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Chapter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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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極地歡喜號上的大廚們正在準備早餐的時候,得知一切後欣喜若狂的船長向昨晚早早入睡的貴族們宣布了人魚的存在。
除了被安傑羅綁去當誘餌的那幾個漂亮青年,絕大多數貴族都以為船長吃錯了藥,或是在開什麽玩笑;直到他們被領入底艙中看到滿滿地游着這種美麗生物的水箱,近距離地擡手觸碰到他們,甚至也現場觀摩了一條成年人魚和一名水手的se情表演,這才驚愕又興奮地确認自己并不是在做夢。
葛德文沒有把茉兒帶出來吃早餐,而是付了額外的餐費和小費讓船員把餐盤送到我們的內艙房;而我也同樣不打算讓茉兒去湊熱鬧。頭頂的艙板在早餐過後的時間勉強維持了一會兒寂靜後,那些熟悉的呻yin和肢體碰撞聲開始隐隐約約地飄來,為了避免讓茉兒聽到這些尴尬的聲音,葛德文把手中的字母牌洗得清脆響亮,開始教她背一首格律詩。
他看起來心事重重,而我和維利嘉也有要緊事做,簡單囑咐了幾句便再次戴好我們的僞裝,打算趁着這個所有人都在疏忽的時刻救出那些還在苦苦支撐的海盜。
昨天我已經摸出了這艘船上通往逃生艙隐秘而安全的捷徑,本以為或許還要等到明天的深夜才能行動,然而這些人魚的魅力顯然超出了我的想象,今天又是海霧彌漫的适宜天氣,非常适合立即行動。
一路躲過潛伏在各處的熱情高漲的人魚,我的餘光掃過他們,感覺雖然有些微妙,卻也清楚自己沒有制止他們發洩欲望的理由。昨晚夜色漆深,我沒有觀察得太仔細,現在才發現待在船上的人魚不是個小數目,他們大多數都找到了心儀的性伴侶,數量看起來幾乎和這些人類不相上下。
雖然心底始終有些擔憂,但不論怎麽說,這些人魚剛剛被暴怒的首領趕出部落,留在這艘船上暫時養傷總比在海裏流浪要好;維利嘉說他叔叔會在養精蓄銳後帶大家離開這裏,因此我也就暫且不去考慮他們,只專注眼前的事。
我沒有在船上那些到處進行着糟糕行為的成年人中看到安傑羅,而維利嘉也沒有接收到任何人魚的求救信號,他的叔叔還安全着,這也讓我們放下心來,很快繞過安傑羅的水手艙,摸索到了深處無人看守的牢房。
昆汀和梅森等人的氣色已經好了許多,顯然沒料到我會這麽快就實現自己的諾言,這就要幫他們逃出去;于是忙不疊地向我們道謝,神色都有些噩夢初醒般的恍惚,安靜地被我和維利嘉一個個背到逃生艙中準備好的小艇,有些看起來年紀還小的年輕海盜甚至還落下了眼淚。
“待會兒順着海風向南出發,這些救生艇上的淡水和罐頭足夠你們撐上三天,到最近的小渡口上岸完全不是問題。”我一邊吃力地将小艇推下水,一邊囑咐道,“只要你們先改頭換面避上一陣子,等最近的海盜通緝令降溫,就會沒事的。”
“……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感謝您才好。”昆汀依然真誠地向我道謝,人看起來雖然虛弱,精神卻還算不錯,“希望我們有朝一日還能見面,給不死者號一個報恩的機會。”
我點點頭,本想叫維利嘉抛開鏈條,卻又心頭一震,抓在小艇的邊緣低聲對他道:“昆汀先生,如果十年後你們在費氏碼頭遇到金發的年輕人……我是說,一個在皇家幽靈號上工作的年輕人,如果他在那艘船上遭遇什麽危險,請你盡可能幫助他逃脫。”
聞言,昆汀看上去有些困惑,卻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我本想說些別的,卻又想起那個時候在費氏碼頭遇到自己的昆汀,或許他早在我編出莫蘭這個假名的時候就隐約明白了這一切,不需要我再過多地解釋什麽。
“還有……如果将來海上出現一艘叫藍鳳凰號的貿易船,那位女船長是我的母親,希望你們能多照顧照顧她。”我思考了一會兒,又咬咬牙道,“最後我還想說,你們也明白安傑羅是個極其危險的人物,如果可以的話,請盡量不要在未來的十年間去找他複仇;相信我,或許不是現在,但他一定會遭到報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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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我需要安傑羅在十年後出現在老家的港口,讓那個時候的馬諾和維利嘉相遇相愛,我也得以回到十年前,這之後才是實施報複的時間。
我和昆汀将來或許會成為朋友,但我不會告訴他失去的這雙腿已經成為了我愛人的一部分這個令人難以接受的事實;他會活下去,并且十年後也會活得很好,這個認知讓我的心情寬慰了不少,只希望他能答應下來,滿足我這個自私的願望。
一旁的大副梅森似乎對我最後的要求相當不滿,朝我瞪着眼睛想要說點什麽,昆汀卻平靜地擡手制止了他,依然感激而真誠地看着我道:
“我明白了。那麽後會有期,莫蘭先生。”
就在這時,我忽然意識到這些小艇對海盜們來說似乎并不算安全;畢竟這些幸存者中沒有一個四肢健全的人可以來為他們全程駕駛,而到下一個小渡口至少需要一天的時間。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顧慮,維利嘉湊過來咬上我的耳垂,主動開口道:
“馬諾,我去送他們到最近的渡口吧;雖然可能需要兩天時間,不過這之後我們就徹底自由了不是嗎。”
我看着維利嘉,盡管有些不舍,卻又不能把不夠熟悉這艘船的他單獨留在這裏,思來想去也只好這樣了。“……好吧。确認那些養好傷的人魚找到合适的休憩地之後,我會帶着茉兒和葛德文老師,還有巫師和你叔叔上岸等你;回來的時候不要太趕,注意安全。”
維利嘉點點頭,撲過來勾住我的脖頸,絲毫不顧忌旁邊驚掉了下巴的海盜們,來了一個暫別的熱吻。
……
目送着維利嘉帶着逃亡的海盜們消失在茫茫的海霧中央,我也絲毫不敢耽擱,依然屏住呼吸穿梭在各種香豔的畫面中,摸索到了底艙中雌性人魚們沉睡的水箱。
我想我需要見一見我的母親。
艙門被拉開的時候,為數不多的雌性人魚正聚集在水箱邊的一處光源,燈火映照下的美麗臉龐還都是稚嫩的少女模樣,見我走進來便好奇地游出水面,顯然已經恢複了活力。
唯一成年的雌性人魚仍是躺在水箱底沉沉地睡着,通身幽紫的顏色散發出聖潔的氣息。我走到透明的水箱前注視着她,擡起手來剛剛觸碰到冰涼的玻璃,她便在睡夢中倏然睜開雙眼,下一刻就游出了水面。
她猶豫地看着我,似乎有些不太肯定的樣子;于是我摘下自己的頭巾和風鏡,露出和安傑羅一模一樣的五官來。
看到眼前又一張和曾經的愛人過于相似的臉時,我的巫師母親顯然已經明白了一切,淚水順着臉頰滴落下來,融進了狹小的水箱,也不知道是在同情我的遭遇,還是想起了當年的自己。“……你愛上他了?”我聽到她有些顫抖的聲音。
我默默點頭,仰起頭來任她那雙涼滑的手捧上自己的臉頰,心情有些說不出的複雜。“馬諾……”她喃喃道,“我的兒子……”
我知道她應該是欣慰又釋然的;被自己抛棄了多年的兒子就在眼前,輕易地接受了母親是位人魚巫師的事實,也沒有出口埋怨些什麽的打算。
或許人生本來就充斥着各種各樣的不可思議;當年幼的我和茉兒為童話中化作泡沫的小美人魚唏噓不已的時候,從沒想過我們就是人魚的後裔。然而即便是流淌了一半人魚的血,我們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人類,不得不被母親送養給別人,也無法得到擺脫了詛咒的父親的寵愛。
見她還在恍惚地看着自己十年後的兒子,我深吸一口氣道:“我來帶你走。茉兒也很想見你。”
“謝謝……但我不能走。”她搖搖頭,像是高興又像是遺憾地嘆了口氣,“我已經宣誓效忠王的弟弟,這一生都只聽候他的差遣,如果沒有他的允許,我不能自由出入任何地方。”
我皺了皺眉,剛想開口說點什麽,卻見她擡頭看了一眼不遠處早已朦胧一片的舷窗,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回過神來,繼而用嚴肅的口吻直視着我道:
“馬諾,你和他不屬于這個世界,你們必須盡快回到正确的時間線去才行。”
她說着指了指舷窗外仍在海面上彌漫的白霧:“只要你現在帶着他一起躍進大海,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去,速度一定要快;如果過幾天這些海霧散去,你們就會被永遠困在這個世界,再也回不去了。”
她的語速又急又快,聽得我有些迷糊,剛想開口說其實我沒有非要回去不可的打算,便聽她接着道:“你們留在這裏的話,這個世界原本的秩序就會被打亂,即便他不會再因為詛咒死去,也會給周圍的人帶來難以想象的厄運。我在登上這艘船之前就有這樣的預感,所以馬諾,你必須回去!”
……
我沉默片刻後,轉身離開了這裏。
作為一個親歷了奇怪詛咒的人,我不會去質疑剛剛的警告,畢竟她是我的母親,又是先知般存在的人魚巫師;所以等維利嘉回來之後我就會帶着他離開,絕不會遲疑半分。
可即便如此,她的語氣卻使我感到不舒服。
明明是多年未見的親生母親,她卻用這種理智而疏離的态度要把我趕回原來的世界去,恐怕沒有一個兒子能為此高興得起來。“馬諾!”我聽到她在身後慌亂地喊了我一聲,似乎有些後悔。
可我依舊沒有停住腳步,悶悶地拉開艙門往前走,上了舷梯又經過遍地人魚的海景走廊,直到不小心撞上了一個靠在雪白的太陽傘邊喝雞尾酒的舞女。
“嗝……安傑羅……”一雙柔軟的手臂繞上我的脖頸,醉酒的舞女雙頰泛着紅潮,上前将我堵在了角落裏,“我好像有段時間沒見你了。寶貝,這麽快就把我忘了嗎?”
她看起來有些眼熟,蜜棕色的卷發勾在嘟起的紅唇邊,長相性感可愛,似乎是這艘船上最受歡迎的舞女之一,雖然追随者衆多,卻好像只對安傑羅情有獨鐘。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忘了戴上僞裝,只好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她,努力地回憶她的名字。
“菲妮克絲!”遠處有人打趣般吹了聲口哨,“你現在有人魚可以玩,幹嘛還纏着安傑羅不放!”
聽到這個名字時,我愣在了原地。名叫菲妮克絲的舞女啧了一聲,瞥了一眼腳邊匍匐着的雄性人魚,随手撩撩耳邊的長發,朝我妩媚地笑道:“怎麽樣,要一起來嗎?”
我這才發現這些人魚不單喜歡漂亮青年,和異性人類也很能玩得來的樣子,只是似乎有些無法盡興,怏怏地趴在那裏,見我看他便倏然來了精神,乖巧地上前扯下舞女的蕾絲內褲,又十分自然地伸出手來想要脫我的褲子。
我慌忙制止住他的動作,卻見舞女忽然瞪圓了眼睛,揚手打了他一巴掌:
“這麽積極幹什麽?我讓你碰他了嗎?!”
這一下打得極其兇狠,我看到舞女尖銳的指甲在那張漂亮的臉上劃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又很快因為人魚的體質愈合了起來,只是那疼痛感似乎還殘留在上面,人魚難受地歪了下腦袋,瑟縮到角落裏不再主動了。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忽然覺得這景象十分怪異。“你為什麽要打他?”我皺着眉看她道。
舞女頓了一下,用比我更怪異的眼神回望着我,忽然咯咯笑起來,不以為意地聳起雙肩道:“為什麽打他?只是随便打了一巴掌而已,這能算得了什麽,親愛的;他只是條會zuo愛的魚,不是人類呀!”
聽到舞女黃莺般動聽的笑聲後,不遠處歇在躺椅上的貴族們也贊同地開了腔:
“菲妮克絲說得對,不過是條奇怪了點的魚而已嘛……我剛剛好奇拿軍刀割開那條魚尾看了看,骨頭和我家波斯貓吃完罐頭後剩下的部分是一樣的……”
“沒錯,而且怎麽玩都不會死的樣子,等會兒我還想給他試試聽說會很爽的‘窒息式xing愛’……”
“哇,可別玩出什麽魚命來了……”
“死掉倒無所謂,做成标本也很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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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遠遠地站在陰影裏看着那些紅光滿面的貴族,又把目光投向他們腳下已然臉色蒼白、似乎被戴上了鐐铐的人魚。
忽然覺得這艘船上原先火熱的氣氛,已經有些微妙地冰冷起來。