會對自己這樣,好似今晚一切都亂了套。
不,從那晚開始一切便已經亂了套。
薛措這回溫柔得不像話,照顧得也很妥帖,給他收拾整齊後,将他攬在了懷中。
晏适容眼睛熱了起來,微微側身将頭壓在薛措懷裏。
薛措的聲音從他上方傳來:“以後有事不許瞞着我,嗯?”
晏适容點頭:“不瞞你。”
薛措這才心滿意足地将他放在床上,自個兒也合衣上了床,仍然是抱着他的。
晏适容産生很踏實的念頭,可想着想着,又将踏實想成了不踏實。
明明做了許多年的準備,他告訴自己,說不準兒哪天自己便會毒發身亡,便是看哪天閻羅想起來了取他性命。
可日子漸漸逼近,身子也一日複一日地沉重,他卻覺得先前的準備都在薛措如炬的目光之中燃成了灰燼。
薛措好似睡着了,借着天明的光亮,晏适容輕輕描繪他的五官輪廓,想再記熟些,死前走馬燈裏便都是他的臉。
眉是濃密的,鼻是英挺的,嘴是薄削的。
真好,這是他的藏玉。
至少今夜是。
薛措睡熟了仍将晏适容抱在懷中,臉對着臉,晏适容料想自己死後約莫他也會這樣抱住自己的妻子。想于此,晏适容有一絲無力的酸澀,既想薛措将他記挂着,又想要薛措将他忘了。
沒有江月,沒有他,薛措本該過幸福和美的一生。老天苛遇他,便該償他一世好姻緣,他的薛措值得很好很好的人去愛。
而不是同他這個将死之人攪和到一起。
小王爺嘆了口氣,下定決心,就今夜,就攪和今夜。
他牽緊了薛措的手。
作者有話要說: 怎麽樣我這個省略號,精妙絕倫!
感謝超兇,鐵粉的雷,感謝小女子的肥宅水。
昨天抱怨掉收今天就漲了,你們是許願燈嗎!
文案最後一行,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